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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闹剧,也差不多要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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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万里,晴光荣荣。

    任延筠凭栏望去,天色甚好。一片祥和之春光。

    暗色里,疮痍满目的纤手轻轻覆上琵琶,弹指欲动,“闹剧,也该繁华落幕了。便于此献上真挚的终场。”

    一折玉扇从旁侧探出,压于她作势先奏的双指。

    “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鹯华句里含笑,气息轻快。

    她一惊,竟将手中的琵琶也震落了。

    “便这么对待我赔付的琵琶,”他瞥眸看向摔落地上的琵琶,“真是浪费我一片好心,茕莳。”

    “你,”茕莳一时哽咽气结,眉眼圆睁,“你为何寻得此处?”

    “你的意思,是以为那替罪的伶人足以瞒天过海么?”鹯华敛回玉扇,起步踱至掉落的琵琶侧,抬足,重重碾下,“这些伎俩,未免有些老套了。”

    “你是何意,”茕莳抱臂坐着,看他,“我不甚明白。”

    “含混其词,也不失为一种选择。”鹯华收足,撇头看向窗外碧空万顷,金轮中悬,“不过是垂死挣扎。”

    “从何说起才好。”鹯华翻开玉扇,掩面低语,山黎色的双眼于黑暗里好若皎皎悬星。

    “不必说了,”茕莳掩袖,遮盖遍布疮痍的双手,“想必大人是误会了。”

    “初次小楼听戏时,便是你所奏的琵琶曲。”鹯华略微蹙眉,眼中笑意更甚,“你巧施伎俩,用曲惊乍了我笼中的飞鸟。”

    “别有用意,因此我一直注意你。”他双眼微阖,语色清冽。

    “除此,那日小楼听曲后,我亦察觉你的曲末总是夹带转音。”他双指轻动,将玉扇又阖上,“这似乎是身为伶人的习惯,好让听客印象深刻,下次再点你的名号。”

    “雨帘后,奏乐时,即使有心更换了乐器,”他双眼闭阖,似是沉虑,“细细听去,亦能分辨终末的转音,却不自知。”

    “于冥府,奴家不过初来乍到,每日依凭伶人的薪俸度日过活,自有异于常人之处。”她眸色不蔑,嗤之以鼻,“除奴家之外,其余伶人亦有特殊过人之处,并不稀奇。”

    “五殿的判官,暨漓大人,便是受任审讯那位替罪的可怜伶人,”鹯华佯叹一声,又蕴笑意,“她的双手,虽说巧合,只是同为伶人,令人起疑。”

    “由此,我拜托了五殿的判官,讨要了你的纸面资料。”他于袖间取出一卷卷宗,晃了一晃。

    茕莳见罢,面色骤变,手足僵直。

    “值得一提,彼时你特意询问了黑无常爷的名字。”他转手又将玉扇打开,双眸笑弯,“况,生前溺死于水,死后善水,倒也合理。”

    “为何便连那日的一言一行,你都知晓?”惊惶的光影掠过眸间,她起身,疾步向鹯华袭去。

    “阎王殿内的言行举止,皆要尽数记录。”鹯华身形未动,玉扇后皎若悬月的双眼微微蹙起,黑暗流淌化形,瞬息间将她凝固困束。

    “提醒了不要轻举妄动,”他以扇轻挑茕莳以风吹拂的落发,好似叹息,“为何充耳不闻。”

    茕莳双眼怒视,竟动弹不得。分明只是漫天的黑暗,空无他物,竟好若凝胶一般粘牢束缚。

    茕莳只以目相对,气结短息,不语。

    “顺此,我又思及,埋入人内的彼岸花。”鹯华向窗侧倚去,举目远眺,“谈论及此,属实不是我所擅长。”

    “也因此,专程拜访了术业专攻的月老君迟鹤大人。”他语色平平,虽远望人间方向,却又不知何处,“十分有趣,彼岸花的意义。”

    “不可预知的死亡,与颠沛流离的爱意。”他敛回眸色,山黎色的双目春意褪去,尽是沼野,“倒是契合现下的意境。”

    “终末的爱幕,也该落场了。”他收叠玉扇,拢回袖间,“盛放的钦慕,亦须修剪。”

    “时辰正好,”鹯华理袖,轻轻步至她的面前,“便随我回十殿罢。”

    “最终一曲,”她垂面喃喃,“他如何才能明了。”

    “万万彼岸花未能绽放于他的眼前,我心不死。”她音色尖锐乍起,用力撕扯,竟挣脱了黑暗的牢笼。

    鹯华眸中晦暗莫测,只静立看她。

    “过于幼稚。”鹯华只袖手立着,不动。

    “相较而言,任延筠还是阅历尚浅。”鹯华又好似自言自说,几不可闻。

    “此番来,我便只有一个问题。”他抬眸,山黎色的眼中光色跃变,晦明不定。

    “为何将白无常爷囚笼于忘川的上游?那里,你看到了什么。”空气骤变,好若外力不断挤压,胸腹受击。“亦或,何物在吸引你?”

    茕莳以手扶颈,喘息艰难。空气,被他隔绝了。不消时分,便觉窒息,唇角垂涎不止。

    “抱歉,忘却了,你这样也开不了口。”鹯华睥睨一眼,嗤鼻,“虐杀区区凡人,便如此高看自己,胆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你于我股掌之间,不过蝼蚁。”

    茕莳瘫倒于地,徒劳翻滚挣扎,面门扭曲。

    “生时溺死于水,这种感觉,很熟悉罢。”他轻轻开口,似是愉悦,“空气的殆尽。”

    “视及了不应视及之物,便不能将你处回五殿。”鹯华垂眸,看她颤颤向他伸手探来,“既然你也不愿随我返回十殿,那便只有以死终幕。”

    “恰好,正合我心意。”鹯华微微眯眼,看她于他足边苦痛挣扎,“秘密,便应该悄无声息的死去。”

    语落,茕莳亦停了声息。只是僵直的伸手探去,好似祈求何物。眼中尽是惶恐之色,圆睁不闭。秀口大张,涎液横淌。

    此番死相,竟与那些死于她手的凡人相差无几,真是滑稽可笑。

    鹯华瞥过她伸出祈求的手,末了敛眸,转身踏出黑暗一隅,步出玄关。

    人间独有的金轮广照,普洒万里。真教人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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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一番苦斗缠打,”鹯华抱臂倚于门侧,“任兄,我可是辛苦受累。”

    “如若失手致死,也无可奈何。”任延筠对身后一众鬼卒三言两语,“带回阎王殿罢。”

    几位鬼卒利落的为地上的人披上麻布,合力抬走。

    “滥杀多人,本也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有何叹惋。”任延筠看几位鬼卒没入黑暗,亦抬步,“辛苦了,鹯华。”

    只是,当真失手么?任延筠敛了目色,疾步而走。特意快人一步,将不可知晓的秘密扼杀于口。

    “任兄,我这番疲累,你还走这般快作甚。”鹯华见他不作停留,忙拾步追随,“等等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