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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突生变故

    一点小波折之后,法事继续进行。照见带着居士们绕棺诵念起了往生咒,李鹤隐在阴影中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

    人的面部一共有44块肌肉,能做出5000多个表情,其中最难识别的表情是哀伤。一场白事上,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嚎哭,会很难分辨出谁是真的痛入骨髓,谁是在敷衍了事。

    还好,张秀的超度法会来的人不多,而且他们心思各异,几乎没人悲伤。

    郭村长举着个细嘴茶壶坐在东边的高被太师椅上,二郎腿抖得茶壶直晃。他的眉头拧作一团,瞥一下尸体,瞪一眼张莉,最后就着壶嘴吲一口浓茶。照见从往生咒念到了阿弥陀经,郭村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相比郭村长的不耐烦,宛大夫就从容得多。

    他的面相比郭村长柔和不少,年龄给他留下的只是慈祥与淡泊。今天晚上,宛大夫的目光一直跟着张莉,那份关切不似作假,真是担心她随时昏厥。

    张莉是今夜的主家,也是唯一一个在哭的人。对其他人来说,张秀不过是个死了几十年的邻居,早就连模样都记不清了。但对于她来说,张秀是她晦暗前半生里唯一的光明。

    她抽泣着在一边烧纸钱:“姐,这些钱你收好,在那边也别亏了自己。我挺好的,家里都挺好的,你就不要挂念了。姐,是我没本事,这么久了还让你晾在这……”

    这话惊得李寡妇手脚发凉,赶紧过来劝:“大侄女,可别说了,村长还没走呢……”

    张莉哼了一声,张婶也劝道:“小莉,听你李婶的话。今天是给秀儿超度,你这么哭,秀儿九泉之下怎么能安心?”

    两个女人轮番劝解,张莉终于不再说话,低下头呜咽起来。

    马上11点钟了,郭村长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李鹤让兔子留在屋里盯着,自己出来找文子。

    夜色如墨,文子已经把头天扔在这里的车开到了祠堂外头。春夜的气温还是很低,小夫妻俩坐在车里打起了盹。

    正瞌睡呢,车门开了,李鹤裹着一身寒气坐进了车里。

    他打了个哆嗦:“这天真是冷得抽抽。白鹿呢?”

    文子打了个哈欠:“躺后面睡着了。睡之前还害怕呢,怕睡着了再梦见张秀。我好容易才把她哄睡。”

    “你也别太宠她了,还不都是她自己作的嘛。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

    “鹤爷,自从被你说了之后,我看谁都像是凶手。从八点到现在,一共来了7个人。这不,我都偷偷拍了照片。”

    李鹤接过手机,光线太暗,他勉强从二十多张照片中分辨出了五个人,剩下俩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文子伸手指点:“鹤爷,我觉得这些人都是特意过来的。每个人都在门口看了半天,有的还往里面探了探头,五个男人,两个女人,年龄都不小了。哦对了,还有一个带着狗的驼背老头,鹿鹿说是被兔子骂走的。他走了之后倒是没再回来,但是那只黄狗跑回来在门口趴了半天。”

    李鹤把手机还给他:“没关系,还没到时候。对凶手来说,真正危险的是做完法事之后。那个时候是要给尸体重新穿装裹入殓的,挪动尸体的时候,樟木钉最容易暴露。凶手肯定会在一边瞪着。”

    “那什么时候入殓啊?”

    “一般是在和尚念完经祝祷结束之后。超度一般会念24个小时。当然,有的和尚不论时辰,只论经书数量,念够了数就停。我看这个照见和尚性情挺古板的,搞不好就是按经书算的。”

    一听这个,文子彻底没精神了:“那不就没点儿了么。”

    “所以我们这一行为什么收费那么贵呢?你们还能朝九晚五,我们压根儿就没点儿。行了我进去了,你再盯一会儿,没啥异常就打个盹吧。哎,记得把车窗打开个缝啊,当心二氧化碳中毒。”

    李鹤拍了拍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享堂里,郭村长已经不见了。李鹤拽过兔子一问才知道,这祠堂西厢楼上有两间房,是专给守祠堂的人住的,郭村长熬不住困,找一间睡觉去了。

    兔子睡眼惺忪地擦着眼泪:“啊欠,鹤爷,我也困了。让我趴着睡会儿,嗯,这个棺材靠着就挺舒服。”

    “你怎么会困?又吃过敏药了?”

    “我这过敏一阵一阵的,只能吃药镇着。师兄……我喜欢你……”

    “停!你这喝多了就找大师兄表白的毛病什么时候改?你倒是直接去跟他说呀。兔子?睡着了?这么快。”

    他想晃醒兔子,一旁的李寡妇拦住了,好心地指了指堂屋角落里的地铺。

    “天冷,那边给值夜的人铺的有地铺,让孩子去那边睡吧。有被子总是暖和点。”

    “谢谢阿姨。”李鹤道了谢,抱起抱兔子往地铺那边去:“这丫头,睡得倒是沉。阿姨,你得在这呆一夜吗?”

    “是啊。我跟秀儿虽然不熟,但她婶子对我一直不错,不管怎么说,我也得来照应一夜。”

    李寡妇把铺盖拉好,帮着把兔子放在了上面。

    夜风穿堂而入,绕着祠堂打了个旋儿,带起了火盆中一片未烧完的纸钱。张莉在满室的诵经声中呆坐着,时不时擦擦眼泪,往火盆中扔一摞纸钱。

    这些纸钱是用黄裱纸剪成的,一摞纸拿过来,先折成三角形,再修去四角挖出方孔。这活儿又累又没数,张婶和李寡妇坐在火盆后头,默默地剪着。宛大夫终于熬不住,也去地铺上躺下打盹了。

    凌晨4点,照见拨弄念珠的右手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回身敲了下罄。

    余音绕梁,照见朗声道:“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尽此一报身,往生极乐土。南无阿弥陀佛。”

    众居士一起称颂:“南无阿弥陀佛”

    照见转向张莉:“可以为死者入殓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场法事会结束得这么早,几个女人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李鹤微微一笑,这个和尚还挺配合。

    刚才他和照见约定,在天亮之前结束超度。4点多钟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此时为张秀入殓最能引凶手露出破绽。

    张莉还有点懵,张婶招呼李寡妇:“李家妹子,快,把宛大夫叫醒。小莉别愣着了,我去叫村长。该给秀儿入殓啦!”

    李鹤也凑过来:“莉姐,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我和婶子俩人就可以了。”

    李鹤不肯放弃:“莉姐,我这不是怕您触景伤情吗。毕竟秀姐已经亡故很久了,您还是别看了。我来,我来。本来这也是我的工作项目之一。”

    他拿起为张秀准备的锦缎帽子走到破桌旁边,此时郭村长已经下了楼,宛大夫也拖着条腿往这边赶了过来。

    凶手不会让他摸到尸体的。谁阻止他,谁的嫌疑就最大。

    李鹤一把拽开了芦席,尸体露了出来。他举起帽子,向着尸体的头上伸去。

    果然,还不等他触碰到那团头发,就听得身后一声暴喝“住手!”

    却是照见。

    大和尚双目圆睁,挥动念珠向着李鹤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