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医生你不会经常骗人吧？撒谎都这么熟练。”
“若不是要帮你找到走散的爸爸，我可用不着大费口舌。”
“不过，这也证明了医生很聪明呢。”
“那可不？我可是郑博士。”
“那，我以后就叫医生郑博士了？”
“还是算了，真难为情。”
车上，我们进行着人畜无害的对话。陈真在小区里留下的是自己的私人电话，我顺利的联系到了他。说明了来意之后，我们约定在他的实验室见面。
那是一座建立在郊外的大楼，外表是科技感十足的玻璃帷幕，在阳光的照射下大肆向四面八方炫耀着自己的光污染，就像在狭窄的街道上轰鸣而过的跑车。
在楼下迎接我的就是陈真，他是这里的主任，人类在高楼的映衬下显得如此矮小。
我们乘坐电梯来到了18楼，电梯口挂着NET的金属招牌。
银能友善的和陈打招呼，但在陌生的环境下面对其他员工则显得有些拘束。
他安排我们在休息室坐下，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在这里，我第一次了解了WEB是怎样一家公司，而郑少言为什么会花费巨额的资金在它的身上——人工智能公司WEB制造了萤的复制体，那个复制体就是银。
至少，之前的WEB公司是那样的。
他告诉我，现在的WEB公司被政府全额收购，成了一家国有企业。现在实验室的研究被列为了保密项目，比起数字人在医疗和私人方面的运用，政府更关注军事上的泛用性，拥有敏锐判断力却对国家无比忠诚的机器人会成为战场上最优秀的杀手。
但是，由于WEB公司被政府包养，大家工作的热情和决心都大不如前。就算在技术上一直无法突破，缺乏经验且盲目崇拜的政府依旧会源源不断的注入资金。以前东奔西走寻求投资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每个人只需要尽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大功告成。由此，SILVER后续的研究的进度大为放缓，许多心中依旧怀有热情的研究者选择辞职。不过，由于数字人项目成为了国家机密，那些辞职的研究者无法出国，也无法从事相关的行业。他们那些人抱团取暖聚在一起，靠着政府的“封口费”组建了一家新的公司，这便是NET的由来。
“你会离开衣食无忧的WEB公司，也是因为对效率的不满吗？”
我问陈真，我对他依旧充满了未知，但至少他是帮助过银的人。
“我对于人工智能的热情当然从来不是虚假，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留在条件优渥的WEB，比起这里，设施齐全经验丰富的WEB更有可能创造出名流千古的作品。”
他弓着背躺在沙发上，表现出真诚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加入了NET？”
“银应该和你说过我的事吧？我放走了她，很快被他们发现，随后是对我的审判。”
“发生什么了？”
他用手托住下巴，开始了追忆。
“我被降职为最普通的研究员，并且需要承担银未来造成隐患的一切责任。”
“但是你知道银在哪里，你只要把银带回去，他们也不会追究了吧。”
只要出卖了银，隐患不再存在，他就可以回到WEB。
“我怎么会把她带回去？那样的话，SILVER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真正投入使用！每天都是大同小异的安全性测试，你也能看到的，你身边的那个女孩，难道她会很危险吗？但是政府的审查就是如此的苛刻，他们盯着那些微乎其微的细节紧咬不放，非得等到人工智能变成温顺的宠物，只拥有三岁小孩的心智时才肯松口。我们工作的目的，可不是制造供三岁小孩把玩的玩具！”
谈到了审查，他的情绪激动起来，恐怕是已经面对过无数次那样的场面了。
“所以，你为了加速SILVER的研发进程，所以才放走了银。”
“是那样没错，可是现在这些已经没有继续讨论的价值了。我曾经和组长说过，如果我们还在这样慢慢悠悠的测试，没等到我们的产品上市，WEB公司就会因为长期以来的资金问题而解散。我们需要吃饭，公司也需要盈利。但他却很坚持，总是天真的相信着政府，认为只要完成这次的测试，就一定能够通过政府的审查。可他们怎会在意我们的死活？我们到现在也没有产生半点的利益，他们就只会高傲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边缘群体的权益吹毛求疵，并自诩为人道主义精神。‘如果被顽皮的小孩攻击了，它们会不会伤害那些孩子？’'如果遇见了濒死的病人，它们会不会实施急救？'一旦他们追究起来，这些琐碎的问题就像没完没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不停的冒出。要我说，如果那该死的审查局真的无事可做的话，不如躺在床上鉴赏鉴赏那些恶俗的视频软件。那里才是网络上乌烟瘴气的下水道，真正毒害人类，摧毁审美，浪费时间的万恶之源应该在那里才对。”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用再面对审核了，他们服务的对象是国家，他们设计的产品不再温和，越是狂躁危险的存在越能赢得政府与人民的掌声。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关于SILVER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我对于国家的武力没有任何兴趣。任何暴力只能造成文明的倒退，我关心的只是怎样改善人民的生活。而且，我对NET的新生活还算满意。”
“既然NET公司被禁止研究数字人，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逐渐收起了自己的不满，情绪也恢复了平静，正襟危坐回答着我接下来的问题。
“我想，你们今天前来的找我的原因就与此相关。目前WEB公司制造的每一个数字人都有它独立的编号，我们的之前的设想是，在未来，人类与数字人共存的时候，可以有最直观的手段分辨他们。这个编号会成为类似人类身份证的属于数字人的标签，上面记录它的安全信息与代码的完整性，并且时刻连接在网络中。当有人试图对其篡改，被更改的代码便会被记录，数字人也会被标记成危险对象，以此来规避犯罪，确保人类的安全。”
“那只要不连接网络的话，你们就不知道她是否被篡改。”
“所以，我们的做法是，让网络成为必须的存在。在未来，数字人如果想要使用一切人类设施，例如地铁，巴士或是仅仅通过一扇大门，他们都必须连接至网络并接受身份核查。否则，附近的数字人会立即感知她的存在，将它控制后等待工程师和警察的到来。”
“所以，NET公司就是在构筑这种网络？”
“没错，但是我们研究的网络不止这么简单。我们最主要的研究方向是信号传递的速度，结合高能物理的话，未来有机会让信号的速度解禁光速，这足以支撑巨大的信息网络的传递，也就是说，未来的方向是让银的记忆空间和计算空间都部署在云端进行，而目前最有可能产生的代码篡改问题也将不复存在。除此之外，你有没有看见过银充电的样子？”
充电？吃面包算吗？
“是在睡觉的时候进行的吗？我没见过。”
“其实睡觉并不是充电的必要步骤，我们采用的是无线充电技术，测试版已经搭载在银的身上了，用来交换数据的信号之中附带了一条高频的电磁波，而银能够吸收高频信号中的能量。公司的信号塔就搭建在这座城市，只要银不离开它的传输范围，理论上就可以无限运作下去。”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由于信号的屏蔽，银需要在晚上进入睡眠状态来补充额外消耗的能量。”
所以说银睡眠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那么未来她可能就不用再休息了。
“陈先生，让我们回到正题吧。我就直话直说了，这次来，我是希望解除银的记忆重置。”
“关于银的记忆体，我们最初的方案有两种，一个是在一周后完全重置记忆，另一种是逐渐忘记7天前的记忆，萤的父亲，郑少言选择的是前者。”
这是郑少言的选择吗？也许目睹着自己逐渐忘却会更加残酷。
“那……有没有方法让她永远保留着记忆？”
陈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的话语基本上等同于盖棺定论。
“受到储存空间的限制，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那有没有办法增加她的储存空间？”
“办法不是没有……”
他给我使了一个眼色，从沙发上离开。
“郑先生，我先去趟卫生间。”
“银，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也想去一趟厕所。”
我迅速站起身，银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嗯。”
所谓的厕所畅谈不过如此，一个木质隔板的两侧，两个中年男子坐在马桶盖上。
“我接下来想要的是，完完全全你自己做出的决定。”
“我明白。”
“你是郑少言的弟弟，我想你有权决定SILVER的未来应该是怎么样的。他为我们做出了很多，所以，我也想要实现他的愿望。也许我放走银的原因，就是对他的怜悯吧。”
“他还是太糊涂了，没想到会在监狱里结束自己的一生。”
“目前，云端网络的运用还只是探索阶段，所以根本无法投入使用。也就是说，我能做的，只有给SILVER增加更多的存储介质。”
“那增加不就可以了？只要内存够大的话，银就能记住发生在周围的所有的事情了吧？至少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她能保留下属于自己的点点滴滴。”
“如果说光靠堆加内存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在当初我们就会让她拥有完整的记忆。现实情况是，随着储存内容的逐步增加，cpu面临的计算压力会越来越大。”
AI的正确判断基于庞大的信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自我感觉。当庞大的感觉信息织成网络，它们彼此交叉关联产生的二次信息又成指数增长。部署在本地的处理器无法高速处理杂糅成一团的庞大数据，数字人的判断速度会大幅下降，会对自身和人类造成威胁。
“那这样的话，增加萤的算力，使用更好的cpu，或者装载更多的cpu不可以吗？”
“那样做虽然可行，但是目前恐怕难以实现。在我们设计SILVER的时候，需要考虑到试错成本和批量生产的可行性，所以无法无止尽的扩大她的计算阵列。因此，软件开发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让她调用多个cpu，所以现在加装cpu的话，还必须同时对底层的调用逻辑进行改写，现在以NET的成员规模的话，恐怕难以胜任这样庞大的工作量，而想要找到WEB的帮助，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的话注定无法实现。不仅仅是这样，在银的功耗增加后，无限充电的基准必须重新设计，否则萤无法运作的时间会大幅增加。而这又和她的仿生材料绑定在一块。总之，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银的计算能力，大概在SILVER这一代都被定死了。”
“那……我该怎么做……我答应了她要让她成为真正的萤，这样一来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我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责。我向萤立下了誓言，结果她离我而去。我又承诺给银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最终也是徒劳无获。医生，总是和悲剧挂钩在一起。什么时候，我才能为郑先生做出一点贡献啊？
“所以，我能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必须清清楚楚想好之后才能给我答案。”
“求你了，快点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会做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谐星，总是做出无法实现的承诺？
“其实，为了应对审查，银的性能是过饱和的，所以，很多地方她都没有发挥到极限。”
“这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理解，银有更高的性能，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我们为银定下的一周的时限是极其保守的参数，cpu的运转远远没有达到它的负荷。也就是说，在重置的期限上，这些仍有修改的余地。”
我很惊喜，这是在绝望当中向我伸出的援手。
“那银最多能够保留多长时间的记忆？”
“我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测试过极限，一是避免损坏，二是没有时间，光是审查局交代的测试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也许是两周，也许是两年，也许，永远也达不到那个上限，这不好说。我不会在这件事上替你做主，所以说，我要你仔细的思考过后，才能给我正式的答复。”
“我知道了。”
我瘫坐在马桶上，也就是说，我必须自己做好弄坏银的准备。
“那今天就这样了，等到你决定好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后，陈真敏捷干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回到了会议室，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医生，你们说了什么吗？”银还是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但是眼神中有一丝忧虑。
“没什么，就是一些WEB公司的事，我们回去吧。”
银没有多问，我们就这样离开了。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是一个适合在海边散步的日子。
我带她去了萤死去的沙滩，也许在这里我能够找到自己的答案。
“我家的房子会不会太小了，住着不舒服？”我问银。
“为什么这么说？医生不是把床让给我了吗？我还要向你表示感谢呢。”副驾驶上的她有些坐立难安。
“萤一直住在大房子里，所以我怕你住的不习惯。”
“这么说来，医生家里确实好小，只有一个房间。”
“是吧，看来是时候换一间了。”我笑着说。
不久，我们到了海边，无论是银白色的沙滩还是翱翔在天际的海鸥，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就好像昨天那场悲剧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阳光洒在了波光鳞鳞的海面，远处的海滨小屋显得十分异国风情。
“这间房子的话，我想你一定住的习惯吧。”
“诶？医生要买下这栋房子吗？”
看着银惊喜的表情，我想她一定很喜欢这里吧。毕竟，最初让我知道这个地方的就是她。
我们牵着手走在沙滩上，要是明天依旧是晴天就好了。
“若不是要帮你找到走散的爸爸，我可用不着大费口舌。”
“不过，这也证明了医生很聪明呢。”
“那可不？我可是郑博士。”
“那，我以后就叫医生郑博士了？”
“还是算了，真难为情。”
车上，我们进行着人畜无害的对话。陈真在小区里留下的是自己的私人电话，我顺利的联系到了他。说明了来意之后，我们约定在他的实验室见面。
那是一座建立在郊外的大楼，外表是科技感十足的玻璃帷幕，在阳光的照射下大肆向四面八方炫耀着自己的光污染，就像在狭窄的街道上轰鸣而过的跑车。
在楼下迎接我的就是陈真，他是这里的主任，人类在高楼的映衬下显得如此矮小。
我们乘坐电梯来到了18楼，电梯口挂着NET的金属招牌。
银能友善的和陈打招呼，但在陌生的环境下面对其他员工则显得有些拘束。
他安排我们在休息室坐下，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在这里，我第一次了解了WEB是怎样一家公司，而郑少言为什么会花费巨额的资金在它的身上——人工智能公司WEB制造了萤的复制体，那个复制体就是银。
至少，之前的WEB公司是那样的。
他告诉我，现在的WEB公司被政府全额收购，成了一家国有企业。现在实验室的研究被列为了保密项目，比起数字人在医疗和私人方面的运用，政府更关注军事上的泛用性，拥有敏锐判断力却对国家无比忠诚的机器人会成为战场上最优秀的杀手。
但是，由于WEB公司被政府包养，大家工作的热情和决心都大不如前。就算在技术上一直无法突破，缺乏经验且盲目崇拜的政府依旧会源源不断的注入资金。以前东奔西走寻求投资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每个人只需要尽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大功告成。由此，SILVER后续的研究的进度大为放缓，许多心中依旧怀有热情的研究者选择辞职。不过，由于数字人项目成为了国家机密，那些辞职的研究者无法出国，也无法从事相关的行业。他们那些人抱团取暖聚在一起，靠着政府的“封口费”组建了一家新的公司，这便是NET的由来。
“你会离开衣食无忧的WEB公司，也是因为对效率的不满吗？”
我问陈真，我对他依旧充满了未知，但至少他是帮助过银的人。
“我对于人工智能的热情当然从来不是虚假，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留在条件优渥的WEB，比起这里，设施齐全经验丰富的WEB更有可能创造出名流千古的作品。”
他弓着背躺在沙发上，表现出真诚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加入了NET？”
“银应该和你说过我的事吧？我放走了她，很快被他们发现，随后是对我的审判。”
“发生什么了？”
他用手托住下巴，开始了追忆。
“我被降职为最普通的研究员，并且需要承担银未来造成隐患的一切责任。”
“但是你知道银在哪里，你只要把银带回去，他们也不会追究了吧。”
只要出卖了银，隐患不再存在，他就可以回到WEB。
“我怎么会把她带回去？那样的话，SILVER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真正投入使用！每天都是大同小异的安全性测试，你也能看到的，你身边的那个女孩，难道她会很危险吗？但是政府的审查就是如此的苛刻，他们盯着那些微乎其微的细节紧咬不放，非得等到人工智能变成温顺的宠物，只拥有三岁小孩的心智时才肯松口。我们工作的目的，可不是制造供三岁小孩把玩的玩具！”
谈到了审查，他的情绪激动起来，恐怕是已经面对过无数次那样的场面了。
“所以，你为了加速SILVER的研发进程，所以才放走了银。”
“是那样没错，可是现在这些已经没有继续讨论的价值了。我曾经和组长说过，如果我们还在这样慢慢悠悠的测试，没等到我们的产品上市，WEB公司就会因为长期以来的资金问题而解散。我们需要吃饭，公司也需要盈利。但他却很坚持，总是天真的相信着政府，认为只要完成这次的测试，就一定能够通过政府的审查。可他们怎会在意我们的死活？我们到现在也没有产生半点的利益，他们就只会高傲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边缘群体的权益吹毛求疵，并自诩为人道主义精神。‘如果被顽皮的小孩攻击了，它们会不会伤害那些孩子？’'如果遇见了濒死的病人，它们会不会实施急救？'一旦他们追究起来，这些琐碎的问题就像没完没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不停的冒出。要我说，如果那该死的审查局真的无事可做的话，不如躺在床上鉴赏鉴赏那些恶俗的视频软件。那里才是网络上乌烟瘴气的下水道，真正毒害人类，摧毁审美，浪费时间的万恶之源应该在那里才对。”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用再面对审核了，他们服务的对象是国家，他们设计的产品不再温和，越是狂躁危险的存在越能赢得政府与人民的掌声。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关于SILVER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我对于国家的武力没有任何兴趣。任何暴力只能造成文明的倒退，我关心的只是怎样改善人民的生活。而且，我对NET的新生活还算满意。”
“既然NET公司被禁止研究数字人，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逐渐收起了自己的不满，情绪也恢复了平静，正襟危坐回答着我接下来的问题。
“我想，你们今天前来的找我的原因就与此相关。目前WEB公司制造的每一个数字人都有它独立的编号，我们的之前的设想是，在未来，人类与数字人共存的时候，可以有最直观的手段分辨他们。这个编号会成为类似人类身份证的属于数字人的标签，上面记录它的安全信息与代码的完整性，并且时刻连接在网络中。当有人试图对其篡改，被更改的代码便会被记录，数字人也会被标记成危险对象，以此来规避犯罪，确保人类的安全。”
“那只要不连接网络的话，你们就不知道她是否被篡改。”
“所以，我们的做法是，让网络成为必须的存在。在未来，数字人如果想要使用一切人类设施，例如地铁，巴士或是仅仅通过一扇大门，他们都必须连接至网络并接受身份核查。否则，附近的数字人会立即感知她的存在，将它控制后等待工程师和警察的到来。”
“所以，NET公司就是在构筑这种网络？”
“没错，但是我们研究的网络不止这么简单。我们最主要的研究方向是信号传递的速度，结合高能物理的话，未来有机会让信号的速度解禁光速，这足以支撑巨大的信息网络的传递，也就是说，未来的方向是让银的记忆空间和计算空间都部署在云端进行，而目前最有可能产生的代码篡改问题也将不复存在。除此之外，你有没有看见过银充电的样子？”
充电？吃面包算吗？
“是在睡觉的时候进行的吗？我没见过。”
“其实睡觉并不是充电的必要步骤，我们采用的是无线充电技术，测试版已经搭载在银的身上了，用来交换数据的信号之中附带了一条高频的电磁波，而银能够吸收高频信号中的能量。公司的信号塔就搭建在这座城市，只要银不离开它的传输范围，理论上就可以无限运作下去。”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由于信号的屏蔽，银需要在晚上进入睡眠状态来补充额外消耗的能量。”
所以说银睡眠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那么未来她可能就不用再休息了。
“陈先生，让我们回到正题吧。我就直话直说了，这次来，我是希望解除银的记忆重置。”
“关于银的记忆体，我们最初的方案有两种，一个是在一周后完全重置记忆，另一种是逐渐忘记7天前的记忆，萤的父亲，郑少言选择的是前者。”
这是郑少言的选择吗？也许目睹着自己逐渐忘却会更加残酷。
“那……有没有方法让她永远保留着记忆？”
陈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的话语基本上等同于盖棺定论。
“受到储存空间的限制，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那有没有办法增加她的储存空间？”
“办法不是没有……”
他给我使了一个眼色，从沙发上离开。
“郑先生，我先去趟卫生间。”
“银，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也想去一趟厕所。”
我迅速站起身，银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嗯。”
所谓的厕所畅谈不过如此，一个木质隔板的两侧，两个中年男子坐在马桶盖上。
“我接下来想要的是，完完全全你自己做出的决定。”
“我明白。”
“你是郑少言的弟弟，我想你有权决定SILVER的未来应该是怎么样的。他为我们做出了很多，所以，我也想要实现他的愿望。也许我放走银的原因，就是对他的怜悯吧。”
“他还是太糊涂了，没想到会在监狱里结束自己的一生。”
“目前，云端网络的运用还只是探索阶段，所以根本无法投入使用。也就是说，我能做的，只有给SILVER增加更多的存储介质。”
“那增加不就可以了？只要内存够大的话，银就能记住发生在周围的所有的事情了吧？至少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她能保留下属于自己的点点滴滴。”
“如果说光靠堆加内存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在当初我们就会让她拥有完整的记忆。现实情况是，随着储存内容的逐步增加，cpu面临的计算压力会越来越大。”
AI的正确判断基于庞大的信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自我感觉。当庞大的感觉信息织成网络，它们彼此交叉关联产生的二次信息又成指数增长。部署在本地的处理器无法高速处理杂糅成一团的庞大数据，数字人的判断速度会大幅下降，会对自身和人类造成威胁。
“那这样的话，增加萤的算力，使用更好的cpu，或者装载更多的cpu不可以吗？”
“那样做虽然可行，但是目前恐怕难以实现。在我们设计SILVER的时候，需要考虑到试错成本和批量生产的可行性，所以无法无止尽的扩大她的计算阵列。因此，软件开发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让她调用多个cpu，所以现在加装cpu的话，还必须同时对底层的调用逻辑进行改写，现在以NET的成员规模的话，恐怕难以胜任这样庞大的工作量，而想要找到WEB的帮助，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的话注定无法实现。不仅仅是这样，在银的功耗增加后，无限充电的基准必须重新设计，否则萤无法运作的时间会大幅增加。而这又和她的仿生材料绑定在一块。总之，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银的计算能力，大概在SILVER这一代都被定死了。”
“那……我该怎么做……我答应了她要让她成为真正的萤，这样一来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我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责。我向萤立下了誓言，结果她离我而去。我又承诺给银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最终也是徒劳无获。医生，总是和悲剧挂钩在一起。什么时候，我才能为郑先生做出一点贡献啊？
“所以，我能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必须清清楚楚想好之后才能给我答案。”
“求你了，快点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会做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谐星，总是做出无法实现的承诺？
“其实，为了应对审查，银的性能是过饱和的，所以，很多地方她都没有发挥到极限。”
“这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理解，银有更高的性能，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我们为银定下的一周的时限是极其保守的参数，cpu的运转远远没有达到它的负荷。也就是说，在重置的期限上，这些仍有修改的余地。”
我很惊喜，这是在绝望当中向我伸出的援手。
“那银最多能够保留多长时间的记忆？”
“我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测试过极限，一是避免损坏，二是没有时间，光是审查局交代的测试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也许是两周，也许是两年，也许，永远也达不到那个上限，这不好说。我不会在这件事上替你做主，所以说，我要你仔细的思考过后，才能给我正式的答复。”
“我知道了。”
我瘫坐在马桶上，也就是说，我必须自己做好弄坏银的准备。
“那今天就这样了，等到你决定好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后，陈真敏捷干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回到了会议室，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医生，你们说了什么吗？”银还是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但是眼神中有一丝忧虑。
“没什么，就是一些WEB公司的事，我们回去吧。”
银没有多问，我们就这样离开了。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是一个适合在海边散步的日子。
我带她去了萤死去的沙滩，也许在这里我能够找到自己的答案。
“我家的房子会不会太小了，住着不舒服？”我问银。
“为什么这么说？医生不是把床让给我了吗？我还要向你表示感谢呢。”副驾驶上的她有些坐立难安。
“萤一直住在大房子里，所以我怕你住的不习惯。”
“这么说来，医生家里确实好小，只有一个房间。”
“是吧，看来是时候换一间了。”我笑着说。
不久，我们到了海边，无论是银白色的沙滩还是翱翔在天际的海鸥，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就好像昨天那场悲剧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阳光洒在了波光鳞鳞的海面，远处的海滨小屋显得十分异国风情。
“这间房子的话，我想你一定住的习惯吧。”
“诶？医生要买下这栋房子吗？”
看着银惊喜的表情，我想她一定很喜欢这里吧。毕竟，最初让我知道这个地方的就是她。
我们牵着手走在沙滩上，要是明天依旧是晴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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