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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特别的人

    男人带着那几双筷子,又来见辜老。

    而一边等待一边淡定泡茶的辜老,此时一脸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兴奋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如何,确定了吗?跟咱想的差距有多大?”饶是辜老居气养体功夫到家,声调平稳,微微发抖的唇边白胡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您看,跟咱设想的基本没有差别,确实是和上次那个花钱一样的硬!”男人脸上也掩饰不住喜色,把四双筷子从布袋中取出,放到茶桌上。

    然后他又从桌子旁边纸箱中拿起一块切成方形的松木块放到桌上,拿起一根筷子,反手犹如握匕首般,用力戳到木板上,“咄!”的一声,筷子头直接插入松木块中,足有一寸多深!

    辜老似乎对于男人的力量司空见惯,先只是凝神看着筷子,然后拿起木块仔细看。他用力的去拔筷子,无奈年纪大拔不动,就攥在手中死命摇晃,把木头晃松了才拔出筷子,又仔细摩挲筷子头插入木头的部分,简直要把它看出花来。

    男人看着辜老折腾,自己手上也没闲着,拿着两个筷子相互用力刮擦,把那些雕刻精细的饕餮纹刮擦得铿锵有声,犹如拿锯子锯石头般。

    一番操作,两人都停下动作,互相交换手中物品,仔细端详,然后就不约而同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是真的,是真的,两次都是一样的不凡物性,这真的是‘器’啊!”辜老脸颊好像刚晨练完一样泛红。

    “是啊,难道真的是匠师出世了?按照记载,可没听说过能连续做出一模一样的物性的‘器’啊?毕竟能做出相似能力的‘器’就已经能称为‘匠师’了。辜老,这算是前无古人了吧?”男人笑吟吟发问。

    “是,古来记载都是‘物无定,人茫然’,不论是我还是别的工匠,出来的器也是从来就没重样过,此人要是真的,可算打破千年规则,横空出世了呀!”辜老了解更深入,所以激动更甚。

    “但后面那句‘唯心血尔’,在此人身上也不合适啊,您看这做工也实在一般。”

    “诶,非凡之人,非凡行径嘛。”辜老捋着胡子,笑意不退。

    “你尽快亲自接触他,多了解一下,主要看看能不能招揽进来。”

    “好,我这边马上去接触他,辜老您静候佳音。”男人露出非常自信的笑容。

    “切记莫要操之过急,但更重要的是别泄露了风声,你也是行里人,知道这个事传出去会有多天翻地覆!”辜老露出谨慎神色,语气低沉下来。

    “放心吧,消息目前只到我这,行里没其他人知道。”男人一脸沉稳。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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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两人商议时,他们谈论的目标正坐在家里沙发上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事件留下的心理阴影,陈嘉沐这段时间以来,每晚下楼散步时,总觉得眼睛余光看到那个光头,他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什么炳……

    可发觉后转头去看,甚至走过去看,却并没有看到那个光头,甚至有一次是认错人了,对方是刚剃的头发。

    本来晚饭后下楼散步是件乐事,对于他这种居家工作的人排解精神压力相当有益,但现在有了这个疑神疑鬼的毛病,就变成加重精神压力了,他觉得晚上都睡不踏实,白天也有点精神萎靡。

    他觉得该做些什么,来驱散这种不安全感,至少,能让自己对家的掌控感重新上线。

    所以今天,他就先发了个动态:今天因身体不适休息一天。

    前几天已经在电商平台下单了几个摄像头、一台无线监控主机,还有一些装修用的电动工具,比如电钻、气钉枪,气动锤什么的。

    没有安装经验怎么办?这年头,网上什么教学视频没有?只要不是一个人搞不定的事情,都可以通过视频自学自己干!省了雇人的费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自己亲手安装的,有什么关键点和隐患都能了然于心。

    他坐在沙发上发呆,就是在等快递,顺便在脑子里梳理安装的方法步骤。毕竟自己是第一次上手安装,之前视频看得再熟也没有亲手干过来得实际。

    等到临近中午,快递终于把东西陆续送到了,他也得以结束发呆,行动起来。

    摄像头是1080P的彩色夜视摄像头,自带红外照明,在暗处只能看到摄像头发出很微弱的光线,依靠无线连接传输信号,用手机就可以远程操控。

    这种摄像头一个就要大几百元,陈嘉沐一口气买了6个,两个在门口和楼道上面交叉互望,把门口看顾得全方位无死角;两个装在阳台角落,也是呈犄角之势;再两个摄像头就装在客厅的进门处和出阳台的门,照例是视野互望之势。

    物理上的安装说起来不难,所要做的无非就是在墙上钻几个膨胀螺丝孔,用于固定摄像头。另外再在墙上打一个小洞,方便楼道的摄像头把电源线伸进屋里来取电,所幸他住的这栋居民楼的墙并不硬,省去了找专业打墙洞的。也幸亏计划中的安装位置没有楼房外墙的,否则光凭自己一个,也没个看护帮忙的,陈嘉沐还真不敢爬出去。

    监控主机买的是无线型号,自带路由器功能,他让厂家先把这几个摄像头跟主机扫码配对好了,开机即用。

    把监控主机挂到天花板,视频线沿着墙垂下来,插上家里闲置的显示器和鼠标键盘,监控设备就算安装完毕了。陈嘉沐选择了目前可以买到的最大硬盘容量型号,足有16T,商家客服说同时记录6个监控头的话,在视频录像不压缩的情况下,可以存足足一年时间的录像视频,一年后才会开始轮询替换。

    足足忙到日落西山,才算全面完工。

    看着屏幕里面分成六块的影像,楼道里面走过下班回家的邻居,阳台和客厅自己的身影,那种由掌控而升起的安全感,陈嘉沐觉得精神放松多了。

    手机此时戏剧化的响起,他嘴里咕哝着“谁啊这时候找我”一边拿起手机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连馨”。

    “喂,你好。”

    “你好阿沐,在忙吗?有空出来吃个饭吗?”

    “呃,找我吃饭?”陈嘉沐觉得有点讶异,好友的女朋友跟自己约吃饭,还真是没有过的体验。

    “哈,其实不是我啦,是之前找我跟你下订单的客户,说一定要跟你见个面认识一下。”

    “嗯,这样……行吧,什么时间?”

    “这是人家想认识你,时间就看你决定,我再跟他说。”

    “要不就现在?”

    “晚饭吗?也行啊,我去跟他说,等会再给你电话。”说完就挂了,依旧风风火火的样子。

    稍等了一会,又打了过来。

    “阿沐,我跟他说了,约在海景那边,待会我过去接你吧。”

    “呃,我知道路,自己去不就好了。”陈嘉沐有点不好意思。

    “诶,我搭的线,怎么能让你自己去,再说你也没开车,就这么说定了哈,我半小时到。”

    “哦,好好,我等你。”

    电话那头,连馨挂了电话,撇了撇嘴,脸上不太情愿的神色。

    陈嘉沐是她男友的好朋友,但同时也算是她手上的资源,现在算是客户要求越过自己这个中间人直接跟供应方见面,这在道理上不合适,但这个客户足够大,大到公司老总都要每年亲自拜访的程度,所以这个要求她无法拒绝。

    还好公司并不知道陈嘉沐的存在,否则她就更难做了。

    “馨姐,怎么了?”蓝燕一边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一边凑过来。

    “没,我带阿沐去见客户吃饭,你去不?”连馨换上笑脸。

    “有客户在就算了。”蓝燕摇头。

    “哟,看中了还不主动点哦?”

    “最近不是比较忙嘛,你知道的,再说有客户在呢。哎呀我心里有数的,你别操心了。”蓝燕脸上羞涩起来。

    “行吧,那我先走了。”

    “嗯嗯!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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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楼下等了一会,就看见连馨的银灰色minicooper出现,平稳地停在路边,他赶紧小跑过去上了车。

    “客户订了福和楼,本地菜吃得惯吧?”

    “没事,我没什么忌口的。”

    “嗯,我在路上才想起,海葵说过你不是在这个城市长大的,就怕待会菜式不合胃口。”

    “哈,可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啊,也能算是本地人吧。”

    “那倒是!哈哈……”

    对于福和楼这个高档餐厅,陈嘉沐早有耳闻,但没机会去,据说菜式高端,消费也是数一数二的高端。

    有人在这种地方请吃饭,谁会嫌不合胃口啊?起码他不会。

    等到被连馨领着穿过园林中雕梁画栋的廊道,来到古典中透出“有钱”气息的包间时,陈嘉沐对这个地方的消费为何高端就有了更深入认识了。

    而身为手工业者,更是体会深刻。那些桌椅还有摆设上的工艺水平,起码都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存在,更别提有的摆设看起来就不像是现代制品,虽然自己不懂古玩,但那就算是仿古制品,至少也是工艺高超了。

    而背对门口,站在窗边看风景的高大男人,却让陈嘉沐忽略了。

    “路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连馨进门就跟男人打招呼。

    男人回过身来,陈嘉沐才注意到这个跟自己约饭的正主,脸上的惊讶之色好悬没控制住,眼睛都睁大了。

    一张五官清秀的脸,安在一个强壮得如同健美运动员的高大身躯上,任谁初次看见都会惊讶。男人并没有刻意绷紧肌肉,陈嘉沐还是觉得他那西装衬衣是不是码数太小,但合适的肩宽和衣领在告诉自己对方衣服没问题,只能说明这人太强壮了。

    “没事,我也刚到。两位快请坐。这位就是陈师傅是吧,你好!鄙人路存仁,幸会,幸会!”男人大步走过来,热情握手。

    “你好你好,我是陈嘉沐,幸……会幸会!”陈嘉沐也忙自报姓名,颇有点手足无措。

    “来来,快坐。”路存仁伸手虚引,三人落座,按铃叫服务员上茶水。

    “这边的熟普不错,陈师傅不妨尝尝。”路存仁又亲自斟茶,这下陈嘉沐没什么感觉,倒是旁边的连馨脸上闪过讶异。

    陈嘉沐屈起手指敲桌致意,先开口问:“路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哦,就是想正式认识一下。”路存仁一副从容不迫的做派,慢悠悠的说。

    “我是做文玩生意的,之前请陈师傅做的东西,卖出了不错的价钱,所以想跟陈师傅更深入的合作。哦,我的意思是,想聘请陈师傅加入我的公司。“

    陈嘉沐:“嗯,路先生,这样……您可能对我的情况不太了解……”

    路存仁听出了拒绝之意,便一脸诚恳的样子:“哦?您是有什么顾虑吗?请尽管说,咱也是初相识,提出这样的请求也是比较冒昧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您对我所擅长的可能有所误会了。之前做的东西不都是文玩嘛,都是雕刻为主,但其实我主业是做手工皮具的,您下单做的东西我会做,但实际上并不擅长!”

    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出来,陈嘉沐脸色发红,呼吸急促,仿佛用了大力气。

    “哦,您是这个意思……”路存仁一脸了然的神色,微微笑着。

    “而且,您是卖这个的,应该也看得出来,其实我的雕刻功夫并不怎么样。所以您的好意我……可能没法接受,嗯,就是这样。”陈嘉沐说着还点点头。

    路存仁继续微笑着摇了摇头,把话题岔开,聊起了闲话。

    连馨没有插话,只是在旁边当着小透明,看着两人在那里聊。看着陈嘉沐从刚进来时的拘谨和稍微的不知所措,到渐渐放松,而路存仁从头到尾的胸有成竹,她知道,最终陈嘉沐应该会答应路存仁的邀请。

    路存仁是她需要维系的大客户,他的公司每年的业务往来足够养活半个她所在的公司,但他手里真正赚钱的业务是文玩,据她所知利润远超他手中其他公司,所以连馨拉陈嘉沐来,也算是自己工作范畴了。

    虽然可能旁人看来这样有利用朋友的嫌疑,但对于连馨来说,这是在帮朋友赚钱。她有跟邱海葵了解过,陈嘉沐每个月的大致收入也只是堪堪过万,在这个消费水准堪比一线城市的三四线小城市来说,并没有比白领好多少,也就是幸亏他还没有房贷背着。

    而且邱海葵还经常把“要多帮帮这个发小”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想到那个高大帅气又逗比的家伙,连馨脸上就浮现出古怪的笑容:那奇怪又该死的魅力,自己是怎么掉进去的?哦,是因为他太热情了!那没事了,我还不亏!

    就在连馨思维渐渐发散地当着小透明时,两个男人的话题已经扯到“皮具下料该用刀模还是激光雕刻机”了。

    陈嘉沐甚是惊奇,眼前刚认识的这位,真是个特异的存在。

    先不说同样令人瞩目却很不搭配的身躯和容貌,这位对于手工业的细节了解竟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某些方面的见识还超过自己很多,仿佛亲手制作过一般。而自己还是一线的工匠,对方只是个上层的销售和消费者,简称老板。

    想到之前给这样的人做的东西,那份属于匠人的自尊,让陈嘉沐既不安又兴奋。不安,因为觉得自己的手艺在对方面前简直可算露怯,而兴奋,却是因为不肯服输的奇怪胜负欲在作祟,这种胜负欲可能男人都会有吧。

    而在路存仁的角度,则是有些头疼了。这位很可能是“匠师”的人物,他竟然没法套出关于任何能力的信息,不知道是城府深沉还是真的不自知,他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

    自古以来,工匠这个职业叫法很多,有叫手艺人,有叫工匠,有叫发明家等等。工匠们用灵巧的头脑和双手,制造出各种工具和器具,这是人类文明的体现。其中某些工具,比如轮子,比如尺和圆规,比如指南针,比如枪械,比如蒸汽机,这些器物切实推动着文明的进步,也在影响着历史的方向。

    在工匠中,有一小部分人,他们偶尔制造出来的器具,有着各种各样奇妙的能力。这些人,在古代东方得到了很高的地位,被称为工匠,奇妙的制品被称为“器”,但因为一直把握在当权者手中,民间知之甚少,甚至在权力斗争中成为有力工具和牺牲品,为了存续,只能隐藏在其他行业中发展;而在西方则被视为是一种魔法或者异端产物,直至近代科技兴盛,更是变成了神秘学的一部分,在隐秘中苟活。

    到了现代,经济发展物质丰富,就让很多已经富起来的人,开始追求一般人难以涉猎的东西和体验,所以仅存的几个隐藏起来的工匠看到了机会,把自己手中留存的“器”拿出来卖,赚到了第一桶金,也带动了这个古老的隐秘行业的复苏。

    但实际上,“器”的产生并不稳定,其出现毫无规律,工匠可能费尽心力也做不成“器”,随便做做却做出了拥有非凡能力的“器”。且工匠也没法确定自己每次都能制作出“器”,这样就导致一个工匠可能一辈子只做了几个“器”,也可能短期内井喷般连续出好几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名副其实的等老天爷赏饭。

    工匠唯一能把控的,就是自己在制作时,做得越是用心仔细,成“器”的可能性更大。

    而“器”的能力也是千奇百怪,有一下去就让泥土变石头的锄头,有女人穿上就会被当成男人的肚兜,有一挥出就必定能命中的长剑,有烹煮水雾能得到玉石的小鼎,有装任何液体都会变成酒的杯子,有能让人做清醒梦的瓷枕头,有无论任何方法都无法熔化破坏的青铜板,有只有人坐上去才会被烧成灰的椅子。而列举的这些都是存世已久相当闻名的,还有不知名各种超越想象力极限的奇怪能力。

    曾经只有能够做出相近能力的“器”的工匠,才配被尊称为“匠师”,这种工匠在行业中也算得上凤毛麟角。但到了现代,已经是能做出一件“器”就会被同行称为“匠师”。就像道士都会被尊称为“真人”,但真正的真人可不是随便就有的。

    做出过“器”的工匠不少,但真正的“匠师”,现在已经没有活着的了。

    这也是陈嘉沐在路存仁和辜老眼中如此特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