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勿用（一）
“你知道江湖是什么吗？”
捕头老吴蹒跚地走出班房，在院子里的空地找了一个石墩子。然后慢悠悠地从腰后抽出乌黑的老烟袋锅子，坐了下来。烟锅直接插入烟袋中，狠狠地㧟一下，再用拇指按实。打起火折子一边点，一边用嘴小心地抽着。点着后，深吸一大口，烟气儿在嘴里转个弯儿，再从鼻孔里一股脑地喷出来，那个舒坦劲儿别提了！连他那张满是褶子老脸刹那间都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抽过一口后，老吴冲着门边傻愣着的新人捕快小游子钩了一下下巴，示意他过来。
小游子会意，立刻高兴地小跑到近前，哈腰拱手致谢。
“吴头儿，都说您是老江湖，小子我有眼不知泰山，知道个屁啊。您老就行行好，给我说说呗。”
可是，这番客套话老吴听后却立刻怒气上涌，烟袋锅子佯装发狠地轻敲了小六子的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骂道：
“呸！胡说八道。咱们都是衙门口里当差的，什么时候需要入江湖上跟人家刀口上抢饭吃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会出人命的！记住喽，小子，衙门口的人虽然常跟江湖人打交道，但是却绝不是江湖中人。江湖中的事，也是能不插手绝不插手。如果你哪天迫不得已越界，那就要有个准备，不会有好下场的。”
骂过之后，他又狠抽了几口，好像在努力忘记一些不愿提起的经历。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慢悠悠地继续道：
“江湖是什么？江湖就是一个没底儿的大坑，没饭吃的不得不跳进去搏一搏。但凡能有口饭吃的，傻子才会往里跳。所以说，能在江湖里混的只有两种人：找饭吃的和抢饭吃的。找饭吃的还好一点，要脸面，有正经营生。镖局武馆、门派、帮会这些都是。只要你不找麻烦，在明面上人家怎么也会给你几分面子。不过，你要是遇到抢饭吃的就可没这么好相处了。那些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如家常便饭，专门做无本买卖，只要被他们盯上的都没好。虽然朝廷明面上是不允许这些人胡来的，不过呢，谁没事儿愿意招惹那群抢饭吃的恶鬼啊。所以，官家衙门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闹得不过分，咱们可以不用理他们。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出面收拾的。”
“哦，既然这么说，那件案子是不是就可以······”
老吴忽然肃容，连连摇头苦叹。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虽然那件案子里死的是一个叫花子，但是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叫花子，而是丐帮的六袋。要是寻常的四袋、五袋，也就算了。六袋可是举足轻重的长老级人物，是能随便死的吗。看着吧，别说我们这个小小的望平县城了，弄不好连整个幽州都别想安生。昨天，连刺使杨大人都亲自过来了。说是都惊动到刑部里的一个大人物了，直接给下面口头传的话：必须尽快弄个水落石出。”
“这可不好办呐，先前我查到嫌疑最大的是此地的七杀会，很可能就是七杀会里的人做的。但是，等想继续深入查下去时，唉！没想到被人横插了一脚，现在只能在一旁协助，插不上手了。”
老吴意味深长地抽了一口，忽然一声冷哼：
“你偷着乐吧！七杀会是个什么所在？你不会不清楚吧。那七位爷才是真正的老江湖，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不但自身的武功和手段是一等一的，而且手下还有一大批的高手。他们还把控着此地多条财路，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你敢查？如今，也就只有丐帮的蓝旗分舵的舵主“小妖女”童娘子能跟他们掰掰手腕了，那群驻在城外十里坡财神庙里的叫花子一直都很眼馋七杀会的地盘。”
“所以我才说丐帮长老的死，七杀会的嫌疑最大。今早郭头儿已经带人先去福汇楼了，不过在那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又转去了仁勇镖局，只是到现在还没回来。而丁头儿那边昨天已经带人奔城外去了，现在也没消息呢。”
“糟了！老郭是专门去找七杀会的晦气，但是人家的晦气还没到，他自己却要倒霉了。不过，他比起老丁还算好多了——没先通个气儿就敢带人直接闯财神庙？我看他这次不但自己得扔里头，还得连累别人。算了，咱爷也得走这一趟，总得把他们两个先捞出来是吧。”
“吴头儿，这话怎么说的。七杀会和丐帮的胆子这么大，连我们这些当差的都不给面子？”
“当差的？咱们这身行头吓唬吓唬平头百姓还行，如果对上那帮人，连个屁都不是。福汇楼的当家人是七杀会的老大：‘一招鲜’易人王，性情孤傲阴狠，平素最讨厌官面上的人。七年前，刺使府的护卫统领：‘豹子胆’庄大光在福汇楼故意醉酒闹事，结果刚一出门没走出百米就被人’五马分尸’了，而衙门却连一点证据都查不到。老郭能全乎身儿地走出福汇楼，那是他祖上积了阴德。之后，他居然还敢去仁勇镖局找麻烦。七杀会老三‘笑里藏刀’赵公德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这会儿还不见人回来，恐怕凶多吉少了。”
捕快小游子听罢一惊，不禁提起差刀就想跑出去县衙。虽然郭、丁二人的到来让他颇感不满，但是大家毕竟同在衙门吃捕快这碗饭的，就算不同气连枝，也应同仇敌忾。何况二人还是受上峰指派的，如有闪失，大家都得吃瓜落的。
“你急个什么劲儿！凭你一个人就敢去仁勇镖局救人？再说了，老郭那边我看还能缓个一时半会儿的，毕竟七杀会在此地那么久了，多少还是会给官府点面子的。现在最危险的是老丁，那个不知死活的敢去财神庙找麻烦。丐帮四大分舵红、白、蓝、绿，红旗分舵在南边，精于蛊毒暗杀；白旗分舵在东南沿海一带，精于生财之道；绿旗分舵在西北一带，成群结队呼啸山林；而最麻烦的蓝旗分舵就在我们这里，专做采生折割、掳人勒索这些下三滥的买卖，老丁落在他们手里可算是生不如死了。”
老吴说完后，已经抽完了最后一口烟，起身拿起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两下，重新别回后腰里。然后，背着两只手踱着步往衙门门外走去。
“走吧，先去城外。赶得及的话，也许还能给老丁留下个全活儿身。”
“吴头儿······等下，我去后边多叫上点人。”
“不用，就咱爷俩儿就行。要是谈不拢，人再多也没用。”
“哦。”
捕快小游子无奈地往后看了看，然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捕头老吴蹒跚地走出班房，在院子里的空地找了一个石墩子。然后慢悠悠地从腰后抽出乌黑的老烟袋锅子，坐了下来。烟锅直接插入烟袋中，狠狠地㧟一下，再用拇指按实。打起火折子一边点，一边用嘴小心地抽着。点着后，深吸一大口，烟气儿在嘴里转个弯儿，再从鼻孔里一股脑地喷出来，那个舒坦劲儿别提了！连他那张满是褶子老脸刹那间都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抽过一口后，老吴冲着门边傻愣着的新人捕快小游子钩了一下下巴，示意他过来。
小游子会意，立刻高兴地小跑到近前，哈腰拱手致谢。
“吴头儿，都说您是老江湖，小子我有眼不知泰山，知道个屁啊。您老就行行好，给我说说呗。”
可是，这番客套话老吴听后却立刻怒气上涌，烟袋锅子佯装发狠地轻敲了小六子的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骂道：
“呸！胡说八道。咱们都是衙门口里当差的，什么时候需要入江湖上跟人家刀口上抢饭吃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会出人命的！记住喽，小子，衙门口的人虽然常跟江湖人打交道，但是却绝不是江湖中人。江湖中的事，也是能不插手绝不插手。如果你哪天迫不得已越界，那就要有个准备，不会有好下场的。”
骂过之后，他又狠抽了几口，好像在努力忘记一些不愿提起的经历。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慢悠悠地继续道：
“江湖是什么？江湖就是一个没底儿的大坑，没饭吃的不得不跳进去搏一搏。但凡能有口饭吃的，傻子才会往里跳。所以说，能在江湖里混的只有两种人：找饭吃的和抢饭吃的。找饭吃的还好一点，要脸面，有正经营生。镖局武馆、门派、帮会这些都是。只要你不找麻烦，在明面上人家怎么也会给你几分面子。不过，你要是遇到抢饭吃的就可没这么好相处了。那些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如家常便饭，专门做无本买卖，只要被他们盯上的都没好。虽然朝廷明面上是不允许这些人胡来的，不过呢，谁没事儿愿意招惹那群抢饭吃的恶鬼啊。所以，官家衙门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闹得不过分，咱们可以不用理他们。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出面收拾的。”
“哦，既然这么说，那件案子是不是就可以······”
老吴忽然肃容，连连摇头苦叹。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虽然那件案子里死的是一个叫花子，但是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叫花子，而是丐帮的六袋。要是寻常的四袋、五袋，也就算了。六袋可是举足轻重的长老级人物，是能随便死的吗。看着吧，别说我们这个小小的望平县城了，弄不好连整个幽州都别想安生。昨天，连刺使杨大人都亲自过来了。说是都惊动到刑部里的一个大人物了，直接给下面口头传的话：必须尽快弄个水落石出。”
“这可不好办呐，先前我查到嫌疑最大的是此地的七杀会，很可能就是七杀会里的人做的。但是，等想继续深入查下去时，唉！没想到被人横插了一脚，现在只能在一旁协助，插不上手了。”
老吴意味深长地抽了一口，忽然一声冷哼：
“你偷着乐吧！七杀会是个什么所在？你不会不清楚吧。那七位爷才是真正的老江湖，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不但自身的武功和手段是一等一的，而且手下还有一大批的高手。他们还把控着此地多条财路，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你敢查？如今，也就只有丐帮的蓝旗分舵的舵主“小妖女”童娘子能跟他们掰掰手腕了，那群驻在城外十里坡财神庙里的叫花子一直都很眼馋七杀会的地盘。”
“所以我才说丐帮长老的死，七杀会的嫌疑最大。今早郭头儿已经带人先去福汇楼了，不过在那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又转去了仁勇镖局，只是到现在还没回来。而丁头儿那边昨天已经带人奔城外去了，现在也没消息呢。”
“糟了！老郭是专门去找七杀会的晦气，但是人家的晦气还没到，他自己却要倒霉了。不过，他比起老丁还算好多了——没先通个气儿就敢带人直接闯财神庙？我看他这次不但自己得扔里头，还得连累别人。算了，咱爷也得走这一趟，总得把他们两个先捞出来是吧。”
“吴头儿，这话怎么说的。七杀会和丐帮的胆子这么大，连我们这些当差的都不给面子？”
“当差的？咱们这身行头吓唬吓唬平头百姓还行，如果对上那帮人，连个屁都不是。福汇楼的当家人是七杀会的老大：‘一招鲜’易人王，性情孤傲阴狠，平素最讨厌官面上的人。七年前，刺使府的护卫统领：‘豹子胆’庄大光在福汇楼故意醉酒闹事，结果刚一出门没走出百米就被人’五马分尸’了，而衙门却连一点证据都查不到。老郭能全乎身儿地走出福汇楼，那是他祖上积了阴德。之后，他居然还敢去仁勇镖局找麻烦。七杀会老三‘笑里藏刀’赵公德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这会儿还不见人回来，恐怕凶多吉少了。”
捕快小游子听罢一惊，不禁提起差刀就想跑出去县衙。虽然郭、丁二人的到来让他颇感不满，但是大家毕竟同在衙门吃捕快这碗饭的，就算不同气连枝，也应同仇敌忾。何况二人还是受上峰指派的，如有闪失，大家都得吃瓜落的。
“你急个什么劲儿！凭你一个人就敢去仁勇镖局救人？再说了，老郭那边我看还能缓个一时半会儿的，毕竟七杀会在此地那么久了，多少还是会给官府点面子的。现在最危险的是老丁，那个不知死活的敢去财神庙找麻烦。丐帮四大分舵红、白、蓝、绿，红旗分舵在南边，精于蛊毒暗杀；白旗分舵在东南沿海一带，精于生财之道；绿旗分舵在西北一带，成群结队呼啸山林；而最麻烦的蓝旗分舵就在我们这里，专做采生折割、掳人勒索这些下三滥的买卖，老丁落在他们手里可算是生不如死了。”
老吴说完后，已经抽完了最后一口烟，起身拿起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两下，重新别回后腰里。然后，背着两只手踱着步往衙门门外走去。
“走吧，先去城外。赶得及的话，也许还能给老丁留下个全活儿身。”
“吴头儿······等下，我去后边多叫上点人。”
“不用，就咱爷俩儿就行。要是谈不拢，人再多也没用。”
“哦。”
捕快小游子无奈地往后看了看，然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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