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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最后的礼物

    1.急转直下

    就在外婆临近出发的日子,大舅妈打来电话,让他退票,说外婆住院了,去不成BJ了。

    难怪这两天母亲回信息特别慢,文河总感觉家里不对劲。他问外婆到底什么病,大舅妈说她在赶往医院的路上,目前还不清楚。他的心揪紧了,外婆那么乐观要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放弃发布会。而且母亲连电话都顾不得接了,外婆的情况一定很严重。

    文河跑进影子的办公室:“我外婆生病了,无法参加发布会,非常抱歉。”

    影子靠着椅背,推了推鼻梁上的豹纹眼镜:“我在会上发表过意见,没人听啊。文河,你不是小孩子,考虑事情应该更加成熟周全。今儿还有设计部的人问我,那个韩老太太是谁啊?也没什么名气,为什么放在发布会开场?我能跟人家说这是文河的外婆吗?无论基于什么缘由,这样安排都不妥当,难免让人觉得假公济私。战神会当好好先生,恶人都让我做了。”

    文河已没有力气辩解:“是我考虑不周,请删除这个环节吧。”

    影子说:“幸亏我有备选方案。”

    文河说:“我想跟您请三天假,回老家看看外婆。”

    影子瞪大眼睛:“这个时候请假?!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离发布会只有一周了,几百号人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你作为主创设计师怎么能离开?”

    文河说:“抱歉,就按新方案推进吧,大事您定,细节请长袍刺客把关。外婆病重,不回去我也不能安心工作。”

    影子说:“你的口吻就像给下属布置工作。我又不是大boss,能定什么大事?你请假的事我做不了主,去找康总或者战神吧。”

    康总和战神出差了,根本不在公司。文河冒然给战神打了个电话,请求批假。他甚至做了最坏打算,如果在重大任务前“临阵脱逃”引起领导不满,他宁可辞职。

    出乎意料的是,战神爽快地答应了:“太遗憾了,那你回去吧,手头的事儿交接给长袍刺客。代问韩老师好,祝她早日康复。请假单放我办公桌上就好,我回来补签。”

    文河订了最早一班机票,给母亲打电话,还是没接,又给大舅妈打电话。大舅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外婆呼吸困难,正在抢救。”

    2.“绣仙”西去

    飞机刚落地,文河接到了外婆去世的消息。他的世界一下子黑了。

    外婆躺在织锦床上,枕着荷花枕头,穿着早已给自己缝制好的寿衣,面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

    文河轻轻握住她的手,依然柔软。卡在指骨的绣花顶针锈迹斑斑,一个女人一生劳作不停的手,终于松弛下来。文河的眼泪滴在床单上。

    母亲穿一身黑衣服,显得更加瘦小,一脸怆然。父亲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大舅妈搂住文河,在他耳畔轻声说:“外婆一生清心寡欲,与人为善,你要好好的,让她放心。她最后一句话是:好想看看文河做的游戏……”

    文河泣不成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忙忙碌碌,错过了很多相聚的时光,而外婆没有等到他设计的游戏上线的那一天。

    告别仪式在刺绣工坊举行。来宾远远超过了预期,除了亲戚朋友,外婆的学生和香包爱好者络绎不绝前来悼念,鲜花摆满了灵堂。

    文河的眼泪已经流干,麻木地接受着慰问。一个身影移动到他面前,拖地黑裙子,细细的腰身,怀抱一束雪百合。文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极度疲惫时产生了幻觉。

    “节哀……”苏捷刚开口,眼泪就扑簌簌滚落下来。

    文河望着她,眼睛干干的,嗓子哑哑的:“谢谢。”

    苏捷拥抱了他,两个身体都瘦了,彼此骨头的触感很明显。文河慢慢回过神来,抱紧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苏捷跟文河的父亲和母亲握手:“我们全家都很难过,父母特意托我问候你们。”摆好鲜花,她对着外婆的遗像深鞠了三个躬。

    葬礼结束后,母亲和文河把苏捷送到门口。母亲问:“这就要回去吗?”

    苏捷说:“是的,伯母,下午我飞广州,您多保重。”

    “等一下,我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母亲匆匆回到屋子,捧出一套华美的红色旗袍和绣花鞋,递给苏捷,“外婆送你的,还有一个头冠没做完,我请其他绣娘帮忙做好再给你。”

    苏捷怔住了,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那套一针一线精耕细作的绣品,眼里是无尽的痛楚:“伯母,对不起,我不能收。您留给合适的人的吧。”

    “外婆点名送给你的,我也是完成老人家的心愿。收着吧,留个纪念。”

    苏捷把绣品抱在怀里,转过身子,泪水溢满了眼眶,就像泛滥的河。

    文河陪苏捷一直走到马路边,两人并肩而行,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苏捷说:“印象中外婆精神很好,身体也不错。刚才我踏进门的时候,觉得她还坐在那里绣花,还抬头对我笑……回过神来,绣架已经空了,一时难以接受。”

    文河说:“我也觉得是一场梦,可是醒不过来。”

    苏捷问:“发布会是下周三吧?你几时回京?”

    文河说:“还没订票,都没有意义了。”

    苏捷说:“我还不知道故事的结局呢。”

    文河说:“游戏都是开放式结局,即使是悲剧也可以重头再来,而人生没有重启键。”

    3.文溪回家

    守灵的第三天,一个带着风的身影进来了,把文河和母亲从昏沉的状态中唤醒。

    白杏儿跪在外婆的遗像前,喃喃自语:“您说还想再去新加坡玩,让我给你当向导,您说要给我做个专属香包,还要跟我一起做场直播……说话根本不算数,您疼我的时间也太短了,我还没来得及尽孝呢,我什么都来不及了……”

    双眼红肿的母亲搂住她抽动的肩膀,不住地抚摸她的后背。

    白杏儿看看母亲,又看看文河,咬住下唇,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慢慢展开掌心:一枚皱巴巴的泛黄的香包。

    母亲触电般捂住脸,镇静了一会儿,从她手里拿起那只香包,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是文溪,是外婆给文溪缝的那只杏子香包……”

    白杏儿嗫嚅道:“妈——以后您能不能还叫我杏儿?我不想当文溪。”

    母亲惊诧万分地望着白杏儿:“你叫我什么?你真的是……我又做梦了?你叫什么名字都可以,只要你回来。我不能抱你,一抱就醒了。太多次了,你总是突然消失。妈妈想你,外婆也想你……”

    文河无数次幻想这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以为自己会激动得紧紧抱住她,但此时面对她,却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他认识的那个白杏儿不见了,回来的又不是记忆中的文溪,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呢?这一切,是母亲的梦境,还是他梦中梦?

    母亲拉着白杏儿的手,絮叨了半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等母亲睡了,文河和白杏儿走出房间,来到小区的亭子里。

    夜风寒凉,文河递给白杏儿一件母亲的披肩:“都查清楚了?”

    白杏儿裹住披肩:“鉴定还没做。但我妈已经承认了,我是她收养的孩子。你说的对,三岁前我不开口说话。”

    文河说:“告慰外婆在天之灵。她一直相信你会回来,连你小时候吃饭的碗筷都留着呢。”

    白杏儿说:“我爸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所以我不会跟他提这件事。这么多年,他们保守秘密,担惊受怕,就是怕我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会远离他们。我不会离开他们的,也不会离开新加坡。所以,我仍然并永远是白杏儿,而不是文溪。”

    文河说:“你有权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只要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过得幸福,我们就知足了。这些年,我们这一家子像是被诅咒了,自我折磨,互相折磨,在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中度过。谢谢你肯回来,谢谢你在妈最伤心的时候出现,弥补了她的伤口,给了她希望。今天晚上,是她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我只想知道,小时候的事,你是不是完全不记得了?”

    白杏儿说:“隐约记得在孤儿院被大孩子欺负的情景,爸妈的解释是我走丢了,被人送到看护中心,他们找到了我……我可能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尽量不去回忆难受的事情,慢慢的就真的忘了,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臆想了。”

    文河说:“那就不要回忆了,你就是白杏儿,天真快乐的小女孩,只是现在多了三个宠爱的人。”

    白杏儿笑道:“你不像是会宠爱别人的人。如果我们一起长大,会不会经常吵架?”

    “还会打架。”

    “那你可打不过我,我学过跆拳道。”

    “如果一起长大,爸不会让你学跆拳道,会教你民乐和舞蹈。”

    “我才不要学那些,我会跟着外婆学刺绣。”

    “你毛手毛脚的,又爱热闹,根本静不下来。”

    “你信不信,我会是个最棒的绣娘。可是,人生没有如果……”白杏儿仰望着夜空,眼睛闪过一丝晶莹。

    4.珍贵的礼物

    经历过大悲大喜之后的母亲,很快投入到烟火中,早早开始烧饭。

    而父亲见到白杏儿的反应超出了大家的预期,他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哭得肝肠寸断,跪在地上气噎喉堵。好不容易劝住了,他拉着白杏儿的手不松开,眼泪依然流个不停。白杏儿不自在,又不好意思挣脱。站在一旁的文河心痛不已,瞬间谅解了他的暴躁、懦弱、浮夸以及冷酷。父亲太疼文溪了,以至于一直无法消除对他的恨意。

    吃饭的时候,父亲不停地给白杏儿夹菜,恨不得给她喂饭。文河说:“爸,你也吃吧。”父亲什么也不吃,就盯着白杏儿看,好像要把二十多年的光阴补回来。

    吃着早饭,母亲就问白杏儿,中午想吃什么?清汤羊肉还是臊子面?

    白杏儿说:“下午两点的飞机,不用吃午饭了,我已经很饱啦。”

    “这么快要走?只住一个晚上?”父亲和母亲都愣住了。

    “我要录个采访节目,档期已经排好了。”

    父亲有点慌:“可是,好多亲戚还没见到你呢,三个叔叔全家都要赶过来,我们要办个大聚会庆祝一下。”

    白杏儿说:“等忙完这阵子我再回来看你们。”

    “白杏儿是个网络名人呢,有好多粉丝,日程可满了。”文河试图调节气氛。

    “文溪啊,你会说话了,还靠说话吃上饭了,老天有眼啊。”父亲一句未尽,声泪俱下。

    “是的,声音这么好听,还能采访外婆呢……”母亲眼圈也红了。

    父亲说:“哪个航班?我现在就订票,送文溪去BJ。”

    母亲拉拉他的袖子:“叫她杏儿。”

    白杏儿求助般望着文河。文河说:“爸,家里的事儿还要操持。我的假也用完了,跟白杏儿一起回去,保证她安全。”

    父亲沉默了一阵:“也好。”又像个被遗弃的小孩般问道:“杏儿还会回来吗?几时来?”

    白杏儿说:“下个月底,我30号回来,多住几天,好吗?”

    母亲进了屋子,拿出一个小优盘,递给文河:“外婆可能预感到她去不成BJ了,让你表哥帮她录了一段视频给你,我们都没看过。”

    小小的优盘似有千斤重,外婆想对他说些什么呢?他迫不及待想打开视频,却又没有勇气,总觉得还没准备好,怕自己情绪失控。文河把它装进衣服内兜,开始收拾行装。

    父亲开车把他们送到机场,白杏儿轻轻拥抱了他,离开的时候,父亲的两手还是环抱状,凄楚又欣然地望着她。他们进了安检口,回头还能看见父亲在招手。

    白杏儿说:“我有点害怕这种感觉,这也是为什么我回来之前十分犹豫,我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么多沉重的爱,家里的氛围有点压抑。”

    文河说:“他们需要时间,二十年在思念和等待中度过,不是几天就能缓过来的。”

    白杏儿说:“家里就你还算淡定。”

    文河苦笑了一声:“我可能也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用麻木代替痛苦。你离开以后,幸福的大门已经对我以及全家关闭了!我没有办法对现实世界产生感情,我迷恋游戏,我承认这是一种逃避。只有在游戏世界里,时光可逆,错误可改,结局可变,死而复生,我一次又一次返回那个场景,紧紧拉住你的手不松开……”

    白杏儿抱住脑袋:“真受不了。”

    文河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机会再跟你说一句话,我会说什么?”

    “求你别跟我煽情了,一百句一千句,我也得听着。”

    文河一字一句地说:“妹妹,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这不废话嘛!谁会去怪罪一个小屁孩?你和我都是受害者,但同时也是幸运者。老天待我不薄,我没什么不知足的。”白杏儿挽住文河的胳膊,“悲伤那么多年了,都过去了,以后开心些行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文河的心门瞬间开启,阳光不仅照在身上,也照亮了他的心。他说:“叫我一声哥,我就开心。”

    白杏儿松开手,脸有点红:“叫不出来。”

    文河说:“岂有此理,田戈你都叫过田哥,对亲哥反而没大没小。”

    白杏儿说:“我现在叫他田鼠,你想当什么?河豚?”

    5.捉迷藏游戏

    “我回来了。”当文河踏进战神的办公室,他正站在窗户前,眉间愁云不展。

    “倒计时三天,只有三天了!康总把开场方案毙了。”所向披靡的战神第一次发蔫。

    “我看邮件了,我觉得方案设计已经很壮丽很让人惊叹了。”文河也发愁了。

    “不要壮丽,不讲排场,不要所谓的惊世骇俗!康总要温度、要感情,我的天,这些词太抽象了!他根本不知道他要什么,只知道摇头,一下子就否定所有人几天几夜的心血!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是跟发布会较劲了,而是在跟人较劲。”战神把文本摔在桌上,“江郎才尽了,爱用谁用谁吧。”

    “我觉得康总并没有针对谁,他只是在追求完美。”

    “文河,不愧是文化人,连设计的游戏都富含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你来满足一下康总的完美需求吧。”

    文河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默默退出了办公室。他不是负责人,感受不到那种在针尖上跳舞的压力。

    他闷坐到晚上,脑袋木木的,什么也想不出来。请了四天假,心中有愧,事项堆积如山,他不打算回宿舍了,打算拉开躺椅先睡会儿,半夜再起来赶工。

    脱外套的时候,他触到了那枚优盘,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罩住了,困意全无。在空无一人、万籁俱寂的办公室,他打开电脑,插上优盘。

    视频只有四分半钟,是在香包工作坊里拍摄的。镜头从摇摇晃晃的绣架,移动到外婆布满沧桑的脸上,那么慈祥安然地望着他。她穿着一件荷花立领中式绸衫,非常好看。

    文河戴上耳机,调高音量。

    “你妈妈常跟我抱怨说,你本来就爱打游戏,拉都不拉不走,又找了个做游戏的工作,以后可咋办呢?我就笑她,我也是一辈子就做一件事啊,这不是挺好吗。八岁学针线,十二进绣房,进了绣房绣鸳鸯,百样故事都能讲,这就是作为一个绣娘的人生。那时候,我没有太多选择,也没读过几本书,家里人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开始也觉得难,渐渐喜欢上了刺绣,慢慢到达痴迷的程度。一个小小的香包,蕴含着很多学问,包括刺绣技艺、中医药材和传统节日,还涉及到很多民俗,如果我们说娃背蛇,长大能成才;娃戴马,长大闯天下。外人看起来可能会觉得有些单调无聊呢,世界那么大,多些体验才好啊。”

    外婆顿了顿:“我很羡慕你们年轻人,有很多机会和选择,当然啦,豪情壮志最后还得落到具体的事务上。人这一辈子选择做什么事情,以及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做,需要内心有一种强大的动力去支撑。传统手艺是个清心寡欲的行当,把心和手都交给时间,经过许多年的积淀和修炼,才能小有所获。就像爬一座高山,你觉得走了很长的路,其实还在山腰子。越往上走,引路人越少,直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就得自己摸索前进了。做自己热爱的事情,体验不为外人的充实与幸福,这是一个人的信仰。”

    镜头转向屋里琳琅满目的绣品,外婆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一直很好奇,电子游戏怎么玩,那花花绿绿变化莫测的屏幕里到底是什么?可惜我眼睛不好,手速也慢,就没勇气去学。文河给我看了游戏场景里的图片,绣仙美若天仙,我那些绣品啊香包啊竟然都在里面,而且设计成了拥有威力的锦囊。我突然就明白了,游戏复制并且美化生活,给人带来愉悦感,你们做的事情本质其实跟我一样。电子游戏不是年轻人的专利,非遗也不是“老掉牙”的东西。这种偏见和隔阂不应该存在。只要是好的文化,尽管浸润和享受吧。”

    回到外婆慈祥的面孔:“谢谢《绝技》团队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愿意带我这个老太太一起玩,把那么多门类的技艺植入了游戏,让更多人关注、了解传统文化。有根在,魂就在,人就站得稳,走得远。最后,我亲爱的文河,当你想念外婆的时候,我们可以玩个捉迷藏游戏,那些绣品里藏着我的想法、审美和情感,你总能找到我的。我亲爱的文溪,为你祈福,我们终将团聚。”

    外婆的微笑定格了。文河拭去眼角的泪滴,伏在桌上,千言万语无从诉说,只有无尽的思念和感动。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触他的肩膀。文河回过头,是战神:“你还好吗?”

    “您也没睡?”文河看看表,凌晨三点半。

    战神从他桌上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大事未决,怎么能睡得着。”

    文河说:“我外婆留了一段视频,特别表达了对我们团队的感谢,我放给您看一眼。”

    “很荣幸。”战神望着屏幕,慢慢停止了咀嚼。

    一遍看完,战神点击鼠标又看了一遍,目不转睛连看三遍。文河有点诧异,战神突然拍板:“没有比这更适合开场了!”

    文河说:“可这画质,这音效……”他没说完,那样摩登绚丽的游戏发布会,开篇播放一位老者的遗言?

    战神激动不已:“视频可以授权给我们吗?我想做成老电影风格,选一段韩老师对非遗和游戏的评述。《绝技》缘起你丢失了外婆的香包,从真人实景切入游戏场景,引出香包环绕的绣仙……感谢韩老师,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助力发布会!”

    文河恍然大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些画面已经浮现在我眼前,马上行动!”

    6.《绝技》发布

    在星星点点的烛光中,外婆温和的声音响彻在太空堡垒般的发布会现场。

    之前文河觉得外婆在跟他讲悄悄话,放大到这样的公众场合听起来却也很适宜。周围的观众大都是年轻人,在外婆眼里都是孩子。身边有个女孩轻轻抽噎起来,文河才意识到,外婆留下的礼物是多么珍贵。那些惊艳的绣品,那种对传统文化的坚守,是所有人共同的财富。

    一枚遗失的香包,在《绝技》里完美复原。外婆娓娓讲述之后,大厅灯光全熄三秒,火光冲天,环形浸入式画面瞬间将观众的情绪带入高潮。武术、古琴、花鼓灯、打铁花轮番上阵,非遗展演如火如荼,技师神秘莫测,忽隐忽现,全部化身大屏幕里的仙子角色,虚拟与现实毫无界限,引爆穿越时空的快感。观众发出一阵阵惊呼。

    文河也跟着狂叫,泪水肆意奔流,所有的悲痛和狂喜都抒发出来。两年苦苦奋斗,终于实现了心愿,让外婆的绣花针以及更多默默无闻的传统技艺在游戏里复活了。

    预料之外的环节是,董事长讲话时请他起立:“让我们把掌声送给这位年轻的主创设计师——文河先生,他的勤勉和执著让我看到了新生代的希望。”

    发布会结束后,文河和同事们走出演播厅,迎面而来的白杏儿忍不住给他一个拥抱:“外婆的视频让我从头哭到尾。整场效果太震撼了!为你骄傲!”

    田戈凑过来:“河田工作室有我一半功劳,怎么不抱我?”

    白杏儿说:“文河是我哥,我抱他天经地义,你是谁呀?”

    田戈突然拉住她的双手,无比虔诚地说:“我的愿望是成为你的恋人。”

    白杏儿瞪大的眼睛澄澈如水晶,两颊桃红,似乎想把手抽出来,但田戈握的很紧。来来往往的人,田戈全然不顾,眼里只有她。

    文河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田戈会突然出击。

    白杏儿嘟嘴:“这算什么嘛,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文河求婚还拿了礼物,你两手空空就是为了擒住我啊。”

    田戈说:“你喜欢什么?我马上买来给你。”

    白杏儿说:“那没戏了,我喜欢文河送给苏捷的水晶玫瑰。”

    田戈翻了翻衣兜,变魔术般掏出一只精美的盒子。

    白杏儿惊诧无比地接过来,打开盒盖,洁白无暇的水晶玫瑰熠熠生辉。白杏儿愣住了,欢喜渐渐溢满双眼。田戈顺势搂住她的肩膀。

    6.裁员潮

    秋去冬来,裁员的恐慌感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传闻中的数字从10%升为30%。落到身边人头上,文河会觉得有些荒诞。前一天,他还在跟一个同事谈项目,第二天他就在公司通讯软件里消失了,大家也不会议论他去了哪里,而是各自继续忙碌。跟平台部开会时,不见了吴秘书的倩影,文河才知道,她也离职了。听蒂拉说,吴秘书那样骄傲的人,走的时候还盛装打扮,战神亲自把她送到大门口。

    这天,长袍刺客肿着眼睛对文河说:“今天是我在W王国的最后一天。”一个月内她暴瘦10斤,圆脸变成了尖下巴。

    文河大惊:“怎么会轮到你?”

    长袍刺客说:“给你腾位置啊,最近你好好表现哦,上面在考虑提拔你当副组长。”

    “开什么玩笑,我才来了两年。去年你主导了五个项目啊。”

    长袍刺客冷笑:“五个项目,三个亏本,两个持平,总之绩效欠佳,还是让贤吧。董事长对你评价那么高,与其说看到了新生代的希望,不如说看到了年轻时的他自己。”

    文河说:“《绝技》刚上线,宣发成本超高,后期表现还是未知数。我还是不明白,游戏是个高风险行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能让你承担责任呢?”

    “什么责任不责任的,入不敷出,钱不够花,就得裁员。”长袍刺客说,“我在这干了五年,公司从上到下都是焦虑的,没有一个人拥有安全感,没有一个职位能让你觉得能够缓一缓。要么往上走,要么被淘汰。大家都尽力表现得很敬业。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上司,给你提个醒,影子是比较危险的一个。她习惯给你制定一个难以完成的目标,然后表示你能力不足。这是个PUA圈套,当你被踢出局,或许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一无是处。”

    文河说:“我有过无力感,不仅来自于她,有时候是部门协调和人际关系的消耗,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忙碌没有意义。”

    长袍刺客说:“因为不确定性太多了,几乎不可能跟同事产生交情,不知道彼此干几天就会离开。所以你也不必投入感情,只需要知道谁接替这个岗位,并且重新建立工作关系即可。”

    文河说:“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长袍刺客耸耸肩:“家里还不知道,先给自己放个假喽,攒了一笔钱,一直没有好好旅行过。战神建议我去冰岛。他自己嘛,也是秋后的蚂蚱。一山不容二虎,影子在,他迟早会走。”

    提起战神,文河替长袍刺客的痴情感到难过。她曾经说过,只要跟他共事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文河说:“我很难过,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你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得。”

    长袍刺客笑道:“我要最后在咱们的餐厅享受一次,以后连W王国的大门都进不来了。有一个人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我也该知足了。没必要记得我,我和你阶段性的相处已经结束了,你需要建立新的关系。人没有精力维系太多关系的。说常联系的人一般都不再联系了。我柜子里的十包溜溜梅都给你,我暂时不需要减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