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床上，萤盯着电视上的动画节目。病床前，我为萤削着苹果。
水果刀连续地在苹果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但是由于厚度不均，随着长度不断增加，果皮终于由于重力在脆弱处断成两截。我顿了一下，内心感慨着自己的手艺不精，又无可奈何地接着断裂处继续削苹果。
我将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萤，她接过苹果，笑着咬了起来。
“医生真是不会削苹果呢，表面都还有没削干净的地方，不像妈妈，削得又快又好。”她扭过头看着我，微笑着抱怨道。
“对不起呢，医生也是第一次削苹果。之后我会为你削一个漂亮的苹果的，就像妈妈那样的。”
“嗯。但是就算外表不好看，吃起来的味道却和妈妈一样呢。”
她又将目光转向电视节目，发出咀嚼的声音。
“萤，那医生就先走了，你要是需要什么的话，就和护士小姐说。”
萤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我轻轻关上了门，又投身于忙碌的工作。
之后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都会来看望萤，为她削上一个苹果。
尽管我还是会削断果皮，但是对力度的控制日渐娴熟，果皮肉眼可见的均匀起来。
这一天，我照旧来到了萤的病房。
柔和的夕阳洒进了房间，流淌在萤的病床上。下过雨，窗外的积水被反射进来，呈现在医院洁白的墙壁。秋风吹过，窗外的积水水波荡漾，墙壁上波光鳞鳞，宛如浩瀚星河中的漫天星斗。
“抱歉了萤，医生今天中午有些忙没有来。”
病床上，萤瘦弱的身影好像隔着夕阳色的薄纸，金色的光线描绘着发梢的轮廓，些许发丝杂乱无章，随意游离在发带束缚之外。
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大电视。
我从果盘中拿起了一个苹果，底部已经腐烂了，手上蘸上了令人不快的汁液。我皱着眉头，将它丢进了垃圾桶，又拿起了另一个苹果，它还是新鲜的。
萤的心情好像不好，这一次，我比以往更加小心的削着苹果，时间也花上了更久。
电视里传来了广告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萤在干嘛，她也看着我，我们彼此对视着。
“稍等哦，这一次我一定会削得像你妈妈那样漂亮。”
果皮已经削了四分之三，目前为止连贯且均匀。
“你没有看见盘子里的苹果一个星期都没有变化了吗？我不喜欢吃苹果。”
萤意料之外的愤怒让我很惊讶，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萤。
“不好意思，如果苹果没有胃口的话，我给你削梨子吃？”我顺应着她，想要安抚她不稳定的情绪。
“我也不要吃梨，医生，我要吃橘子。”
“那我给你剥一个。”我把还没有削完的苹果放在桌子上，在果盘中翻找起来。
“橘子好像吃完了，我买一些过来吧。”
萤没有理会我，专注的看着动画节目。
等我回来时，发现桌子上的苹果只剩下了一个果核，她是连果皮一起吃掉了了吗？
“萤不是说不喜欢吃苹果吗？”我笑着问她，将橘子放在了桌子上。
“是护士小姐吃掉的。”她面无表情，但是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我看向门外的护士，她连连摇头。
“可是护士小姐说她没有哦。”我坏笑着。
“真是的，没有办法嘛，要是浪费食物就不好了。”她的脸彻底红了，气鼓鼓的说。
“嗯，珍惜粮食的萤真是好孩子。”
“那是当然。”骄傲的小萤开心地看起了动画片。
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橘子，将它剥成六瓣后把果肉从中取出，将它递给了萤。
“医生，我不吃白色的东西。”
“好好好，要求这么高是吧。这可是要额外收费的哦。”
“你尽管找郑伯伯要就行了。”
没办法，我又坐在床边，耐心将橘络撕掉。
“这下满意了吗？”
我把光洁的果实交给萤，她掰下一片尝了起来。
“医生，好酸，剩下的你来吃。”她把橘子还给了我。
“不会吧，我还和老板确定了要甜的。”
我接过橘子，尝过一个。
“挺甜的呀。”我并没有尝到预料中的酸味。
“我吃起来就是酸嘛。”这便是萤的道理。
“好吧，那我就全吃了。”
我看着动画片，慢慢吃掉了那颗橘子，萤常常偷偷瞄向我这边。
当我吃掉了最后一片橘子，萤开口了。
“医生……要回去了吗？”她的语气中充斥着不稳定性。
“这个动画片还挺好看的，我和萤一起看完这一集吧。”
“嗯。”她的脸上又重新绽开了笑容。
“这集前面我没有仔细看呢，要不，我们重头开始？”
“好，医生快坐过来。”
萤拉近我们的距离，调出了节目的回放。
在那之后，我们又倒着看了好几集。每次快要到精彩的地方，都会被萤剧透个遍。加强一下印象也不赖？
“医生，明天你还会过来吗？”
“明天中午我一定会按时来的。”我对萤说。
“那晚上呢，你还会来吗？”
“晚上？我不知道。我尽量抽时间来吧。”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今晚回家要加班了。
“真的吗？医生真好。”萤面露惊喜，被拒绝，才是她认知中的常态。
“但是，我没时间陪你看动画片了哟。”仅仅是来探望她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吗？但是，医生能来就行了。”
可是，平时郑家的人都会在傍晚的时候来看望萤，为什么萤突然想要我过来了？
一周后，在监狱中，郑少言签下了离婚协议。
那天傍晚，我按照约定来到了萤的房间。
萤的护士告诉我，萤把门锁了，不让任何人进去。
我试着扳下门把手，稍加用力，门出乎意料的开了。
窗外的雨很大，天已经完全黑了。萤房间的窗户没有关，被暴风雨打湿的窗帘在窗前狂舞，地上的积水反射着电视机微弱的光。电视机没有开声音，萤面无表情的看着哑剧，只有窗外飘来了魔鬼般的呼啸。
我打开灯，穿过电视前关上了窗。雨是下午几点开始下的呢？
“医生，过来一下。”萤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空谷般的空灵。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我移动的脚步声。
“怎么了？”我站在了床边，轻声询问。
“再靠近一点。”她的声音很低，却字字珠玑的掉落在我混沌般的意识中。
“再靠近一些。”
我跪在她的床上，萤朝我扑了过来。很快，温热的湿润感透过衬衫传达到我的皮肤上，下方时不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萤，已经知道了吗？”
“妈妈好早之前就来过了，但是那一天的妈妈和平时不一样。”
“嗯。”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继续听她说完。
“妈妈每次都会削好一个苹果给我吃，但是那天她切开了那个苹果，我和她各一半。”
“妈妈和我说，爸爸是个骗子，是个坏蛋。所以，她要离开爸爸。”
“但是爸爸一直是那个爸爸呀，我和妈妈说，不要走可以吗？”
“妈妈却生气了，她说，是不是郑叔叔让你这么说的，我早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了。”
“我说不是，妈妈不相信，她把只吃了一口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就走了。”
“不论我怎么哭喊，她都没有回头。”
“妈妈根本不喜欢吃苹果。”
萤哭泣着，她的句子断断续续，好久才把这些说完。
“医生，所以妈妈真的走了是吗？”她抬头望着我的眼睛，反射着灯光的泪珠是那么耀眼夺目。
“嗯，你的父母离婚了，就在今天。”我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事实。
“医生，那，爸爸是坏人吗？”她的愁眉让我心碎。
“郑少言一直是好父亲。萤也这么觉得吧？”我对萤说。
“嗯。”萤又开始了哭泣，但这一次，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凭泪水夺眶而下。
我的衬衫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就像萤手心的温度。
“医生，妈妈在那之后就没有来过了，她之后还会来吗？”萤逐渐能够正常说话，只是嗓音还带着哭腔。
“可能不会了。”我想不到她回来的理由，女儿注定拥有比她更加短暂的生命，她却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等待，残酷地离开郑少言的身边。十七年的婚姻加上二十年的时光如同被撕碎的结婚证书，在离婚协议签订的那一刻化为粉末，飘散在人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她再也不想见到这对父女了，谎言比背叛还要恶劣。
“医生，能给我削一个苹果吗？”
“当然。”
萤放开了我，我走到了病床的另一侧削起了苹果。
“萤，这里混暗的房间会不会太孤单，需要我帮你换一处多人病房吗？会有同龄人和你说话。”
“不要，绝对不要。我不喜欢同龄人。”她的回答很坚决，让我有些意外。
“萤不是有一个好朋友吗？叫做银。”
“是啊，银。我好久没见过她了。”她从激动又逐渐变为忧愁。
“没关系的，如果萤不愿意的话，留在这里就好了。等到天晴了，这里就会阳光明媚。”
“明天会天晴吗？”萤问我。
“天气预报上说雨会停，所以一定会是个比平时更加耀眼的太阳吧。”
“那医生，你能陪我一起见证那颗太阳的升起吗？”
“嗯，只要你希望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望向窗外。
天空虽然亮了，但是依旧布满乌云，我开着车，不时有小雨落下。
我有些担心，但是当我到达医院时，云层中划过了一道灿烂的光。
我奔跑着来到了萤的病房。她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发呆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医生，你来晚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听见我推开了门，她嘟着嘴说道。
“我们一起来见证吧，之后，太阳会更加耀眼。”
我拉起萤的手，缓慢地走到窗边。微风拂过了地上的落叶，也吹散了萤的头发。被吹起的发丝撩动着我的鼻尖，使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真是的，明明这么好看的风景，医生却对它过敏。”
“只是不太习惯。”我没有过多争辩。
雨一直下到今天的清晨，大雨过后，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蓝。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湿润的大地上，在远处的高楼之间划出一道彩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和雨水的清凉，树叶上凝聚着的晶莹水珠也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娇艳的花朵上水滴垂落在路边的积水中，泛起了层层涟漪。草坪上奔跑的宠物犬，溅起了无数水花。所有的阴霾都被清洗的一干二净，明天的太阳也会依旧升起。
萤的手术不久之后就秘密的实施了，郑少轩的死讯在那前一天传达到了我的耳边，就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手术异常顺利，就好像拥有上天的帮助一般，排斥反应低的异常，心脏的适配性极高。
郑究竟是在哪里获得了这颗心脏？我至今依旧不得而知。
我将这些我无法解释的，通通归为上帝的帮助。
一定是郑少轩在保护着萤。
手术后，萤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月，我每天都记录着她心脏的情况。
目前为止，萤的各项指标均恢复到了正常，心脏在萤的体内一丝不苟的工作着。
只需要按时服用抗排斥药物，萤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在这之后，她只需要每周一次前来医院复查。
“医生，马上我就要出院了呢。你知道吗，这周末银会来，她是一个好孩子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银。
虽然在照片中见过银的大致长相，但是手机拍摄得还是过于模糊。第一次看见银的脸，我的第一反应是她们有着极其相似的脸。除了脸上痣的位置之类的细微的差别，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能让我感受到差别的是她们的眼睛，萤的眼中闪耀着黑宝石的深邃，银的眼中则有无机质般危险的色彩。
“银是一个好孩子哦。”
萤微笑着，向我介绍道。
水果刀连续地在苹果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但是由于厚度不均，随着长度不断增加，果皮终于由于重力在脆弱处断成两截。我顿了一下，内心感慨着自己的手艺不精，又无可奈何地接着断裂处继续削苹果。
我将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萤，她接过苹果，笑着咬了起来。
“医生真是不会削苹果呢，表面都还有没削干净的地方，不像妈妈，削得又快又好。”她扭过头看着我，微笑着抱怨道。
“对不起呢，医生也是第一次削苹果。之后我会为你削一个漂亮的苹果的，就像妈妈那样的。”
“嗯。但是就算外表不好看，吃起来的味道却和妈妈一样呢。”
她又将目光转向电视节目，发出咀嚼的声音。
“萤，那医生就先走了，你要是需要什么的话，就和护士小姐说。”
萤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我轻轻关上了门，又投身于忙碌的工作。
之后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都会来看望萤，为她削上一个苹果。
尽管我还是会削断果皮，但是对力度的控制日渐娴熟，果皮肉眼可见的均匀起来。
这一天，我照旧来到了萤的病房。
柔和的夕阳洒进了房间，流淌在萤的病床上。下过雨，窗外的积水被反射进来，呈现在医院洁白的墙壁。秋风吹过，窗外的积水水波荡漾，墙壁上波光鳞鳞，宛如浩瀚星河中的漫天星斗。
“抱歉了萤，医生今天中午有些忙没有来。”
病床上，萤瘦弱的身影好像隔着夕阳色的薄纸，金色的光线描绘着发梢的轮廓，些许发丝杂乱无章，随意游离在发带束缚之外。
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大电视。
我从果盘中拿起了一个苹果，底部已经腐烂了，手上蘸上了令人不快的汁液。我皱着眉头，将它丢进了垃圾桶，又拿起了另一个苹果，它还是新鲜的。
萤的心情好像不好，这一次，我比以往更加小心的削着苹果，时间也花上了更久。
电视里传来了广告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萤在干嘛，她也看着我，我们彼此对视着。
“稍等哦，这一次我一定会削得像你妈妈那样漂亮。”
果皮已经削了四分之三，目前为止连贯且均匀。
“你没有看见盘子里的苹果一个星期都没有变化了吗？我不喜欢吃苹果。”
萤意料之外的愤怒让我很惊讶，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萤。
“不好意思，如果苹果没有胃口的话，我给你削梨子吃？”我顺应着她，想要安抚她不稳定的情绪。
“我也不要吃梨，医生，我要吃橘子。”
“那我给你剥一个。”我把还没有削完的苹果放在桌子上，在果盘中翻找起来。
“橘子好像吃完了，我买一些过来吧。”
萤没有理会我，专注的看着动画节目。
等我回来时，发现桌子上的苹果只剩下了一个果核，她是连果皮一起吃掉了了吗？
“萤不是说不喜欢吃苹果吗？”我笑着问她，将橘子放在了桌子上。
“是护士小姐吃掉的。”她面无表情，但是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我看向门外的护士，她连连摇头。
“可是护士小姐说她没有哦。”我坏笑着。
“真是的，没有办法嘛，要是浪费食物就不好了。”她的脸彻底红了，气鼓鼓的说。
“嗯，珍惜粮食的萤真是好孩子。”
“那是当然。”骄傲的小萤开心地看起了动画片。
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橘子，将它剥成六瓣后把果肉从中取出，将它递给了萤。
“医生，我不吃白色的东西。”
“好好好，要求这么高是吧。这可是要额外收费的哦。”
“你尽管找郑伯伯要就行了。”
没办法，我又坐在床边，耐心将橘络撕掉。
“这下满意了吗？”
我把光洁的果实交给萤，她掰下一片尝了起来。
“医生，好酸，剩下的你来吃。”她把橘子还给了我。
“不会吧，我还和老板确定了要甜的。”
我接过橘子，尝过一个。
“挺甜的呀。”我并没有尝到预料中的酸味。
“我吃起来就是酸嘛。”这便是萤的道理。
“好吧，那我就全吃了。”
我看着动画片，慢慢吃掉了那颗橘子，萤常常偷偷瞄向我这边。
当我吃掉了最后一片橘子，萤开口了。
“医生……要回去了吗？”她的语气中充斥着不稳定性。
“这个动画片还挺好看的，我和萤一起看完这一集吧。”
“嗯。”她的脸上又重新绽开了笑容。
“这集前面我没有仔细看呢，要不，我们重头开始？”
“好，医生快坐过来。”
萤拉近我们的距离，调出了节目的回放。
在那之后，我们又倒着看了好几集。每次快要到精彩的地方，都会被萤剧透个遍。加强一下印象也不赖？
“医生，明天你还会过来吗？”
“明天中午我一定会按时来的。”我对萤说。
“那晚上呢，你还会来吗？”
“晚上？我不知道。我尽量抽时间来吧。”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今晚回家要加班了。
“真的吗？医生真好。”萤面露惊喜，被拒绝，才是她认知中的常态。
“但是，我没时间陪你看动画片了哟。”仅仅是来探望她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吗？但是，医生能来就行了。”
可是，平时郑家的人都会在傍晚的时候来看望萤，为什么萤突然想要我过来了？
一周后，在监狱中，郑少言签下了离婚协议。
那天傍晚，我按照约定来到了萤的房间。
萤的护士告诉我，萤把门锁了，不让任何人进去。
我试着扳下门把手，稍加用力，门出乎意料的开了。
窗外的雨很大，天已经完全黑了。萤房间的窗户没有关，被暴风雨打湿的窗帘在窗前狂舞，地上的积水反射着电视机微弱的光。电视机没有开声音，萤面无表情的看着哑剧，只有窗外飘来了魔鬼般的呼啸。
我打开灯，穿过电视前关上了窗。雨是下午几点开始下的呢？
“医生，过来一下。”萤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空谷般的空灵。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我移动的脚步声。
“怎么了？”我站在了床边，轻声询问。
“再靠近一点。”她的声音很低，却字字珠玑的掉落在我混沌般的意识中。
“再靠近一些。”
我跪在她的床上，萤朝我扑了过来。很快，温热的湿润感透过衬衫传达到我的皮肤上，下方时不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萤，已经知道了吗？”
“妈妈好早之前就来过了，但是那一天的妈妈和平时不一样。”
“嗯。”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继续听她说完。
“妈妈每次都会削好一个苹果给我吃，但是那天她切开了那个苹果，我和她各一半。”
“妈妈和我说，爸爸是个骗子，是个坏蛋。所以，她要离开爸爸。”
“但是爸爸一直是那个爸爸呀，我和妈妈说，不要走可以吗？”
“妈妈却生气了，她说，是不是郑叔叔让你这么说的，我早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了。”
“我说不是，妈妈不相信，她把只吃了一口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就走了。”
“不论我怎么哭喊，她都没有回头。”
“妈妈根本不喜欢吃苹果。”
萤哭泣着，她的句子断断续续，好久才把这些说完。
“医生，所以妈妈真的走了是吗？”她抬头望着我的眼睛，反射着灯光的泪珠是那么耀眼夺目。
“嗯，你的父母离婚了，就在今天。”我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事实。
“医生，那，爸爸是坏人吗？”她的愁眉让我心碎。
“郑少言一直是好父亲。萤也这么觉得吧？”我对萤说。
“嗯。”萤又开始了哭泣，但这一次，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凭泪水夺眶而下。
我的衬衫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就像萤手心的温度。
“医生，妈妈在那之后就没有来过了，她之后还会来吗？”萤逐渐能够正常说话，只是嗓音还带着哭腔。
“可能不会了。”我想不到她回来的理由，女儿注定拥有比她更加短暂的生命，她却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等待，残酷地离开郑少言的身边。十七年的婚姻加上二十年的时光如同被撕碎的结婚证书，在离婚协议签订的那一刻化为粉末，飘散在人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她再也不想见到这对父女了，谎言比背叛还要恶劣。
“医生，能给我削一个苹果吗？”
“当然。”
萤放开了我，我走到了病床的另一侧削起了苹果。
“萤，这里混暗的房间会不会太孤单，需要我帮你换一处多人病房吗？会有同龄人和你说话。”
“不要，绝对不要。我不喜欢同龄人。”她的回答很坚决，让我有些意外。
“萤不是有一个好朋友吗？叫做银。”
“是啊，银。我好久没见过她了。”她从激动又逐渐变为忧愁。
“没关系的，如果萤不愿意的话，留在这里就好了。等到天晴了，这里就会阳光明媚。”
“明天会天晴吗？”萤问我。
“天气预报上说雨会停，所以一定会是个比平时更加耀眼的太阳吧。”
“那医生，你能陪我一起见证那颗太阳的升起吗？”
“嗯，只要你希望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望向窗外。
天空虽然亮了，但是依旧布满乌云，我开着车，不时有小雨落下。
我有些担心，但是当我到达医院时，云层中划过了一道灿烂的光。
我奔跑着来到了萤的病房。她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发呆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医生，你来晚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听见我推开了门，她嘟着嘴说道。
“我们一起来见证吧，之后，太阳会更加耀眼。”
我拉起萤的手，缓慢地走到窗边。微风拂过了地上的落叶，也吹散了萤的头发。被吹起的发丝撩动着我的鼻尖，使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真是的，明明这么好看的风景，医生却对它过敏。”
“只是不太习惯。”我没有过多争辩。
雨一直下到今天的清晨，大雨过后，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蓝。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湿润的大地上，在远处的高楼之间划出一道彩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和雨水的清凉，树叶上凝聚着的晶莹水珠也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娇艳的花朵上水滴垂落在路边的积水中，泛起了层层涟漪。草坪上奔跑的宠物犬，溅起了无数水花。所有的阴霾都被清洗的一干二净，明天的太阳也会依旧升起。
萤的手术不久之后就秘密的实施了，郑少轩的死讯在那前一天传达到了我的耳边，就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手术异常顺利，就好像拥有上天的帮助一般，排斥反应低的异常，心脏的适配性极高。
郑究竟是在哪里获得了这颗心脏？我至今依旧不得而知。
我将这些我无法解释的，通通归为上帝的帮助。
一定是郑少轩在保护着萤。
手术后，萤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月，我每天都记录着她心脏的情况。
目前为止，萤的各项指标均恢复到了正常，心脏在萤的体内一丝不苟的工作着。
只需要按时服用抗排斥药物，萤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在这之后，她只需要每周一次前来医院复查。
“医生，马上我就要出院了呢。你知道吗，这周末银会来，她是一个好孩子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银。
虽然在照片中见过银的大致长相，但是手机拍摄得还是过于模糊。第一次看见银的脸，我的第一反应是她们有着极其相似的脸。除了脸上痣的位置之类的细微的差别，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能让我感受到差别的是她们的眼睛，萤的眼中闪耀着黑宝石的深邃，银的眼中则有无机质般危险的色彩。
“银是一个好孩子哦。”
萤微笑着，向我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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