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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凸雪区·卯篇(五)

    听她正经的样子,完全不似说笑。

    “是当日摸顶仪式时知道的。”见二人震惊的表情,不等提问,先给出答案。

    左右探视,寻一僻静角落,靠在一棵发了枝芽的核桃树下,放缓急匆匆的步子,坐着详谈。

    “其实,我能看到人的过去。”她静静言说,没有骄傲,眼神多些忧愁。

    “每一个肢体接触的人,我都能看到。那些几年、几十年的经历,就仿佛过眼画片,在脑海里加速播放,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毫无保留地观赏所有的故事。”

    “有些是甜蜜的,有的惊恐,有的悲伤。情感也总是被牵引,跟着跌宕起伏。当日触碰姑娘的头顶,无意中知道了你们一直隐藏的秘密,还希望将士莫怪罪。”

    起身,朝巴塞行礼。

    “还真有这样的异能么?”巴塞仍旧不可置信,只怕她是碰巧听闻或打探到的,又或是与巫师族有特别联系?

    “听起来的确难以相信,若是可行,希望借这位新来的姑娘一用,贫僧未曾与她接触,目前是不知道她的过往的。等实验一番,便能得知真假了。”主动提出方法,势在打破疑虑。

    “怎样?”

    子与巴塞眼神交汇,未等多时,同意了她的邀约。

    二人双双盘腿对坐,放松身心,子伸出一只手,悬于半空,卯顺势牵上。

    目光呆滞,放空,忽喜忽忧,忽恐忽惊,几分钟,表情千变万化,眉头始终紧蹙。

    待舒缓时,手里生出冷汗,眼恢复神色,多添些尊敬,松开,冷静下来。

    “谢谢子夫人。您的故事,卯,看完了。”轻声一语。

    “贾子,术国术族人,幼年偷学术,立志成谋士,幸得龙城龙后青睐信任,五十年前为挽救西域饥荒大灾,提出‘三席酒’之术,此后,名扬四海,被誉为‘中原第一神算子’。二十年前,辞官归隐,却以易容术潜伏市井,直至去年八月,为报龙恩,再次重出江湖,与巴塞将士、辰后一同,踏入复仇振兴之路。”

    寥寥数语,概括一个凡人的七十年,不禁令人唏嘘。

    多灾多难、多苦多磨的普通人的一生,大许是连一个字都留不下的,皆是历史的一粒尘埃,总结的墓碑只有风干的生平,就像从没有来过,令人惶恐且无助。

    “说的丝毫不差,完全正确。”子回话。

    让一个外人知道自己所有的过去,其实并不太好受。

    “就算你存有异能,符合我们的条件,又为何心甘情愿跟我们一齐走呢?”

    必须得弄清楚其中缘由才肯放心,是敌是友,万不可掉以轻心。

    “子夫人是对卯心存疑虑?不过,您的担忧也是有理的,此次旅程事关国计民生、百姓存在,实在不能轻信路人、随意答应,错误的选择,会毁了所有的努力。”

    “我想和你们一齐,其实是因为——我的故事。”

    她摊开左右手,浅笑,示意让她们各自拿出一手,牵上。

    这一次,不再是接收,却是第一次向外分享,眼前,串在一起的画面呼啸而过,置身于乌黑的一间屋子,看到的,是卯的面孔,和她那独一无二的故事。

    玉树。

    凸雪区东北边陲的一个小村庄,建在光秃高耸的山脉脚下,一年四季,大多是枯黄的荒野,土木结构的房屋聚集在小盆地的中部平原,这里,也是板块交界的地带。

    幼小的卯和几个孩子迎着风肆意狂奔,稀疏的草原,嘶鸣的烈马,炊烟袅袅,穿过金碧辉煌的塔寺,康巴汉子穿着虎豹皮衣,雍容华贵,站在神奇的天路上高声放歌。

    干净而清新,似梦幻一般的甜蜜。

    自由,撒野,豪放,洒脱。

    亲密的家人,和善的朋友,敬重的师长……到处是爱与淳朴。

    八年,短短的八年,一生中最甜蜜的、用一辈子惦记的八年。

    天比往日暗沉的快些,深夜,几千号人沉浸美梦,像往常一样恬适,没有杂念,没有忧虑。

    一个女人临睡前给了句责怪,这么大还如此娇嫩,非要和母亲睡在一起,不得不将男人踢到隔壁原本给她准备的屋子里。

    “你阿帕这么大身型,怎么睡得下你的小床嘛!”

    “不要不要,今晚就要和阿妈睡!”小孩子蹭到女人身上,撒起娇。

    “阿帕蜷缩一下身子,就能钻进去啦!对不对嘛,阿帕?”转过身,向靠在门边等候发落的粗厚男人使眼色。

    “啊对对,”他收到,急忙附和,“别看我魁梧,看起来胖嘟嘟的,却灵活着呢!你瞧——”

    他左扭右扭,摇晃身体,带着脂肪颤抖,看起来很是滑稽。

    “用我的缩骨功一缩,别说卯卯的小床了,就是家里装首饰的盒子,我也能缩进去!”

    “别吹了!你呀!就是惯着她!”女人打断了男人的夸夸其谈,连着怪罪起来。

    “现在卯卯还小嘛,等再长高一点,再长大一点,再勇敢一点,就能自己睡啦!对不对,卯卯?”

    “对!”孩子开心呼应,已经占据位置,安安份份躺下了。

    “我睡着啦,就算喊我也起不来啦!”装作打呼噜的样子。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连叹息也充满幸福。

    灯,灭了。和无数个从前的夜一样,该是个静谧的时刻。

    只有卯睡不着觉,半夜三更,偷摸从床上爬起来,喝一口清水,再向旁屋走去。

    男人头朝墙角,半边肚子扭曲,脚撂过床沿,悬在半空,打着雷天的呼噜。

    采一根野草,竖起绒毛,朝男人脚心使坏,捂着嘴咯咯地笑。

    床上人嗯嗯几声,干净的手扣扣起了厚茧的脚底,翻几次身,面壁,又大睡起来。

    “阿帕睡觉,是敲锣打鼓都吵不醒的。”

    小孩无奈叹口气,独自坐在窗前,双手撑下巴,无聊地琢磨黑夜。

    夜,漆黑,只有孑然的弯月为伴。

    所有人,都睡了。

    正痴痴发呆,远方突现一阵刺眼的亮光,闪的刺目,一下,便又消逝不见,远处的群鸟逃出山林,掀起喧闹,几只不出门的老鼠竟也在家里乱窜。

    “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看错了吗?”

    怀疑地擦拭眼角,还未结束,突然山摇地动,摇晃起来。

    桌角,鸡叫,瓷杯摔地,野兽哀鸣,走路时脚完全贴不住地面,原本经得住风吹雨打的墙壁开始一块一块往下落,地,要撕裂了一般。

    熟睡的人啊,谁能躲得过去呢?

    “阿妈,阿帕……阿妈,阿帕!”她痛苦流涕,摇摇摆摆,用尽最大的力量呼喊、奔跑。

    “醒醒啊!天灾来了!天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