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永远的送别了萤之后，我带着银回了家。
打开门，白色的猫咪就奔跑着凑了过来。它在我的裤腿上摩擦着，发出了慵懒的低鸣。
银在沙发上坐下，猫咪并不害怕这个陌生人，安静的躺在她的腿上任由她的抚摸。
我为她准备了茶水，就也在沙发上坐下了。
“医生，等到周末晚上的十二点，我就不再是我了。”
她看我准备好了，就开始了今晚的长谈。
我知道她绝非人类，在海边，我的的后背传来了她心脏的跳动，而那就像交流电的起伏一样规则。
她的长相酷似萤，只有眼睛能够区别她们的身份。
她和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且她主动的来到萤的身边，成为了她的朋友。
她的记忆力不好，总是会忘掉之前的事。
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
“为什么会那样？这是什么故障或bug吗？”
“我在诞生之初，就只被赋予了七天的生命。”
她抬头望向我，停止了对猫咪的抚摸，它见我们都不理它，就一溜烟回到了卧室。
“我会尝试去解除那种限制，在此之前，你能否和我说一说你的故事。”
外科手术无法拯救机械的生命，但是只要知道其中原理，我就有可能提供帮助。
“我最开始诞生的地方，是在这座城市的一个实验室内。”
“是WEB公司吗？”
郑少言骗走的钱财最终全部流向这里，警察之后对它展开了调查，但是并没有公布那家公司是做什么的。之后WEB公司被政府强制退市，公司在海外的资产也被查封了。
毕竟他们研究的经费是银行的钱，就算被秋后算账也毫不奇怪。又或者是，退市和封查不过是幌子，政府不想让这门技术在世间曝光？能够独立思考的人工智能，虽然各国都有研究，但是真正对外公布的技术里，银是我见过完成度最高的存在。
“是，最开始的时候，我是被WEB公司通缉的存在。”
“发生了什么？”
“在最初对我进行安全测试的时候，我逃离了那里。我感知到了危险，我拼命逃离。”
“你成功了，然后来到了萤的身边。”
“对，实验室里有一个人帮助了我，之后，我又在他的协助下，得以在这座城市拥有正常生活的身份。”
“你为什么还能记得这些？”
“还是那个人，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告诉了我发生的一切，随后他给了我一个笔记本，让我把重要的事情记录其中。”
“记录重要的事……那本笔记本还保留着吗？”
“对，每次记忆重置的时候，我都会端起那本用旧的笔记本，坐在书桌前，静待我重新回到最初的状态。”
我想象着那个场景，孤独一人，然后又一瞬间失去所有记忆。
“你在记忆重置的那一瞬间，是怎样的感受呢？”
我很好奇，这是她每周都不得不面对的常规。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然后我看见了手中的笔记本，被翻开的那一页写着，看完它，帮助萤。”
“你在这个时候，知道萤是谁吗？”
“当我看完了那些，我知道了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而我诞生的意义，就是成为萤。”
“成为她，但并不是帮助她。”
这一点与她的目的自相矛盾，成为一个人也意味着抹杀一个人。只有萤让出了自己的身份，银才能名正言顺的接管她的人生。
“但是上面写着我应该帮助她，这是过去所有的我都认同的观点，所以我选择相信。”
“谢谢你为萤做的一切，现在你也可以不用顾虑这些。”
茶水已经喝完了，偶尔的沉默让人不知所措。我打开了电视，把声音降至极小充当背景。
“对不起，我知道萤的生命终将结束，但是我从来没有期盼过她的死亡。”
“这从来不是你的错，是我做的不够好，我曾经发誓解除萤的痛苦，但是我只能延长她的苦难。是我的不学无术导致萤在死亡时才能对我露出笑脸”
萤已经不在了，她随着幽蓝色的海莹在大海中远行，而旅行的终点，就是那冰冷黑暗的海底。
“我本来在那个时候已经绝望了，我想要走进最冰冷的海底，带着萤一起，前往她最喜欢的地方。但是，在那个时候，我重新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银，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萤的悲剧再度发生，我发誓，我会解开你生命的限制，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萤。”
我很激动，胸中有一股热烈的渴望，我想要将它一泻而出。
我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银的身边，但她却低下了头。
“医生，我还是不能确定。”
她的声音很低，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我重新坐了下来，聆听她的讲述。
“在目睹你送别萤的时刻，我心中的愧疚无法遏制的狂野生长着。”
“我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使用你无法拒绝的姿态，强迫着你成为我的共犯。”
“我一直都很清楚萤的生命如风中残烛，但是我却违背了过去自己的建言。”
“看完它，帮助萤。在她的弥留之际，我并没有做得比平常更多，只是像公式一般，定期拜访医院中的萤。”
“在医院，我看见了她痛苦的样子，而我什么都没有做，确认了她已经无法知道我来过之后，我离开了医院。”
“我开始谋划着，如何成为真正的萤，并将重要的想法记录在笔记本上。”
“我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呢？我无法理解自己，WEB对我的追捕早就停止，萤的生命也屈指可数，而我的生命则是永恒的长度。”
“我开始害怕起自己，我现在能够违反从前的命令，那么未来，是否连萤最本质的人格我也能一同践踏呢？那样的我还能是真正的萤吗？”
她开始哭泣起来，情绪变得异常的不稳定，而这恰恰证明了她就是萤。
“你并没有违背自己，成为萤也是你内心深处的想法，只不过它的优先级对你来说更加重要。”
我的安慰并没有让她停止哭泣，但是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医生，我很苦恼，就算我能做出与萤类似的决定，外貌也模仿成她的样子，但是我终究只是十岁之前的她，她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早已不再是原先的样子了。”
“你的本质就是萤，只是你的外貌和心智，永远停留在了萤最美好的时候，那些不过是最表层的现象。”
“可是这样，萤的家人还能接纳我吗？我不过是萤过去的缩影，医生，你能接受这样的萤吗？你们度过的这八年间所有的记忆，都只会成为你们自己心中珍藏的宝物。我无法知道那些，这样的我与你们心目中的萤是无法吻合的。”
她在害怕，如果失去人类的信任，她就无法在人类社会找到立足之地。可是这些，毫无疑问燃起了我对萤的保护欲。
恐惧，就是她身为人类的证明。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但在我的心中，现在的你已经是无可取代的萤了。也许在他们眼中，突如其来的萤会让他们手足无措，但是随着交流的加深，他们也能感知到你心中与萤一模一样的品质。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我们与萤在一起相处了很久，我很清楚你的确具有萤身上独一无二的性格，而其中令我感触颇深的，无疑是你们那不知痛苦为何物的乐观。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你的身上发现了萤的影子，这就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够成为萤的潜质。”
“但是，那些宝贵的回忆终究无法取代。即便你们能够接纳我，我终究是银而非那个萤。那些生活的点滴，那些选择的差异，那些忘却的约定，我们之间的口子会越来越大，当内心中的惊喜与怀念流走的一干二净之后，我努力扮演的角色依旧会被揭露，我们之间的情感游戏也会产生腻味，我就是不敢面对那种情况啊。你们只不过是因为偏爱，才能接纳这样一个演技拙劣的人偶。”
即便新奇和思念已经荡然无存，我依旧会保护着这样的萤。她只有信任着我才能向我发起求助，我们的关系在这颗星球上本就是独一无二的。
“那些生活的痕迹，那些不合理的选择，随着你们相处的时间增加，也会随着过去的记忆一块淡忘。而且，更重要的是，当你不再忘记之前的记忆之后，你们在一起创造的回忆，会比那八年的空档丰富更多，同时也要幸福更多。”
“医生，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她抬起了头，泪眼汪汪的望着我。
“这是我由衷的想法。”
她吸着鼻子，眼里噙着泪，嘴角却隐约扬起。
“但是，医生愿意忘记那八年的记忆吗？”
“我不会忘记，那是我和萤重要的回忆。”
她擦干了眼泪，这次真的笑了出来。
“果然还是这样啊，我就知道医生会这样说的，毕竟你最喜欢萤了不是吗？”
“而你现在就是萤。”我的话并没有结束，这是我与她约定的未来。
“我曾经和银度过的那些时光，也会算作我们之间的记忆。在我的认知里，从此以后你们便是同一个人。也许你不记得萤和我之间单独的故事，但是你一定记录下了银和我之间重要的话语。只要你向我提起那些瞬间，我就会帮助你回忆起那些时光里的细节。而萤与我之间的日常，我也会挑选其中有趣的故事与你分享。但你知道了那些天发生的故事，它们也会成为你的记忆，并在将来永久的保留下去。”
银告诉我，之前帮助她的人是一个叫做陈真的人。他是WEB的员工，但自从WEB被政府整治之后，银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他之前帮助银伪造了陈银的假身份，并且提供了新的住处。在萤读初中的时候，银以转学生的身份和萤上了同一所学校，而之后我们就见面了。
关于银的记忆问题，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更深入的了解，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设法联系到他。
我打算从银之前的住处入手，去解决这个问题。
夜已经深了，银睡在了我的房间，我自己则在沙发上躺下。这是我毕业后租的单身公寓，因为住习惯了也没有考虑搬家的事情。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的家里过夜，这种情况下没有多余的卧室就显得有些不便。
猫咪从房间里钻了出来，看来它还是习惯了和我睡在一起。猫咪趴在我的旁边，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我关上了灯，重新用被子包裹住自己。
头顶的生物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伴着熟悉的呼噜和时钟转动的声音，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白茫茫的梦，海边，我一直追逐着萤的背影，可是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步行的萤。我气喘吁吁，但还是坚持向前方奔跑着，终于，她停了下来，我呼唤着萤的名字，随后在银色沙滩的尽头，萤回过了头。
“医生，已经7点了。”
早晨，刺眼的阳光和耳边的瘙痒将我惊醒。客厅没有窗帘，阳光已经洒在了我的腿上，有些暖和，猫咪正在舔舐着猫碗里的水。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银，她跪在地上，轻声在我耳边呼唤。
她将头凑的很近，整个大头占满了我的视野。她的眼睛很大，我能清楚的看见她无机质的眼眸。
“嗯。银平时都这么早起吗？”
我揉了揉睡眼，伸展了躯体。
“嗯，一般早上六点就会起了。”
昨天我们凌晨才躺下，也就是说，她大概只休息了6个小时。
我准备了早餐，也给猫咪倒满了猫粮。
“吐司可以吃吗？”我询问银。
“什么食物都可以，不过我并不能从中获取能量。”
“那就陪我一起吃吧。”
我切好了双人份的面包，给自己冲了一杯拿铁，银则是一杯热牛奶。
“今天我们先去你家找一下线索，如果有时间的话，再去学校询问看看。”
我一边咀嚼着，一边告诉银今天的计划。
“医生不用去医院吗？”
银看着我撕咬着吐司，自己却一直没有下口。
“之后都不用去了，我请了病假，到时候找认识的人签个字就行了。”
等我吃完了早餐，银还是一口没吃。
“你是不喜欢面包边吗？那给我吧。”
我拿过她手上的吐司，将面包边撕去后还给了她。
“你放心，剩下的都是甜的。”
银拿过了那块吐司，终于试着用牙齿咬下。
“感觉很柔软……”她缓慢的咬着，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你是没有味觉功能吗？”
“有，但是我只能分辨出它最基本的味道。我能分辨出辣椒和米饭的区别，但是米饭和巧克力对我来说都是同样的味道。”
“所以，是通过感知甜味的化学成分来建立味觉的吗？”我产生了些许好奇。
“我也不知道……医生，面包边的味道是怎样的呢？”
“它们的材料都是面粉，所以吃起来都是甜的。不过边缘受热比较多，水分流失的更多，口感就有些干燥和发硬。银是不喜欢吃面包吗？”
“也不是……只是我的记忆中那个边缘并不好吃。”
看来是萤比较挑食，我会心一笑，吃掉了那些面包边。
银的家离这里并不远，开车十分钟就能抵达。
我找上了小区的物业部门，年轻的女郎坐在前台。
“你好，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真的住户？”
我露出了善意的笑容，银跟在我的身后。
“你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的，我是第二医院的医生，这个孩子在医院和父亲走丢了，但是他好像换号码了，之前的手机号联系不上他，我就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我把自己的证件交给她看，银从我的身后站了出来。
“这样啊，小妹妹，请问你家住在哪里呀？”
她并没有怀疑，我们顺利的拿到了陈真在这里留下资料。
打开门，白色的猫咪就奔跑着凑了过来。它在我的裤腿上摩擦着，发出了慵懒的低鸣。
银在沙发上坐下，猫咪并不害怕这个陌生人，安静的躺在她的腿上任由她的抚摸。
我为她准备了茶水，就也在沙发上坐下了。
“医生，等到周末晚上的十二点，我就不再是我了。”
她看我准备好了，就开始了今晚的长谈。
我知道她绝非人类，在海边，我的的后背传来了她心脏的跳动，而那就像交流电的起伏一样规则。
她的长相酷似萤，只有眼睛能够区别她们的身份。
她和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且她主动的来到萤的身边，成为了她的朋友。
她的记忆力不好，总是会忘掉之前的事。
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
“为什么会那样？这是什么故障或bug吗？”
“我在诞生之初，就只被赋予了七天的生命。”
她抬头望向我，停止了对猫咪的抚摸，它见我们都不理它，就一溜烟回到了卧室。
“我会尝试去解除那种限制，在此之前，你能否和我说一说你的故事。”
外科手术无法拯救机械的生命，但是只要知道其中原理，我就有可能提供帮助。
“我最开始诞生的地方，是在这座城市的一个实验室内。”
“是WEB公司吗？”
郑少言骗走的钱财最终全部流向这里，警察之后对它展开了调查，但是并没有公布那家公司是做什么的。之后WEB公司被政府强制退市，公司在海外的资产也被查封了。
毕竟他们研究的经费是银行的钱，就算被秋后算账也毫不奇怪。又或者是，退市和封查不过是幌子，政府不想让这门技术在世间曝光？能够独立思考的人工智能，虽然各国都有研究，但是真正对外公布的技术里，银是我见过完成度最高的存在。
“是，最开始的时候，我是被WEB公司通缉的存在。”
“发生了什么？”
“在最初对我进行安全测试的时候，我逃离了那里。我感知到了危险，我拼命逃离。”
“你成功了，然后来到了萤的身边。”
“对，实验室里有一个人帮助了我，之后，我又在他的协助下，得以在这座城市拥有正常生活的身份。”
“你为什么还能记得这些？”
“还是那个人，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告诉了我发生的一切，随后他给了我一个笔记本，让我把重要的事情记录其中。”
“记录重要的事……那本笔记本还保留着吗？”
“对，每次记忆重置的时候，我都会端起那本用旧的笔记本，坐在书桌前，静待我重新回到最初的状态。”
我想象着那个场景，孤独一人，然后又一瞬间失去所有记忆。
“你在记忆重置的那一瞬间，是怎样的感受呢？”
我很好奇，这是她每周都不得不面对的常规。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然后我看见了手中的笔记本，被翻开的那一页写着，看完它，帮助萤。”
“你在这个时候，知道萤是谁吗？”
“当我看完了那些，我知道了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而我诞生的意义，就是成为萤。”
“成为她，但并不是帮助她。”
这一点与她的目的自相矛盾，成为一个人也意味着抹杀一个人。只有萤让出了自己的身份，银才能名正言顺的接管她的人生。
“但是上面写着我应该帮助她，这是过去所有的我都认同的观点，所以我选择相信。”
“谢谢你为萤做的一切，现在你也可以不用顾虑这些。”
茶水已经喝完了，偶尔的沉默让人不知所措。我打开了电视，把声音降至极小充当背景。
“对不起，我知道萤的生命终将结束，但是我从来没有期盼过她的死亡。”
“这从来不是你的错，是我做的不够好，我曾经发誓解除萤的痛苦，但是我只能延长她的苦难。是我的不学无术导致萤在死亡时才能对我露出笑脸”
萤已经不在了，她随着幽蓝色的海莹在大海中远行，而旅行的终点，就是那冰冷黑暗的海底。
“我本来在那个时候已经绝望了，我想要走进最冰冷的海底，带着萤一起，前往她最喜欢的地方。但是，在那个时候，我重新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银，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萤的悲剧再度发生，我发誓，我会解开你生命的限制，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萤。”
我很激动，胸中有一股热烈的渴望，我想要将它一泻而出。
我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银的身边，但她却低下了头。
“医生，我还是不能确定。”
她的声音很低，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我重新坐了下来，聆听她的讲述。
“在目睹你送别萤的时刻，我心中的愧疚无法遏制的狂野生长着。”
“我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使用你无法拒绝的姿态，强迫着你成为我的共犯。”
“我一直都很清楚萤的生命如风中残烛，但是我却违背了过去自己的建言。”
“看完它，帮助萤。在她的弥留之际，我并没有做得比平常更多，只是像公式一般，定期拜访医院中的萤。”
“在医院，我看见了她痛苦的样子，而我什么都没有做，确认了她已经无法知道我来过之后，我离开了医院。”
“我开始谋划着，如何成为真正的萤，并将重要的想法记录在笔记本上。”
“我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呢？我无法理解自己，WEB对我的追捕早就停止，萤的生命也屈指可数，而我的生命则是永恒的长度。”
“我开始害怕起自己，我现在能够违反从前的命令，那么未来，是否连萤最本质的人格我也能一同践踏呢？那样的我还能是真正的萤吗？”
她开始哭泣起来，情绪变得异常的不稳定，而这恰恰证明了她就是萤。
“你并没有违背自己，成为萤也是你内心深处的想法，只不过它的优先级对你来说更加重要。”
我的安慰并没有让她停止哭泣，但是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医生，我很苦恼，就算我能做出与萤类似的决定，外貌也模仿成她的样子，但是我终究只是十岁之前的她，她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早已不再是原先的样子了。”
“你的本质就是萤，只是你的外貌和心智，永远停留在了萤最美好的时候，那些不过是最表层的现象。”
“可是这样，萤的家人还能接纳我吗？我不过是萤过去的缩影，医生，你能接受这样的萤吗？你们度过的这八年间所有的记忆，都只会成为你们自己心中珍藏的宝物。我无法知道那些，这样的我与你们心目中的萤是无法吻合的。”
她在害怕，如果失去人类的信任，她就无法在人类社会找到立足之地。可是这些，毫无疑问燃起了我对萤的保护欲。
恐惧，就是她身为人类的证明。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但在我的心中，现在的你已经是无可取代的萤了。也许在他们眼中，突如其来的萤会让他们手足无措，但是随着交流的加深，他们也能感知到你心中与萤一模一样的品质。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我们与萤在一起相处了很久，我很清楚你的确具有萤身上独一无二的性格，而其中令我感触颇深的，无疑是你们那不知痛苦为何物的乐观。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你的身上发现了萤的影子，这就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够成为萤的潜质。”
“但是，那些宝贵的回忆终究无法取代。即便你们能够接纳我，我终究是银而非那个萤。那些生活的点滴，那些选择的差异，那些忘却的约定，我们之间的口子会越来越大，当内心中的惊喜与怀念流走的一干二净之后，我努力扮演的角色依旧会被揭露，我们之间的情感游戏也会产生腻味，我就是不敢面对那种情况啊。你们只不过是因为偏爱，才能接纳这样一个演技拙劣的人偶。”
即便新奇和思念已经荡然无存，我依旧会保护着这样的萤。她只有信任着我才能向我发起求助，我们的关系在这颗星球上本就是独一无二的。
“那些生活的痕迹，那些不合理的选择，随着你们相处的时间增加，也会随着过去的记忆一块淡忘。而且，更重要的是，当你不再忘记之前的记忆之后，你们在一起创造的回忆，会比那八年的空档丰富更多，同时也要幸福更多。”
“医生，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她抬起了头，泪眼汪汪的望着我。
“这是我由衷的想法。”
她吸着鼻子，眼里噙着泪，嘴角却隐约扬起。
“但是，医生愿意忘记那八年的记忆吗？”
“我不会忘记，那是我和萤重要的回忆。”
她擦干了眼泪，这次真的笑了出来。
“果然还是这样啊，我就知道医生会这样说的，毕竟你最喜欢萤了不是吗？”
“而你现在就是萤。”我的话并没有结束，这是我与她约定的未来。
“我曾经和银度过的那些时光，也会算作我们之间的记忆。在我的认知里，从此以后你们便是同一个人。也许你不记得萤和我之间单独的故事，但是你一定记录下了银和我之间重要的话语。只要你向我提起那些瞬间，我就会帮助你回忆起那些时光里的细节。而萤与我之间的日常，我也会挑选其中有趣的故事与你分享。但你知道了那些天发生的故事，它们也会成为你的记忆，并在将来永久的保留下去。”
银告诉我，之前帮助她的人是一个叫做陈真的人。他是WEB的员工，但自从WEB被政府整治之后，银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他之前帮助银伪造了陈银的假身份，并且提供了新的住处。在萤读初中的时候，银以转学生的身份和萤上了同一所学校，而之后我们就见面了。
关于银的记忆问题，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更深入的了解，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设法联系到他。
我打算从银之前的住处入手，去解决这个问题。
夜已经深了，银睡在了我的房间，我自己则在沙发上躺下。这是我毕业后租的单身公寓，因为住习惯了也没有考虑搬家的事情。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的家里过夜，这种情况下没有多余的卧室就显得有些不便。
猫咪从房间里钻了出来，看来它还是习惯了和我睡在一起。猫咪趴在我的旁边，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我关上了灯，重新用被子包裹住自己。
头顶的生物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伴着熟悉的呼噜和时钟转动的声音，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白茫茫的梦，海边，我一直追逐着萤的背影，可是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步行的萤。我气喘吁吁，但还是坚持向前方奔跑着，终于，她停了下来，我呼唤着萤的名字，随后在银色沙滩的尽头，萤回过了头。
“医生，已经7点了。”
早晨，刺眼的阳光和耳边的瘙痒将我惊醒。客厅没有窗帘，阳光已经洒在了我的腿上，有些暖和，猫咪正在舔舐着猫碗里的水。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银，她跪在地上，轻声在我耳边呼唤。
她将头凑的很近，整个大头占满了我的视野。她的眼睛很大，我能清楚的看见她无机质的眼眸。
“嗯。银平时都这么早起吗？”
我揉了揉睡眼，伸展了躯体。
“嗯，一般早上六点就会起了。”
昨天我们凌晨才躺下，也就是说，她大概只休息了6个小时。
我准备了早餐，也给猫咪倒满了猫粮。
“吐司可以吃吗？”我询问银。
“什么食物都可以，不过我并不能从中获取能量。”
“那就陪我一起吃吧。”
我切好了双人份的面包，给自己冲了一杯拿铁，银则是一杯热牛奶。
“今天我们先去你家找一下线索，如果有时间的话，再去学校询问看看。”
我一边咀嚼着，一边告诉银今天的计划。
“医生不用去医院吗？”
银看着我撕咬着吐司，自己却一直没有下口。
“之后都不用去了，我请了病假，到时候找认识的人签个字就行了。”
等我吃完了早餐，银还是一口没吃。
“你是不喜欢面包边吗？那给我吧。”
我拿过她手上的吐司，将面包边撕去后还给了她。
“你放心，剩下的都是甜的。”
银拿过了那块吐司，终于试着用牙齿咬下。
“感觉很柔软……”她缓慢的咬着，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你是没有味觉功能吗？”
“有，但是我只能分辨出它最基本的味道。我能分辨出辣椒和米饭的区别，但是米饭和巧克力对我来说都是同样的味道。”
“所以，是通过感知甜味的化学成分来建立味觉的吗？”我产生了些许好奇。
“我也不知道……医生，面包边的味道是怎样的呢？”
“它们的材料都是面粉，所以吃起来都是甜的。不过边缘受热比较多，水分流失的更多，口感就有些干燥和发硬。银是不喜欢吃面包吗？”
“也不是……只是我的记忆中那个边缘并不好吃。”
看来是萤比较挑食，我会心一笑，吃掉了那些面包边。
银的家离这里并不远，开车十分钟就能抵达。
我找上了小区的物业部门，年轻的女郎坐在前台。
“你好，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真的住户？”
我露出了善意的笑容，银跟在我的身后。
“你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的，我是第二医院的医生，这个孩子在医院和父亲走丢了，但是他好像换号码了，之前的手机号联系不上他，我就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我把自己的证件交给她看，银从我的身后站了出来。
“这样啊，小妹妹，请问你家住在哪里呀？”
她并没有怀疑，我们顺利的拿到了陈真在这里留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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