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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酒楼会客

    门外商议声有些吵杂,越是吵杂,范文丞的心里就越怕。

    终于,门外的争执终于停了。

    头目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把烟枪往腰间一插,客气的对范文丞说:“范公子啊,真是天大的误会。”说着亲自给范文丞松了绑。

    松绑完,头目笑道:“老朽叫孔震轩,麻烦范公子给捎个信给你干娘,就说今天晚上我孔震轩在珠江楼摆一桌,算是给范公子赔个不是。”

    范文丞本来就被吓的心惊胆战,这时见孔震轩放了自己,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的说,“事情讲清楚了就可以了。”

    孔震轩客气:“酒还是要摆的。”

    范文丞不敢拒绝,点头,“恩,我回去跟我干娘说一声就是。”

    孔震轩又说道,“范公子,还有一件事,这道上的规矩嘛,我们在这里借个地方办事,事情嘛总有些不见光,所以这落脚之地也是人越少知道越好。”

    他说完的时候,胖看护就递过来一块黑布条。

    孔震轩取过黑布条,说:“范公子,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我们落脚处,我们的仇家自然也不会寻你麻烦,是不是?”

    范文丞不敢把孔震轩逼急,点了点头。

    孔震轩用黑布条把范文丞眼睛蒙住,然后让人牵着范文丞的手出了门。出门后,旁人搀扶着他上了一辆黄包车。

    黄包车绕了几条胡同,外面就是繁华街道,黄包车又在街上绕了几条街道,这才停下。

    一个声音说道,“范公子,可以取下了。”

    范文丞取下黑布条,见拉黄包车的是胖看护。

    胖看护略有不好意思的丢下一句‘打搅了!’,拉着空的黄包车就消失在人群中。

    范文丞知道那地方其实就在报馆附近,刚才只是兜圈子打乱自己的判断。不过也是有用的,范文丞确实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他进去报馆,报馆还在翻新,他跟崔馆长打了个招呼便回了清斋茶行。

    茶行里,韩宛筠坐着,铁青着脸,旁边还有一个独眼汉子,一个满面刀疤的汉子。

    韩宛筠看到范文丞回来,欣喜站起拉过范文丞的手,哽咽问,“你去哪了?刚才早上崔馆长来问为什么没去报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现在天下不太平,你千万别乱跑。”

    范文丞可以理解她的感受,亲生儿子和丈夫都遭了不幸,如果连义子也遭了意外,她一定更加难受。

    他把黑布条递给了韩宛筠,把孔震轩等人的事一说。

    独眼汉子接过话说,“孔震轩,难不成是李思瑞手下的那个老孔?”

    韩宛筠示意,“老三,继续。”

    老三:“李思瑞原本是大军阀曹云鼎的得力心腹,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叛变,带着嫡系部队到了河北,处处与曹云鼎为敌。我之前听说李思瑞做人精明,离开曹云鼎之后,到处收买道上的人,让道上的人做一些不见光的事。孔震轩原本是HD武林世家,好像擅长的是点穴,手里那根烟枪厉害的狠!”

    韩宛筠摆了摆手,抿嘴笑笑,“大清的带刀侍卫都保不住大清,都被枪打死了,还点穴,你看现在掌权的哪个不是拿枪的军阀,又有几个提着刀剑的上的了台面。不过呢,人家既然是军阀的人,我们做道上买卖的,自然也得给人家一个台阶,借一条路给人家。”

    刀疤汉子:“大姐的意思是,晚上去珠江楼?”

    韩宛筠又笑了笑,“老二,到时候你带人拿枪在珠江楼外埋伏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三带几个人跟我去赴宴。”

    老二老三点了点头。

    范文丞心想,啊,干娘果然是帮派的大姐。

    韩宛筠看了一眼范文丞,关切的说,“文丞,到时候你跟干娘一起去,有些事之前干娘是为了你好,不跟你说。道上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你就好好在报馆做个正当工作,到时候娶个出生名门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就可以。不过你记得一件事,就这珠江流过的地方,你报清斋茶行的字号,大伙都会给你面子。”

    范文丞点了点头。

    珠江楼依偎在珠江而建,朱红色调,古香古色,当地名流宴会待客首选之地。韩宛筠等人才到门口,孔震轩早已带着属下等候多时,恭敬引路,入座。

    订的房间是二楼雅间,推窗就看到波澜起伏的珠江。

    客套一番,酒过三巡。

    孔震轩笑道,“我在北方的时候,就听说了广州城韩姐的名号,这次误打误撞,有幸结识韩姐,以后在广州城还得靠韩姐多多关照。”

    韩宛筠伸手摆了摆,“所谓官有官道,贼有贼路,我们这些市井人物,怎么能跟孔将军相提并论。”

    孔震轩一听韩宛筠称自己为将军,顿时心花怒放,“将军二字可折煞兄弟了,只是没有我们李大帅钦点,这二字可不敢当。”

    随行的老三:“李大师在河北势力日益壮大,孔兄以武从军,日后仕途不可小视,我看孔兄面相迟早也是将军。”

    孔震轩欣喜:“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老三:“贝维甲。”

    孔震轩:“那就承贝兄弟的吉言了。”

    韩宛筠问:“你们打算在广州城待多久?”

    孔震轩叹气,“本来南北道上来往不多,所谓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北方人自然也不敢轻易打搅你们南方道上的安宁。此时这事事关,关系到整个中华民国的安危,所以这才贸然来广州。”

    此时范文丞回到广州已有四个多月,对国内形势也有些了解,知道此时中华大地重演历史上的战国混战,各地军阀占地为王。于是不解的问,“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韩宛筠连忙阻止:“文丞,孔将军是办大事的人,我们百姓就不要多问了。孔将军,你与我义子的事也就此罢了。”说完正欲起身离去。

    便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堵在了门口。

    这人身着军装,腰里佩着手枪,年纪不到三十,气宇轩昂。他走了进来,后面一小队军人也抱着枪跟了进来。

    那军人对韩宛筠笑了笑,说:“老板娘,你也在啊。”

    韩宛筠也回笑,“蔡公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蔡公子没有说话,朝后面挥了挥手,一个脏兮兮的老人就蹒跚的走进房内。

    范文丞一看到那老人,不由得惊叫,“怎么是你。”

    老人正是刚才被孔震轩关押的散发老人。

    老人嘿嘿笑过,“是我,范公子,你好啊。”

    孔震轩见到那老人,脸色顿时变得黑沉。

    蔡公子掏出腰间手枪,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说:“早就听说李思瑞脱离曹大帅后,势力扩张的很快,没想到都扩到我们广州城了。”

    孔震轩:“蔡公子,我们只是受李大之托在广州城找一批乱党,而向融正是知道那批乱党下落的人。”他说话时候指了指那老人。

    蔡公子不理会他,自顾擦枪:“你可否知道他可是我的师父?”

    他的话刚完,众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向融笑嘻嘻,“徒儿,十年前为师在广州的时候教你的‘撩鹤十八式’可有长进。”

    蔡公子恭敬的说:“应该有。”

    向融拍了拍手:“那就好!”他说着望了眼范文丞和韩宛筠等人,然后对蔡公子说:“这位小兄弟也算我难兄难弟了,此事与他无关。”

    蔡公子听完,朝韩宛筠范文丞说道:“老板娘,今天这酒你们就不用喝了,改天有空到我府上喝就是。”

    韩宛筠知道对方是广州护军使宝贝儿子的脾气,此时不走,一会恐怕走的机会都没。她当下领着范文丞等人匆忙出了门。

    只见二楼走廊都站满了蔡公子的军队,珠江楼外面的街上也有一支不下五十人的军队。

    众人左脚刚踏出珠江楼,就听楼上传来一阵阵枪声,还有打斗声。范文丞好奇的停住脚步朝上看,韩宛筠连忙制止:“文丞,别看了。”

    回去的路上,韩宛筠劝范文丞到清斋茶行暂住,她担心现在局势混乱,范文丞住在报馆不太平。而清斋茶行表面是普通茶行,道上的人都知道这是南海帮的地方,不敢轻易冒犯。

    范文丞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拒绝了韩宛筠的劝告,独自回到报馆去住。

    报馆不大,但是也不小。报馆靠着街,后面是一个内院,布置着一些山水,然后就是一排平房。范文丞就住在最侧边的一间,平房后面则是一片竹林。

    平房虽多,但是就范文丞一个人住。报馆的几个同事都是有家室的人,在报馆附近租房子租。

    报馆看门的叫鹿爷,驼着背,每逢夜晚就掌着马灯到处走,生怕有小偷来偷东西。鹿爷养了一条黄狗,取了个小名叫大狗。

    范文丞路过鹿爷那间看门室的时候,鹿爷正弯腰喂大狗,本身就驼背,一弯腰,范文丞都会觉得鹿爷的腰要断。

    鹿爷听到脚步声,看见是范文丞,对他笑了笑。

    范文丞礼貌的叫了声鹿爷,鹿爷也礼貌的回来声,范先生好。

    范文丞回来冲洗沐浴一番,此时天气炎热,他洗完澡后打开窗子,赤裸上身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或许因为之前被孔震轩抓的缘故,一下子就入了梦乡。

    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个拍窗声。他迷糊的睁眼一望,只见窗口趴着一个白衣女子,顿时把他吓一跳,心里一寒,女鬼?

    女鬼格格笑出了声。

    范文丞揉了揉眼睛,才知道女鬼是白天撞见的那个美女子。

    他问:“你是谁?”

    美女子格格笑:“早上害得你被抓,过来道个歉。”

    范文丞见自己心仪的女子如此亲近,顿时来了精神,披上外套,走道窗前。女子还是白天那身装扮,还是那么迷人。

    范文丞:“你叫什么名字?”

    美女子:“程瑶!”

    范文丞:“好名字。”

    程瑶不解:“怎么个好法?”

    范文丞:“就是那种说不出的好。”

    程瑶偷笑:“你们读书人都喜欢骗人哄人。”

    她说着就轻盈的朝竹林走去,范文丞匆忙的爬窗出去跟上。

    月光如水,洒向竹林,洒到的地方都是灰白的。

    程瑶背靠一棵大竹子坐下,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远处的码头。深夜的码头上还有零星的灯火,还有一些忙碌的劳工。

    范文丞问:“那个孔震轩为什么要抓你?”

    程瑶摇头:“这种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范文丞不解的问:“为什么我从日本回来之后,每个人都这么说,满清没了之后,好像每个人都变了。”

    程瑶叹道:“是啊,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当百姓的呢,害怕遇到强盗,强盗呢又怕遇到军阀。军阀呢,又怕遇到另外一个大军阀。大军阀呢,又怕下面的人造反。”

    范文丞脱口:“曹云鼎!”

    程瑶吃惊,瞪大双眼望着范文丞:“你怎么知道曹云鼎?”

    范文丞:“听孔震轩说的,到底曹云鼎和李思瑞谁是好人?”

    程瑶摇头:“说不准!”

    范文丞啊了一声,然后默默的看着程瑶,但是程瑶没有往下说。

    范文丞低声:“我还以为你是曹云鼎的人!”

    他说完这句,就听到程瑶抽泣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安抚。

    程瑶不理会他,埋头哭泣。

    范文丞不知所措,静静的在那看着程瑶。竹林里不是很寂静,虫子的叫声,风吹竹林的莎莎声,现在多了个程瑶的抽泣声。但是在范文丞看来,程瑶就是哭泣的姿态,都是那么迷人。

    程瑶哭了一会,然后用手抹干泪水,哽咽的说:“我要回去了。”说着又轻盈的朝竹林深处走。

    范文丞:“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程瑶:“不知道。”

    范文丞:“那我去找你?”

    程瑶摇头:“你不要命了?”

    范文丞:“我想见你,死又何妨!”

    程瑶破涕为笑:“你就是会骗人,我下次找机会来看你。”

    她说完就消失在竹林的黑暗处。

    范文丞望着那片黑暗,呆了好一会。回到房内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入睡后还做了个美梦,梦到他把程瑶的衣服给解开了。

    天明的时候,街上就传出了消息,说北方李大帅的人在广州城为非作歹,被蔡公子带人围剿,除了个别逃跑,其他全部被击毙。这种重要的新闻,崔馆长自然不放过,让范文丞写一个专栏,赞美蔡公子的英明。

    范文丞知道蔡公子的实力,不敢得意,东拼西凑,写了一个蔡公子英勇的专栏,极力鼓吹蔡公子的英明神武。

    反正吹牛不需要本钱,写什么不是写。何况他此时的心思全在程瑶,未来的几天里,程瑶始终没有出现。

    范文丞就无神的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瓦片,一块块的数。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相思这玩意确实能让人食欲不振。

    范文丞有气无力的躺着,心里骂了句,这玩意害人啊。

    就连鹿爷都似乎瞧出点眉目,起初他还问,是不是生病了。

    后来鹿爷明白了,看到范文丞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