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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东南一隅,温病横行。现今,又转疟疾。”暨漓点起火折,“疑虑妖邪作祟,特此,需多加留意。”

    任延筠侧立旁处,垂立眉目,藏匿浮华月露。玄关鬼卒往复几许,摞堆书策。几经月轮,几案侧竟已过头高势了。

    “先前拜托的十殿文书,便放置此处了。”暨漓挥手示意。

    “有劳了。”任延筠浅应一声,慢步踱至几侧。伸手弄去,只探得满面齑灰。不禁以袖掩面。

    暨漓颔首为应,与数鬼卒窸窣离去。

    任延筠敛眸,缓缓正坐翻阅。

    月沉星移,风萧云涌。火折羸羸几许。

    窗棂暗影骤起,任延筠权当未闻,只看文书。

    “在看何物?”窗棂处传来云淡风轻的音色,好似不以为意。

    任延筠不应,只将文书缓缓闭阖,不答反问,“你来做甚?”

    鹯华藏匿于暗色里的双眸风过无痕的瞥过几案上堆累的文书,轻轻开口,“人间妖祟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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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于竹影下,耳侧唯有心悸急急闷声。

    璨目日辉下,寥寥立着几位衙役,围拢低谈。足旁,是一具不知几时的亡骨。

    我收敛目色,面上惊出几分凉汗。

    面前风草之声。我向后退去,却见只是一位衙役向我而近。

    “十分抱歉,让你惊吓了。”他轻轻开口。

    我不应,目色越过,又凝于不远的亡骸处。

    “此处距离人市亦远,山麓下周遭几里唯有你一户人家,难免起疑。”

    体上赤色遍布,由头至足。

    “只是这般撕裂,不像常人所为,”他缓缓补充,“也无血痕,或者,滴血也无。更像野兽所作。”

    风起,亡体上赤色颤颤摇曳。分明满目疮红,为何言说血滴无痕。

    我只觉胸处怔忡乱麻。抿唇,颤颤看他,“可否让我细看?”

    他闻言怔忪,旋即颔首,侧身让步。我缓缓步出曳曳竹影,侧立的几人衙役停了细论,敛眸凝神此处。

    我收了足步,俯身看去。亡体面容已显露枯骨。眼骨里虹瞳不见,几株长花伸破眉骨。看去,目窠里唯有红花倚立于烈色里。向下望过,心腔外露可见胸肋。腹肠不见,茕茕盛有繁簇团红,欣欣簇簇,迎风几许。远处旁观的赤色,原是骨间生出的红花。

    我敛眸,蹲身探去。肌理一触即碎,也亦损坏殆尽。肤下蛰伏的脉系一览无余。

    邪物寄生,以长根盘踞,根系全身。筋络里尽是潜藏的根脉,滴血为食。

    待血尽肉糜,即是破土之时。土,即为人身。

    这般,又何来血痕。皆被这邪祟汲取了。

    风旋入眼,迷迷旋踵间骨隙又生赤团沙华,猎猎栩动。

    我疾步向后退去。根脉赤色涌动,向上翻涌,纤长的细蕊舒放,丝丝亭立。风过,莲苞徐徐而动。

    扎系周身的脉络缓缓收紧,骨隙支支作响。我抬眼望向不远的衙役,只是众人似乎并未留意其中的蹊跷。

    风止。我屏息看去,赤莲无风自动,柔瓣轻绽,长丝蕊微卷而衬。敞露的腹腔,或者七窍,皆是满目红花。举目难见他物,便连皑皑白骨也压于繁花其下。

    红莲模样,分支长蕊。鳞茎呈圆,叶瓣为狭。

    “彼岸花。”我怔忪,心速急快。闻言,众衙役也回身,却也好似无法视见骨体里攒跃的红花那般,只定定看我。

    太过大意了。如若可见,其中的衙役也不会言说为野兽所作。

    “这附近或许有兽物徘徊,方圆几里只你一户人家,黑夜里便不要出行了。”其一衙役略微上前,轻轻摆手,余人便起身,为那亡体掩上麻布。

    麻布掩下映辉的红花。又听他言,“护送你回去罢。”

    我回神,颔首,随他后侧缓缓而行。

    相行缄默。腰际的长剑左右难抑,前后佩环。

    “对于此事,不知大人有何见解?”我抬眼,浮云遮蔽,光影雀跃。

    他仿若未闻,只信步走着。我蹙眉,正欲又言,他缓缓开口,“面皮脱落,不识容貌。腹腔裸露,脏腑皆失。血肉也失,唯见白骨。”停顿,“分明重创却无分毫血痕,虽说蹊跷,也无头绪,暂疑为野兽鸟禽捕食为之。”

    我敛眸。其中的彼岸花,当真是无法视见,还是避之不谈。

    “特意近身细看,或许你有疑虑,但说无妨。”他回头,瞥眸看我。

    我抬面迎上他的目色,定定不移,“纵使有心,可惜眼拙,看不出端倪。”

    他也不应,侧头敛了眸色。他不言,我亦不说。

    不消十分,他缓缓驻足。我回神,疾步上前抬手拜别,却听他言道,“虽有冒犯,但可允许我检查排别。”

    我闻言收手,浅浅应道,“请便。”

    近至玄关,轻开掩门,便倚立旁门,待他步进。

    “那便打扰了。”他拱手言罢,侧步横眸看去,步入屏风后的小室,隐去身形。

    天地扭转,双目悬黑。

    月夜辉映中谁人足下彼岸花枝枝相绽,轻吐绣言。

    我扶额,阖眸倚立。昙花一现般的幻象,总是如此。

    或许不应是幻象,总觉得熟识。那名唤“幽都”的地方,虽不知归处,竟些许神往。

    我起身,步至窗处,抬手,扶起纱幕。那衙役由小室辗转,此时已至外庭中,背向立着,长风猎猎,亦是忧虑重重的模样。

    他回身,四目相对。他定定看我,灿灿乌轮普照,暖尘积淤于他眸色里,愈发沉淀。

    我并不避讳。他收敛目色,向前庭而去。我亦转身,迎去玄关。

    “不知大人有何发现?”我轻轻询问。

    他并未直面回应,又起话锋,“贸然搜查,属实不妥,此番真真打扰了。”

    “无碍,虽说并未持有搜查令,但也是事发突然,大人也辛苦了,无疑便好。”我也不再追问,只接他话续。

    “那便不再叨扰了。”他言落也不待我应答,转身顺着来时的竹隙石径疾行而去。

    竹曳影斜,徒留枝间落叶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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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露锁梦。

    屋脊檩条上两身侧影沉长夜重,遮掩于黑风里。

    任延筠袖手立着,静观不语。屋脊檩条居高望远,可见周遭密叶竹林里火色稀疏几点,不明浮沉。

    入夜三更。几星火光,也可辨寥寥数人。人间的衙役交班巡视,只是潜藏稍远,未敢惊乍屋邸里梦寐的人。

    任延筠收敛目色。如若是不明的邪祟,这些凡人也不应参手,出面遣散应不失为上策。

    “是彼岸花。”立于旁侧的鹯华轻声开口。

    任延筠不语,也不知听去了几分。

    “此处有凡间衙役数人巡视,也不必过于担忧南瑾。”鹯华侧身几步,“应当看察那寄生邪物的人骨,位于西北侧义庄里存放。”

    “并不担忧南瑾。”任延筠垂眉,低头望向足下的璃瓦红砖。檩条下南瑾或许酣酣寤寐,“只是忧虑这些无关的凡人罢了。”

    鹯华未言,信步步至屋脊欂栌边侧,跃入竹夜粼粼月波里。

    或许先这般作壁上观,再取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