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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子午与包由

    这人能让鱼听话吗?这人还真是个能人呢。要是我能学会让鱼听话,我超绝的捉鱼技术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

    看来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了啊!

    荷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色,皱起了眉头。天空中的太阳又被兔子从另两个角度啃了两口,又变得丑陋起来,不过此地的明亮却不减分毫,不愧是聚光灯般的太阳,这个游戏世界最不真实的就是不走心的物理现象。

    太阳啊太阳,你圆圆的不好吗?

    不过如此频繁地日食,这难道是这游戏是通过这种方式向玩家传达某种信息吗?是一种风险提示?方才三兔食日之时,貌似自己差点被人捉住了?

    看来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妙啊!自己有必要马上悄悄溜走了,此地不宜久留,久留必有大祸。

    可是又要溜到哪里去呢?

    荷四下张望,一时茫然。

    这座石桥是一个孤岛,被黑潭包围,远处可见的只有恢宏的秦王宫,那可真是一个巨大的光岛。

    “子午……咳咳……你过来呀……咳咳……”

    荷游到岸边,爬出水,看向红衣人,想想还是按着游戏的流程走比较好。

    只有这一句台词?这npc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荷走向红衣人,自己衣服湿漉漉的,颇有不爽,懒得对游戏假人礼貌,于是乎便踢了脚趴伏在石桥栏杆上的红衣人,算是打了招呼。

    “子午……咳咳……你过来了……咳咳……”红衣人低头道。

    荷这才听明白,红衣人一直是在问候一个人,而不是在念某种召唤鱼的口技。

    “我不是子午,我叫荷,你有什么任务吗?最好能涨大量的经验,能变一秒变强的那种,或者送给我一把神兵利器也可以。”开局到现在,荷依旧手无缚鸡之力,这令荷很是不爽。

    “不,你是子午咳……你……过来了啊,你不记得我了吗……”红衣人摇摇头,而后微微抬一点头,佝偻的身子为难地挺了挺,露出部分被泥水脏染的头发下遮挡的脸。

    荷被红衣人的脸吓了一大跳,脸色唰地一白,蹬蹬后退两步,腰撞上了石桥另一侧的石栏,急忙低下了头,看向石桥地面。

    大脑一片模糊。

    荷只看了一眼,似乎是看见了恶鬼。鬼有一张扭曲到极点的脸,两个眼眶一片漆黑,其中一个框拉伸出来一条青绳,绳的尾端是个眼珠子,眼珠子被卡放在颅骨的一个凹陷处;鼻子软塌塌的长在脸一侧的角落;脸另一侧长的是下巴,舌头竖直着在下巴上乱动;两只耳朵被攒成一团,重新塞回了耳中,外面只留一个突起,两个黑洞;余下的地方尽是青紫,或是涂了黑红黑黄的泥浆。

    荷扭头看向水中,有鱼在视线内画圈,是条红金鱼,是水中的最美。

    “子午,你是咳……来看我的吗……”红衣人咳嗽着勉强道。

    荷脑子里的浮想挥之不去:这竖着舌头的鬼是怎么咳嗽说话的?

    想抬头去看一眼,脖子又感觉僵着了;便扭头看别处,又看见了秦王宫在那边辉煌;复低下头来,桥下水波鳞片似幻又真。

    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到了星际文学中传说的阴曹地府。自己才年方二八,道德的账本上填不满一页,也没有多少不检点的行为,怕是在阎王面前买不起好的胎位来投。这桥莫非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奈何桥?不愧是地府的网红景点,不好的一点就是路过的鬼们不是太渗人,就是太凶了。自己死后的面相没他那么惨吧?应该会有人请殡仪师给我整理遗容的吧?话说回来我是怎么死的?这不是游戏吗?……

    “子午……咳……子咳午……”那红衣的丑鬼依旧不停地叫着。那个子午应该是对他比较重要的人吧,或许是杀他的人?不像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记得。

    荷心情有点哀伤,想起了一些对自己重要的人和事,但又想到自己已经死了,下一瞬尽化释然。自己的命,就如同眼前水中的事物,不是鱼,而是鱼摇鳍尾带起的水波,波纹上一闪而逝的浮光一缕,便是自己,只能晃一瞬注目者的眼睛。本来是什么都没有,从来不存在的事物。

    “子午……我有话想说说……”那红衣丑鬼的执念真是深啊,叨叨个不停,他不会一直这样喊到永远去吧?

    真是个可怜鬼啊。自己也死了,不一会儿也就释然放下了所有,同为鬼一场,就装作那个叫子午的坏人超度一下他吧。

    荷心中叹息,自己真是个善良鬼,这样会不会涨经验……不涨功德?

    荷想着自己也是鬼,鬼不怕鬼,将身子转了过去,结果看见的情况却令自己有点惊讶。

    荷盯着红衣鬼上前缓缓上前一步看个仔细。自己不过是回忆了几分钟人生,回过头来这鬼竟然像是去传说中的韩国整了个容回来?荷思来想去,认为自己方才可能是看眼花了,自己吓唬着了自己,这只是个游戏,并不是什么阴曹地府。

    眼下的红衣鬼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熟悉,浓眉两撇,一双铜铃般圆鼓鼓的眼睛,朝天鼻孔,螺丝胡子……这似乎是?方才那个布置给我新手任务的螺丝胡子大汉npc?除了着了一身的红衣,又披头散发,他与那螺丝胡子大汉一般无二,他刚不久前对荷动过手,荷记得清楚,错不了。

    他不是在秦王的宴会上拔剑搞事吗,这就死了,与我一起来了这奈何桥?

    不,这是游戏,不是阴曹地府……荷反复提醒自己。

    理性分析一下就知道不对了。如果这不是游戏而是阴曹地府,那么那边的秦王宫里的人也都应该是鬼的,鬼不能再死一次了吧?如果能,那不就成了鬼鬼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是死了再死……

    荷脑子相当混乱,逻辑在脑中玩起了毛线团,方才作为一个鬼透彻人生的淡然悄悄退潮。

    “小弟……子午……”红衣鬼盯着荷,口唇白干,眼珠子一动不动,虚弱地仿佛脸上永远不会有情绪长时间存留,话语却一点点说得顺溜起来。

    荷靠着另一侧的石栏坐下,比起那些恐吓嘲笑自己的卫兵,他还算对自己友善,把自己当个人物。两人就这样相距着坐在石阶之上,望着对方,各思所思。

    “子午是谁啊?”荷忍不住问起对方,作为玩家还是要主动一点。

    “你就是子午啊。”红衣鬼愣愣地看着子午,仿佛一下子不认识了他,像是在看鬼一样看着荷。

    “那你叫什么?”荷像看傻子一样瞥了眼螺丝胡子大汉,懒得和一堆游戏数据争长论短。

    “你不记得了?我是包由,昨天我们才结拜为兄弟啊。”红衣鬼看起来又有点淡淡的忧伤。

    “好的,我是子午,你是包由,我们是兄弟。”荷点头如捣蒜,一点也没有争辩的意思。但有一点怀疑,这是不是他不久前见的那个螺丝胡子大汉?莫非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那么你刚才在秦王宫里干了什么?怎么现在看起来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荷便反问,想证实一些问题,莫非秦王方才赏了他一个美女?

    “唉……咳咳咳……”包由一声长叹,却是激起伤势连锁反应。

    荷身体向对方的方向挪移了一点,本想表示关心,但终又无所行动,又靠上石栏。

    包由说:“你走后我试图独自强杀秦王,只可惜……咳咳……

    “只可惜那秦王胆小如鼠出乎意料,这等日常时刻,竟然埋伏……咳咳……

    “竟然贴身埋伏了数十名士卫在身侧,我……咳咳……

    “咳咳……我……咳……憾……败逃出……”

    ……

    包由倚着石栏,先欲静静诉说,不过愈说愈咳,昂着头大口不断地吸气,说毕时又侧过脸去,看向了石桥下方的碧水与鱼,只留于荷一个背影,侧脸也被泥污过的长发完全遮住。

    荷将他的话与记忆比对,听得心烦意乱,湿衣粘在身上也十分不适,一时间也扭过头去,看向另侧桥下的水流,只是听着包由的诉说的刺杀情况。

    “嗯。”听完后轻轻的点了下头。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大家都处沉默,仿佛未在同一个地方,或两人之间隔了一道墙,都在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水和鱼。

    这时,空中的太阳又变了形状,圆盘似的太阳被兔子打了两个一大一小的黑洞,像是个淘气的脸,故意挤眉弄眼。

    万恶的日食没完没了了,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坏运气出现?

    “为什么要刺杀秦王?”荷看烦了没有鱼的流水,漫不经心的问道。

    “……”

    对面没有回答,陷入长时的沉默。

    大概是宕机喽,这游戏的问题真是不少呢!

    荷摇晃着回头,看向那红衣脏发,堆在石桥上的背影,停顿了一下,便摆了一个轻松的姿势,想要憩一会儿。

    这样摸鱼晃时间还是挺好的。这游戏看起来是要打打杀杀的,还要搞刺杀,上手难度又极高,游戏完成度不高,逻辑上也不通顺的地方,作为游戏的第一个玩家,自己想玩也是有心无力,还是出去后让老板想办法吧。

    荷给自己的偷懒找着理由,并且感到自我满意。

    “刺杀秦王,是王要我们这么做的……”

    “那王为什么要刺杀秦王?”荷微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反问道。

    “因为,因为……”包由又把自己给难住了,这种问题确实难以启齿,虽然大家都这么传,可自家人总不能也背后议论吧?

    荷轻蔑的心里吐槽:没道理了吧?封建社会人就是如此的愚忠,没有思想,任人宰割,就算长一身肌肉,武力值点满又能怎样?还是特别需要被我这样的先进的九年义务教育文化人教育开导啊。

    “没有因为,他楚王想杀秦王,就让他自己去杀呗!凭什么让你去?”荷闭着眼睛敷衍地教育着这个傻子。

    等等……刺杀秦王?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似乎以前就在什么地方听过?

    刺杀秦王……刺杀秦王……吃啥秦王?刺杀秦王!

    荷想起了那个火锅油写成的皱巴巴的纸条。

    额,这是……这是我翻译错了?还是楚王写错字了?

    荷猛地惊醒,后知后觉,口中神神叨叨用专业知识地口算一阵。

    应该是我翻译错了……

    荷捂着脸,作为星际文学翻译的专家,出现这种错误,很是丢人啊……

    幸好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荷暗下决心要将这件黑历史埋在心里,永远不能说出去!

    如此想来,不是游戏逻辑不通,是我逻辑不通。

    是刺杀秦王!这样一来,游戏中的不少问题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那么……刺杀秦王这件事,本应该都是自己去完成的,这是自己的游戏任务,而自己都干了什么?

    将那个纸条递给了秦王,岂不是在通敌告密?

    怪不得秦王的人捉住我没有下死手,我通敌了啊!

    又将这个叫包由的结拜大哥一个人抛在宫中逃走,还是个逃兵!

    不过这位叫包由的大哥本事还挺大,秦王宫里人那么多,他独自一人进行刺杀后竟然能够全身而退,简直就是奇迹。

    想罢这些,看着还能平静地与自己坐在同一级石阶上的包由,竟感到有些羞愧……

    荷打算与包由解释,说自己不识字,可话到了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方才自己还打算教育一下他呢。

    “他是王,我们必须听他的……”包由思考良久,终于吐出一句话,还是在为王努力的辩解,可荷却已经没有反驳的心情了。

    二人无话,流水声潺潺可闻。石桥在碧水上,碧水外面是黑潭,碧水亮丽,黑潭虚无,水在流动。这些水似乎是来自虚无间,又归往虚无去,只见这一方真实,未经过深入研究,永远没有办法搞清其中的真相。

    自己是个玩家啊,非要因为这游戏里的一个npc就内疚吗?这不划算啊!他只是一堆子数据罢了!

    荷看向包由的背影,红黑色攒成一团,姿态变也没变,便对着他在心里轻哼一声,摇摇头,将这一切琐思抛向脑后。

    “可是……子午……你是对的……”包由红黑的背影沉思良久,见荷实是无言以对,便自语起来。

    “当时我放弃所有防备,将剑指在了秦王的后颈,差一点就将他杀死的时候……”包由吞咽了口口水继续道:“王反悔了。”

    “幸好我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完全没有一点办法再向前一步。

    “否则,我一定会杀死秦王。

    “王反悔也……咳……”

    “反悔也没有用的……”

    “那一刻我……竟已不想听王的命令……”

    “咳咳……咳咳咳咳……”

    说完这段话,包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猛地吸了一口气,似是将胸中所有的不快都吐了出来,又肃清了一切,接着便不停的咳嗽起来,咳嗽了好久。

    荷在一旁抓耳挠腮,不知应该如何安慰这位“英雄刺客”,总感觉自己是个小人,甚至都不配去安慰一下他。

    没想到待包由的咳嗽声渐渐停息后,他又说了起来,看来这位“英雄”的怨言还没有完……

    “我到底是没有搞清这些王们的真心,他们那一句才是真正的真心话,哪一句真心话又是真心想做的事……

    “他明明之前那么怨恨秦王……”

    “作为他们的刀剑臂膀,我不惧生死,只是遗憾,剑可能刺在了错处,毫无价值,反成了祸害……”

    荷抿着嘴唇,沉默着,装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破npc机器人真能说,一个刺客,小作文自个儿编得深情款款,令荷体内的这颗少女心都想疯狂地搓汗,这是一个螺丝胡子大汉的内心独白?

    真是一条愚忠的狗呢。

    荷四下张望,四处无风,只有流水声,这儿不会有危险吧?

    这时荷感到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跳得分明,这里光照的亮度与质量似乎也不如刚进来之时,渐渐地不稳定起来,使人感觉到这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

    既然这是人造的游戏,那么感觉到要来暴风雨便应该会真的来暴风雨了……

    荷逻辑思路清晰,站起身来,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同时招呼着包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