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留言
哗——
雨水冲刷着，嘈杂不堪的小巷里，一辆电瓶车慌慌张张地驶过。
后座上的男孩掀开雨披，悄悄打量着雨幕下的街道。路人行色匆匆，大大小小的伞相互避让着走过，汽车的鸣笛声从耳后传来，刺耳得让人想逃。
男孩的手攥紧了一些。
前座的男人侧过头，胡子拉碴的下巴上滚动着水珠。“别急，就快到家了。”男人说。
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快到家了，在暴雨中他什么也看不清，耳边也被乱糟糟的声音堵死。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铃声刺破雨幕——
叮铃铃！
伍言猛地吸了一口气，胳膊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地方如此熟悉了。
街角的菜市场……
对面的烧烤摊和小餐馆……
巷子尽头的公园……
临街的六层高居民楼，门房的屋檐上挂着一个小风铃，被风吹着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他怎么会忘记这一切？
对他而言，没有比这儿更熟悉的地方了。
这里是他家。
门房的那个风铃，是老爸在他小时候挂上去的，每当听见那段“叮铃铃”的响声时，他就知道，自己回家了……
伍言抹去眼前的雨水，眨了眨眼，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轰”的一声惊雷从头顶响起，他突然条件反射般向前跑去，头也不回地一路冲进居民楼。
进了门房后右转，左手边的第三单元……
一楼的墙皮掉了一块，一辆不知从哪来的三轮车一直停在那儿……
单元门被石头卡住了，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贴满小广告的楼道，堆满垃圾的角落……
一楼……二楼……三楼……
“呼……呼……呼……”
伍言大喘着气，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这道半掩的铁门。
门为什么是开着的？
他伸手摸向门把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沉闷的雷声从楼道外传来，阴冷的空气沿着脚底流过，伍言站在自己家的门前，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门后面有什么？
或者说……自己希望看到什么？
他还是握住了门把手，入手处一层厚厚的灰尘。门开了，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伍言至今仍不明白这股气味是怎么来的，是木质家具的味道，还是有什么东西发霉了？但自从他住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这种气味就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这让他感到安心。
他本以为门后会是一片废墟，但映入眼帘的仍然是熟悉的家，家具的位置和印象中没什么区别。其实说起来，如果不算在休眠中度过的时间的话，他上一次回家也不过是在半年前的寒假。记忆仍旧温热，家还是那个家，一点都没有变，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只是和往常一样放假回家了，而爸妈只是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厨房里甚至传来饭菜的香气，那是老妈为他准备的晚饭。
伍言低下头，忽然一愣。
在他脚下摆放着两双拖鞋，一双蓝色、一双白色，鞋头都是朝外。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想法只是幻觉，但眼前的这两双鞋……确实证明……爸妈曾经出过门……
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是因为世界末日逃走了吗？还是说，和平常一样出门买菜，却遇到了什么意外？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冲进书房，打开书柜翻找了起来。
没有……没有……
他又冲进自己房间，猛地拉开书桌抽屉。
还是没有……
最后回到客厅，在自己能想到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
没有！
没有！
家里的相册不见了！
伍言咽了口唾沫，在什么情况下，家里的相册会消失不见？
就算进了小偷，一般也不会拿这种东西的吧？那只能是爸妈带走了！他们为什么带着相册离开？
伍言的双手颤抖，他颤颤巍巍地走向门口——也许门前的柜子上有爸妈留下的讯息。他还真找到了一张纸条，但并不是在门前柜上，而是用胶带贴在大门的内侧，最醒目的位置。他走上前去，使劲挤了挤眼，凑近细看。
“伍言，我不知道……”
伍言眉头微皱，这不像是爸妈的字迹。
他继续看。
“伍言，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段话，如果看到了，那就说明你已经抵达了新世界。恭喜你。请原谅我擅自做主让你进入休眠，这是不得已的决定，你的伤太严重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还有个坏消息——我们的休眠仓无法与你进行集群定位，所以你大概率会一个人在新世界醒来。对于一个单身了二十年的老单身汉来说，想必你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感受，加油！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不用担心你的父母，我已经按照约定送他们进入休眠，等建立起新世界后，你就可以在新的大陆上和他们重聚。他们很担心你，在休眠前还念叨你的名字，但我向他们保证了，我告诉他们，伍言是世界上最强的原种之一，他一定会没事的。
所以，一定要没事啊。这个世界很危险，比你想象中更加危险，而你的训练还没有完成，请务必小心谨慎。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竭尽全力活下去。当你真正变得强大的那一天，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祝好。
——林佳佳。”
伍言愣住了，愣在原地数十秒无法动弹。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酸楚的痛感从脊柱直冲脑门，他想忍住眼泪，但泪水已经止不住从眼窝里冒出来。他把那张纸从门上撕下，抱在怀里反反复复地看，直到泪水把纸张浸透，纸上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
窗外电闪雷鸣，新一轮的云团正在聚集，暴雨无情地向大地倾泻。
。。
深夜，伍言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双目木然。
过去的二十年中，他就是在这个小房间里慢慢长大的。衣柜门上贴着十几年前的动漫海报，书桌上摆满了练习册和高中时用的教科书，旁边的小猪存钱罐里空空如也，因为自己从来没往里面放过一分钱。窗帘上印着小熊维尼的图案，伍言当时还跟父母抱怨这太幼稚来着。他随手从床头柜上拾起一个玩具兵人，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在昏暗的视线中一切显得模糊不清，但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伍言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回到了过去，但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甚至不知道世界在自己休眠后过了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几十年？
至于自己苏醒后为什么会在老家，这恐怕又是林佳佳干的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他老家可不是沿海城市，也没有之前在市中心见过的那些高楼和大厦……看来林佳佳说的对，这颗星球的地质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变化。可这变化也太夸张了吧？居然能把两座毫不相关的城市硬生生挤到一起。
至此，局势大概是明了了——他在南方基地的袭击中身负重伤，迫不得已提前进入了休眠；他的休眠仓在大洋中漂流了数十载，最终在老家附近的海边靠岸，而此时原来的世界已经毁灭了；不知是运气还是巧合，他在自己家中找到了林佳佳留下的纸条，这证明原种计划确实成功了，有数万名原种和他一起抵达了新世界，此刻正散布在世界各处不知所踪；而原种计划，这个了不起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在遥远的未来，将为人类建立起全新的世界……
好了，接下来呢？
伍言的一腔热血凉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原种计划其实和自己没太大关系。
因为……根本就没人告诉过他该怎么做啊！
他还没接受训练就被送去休眠了！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难道要靠这样的人去拯救世界吗？
伍言哈哈大笑，仰身躺倒在床上，雷雨夹杂中他也不怕自己的笑声吵到邻居，更何况这栋楼里已经没有邻居可吵了。床板硬得像石头，被子也潮乎乎的根本没法盖，但伍言却觉得一切温暖舒适，他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成了一团，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伍言醒来时天已经晴了，毒辣的太阳正恶狠狠地晒着他的屁股。
他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看着闪烁的光点在大理石飘窗上浮动变幻，仿佛自己只是在一个寻常的暑假清晨醒来。
他赖了一会床，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思索片刻，又把身上这件脏兮兮的沙滩装脱下，从衣柜里找出两件自己高中时的短袖和短裤换上——在柜子里放了这么久也没被虫子咬坏，看来这件衣服当时真是买对了。卫生间的水龙头打开半天也不出水，他索性用干毛巾沾雨水洗了把脸。他在家里的每个房间又转了一圈，尽力记住了这间房子的每个细节，随后推门离开，楼道里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哆嗦。
嗯……上一次离开家，还是在寒假那会儿吧？
那时候，自己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箱，爸妈啰啰嗦嗦地送他前往公交车站。但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他身上什么也没带，因为这个家已经不再属于他。
伍言站在阳光明媚的十字路口，懒洋洋的目光环视四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的旅途就从这里开始。
雨水冲刷着，嘈杂不堪的小巷里，一辆电瓶车慌慌张张地驶过。
后座上的男孩掀开雨披，悄悄打量着雨幕下的街道。路人行色匆匆，大大小小的伞相互避让着走过，汽车的鸣笛声从耳后传来，刺耳得让人想逃。
男孩的手攥紧了一些。
前座的男人侧过头，胡子拉碴的下巴上滚动着水珠。“别急，就快到家了。”男人说。
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快到家了，在暴雨中他什么也看不清，耳边也被乱糟糟的声音堵死。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铃声刺破雨幕——
叮铃铃！
伍言猛地吸了一口气，胳膊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地方如此熟悉了。
街角的菜市场……
对面的烧烤摊和小餐馆……
巷子尽头的公园……
临街的六层高居民楼，门房的屋檐上挂着一个小风铃，被风吹着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他怎么会忘记这一切？
对他而言，没有比这儿更熟悉的地方了。
这里是他家。
门房的那个风铃，是老爸在他小时候挂上去的，每当听见那段“叮铃铃”的响声时，他就知道，自己回家了……
伍言抹去眼前的雨水，眨了眨眼，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轰”的一声惊雷从头顶响起，他突然条件反射般向前跑去，头也不回地一路冲进居民楼。
进了门房后右转，左手边的第三单元……
一楼的墙皮掉了一块，一辆不知从哪来的三轮车一直停在那儿……
单元门被石头卡住了，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贴满小广告的楼道，堆满垃圾的角落……
一楼……二楼……三楼……
“呼……呼……呼……”
伍言大喘着气，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这道半掩的铁门。
门为什么是开着的？
他伸手摸向门把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沉闷的雷声从楼道外传来，阴冷的空气沿着脚底流过，伍言站在自己家的门前，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门后面有什么？
或者说……自己希望看到什么？
他还是握住了门把手，入手处一层厚厚的灰尘。门开了，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伍言至今仍不明白这股气味是怎么来的，是木质家具的味道，还是有什么东西发霉了？但自从他住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这种气味就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这让他感到安心。
他本以为门后会是一片废墟，但映入眼帘的仍然是熟悉的家，家具的位置和印象中没什么区别。其实说起来，如果不算在休眠中度过的时间的话，他上一次回家也不过是在半年前的寒假。记忆仍旧温热，家还是那个家，一点都没有变，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只是和往常一样放假回家了，而爸妈只是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厨房里甚至传来饭菜的香气，那是老妈为他准备的晚饭。
伍言低下头，忽然一愣。
在他脚下摆放着两双拖鞋，一双蓝色、一双白色，鞋头都是朝外。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想法只是幻觉，但眼前的这两双鞋……确实证明……爸妈曾经出过门……
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是因为世界末日逃走了吗？还是说，和平常一样出门买菜，却遇到了什么意外？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冲进书房，打开书柜翻找了起来。
没有……没有……
他又冲进自己房间，猛地拉开书桌抽屉。
还是没有……
最后回到客厅，在自己能想到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
没有！
没有！
家里的相册不见了！
伍言咽了口唾沫，在什么情况下，家里的相册会消失不见？
就算进了小偷，一般也不会拿这种东西的吧？那只能是爸妈带走了！他们为什么带着相册离开？
伍言的双手颤抖，他颤颤巍巍地走向门口——也许门前的柜子上有爸妈留下的讯息。他还真找到了一张纸条，但并不是在门前柜上，而是用胶带贴在大门的内侧，最醒目的位置。他走上前去，使劲挤了挤眼，凑近细看。
“伍言，我不知道……”
伍言眉头微皱，这不像是爸妈的字迹。
他继续看。
“伍言，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段话，如果看到了，那就说明你已经抵达了新世界。恭喜你。请原谅我擅自做主让你进入休眠，这是不得已的决定，你的伤太严重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还有个坏消息——我们的休眠仓无法与你进行集群定位，所以你大概率会一个人在新世界醒来。对于一个单身了二十年的老单身汉来说，想必你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感受，加油！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不用担心你的父母，我已经按照约定送他们进入休眠，等建立起新世界后，你就可以在新的大陆上和他们重聚。他们很担心你，在休眠前还念叨你的名字，但我向他们保证了，我告诉他们，伍言是世界上最强的原种之一，他一定会没事的。
所以，一定要没事啊。这个世界很危险，比你想象中更加危险，而你的训练还没有完成，请务必小心谨慎。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竭尽全力活下去。当你真正变得强大的那一天，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祝好。
——林佳佳。”
伍言愣住了，愣在原地数十秒无法动弹。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酸楚的痛感从脊柱直冲脑门，他想忍住眼泪，但泪水已经止不住从眼窝里冒出来。他把那张纸从门上撕下，抱在怀里反反复复地看，直到泪水把纸张浸透，纸上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
窗外电闪雷鸣，新一轮的云团正在聚集，暴雨无情地向大地倾泻。
。。
深夜，伍言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双目木然。
过去的二十年中，他就是在这个小房间里慢慢长大的。衣柜门上贴着十几年前的动漫海报，书桌上摆满了练习册和高中时用的教科书，旁边的小猪存钱罐里空空如也，因为自己从来没往里面放过一分钱。窗帘上印着小熊维尼的图案，伍言当时还跟父母抱怨这太幼稚来着。他随手从床头柜上拾起一个玩具兵人，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在昏暗的视线中一切显得模糊不清，但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伍言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回到了过去，但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甚至不知道世界在自己休眠后过了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几十年？
至于自己苏醒后为什么会在老家，这恐怕又是林佳佳干的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他老家可不是沿海城市，也没有之前在市中心见过的那些高楼和大厦……看来林佳佳说的对，这颗星球的地质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变化。可这变化也太夸张了吧？居然能把两座毫不相关的城市硬生生挤到一起。
至此，局势大概是明了了——他在南方基地的袭击中身负重伤，迫不得已提前进入了休眠；他的休眠仓在大洋中漂流了数十载，最终在老家附近的海边靠岸，而此时原来的世界已经毁灭了；不知是运气还是巧合，他在自己家中找到了林佳佳留下的纸条，这证明原种计划确实成功了，有数万名原种和他一起抵达了新世界，此刻正散布在世界各处不知所踪；而原种计划，这个了不起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在遥远的未来，将为人类建立起全新的世界……
好了，接下来呢？
伍言的一腔热血凉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原种计划其实和自己没太大关系。
因为……根本就没人告诉过他该怎么做啊！
他还没接受训练就被送去休眠了！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难道要靠这样的人去拯救世界吗？
伍言哈哈大笑，仰身躺倒在床上，雷雨夹杂中他也不怕自己的笑声吵到邻居，更何况这栋楼里已经没有邻居可吵了。床板硬得像石头，被子也潮乎乎的根本没法盖，但伍言却觉得一切温暖舒适，他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成了一团，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伍言醒来时天已经晴了，毒辣的太阳正恶狠狠地晒着他的屁股。
他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看着闪烁的光点在大理石飘窗上浮动变幻，仿佛自己只是在一个寻常的暑假清晨醒来。
他赖了一会床，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思索片刻，又把身上这件脏兮兮的沙滩装脱下，从衣柜里找出两件自己高中时的短袖和短裤换上——在柜子里放了这么久也没被虫子咬坏，看来这件衣服当时真是买对了。卫生间的水龙头打开半天也不出水，他索性用干毛巾沾雨水洗了把脸。他在家里的每个房间又转了一圈，尽力记住了这间房子的每个细节，随后推门离开，楼道里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哆嗦。
嗯……上一次离开家，还是在寒假那会儿吧？
那时候，自己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箱，爸妈啰啰嗦嗦地送他前往公交车站。但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他身上什么也没带，因为这个家已经不再属于他。
伍言站在阳光明媚的十字路口，懒洋洋的目光环视四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的旅途就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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