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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匹夫怀璧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就进入了完全的闲聊模式。

    说闲聊也不太准确,应该是辜老和路存仁以闲聊的形式,在给陈嘉沐进行“行业扫盲”。

    当然,在路存仁的再三要求下,陈嘉沐把皮拍子给他把玩着,并告诉他,用食中二指并着其它手指蜷起,也即是“剑指”的手势,就可以指挥皮拍子飞行。当然这个指挥模式并不是真的,只是陈嘉沐在静默模式下与皮拍子的约定而已。

    路存仁玩得很开心。

    在他二人的扫盲下,陈嘉沐对行业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比如,这个行业并没有特定的指代名称,称之都是“行”。曾经有人倡议用“炼器”这个词,结果被骂中二病,最后不了了之。

    比如,工匠间见面都会互称“师匠”,忽然改口不用这个敬语,也就等于在跟对面的人说,有外行人在场,不宜再谈及行内事。

    又比如,对作品的制作参与度越高,作品蜕变成“器”的可能性越大,这是自古以来的说法,几乎所有的工匠和行内人都深信不疑,但也有人说这个只是玄学,毕竟从材料阶段就开始做的工匠,最后不成“器”的也是大有人在。

    又比如,“器”的产出非常具有随机性,一生只一器、一年产多器然后便再无所出的工匠,比常态产出的工匠数量多好几倍。而所谓常态产出,就是不定期有产出但不会“停产”超过十年以上。

    又比如,类似“吉物斋”这样的公司,或者说组织,全世界大大小小得有几十个,过半数是“潜伏”在艺术文化行业里面的、挂羊头卖狗肉式的经营,例如辜老年轻时在东南亚某国投靠的老板,所经营的就是这样的组织,“吉物斋”有很多经营手法也是复刻自那边。而这种组织最惯常的做法,就是发掘并豢养一批工匠作为“生产部门”,陈嘉沐现在也是这样的处境。当然,在他展示了自己的不同凡响之后,已经不能与其他工匠相提并论了。“吉物斋”应该为他专门设立一个部门,而他也该拥有更大的自主权,这是辜老和路存仁在闲聊中透露的意向。陈嘉沐并没有说同意或反对,而是说二位老板决定就行。

    而没有伪装的组织,则是成为了黑道社团,用各种手段控制工匠们,包括但不仅限于暴力胁迫、欺骗、du品等等。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对于这行也只有华夏才采取宽松政策,其它国家地区都因为历史、宗教或者利益等原因,对于“器”的存在保持着恐惧和贪婪的态度,工匠们的生活环境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不过分。所以为人安分守己的工匠,一旦有人或组织释放一点善意,马上就会依附上去;而性格激进或执拗的工匠,则下场多数比较壮烈或悲惨。

    又比如,工匠在产出“器”之后的两个月内,一般都能得到一笔营养费,金额多少就要看组织或公司了,有“吉物斋”这样中规中矩给几W的,有西方某些组织富得流油给好多个W的,也有东南亚某国(就是辜老当年的老板)那样抠抠搜搜给一点仅够温饱的。路存仁表示抱歉当初忘记跟陈嘉沐讲,但这些在合同附属条款里面都有罗列,下个月财务会结算给陈嘉沐的。古代有些工匠,在虚弱期内无法劳动,结果居然在非战乱时期给饿死了,才会诞生这种约定俗成的福利。

    反过来说,因为成“器”和变的虚弱存在因果关系,所以这段虚弱期也成了判断是否有“器”生成的关键。排除工匠本身有慢性病和意外伤害等因素,如果在器物完成后马上就出现不明原因的虚弱无力,上医院也检查不出病因的,就很有可能是虚弱期。即使器物一时之间表现不出什么异常,此时也是很值得反复尝试,以确定其特质的表现形式的,这已经被古往今来的无数经验所证明了。

    之前路存仁会怀疑,陈嘉沐不是一个人在做,就是因为没探查到陈嘉沐有虚弱期这回事。

    再比如,辜老也是个工匠。这应该算是这个下午,陈嘉沐得到的最惊讶的信息了。他直言对辜老说,看着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手艺人。而辜老也自嘲说自己只能算半个,只是因为年轻那会学过制作玉器,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做出了一件“器”,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了近两个月。幸亏当初出“器”的时候,他已经回国,如果当时人还在前老板那边,就再也回不来了。之后辜老就再也没有做东西了,自然此件“器”就成了他唯一的产出。

    问及那件“器”是什么的时候,辜老又将他带到了三楼。刚才参观的时候上来过三楼,这里布置成一个休闲间的样子,但房间中间有一根奇怪的方形柱子,四面都用锃亮的钢板包裹,跟整体风格截然不同。

    但现在再次上来,在辜老的操作之下,陈嘉沐才知道那个柱子其实是个巨大的保险柜。

    说是保险柜也不正确,因为它没有保险柜的机械锁固结构,就只是一个简单的钢铁柜子而已,但是一个柜子用10cm厚的钢板来做,也是相当惊悚了。而辜老摸出一根不知道什么东西,沿着四条边角线一划,钢板上就出现一道道缝,门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陈嘉沐正要好奇发问,辜老未卜先知地回头,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却是个形似微型撬棍的东西,大约半掌长,握在手里几乎看不见。

    “这也是个‘器’,正着划可以切开钢铁,反着划能合上钢铁。很方便的,可惜会磨损,用久了就短了,原先还长一点。”辜老说着,在路存仁的帮助下拉开了沉重的柜门。

    柜子里面放着一个盆子,玉石质地的,完工度相当不错,看得出来辜老年轻时的手艺也是非常好的。

    辜老让陈嘉沐走近去看,就不拿出来了,路存仁也帮忙拖过一架落地灯来。

    “辜老,您这个作品,特性是什么?”陈嘉沐更关心的是这个,玉器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外,也看不出个门道来。

    “哈,你看着。”辜老也不直接说明,而是从旁边桌上拿过来一件同样是玉石质地的镇纸,放进玉盆里面。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陈嘉沐就看到那条镇纸上“生长”出来一根小小的同样质地的玉条,先是凸出来一小块,然后变长,到跟本体一样长的时候,增值速度才变慢很多,但也可以看得出来正在慢慢变粗,此时的镇纸,就犹如一根一边粗一边细的油条。

    “我的这件‘器’特质是‘复制’,但是复制出来的东西会跟原件贴在一起,需要切割开,会破坏原件表面,所以……”

    “嗯嗯嗯,这个特质很厉害啊,凭空变出物质来!”陈嘉沐已经开始YY复制金子了。

    “哈哈,这些‘器’就没有遵守物理规则的。”路存仁也笑着说。

    “哈哈,路总说得对。”

    “不过我这‘聚宝盆’也有限制,复制完要等上一个月,才能再用。否则它就是个普通的盆子了。”辜老捋着胡子说。

    “就算不能复制,玉做的盆子它也不普通啊。聚宝盆!这名字好,名副其实啊。”陈嘉沐也有点见猎心喜起来,但也就想想而已,更实际的还得看自己以后能不能做出类似的玩意。

    “复制都是这么快的吗?”陈嘉沐又问,“油条”已经快要两边一样粗了。

    “不,玉石才是这样,矿石也差不多,塑料、木头、纸之类的慢很多,金属的就更慢了。”辜老答道。

    “更慢是有多慢?”

    “我当初放了纯金进去试,24小时后大概会多出1克来。”辜老回忆着说,神色有些无奈。

    “那……确实真的很慢……”陈嘉沐想,按现在黄金价格,这个复制的速度还不如去工地搬砖呢。

    “这不算最慢的,如果放液体进去,根本不复制。”路存仁补充,“以前辜老展示这个给我看的时候,我开玩笑说倒点酒进去,然后真的倒了,隔天再倒出来一量,还变少,可能是蒸发了吧。再后来用纯水和其他液体试过,也是一样的。”

    陈嘉沐没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他想象着面前两位看着酒变少而目瞪口呆的样子,觉得自己笑点都变低了。

    看完“聚宝盆”,三人又回转楼下,回到茶桌旁。

    此时楼外有两人走进来,为首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身运动服显得青春活力,随后的是个瘦削矮小的中年人,皮肤黝黑,如果那身西装没那么合身的话,看起来就像个街头奔走的保险推销员。

    辜老和路存仁看见走在后面的人,都脸色一肃。

    这位年轻人是辜老的长子,名叫辜岫(xiu)岩。

    辜岫岩未言先笑,对着路存仁问好,又和陈嘉沐点头致意,再跟辜老说:“爸,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海成公司的林先生。”

    然后又跟那个林先生介绍了辜老和路存仁,到陈嘉沐这里,顿了一下,正要发问,路存仁先说话了:“岫岩,这位姓陈,是公司新来的大师。”

    “大师”,是“吉物斋”内部对产出“器”超过十件以上的工匠的评价,陈嘉沐虽然做出东西还少,但以他稳定产出且没有虚弱期的特点,成为“大师”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辜岫岩眼睛一亮:“陈哥,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成就,小弟佩服!”

    这位也是相当的自来熟,上来就称兄道弟。陈嘉沐腼腆的笑,忙谦虚了几句。

    说话间,辜岫岩把林先生引到茶桌边落座,辜老又开始泡茶。

    寒暄一阵,林先生用略尖细的嗓音说:“辜先生,今天冒昧拜访,主要是想商谈我们双方的合作事宜……”

    辜老与路存仁对视一眼,路存仁会意,对陈嘉沐说:“咱先走吧,时间不早,我送你回去。”

    陈嘉沐看气氛也知道可能要谈事情,自己不适合在场,也顺坡下驴地跟辜家父子告辞。

    走进电梯,路存仁对陈嘉沐说:“刚来那个姓林的,他们公司没安好心,所以辜老让我先带你走,免得引起对方注意,你别多想。”

    “没事,我明白的。”陈嘉沐笑笑。按照以往的工作经验,作为老板在这种情况下,不做解释也是合理的,人家能这样说就已经是看得起自己了,陈嘉沐自认也是识得好歹的。

    “不过,容我好奇一下,那林先生是哪来的?”

    “他们是海成环保,隔壁市新近两年崛起的公司,跟咱同样性质的,但他们原先居然是做环保回收的你敢信?”路存仁话里流露着鄙夷。

    “环保回收?那不就是……”

    “收破烂的。老板是两兄弟,据说原先开了个废品站,后来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一件‘器’,凭此发财做大,现在已经在当地做得很大,手下十几个公司。”

    “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

    “哼哼……”路存仁冷笑,“之前我收到风,说他们看上我们的人才储备了,有意要找我们‘合作’。”他把“合作”两字咬了重音,让人一听就觉得这合作没好意。

    “我去找了他们当地的行内人问过,说他们一贯行事霸道,跟他们‘合作’的,不论是行内行外的公司,很快就会变成‘他们的’公司,然后原班人马就会被踢出局,有些‘不听话’的人还从此失踪了……那里面有一个是以前我们公司的职员,搬家去那边城市,新工作的公司就是被他们‘合作’了的。小姑娘平时挺耿直的,可能嘴没把好门吧……”说到最后,路存仁声音变得低沉。

    陈嘉沐听得背脊发凉,竟然还有人失踪,那什么海成公司这么蛮横的吗?

    “所以辜老才让我先带你离开,免得引起那人的关注。”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地下停车场,路存仁回身站定,面色郑重。

    “今天下午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和辜老对你的重视,特别是你拿出皮拍子之后。”说到这,路存仁扶额,自嘲的笑了笑。

    “你大概还没法想象,你今天展示的东西,在行里会引起怎样的大地震,会引起多少大鳄的关注。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就像个身藏巨款的小孩子,而像‘海成环保’那种风格就会直接来硬的。”

    陈嘉沐越听脸色越白,他想起之前被抢劫那一幕了。

    “我并不是想吓唬你,就是先打打预防针。”

    “那……我刚加入不久,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谁知道呢,那姓林的能跑到这来,还搭了岫岩的线,明显就是有备而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咱公司能做大,也不是随便就能被拿捏的,而且你的特别能力,今天下午才被我和辜老知道,在其他同行那,你也就是个普通的工匠而已。所以,隐藏好你的才能就是。”

    陈嘉沐脸上发苦:“我就是个手工匠,怎么还摊上这些事了……”

    路存仁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相信我,也相信‘吉物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