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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葬礼

    张横看着热火朝天准备葬礼的众人和在一旁休息的来客,莫名觉得有些悲哀。这么大一个张家,来参加葬礼的竟然只有几十号张有道的直系亲属,甚至还没灵司来的人多。

    那些年轻人大多都在玩手机,丝毫没有对葬礼这一严肃仪式的敬畏,如果不是家长的强制要求,他们显然更愿意在家中享受虚拟人生,抑或是在红灯区纵情歌舞。“及时行乐”是他们的口号,那疲惫迷离的神色似乎把“时日无多”写在了脸上。

    张横默默呆在灵司的众人间,并没有和这些财阀子弟们争吵,这是早在预料中的事,但难免有些失望。人生在世,或许做个傻子是件好事。

    【如果是曾经的我,大概早就怒不可遏了吧。】张横自嘲地笑了笑,他才二十四,但却像个老头子一样畏首畏尾。

    时间总是容易让热血薄凉,在生活的重压下只有少年人还有着如奢侈品一样的梦想。即使知道世界末日将至,中年人也不会想当什么救世主,说不定还会把珍藏的老酒拿出来庆祝一下,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还有这种好事?“

    人的成长或许就是有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最终到现代主义的过程,感情逐渐降温,人性才是主旋律。

    随着唢呐声响起,葬礼开始了,棺木被一群穿着丧服的人簇拥着前行。他们的行进路线弯弯绕绕,为的就是把排场做大,以显示财阀的阔气。

    墓园里,张横看见两个老人站在墓碑前,老人面色凝重悲伤,老妇则哭的稀里哗啦。这两位老人都是七八十岁的高龄了,但看上去依旧容光焕发,身体也很硬朗,想来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他们是张有道的父母,不过与遗像上的张有道对比反而显得年轻些。

    此时很多前来参加葬礼的人都偷偷打量着这对老年夫妇,因为尽管已经卸任,但老人张洵依旧是张氏财阀中举足轻重的大佬,哪怕只是从牙缝里挤点东西出来都能给中下层的官员商人们带来巨大的好处。

    事实上有些想攀关系的人就混在人群中,不过他们都没轻举妄动,谁知道会不会有一杆狙击枪正瞄准着你。

    老妇人哭了一会儿就消停了,被人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不过圆圈依旧红红的。

    而张洵的背依旧挺得很直,哪怕岁月也不能让它稍有弯曲。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着在场的所有人,让本就静穆的场合变得更加庄重,连那些玩世不恭的子弟们也收起了手机,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不敢有只言片语。

    张洵用手轻轻抚摸着墓碑。和很多人猜的不一样,哪怕失望,张洵也从未放弃过张有道,若果不是当初张洵下令一定要张有道回家,张有道估计早就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牢狱中。

    张洵这辈子估计都很难忘记那个在他大寿中孤僻的格格不入的少年。

    一次偶然的对视,他还记得那时少年的眼神像刀子一般锐利,像是寻找猎物的猛虎。张洵很喜欢这样的眼神,这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孤高,桀骜,人以类聚,同类总是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唢呐声停了,几个青年人跪在墓碑前痛哭流涕,悲伤会传染,连周边围观的人都停止了指指点点,几位女施甚至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但演的,终只是演的,再精湛的的演技也骗不了自己,张横一眼就认出了这几个青年人不是张氏子弟。

    他曾在一个小剧团的演出里见到这几个演员。那个剧院的生意很惨淡,观众席上只有寥寥几个观众,但演员们演得很卖力,尤其是领头的那个青年,给张横的印象很深刻。

    理想总是不敌生活,为了生计,连这种事他们也必须接。

    这终是一个不会悲伤的时代,哭泣总是暂时,笑容充斥了世界,虚伪的笑,痛苦得笑,讽刺的笑!一切的一切,都让戴上面具的人们身心疲惫。

    张洵离开了,也许他也厌倦了这无时无刻缠绕在身边的虚伪。戴面具的人,哪怕面具黏在了脸上,偶尔也会觉得闷热。

    葬礼进入了尾声,,人群渐渐散去,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或许会被风景吸引而短暂停留,但最终还是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张横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发呆,目光无焦距的扫视着打扫着现场的扫地机器人和不变的高楼大厦。

    突然,张横看到一个男人从街角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合身的灰色礼服,头戴帽子,显得很庄重,就像是旧时代的绅士透过历史的罅隙走到了现实。男人拿着一束白花,花朵很新鲜,很饱满,让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男人以一种平缓而有节奏的步调走向张有道的墓碑,在碑前,他缓缓放下了花朵,动作很轻柔,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男人脸上露出了一种释然的表情。

    张横觉得男人的脸有些眼熟,但认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这时男人也看见了长椅上的张横,他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帽子,便向张横走来。

    男人坐在了张横一旁,笑着问道:“你觉得这场葬礼办得怎么样?“

    张横为这突然到来的发问而有些局促不安,他回道:“很好……很盛大,很气派。“张横勉强憋出来几个字,但总觉得有些不妥。

    【果然,我是个很不会说话的人啊。】

    男人笑了笑,说道:“年轻人可不要总说些客套话,这会让你显得很油腻,也不符合你的气质。“

    看着一切又变得井井有条,男人叹了口气,又说道:“张有道求了一辈子的道,虽一无所获,但至少也不是毫无意义。他这一辈子既浑浑噩噩又比谁都清醒。不过想来,如果人活一场却无所追求,那或许才是最大的遗憾。“

    说着,他话锋一转,男人接着问道:“那么张横你追寻的又是什么呢?”

    张横有些发愣,他看着对面的横幅,上面写着“健康工作六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便随口答道:“幸福,也许。”

    “幸福?”男人有些意外,感叹道:“那可不容易,幸福是这世上最美好也最短暂的东西,就像阳光下的泡影,美得梦幻,却一截就破。哪怕是平庸的幸福,也能是你的一个季节,一个年轮,它让你付出所有,却又很快把那份卑微的乞求打碎。”

    “可是,美好的东西才值得追求,不是吗?”鬼使神差的,张横说道。

    男人笑道:“是呀,哪怕知道幸福是毒药,是烈火,但依旧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去追寻。金钱,名誉,若是能换的一场只属于一个人的焰火,丢了也罢。”

    男人看了看手表,起身说道:“我该走了,另外,昨夜的烟火很美。”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脚步一顿,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说道:“就叫我林三玄吧。”

    眼前的人瞬间和老照片中的太师爷重合,但,这怎么可能?!

    张横追了上去,去发现“林三玄”早已不见了身影。

    张横失魂落魄的寻找,拉住一位位行人的衣角,却一无所获,好像那个男人只是一场幻影。

    灰色的街道边,路灯下,看着焦急的张横,“林三玄”突然想抽根烟,但摸了摸口袋,却发现只剩一个空盒子,他无奈地笑了笑,默默离开。

    【下次再见,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