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倒是在此听戏偷闲。”任延筠坐下木椅，盛了一酌清茶。
在座几人见此，皆起身，垂面交相窃窃私语。
鹯华倒未回应，只又另起话锋，“五殿的黑无常爷到访，害得都不能好好听戏了。”
周遭人又岂敢与无常爷同坐？只得堪堪立着。台上的戏角支支牙牙唱捻的也不甚重要了。
“上次听罢，觉不甚尽兴。”鹯华着手捻杯，小酌一口。
台上的伶人只兀自奏曲捻戏，步履转折点花。
“十殿留存的肉身，如今已化作彼岸花的花泥。”鹯华轻旋杯身，又缓缓放下，“毕竟魂魄剥离，肉身死去。”
“虽言及此，白无常爷的魂魄分崩离析，”鹯华垂眸看向茶盏中倒映的杯影，“全凭仙家的本事吊一口气。”
只是，施予援手的仙人是何人。思此，鹯华忍俊不禁。事情的其中，远比预料的有趣。
“白无常爷如何了？”鹯华山黎色的瞳中浮照波澜，交相熠熠。
“似是高处跌落的坠伤。”任延筠又欲续续，却止。
“怎么？”鹯华瞥眸侧去，含笑，“有何顾虑？”
台上的伶人唱罢，敛袖作辑。台下好声起伏，鼓掌作别。
“先前，雨帘后目之所及，有一人影。”任延筠目送伶人退台，也斟起一杯，“是南瑾。”
忘川的上游，雨帘的幕后。为何她的魂魄脱离肉身后，会游离于那种地方。
言罢，任延筠也便不再做声。只兀自垂头，掩面思量。
“台上的伶人，稍作片刻。”身侧鹯华倏忽起身，音色也不觉尖锐几分。
将将隐入幕帘后的伶人身形一顿，堪堪立着。
方才仍喧嚣洽谈的众人骤时收声。缄默着，如芒在背。
任延筠抬头，亦看向幕帘后背向而立的人。
鹯华疾步上前，跃上唱台。
见此，任延筠也便起身，随其身后。待二人的身形没入帷布后，台下众人皆窃窃私语。被冥府的官人盯上，犹如梦魇。又或，更甚。
“劳烦将袖口挽起。”鹯华抱臂立于她身侧，“需要我亲自动手么？”
伶人垂面，战战兢兢着挽起双袖。许是鹯华过于严肃，竟将她吓的有些呜咽。
任延筠探头看去。伶人出水芙蓉的双荑此时尽是烧痕，皱褶蜿蜒，焦灼蛮夷。
此番灼烧，由十指至臂腕。
“方便透露缘由么？”鹯华俯身，凑近看去。
伶人呜呜啼啼，犹犹豫豫，未敢与鹯华同视。
鹯华抬头，对上她闪烁的目色，似是不悦。
伶人大惊，支支吾吾，未语泪先流。
鹯华蹙眉，起身，“既是如此，不妨移步阎王府。五殿的判官耐性颇好。”
伶人也不语，只低低啜泣。鹯华瞥眸，末了敛回眸色，掀起幕帘步出。
伶人彳亍踌躇，见不远的鹯华面含愠气出罢，交接低语的众人皆静。只堪堪避至两侧，垂面恭送三人远去。
此间小小茶楼，此后几日又是落得清闲了。
—————————————————————————
伶人削瘦的身影随暨漓一同消失于暗色中。
任延筠退出玄关。鹯华见罢，步上前来。
冥火烧遍折伏的花海，攀附雨帘扶摇直上，直至雨丝尽处。如此，顺至延烧及腕臂确是不无可能。
口腕相宽的长袖，唱戏弄舞皆遮掩完全。只是下台作别时拱手作辑露了分寸，恰又被鹯华察觉。
“过于巧合。”任延筠倏忽开口。
鹯华始料不及，怔了片刻。
“是看她那垂怜带雨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鹯华轻开玉扇，挑眼看他。
“暨漓审讯温柔耐心，”鹯华将玉扇折上，“无须担忧。”
任延筠未应，只垂面缄默。鹯华又将玉扇打开，山黎色的眼中笑意褪去。贸然定论，固是不好。只是眼下思绪过少，不得放过。
“玉扇，不用就阖上。”任延筠抬眸，转身欲走，“扰人。”
“我顺道去探望南瑾。”任延筠挥手别过，向另端的青石路径而去。
“替我向白无常爷问好。”鹯华亦挥手作别，又将玉扇阖上。
忘川的上游，你不应该去。任延筠，又或，现在不应。
—————————————————————-
黑色的风拂照面门。
我静卧着，身下黑色的阔水波澜渐起。举目四望，皆是无际的黑暗。
耳侧传来彼岸花游行水下的窸窣。
重回此处。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倏忽传来一声极轻得叹惋，暗影中探出一双柔荑。青葱玉指的双手却是满目疮痍，黑色的灼烧焦痕蜿蜒遍布。
旋即，附上我的脖颈。黑水下蛰伏的彼岸花倏忽刺破水面，将我的手脚缚住。
我一诧，那双柔荑十指用力，牢牢嵌住我的脖颈。
黑暗厚重黏腻，四面压来。
我用力挣脱邪祟的束缚，青茎横断，红蕊凋敝。我反手抓住那双黑暗中探出的柔荑。
“此般能耐，如何置之死地？”我反笑一声，“痴人说梦。”
我用力扯去，将隐匿于黑暗中的人拉出。光色上移，照向她的上身。
“你醒了。”骤然一声轻唤，戛然而止。
我睁眼，寻去。黑暗里，鹯华袖手立于榻侧。
我长出一气。梦魇一般，却又真实，似梦非梦。
“是你。”我支起身子，扶额。
“不用勉强，静卧即可。”他翻手将玉扇折开，笑意蕴风。
“不知十殿的判官大人此行，是想打听些什么？”我缓缓躺下，掩被遮面。
“孟婆的汤药，不知白无常爷服下没有？”鹯华十指翻转，反将玉扇阖上。
“并未。”我长出一声，“孟婆近日繁忙，也不好叨扰。”
“如此。”他以扇抵额，“实在是不方便叙旧。”
“托你前言，似乎之前也只是一面之缘，何来叙旧一说？”我思绪空白，“不知鹯华大人何意？”
他并未回应，只又将玉扇打上，倚窗而立。
“抱歉，如果可以，请不要来回开阖玉扇，”我蹙眉，不觉有些头疼，“吵人。”
“抱歉抱歉，一些沉思考虑的手癖罢了。”他轻笑出声，将玉扇收起。
“如不介意，我想近些，”他一顿，“毕竟白无常爷身内仙家留下的物什，着实令我在意。”
“自然，”我阖眸，“请便。”
他近了些许，足以察觉他的气息洒扩于肌理脉络间。须臾，他起身，面色不变，不知所想。
“其实，这很明显，”他眉眼浮笑，“稍有阅历的人，便足以觉察。”
“只是，大抵都是自己明晰，不会言明。”他瞥眸看向窗外，“任兄约莫马上到了，我便先走一步。”
我不知如何应答，只缄默着，抬面看他。
“特意赶在任兄脚程之前，”他收回目色，“收效不错。”
“来日方长，有缘再续。”他浅露笑意，山黎色的眼瞳熠熠映照。言此，纵身跃下窗棂，消失于月朗星稀的夜幕里。
门外轻叩，旋即支牙推开，步进一人。
“打扰你了么？”玄关的人极轻的开口，好若风中悬线。
“没有。”我敛回眸光，笑。
“在看什么？”他轻轻坐于榻侧，侧身看向窗外。
“没有。”我亦转头，重又看向窗处，“今夜明月圆亮，十分难得。”
在座几人见此，皆起身，垂面交相窃窃私语。
鹯华倒未回应，只又另起话锋，“五殿的黑无常爷到访，害得都不能好好听戏了。”
周遭人又岂敢与无常爷同坐？只得堪堪立着。台上的戏角支支牙牙唱捻的也不甚重要了。
“上次听罢，觉不甚尽兴。”鹯华着手捻杯，小酌一口。
台上的伶人只兀自奏曲捻戏，步履转折点花。
“十殿留存的肉身，如今已化作彼岸花的花泥。”鹯华轻旋杯身，又缓缓放下，“毕竟魂魄剥离，肉身死去。”
“虽言及此，白无常爷的魂魄分崩离析，”鹯华垂眸看向茶盏中倒映的杯影，“全凭仙家的本事吊一口气。”
只是，施予援手的仙人是何人。思此，鹯华忍俊不禁。事情的其中，远比预料的有趣。
“白无常爷如何了？”鹯华山黎色的瞳中浮照波澜，交相熠熠。
“似是高处跌落的坠伤。”任延筠又欲续续，却止。
“怎么？”鹯华瞥眸侧去，含笑，“有何顾虑？”
台上的伶人唱罢，敛袖作辑。台下好声起伏，鼓掌作别。
“先前，雨帘后目之所及，有一人影。”任延筠目送伶人退台，也斟起一杯，“是南瑾。”
忘川的上游，雨帘的幕后。为何她的魂魄脱离肉身后，会游离于那种地方。
言罢，任延筠也便不再做声。只兀自垂头，掩面思量。
“台上的伶人，稍作片刻。”身侧鹯华倏忽起身，音色也不觉尖锐几分。
将将隐入幕帘后的伶人身形一顿，堪堪立着。
方才仍喧嚣洽谈的众人骤时收声。缄默着，如芒在背。
任延筠抬头，亦看向幕帘后背向而立的人。
鹯华疾步上前，跃上唱台。
见此，任延筠也便起身，随其身后。待二人的身形没入帷布后，台下众人皆窃窃私语。被冥府的官人盯上，犹如梦魇。又或，更甚。
“劳烦将袖口挽起。”鹯华抱臂立于她身侧，“需要我亲自动手么？”
伶人垂面，战战兢兢着挽起双袖。许是鹯华过于严肃，竟将她吓的有些呜咽。
任延筠探头看去。伶人出水芙蓉的双荑此时尽是烧痕，皱褶蜿蜒，焦灼蛮夷。
此番灼烧，由十指至臂腕。
“方便透露缘由么？”鹯华俯身，凑近看去。
伶人呜呜啼啼，犹犹豫豫，未敢与鹯华同视。
鹯华抬头，对上她闪烁的目色，似是不悦。
伶人大惊，支支吾吾，未语泪先流。
鹯华蹙眉，起身，“既是如此，不妨移步阎王府。五殿的判官耐性颇好。”
伶人也不语，只低低啜泣。鹯华瞥眸，末了敛回眸色，掀起幕帘步出。
伶人彳亍踌躇，见不远的鹯华面含愠气出罢，交接低语的众人皆静。只堪堪避至两侧，垂面恭送三人远去。
此间小小茶楼，此后几日又是落得清闲了。
—————————————————————————
伶人削瘦的身影随暨漓一同消失于暗色中。
任延筠退出玄关。鹯华见罢，步上前来。
冥火烧遍折伏的花海，攀附雨帘扶摇直上，直至雨丝尽处。如此，顺至延烧及腕臂确是不无可能。
口腕相宽的长袖，唱戏弄舞皆遮掩完全。只是下台作别时拱手作辑露了分寸，恰又被鹯华察觉。
“过于巧合。”任延筠倏忽开口。
鹯华始料不及，怔了片刻。
“是看她那垂怜带雨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鹯华轻开玉扇，挑眼看他。
“暨漓审讯温柔耐心，”鹯华将玉扇折上，“无须担忧。”
任延筠未应，只垂面缄默。鹯华又将玉扇打开，山黎色的眼中笑意褪去。贸然定论，固是不好。只是眼下思绪过少，不得放过。
“玉扇，不用就阖上。”任延筠抬眸，转身欲走，“扰人。”
“我顺道去探望南瑾。”任延筠挥手别过，向另端的青石路径而去。
“替我向白无常爷问好。”鹯华亦挥手作别，又将玉扇阖上。
忘川的上游，你不应该去。任延筠，又或，现在不应。
—————————————————————-
黑色的风拂照面门。
我静卧着，身下黑色的阔水波澜渐起。举目四望，皆是无际的黑暗。
耳侧传来彼岸花游行水下的窸窣。
重回此处。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倏忽传来一声极轻得叹惋，暗影中探出一双柔荑。青葱玉指的双手却是满目疮痍，黑色的灼烧焦痕蜿蜒遍布。
旋即，附上我的脖颈。黑水下蛰伏的彼岸花倏忽刺破水面，将我的手脚缚住。
我一诧，那双柔荑十指用力，牢牢嵌住我的脖颈。
黑暗厚重黏腻，四面压来。
我用力挣脱邪祟的束缚，青茎横断，红蕊凋敝。我反手抓住那双黑暗中探出的柔荑。
“此般能耐，如何置之死地？”我反笑一声，“痴人说梦。”
我用力扯去，将隐匿于黑暗中的人拉出。光色上移，照向她的上身。
“你醒了。”骤然一声轻唤，戛然而止。
我睁眼，寻去。黑暗里，鹯华袖手立于榻侧。
我长出一气。梦魇一般，却又真实，似梦非梦。
“是你。”我支起身子，扶额。
“不用勉强，静卧即可。”他翻手将玉扇折开，笑意蕴风。
“不知十殿的判官大人此行，是想打听些什么？”我缓缓躺下，掩被遮面。
“孟婆的汤药，不知白无常爷服下没有？”鹯华十指翻转，反将玉扇阖上。
“并未。”我长出一声，“孟婆近日繁忙，也不好叨扰。”
“如此。”他以扇抵额，“实在是不方便叙旧。”
“托你前言，似乎之前也只是一面之缘，何来叙旧一说？”我思绪空白，“不知鹯华大人何意？”
他并未回应，只又将玉扇打上，倚窗而立。
“抱歉，如果可以，请不要来回开阖玉扇，”我蹙眉，不觉有些头疼，“吵人。”
“抱歉抱歉，一些沉思考虑的手癖罢了。”他轻笑出声，将玉扇收起。
“如不介意，我想近些，”他一顿，“毕竟白无常爷身内仙家留下的物什，着实令我在意。”
“自然，”我阖眸，“请便。”
他近了些许，足以察觉他的气息洒扩于肌理脉络间。须臾，他起身，面色不变，不知所想。
“其实，这很明显，”他眉眼浮笑，“稍有阅历的人，便足以觉察。”
“只是，大抵都是自己明晰，不会言明。”他瞥眸看向窗外，“任兄约莫马上到了，我便先走一步。”
我不知如何应答，只缄默着，抬面看他。
“特意赶在任兄脚程之前，”他收回目色，“收效不错。”
“来日方长，有缘再续。”他浅露笑意，山黎色的眼瞳熠熠映照。言此，纵身跃下窗棂，消失于月朗星稀的夜幕里。
门外轻叩，旋即支牙推开，步进一人。
“打扰你了么？”玄关的人极轻的开口，好若风中悬线。
“没有。”我敛回眸光，笑。
“在看什么？”他轻轻坐于榻侧，侧身看向窗外。
“没有。”我亦转头，重又看向窗处，“今夜明月圆亮，十分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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