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出马道
在青屏村，人们对宛大夫的看法很复杂。一方面，两任村长做下的缺德事里哪一件都有他帮忙。另一方面，他确实也帮了不少人。
宛大夫从来不喝酒，也不与人深交，连多年的邻居也说不清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就像个没有存在感的零件，摆在哪里都不惹眼，可是缺了又不行。这样一个人在村里行动不会有人产生疑问，确实是最适合炼尸的。
趁着张婶在家料理白事，兔子去找宛大夫。原来宛大夫的家就在张家老宅后头，两家之间有一面墙还是共用的。
宛家很小，只有张家第一进院子的一半大。推开正房门，扑面而来一股子药材和甜腻的混合味道。
兔子对那略带腐败气息的甜味很熟悉，那是病人身上特有的味儿。她四下张望，正房里没人，两把椅子背后挂着副春燕衔泥的中堂画，两边那副老对联都泛了黄。
她大声道：“宛大夫，您好点没有。大夫？”
“进来吧，东边这间。”
一个微弱的声音引着兔子进了东屋。这间房里，三面墙都是药柜，窗户下面摆着一张单人床，宛大夫躺在床上，正歪着身子看床头那个火炉。
兔子走过去，只见那药锅里，一滩黑色粘稠药膏正有气无力冒着气泡。
俩人寒暄几句，宛大夫问：“你从张家过来，村长没有去捣乱吧？”
“没有，这两天都没见他。宛大夫您哪里不舒服啊？”
“唉，老了。喂猫的时候摔了一跤，这半边动不了了。”
他扯了一下披在身上的棉衣，袖子底下焦黑一闪，似乎是藏起了什么。兔子心里有了计较，笑眯眯地说：“不瞒您说，我从8岁起跟着师父修行，没一天不受伤的。如今普通的磕碰外伤也难不住我，要不，我帮您看看呗？”
“不必了。我熬着膏药呢，一会儿自己贴上去，躺个几天就好了。”
兔子坚持：“您别客气，村里这么多人指着您呢。来来来我帮您。”
“哎别……你这丫头。”
拉扯间，棉衣被扯落，兔子皱了下鼻子，只见宛大夫的整个右臂裸露在外，从肩膀到指尖都是漆黑一片。
兔子挑了下眉毛：“宛大夫，您这可不像摔的啊。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反噬了？”
“呵呵，刚开春哪有柿子。反柿，这又是什么新品种吧？可惜，不管啥品种到了青屏村都活不了。这地方不认外人，不管和尚还是道士，谁来也念不好经。”
火爆脾气的兔子懒得再装，退后一步问：“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咱们也不必再兜圈子了。宛大夫，你炼章柳神的祭坛在哪？”
宛大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突然问：“谁让你来的？”
“我师父啊！樟柳神虽然少见，可并不是没人见过，我师父一眼就看出炼尸人被反噬了。您现在把章柳神除掉，只要解了张秀的邪祟，我们保证不再难为您。”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大夫明显放松了下来。他摸着自己的右臂：“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
兔子突然出手，原想对方一定会反抗，谁知这老头全无招架之力，嘭一声被打得撞上墙又滑落下来，趴在床上倒出气儿。
她傻眼了：“你怎么不反抗？”
宛老头呼哧呼哧喘着气：“咳……你……不用着急，我活不了多久了。”
这下反而显得兔子像个恶人了，她进退两难，只能解释：“不是，大夫，我不是要杀你。只要你把樟柳神毁掉，我们立刻就走。你和张家有多大的仇，干嘛非要和张秀过不去呢？”
宛大夫笑了起来：“青屏村的人，谁和张家没仇呢？姓张的都该死！我不会帮你的，樟柳神我留着还有用。至于你那个朋友，只能怪她自己手太狂，不该撞破我的计划。”
“你！”
兔子明白了，这老头现在就是耍无赖，他只剩半条命了一碰就死，就算自己有一万种逼供手段也不敢用啊。
“喵了个咪的，这个时候拳头还真没有鹤爷那张嘴管用。”
正在僵持，外面忽然有人拍窗，俩人都吓了一跳。
是郭村长媳妇的声音：“宛大夫！宛大夫！我们家那口子找来了个大神，说是能请亡魂上身自述死因。他们现在往张家去了，您千万想办法救救李家妹子啊，人都晒死了，好歹留个全尸，不能再晒了啊。”
脚步声远去，宛大夫用左臂支起身子，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可是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他无奈地看着兔子：“柴娜，咱们做个交易吧。”
兔子警惕地看着他。
同一时刻，张家老宅。
村里能动弹的老头都来了，他们簇拥着郭村长和两个身穿五彩法衣的男人，乌泱泱地站满了大半个院子。在他们对面只有两个女人，立着的那个是张婶，躺着的是死去的李寡妇。
张婶看都不看其他人，直盯着郭村长冷笑道：“村长，知道错怪了李家妹子，来吊孝啊不？”
“我不跟你废话，这两位是我从山外头请来的大神，可以请亡魂上身言说冤屈。这么多人做见证，看你一会儿还有啥可说的！大神、二神，您二位请。”
郭村长根本不用接招，只从身后请出了两个所谓的“大神”。
那两位大神一高一矮，矮个子男人抖擞了一下五彩斑斓的衣服，咳嗽一声往堂上走。张婶站在棺材前，鄙夷地一挡：“郭二蛋，这里是张家，谁给你的胆子？当年我公公活着的时候，你也敢这么大摇大摆的领这俩花大姐进来？”
花大姐是一种彩色带翅膀的虫子，俩大神被比作虫子，登时觉得受了侮辱。高个子一甩袖子要发作，矮个子先开了口。
“张家李家都不是仙家，我二人是出马道仙家弟子，到您这儿也不算折辱您的门楣。不过，您家恐怕如今也没落了吧？这个宅子的风水明显被破坏过，恐怕您家里人口如今可不怎么兴旺吧？”
郭村长很惊讶：“哎呦大神果然有本事。张家的，你看看，人家没说错吧？你们家这几十年可实在是不顺，原来是风水问题啊。赶紧的让开，大神办完事了，你再求他帮你把宅院风水改回来。”
“什么风水！”张婶怒了：“郭二蛋你那脑子里都是黄汤吗？这人哪来的都不知道，随便说个什么你都信？”
不等郭村长说话，矮个子大神先开了口：“是不是胡说，您等我们请神接仙之后不就明白了吗？不过，您这么拼命阻止，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张婶怒视着这个花里胡哨的矮子，一只手牢牢把住李寡妇的棺材不肯让步。围观的老头们不干了，你一眼我一语吵吵起来。郭村长抱着胳膊冷眼旁观，他就不信这么多人造势，张家媳妇还能硬气多久。
这时候，宛大夫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他拄着拐杖，在兔子的帮助下分开人群站在了郭村长身边。
郭村长头也没回，喉咙里唔噜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所以他也没看见，兔子和宛大夫交换的那个眼神。
大神和二婶已经走到了正堂上，一边一个围住了棺材。张婶苦拦不住，抄起苕帚想要动手，刚扬起来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攥住了。
“婶子别生气，您先歇着，让我来会会这两位同道。”
兔子笑眯眯地从张婶身后走了出来。
宛大夫从来不喝酒，也不与人深交，连多年的邻居也说不清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就像个没有存在感的零件，摆在哪里都不惹眼，可是缺了又不行。这样一个人在村里行动不会有人产生疑问，确实是最适合炼尸的。
趁着张婶在家料理白事，兔子去找宛大夫。原来宛大夫的家就在张家老宅后头，两家之间有一面墙还是共用的。
宛家很小，只有张家第一进院子的一半大。推开正房门，扑面而来一股子药材和甜腻的混合味道。
兔子对那略带腐败气息的甜味很熟悉，那是病人身上特有的味儿。她四下张望，正房里没人，两把椅子背后挂着副春燕衔泥的中堂画，两边那副老对联都泛了黄。
她大声道：“宛大夫，您好点没有。大夫？”
“进来吧，东边这间。”
一个微弱的声音引着兔子进了东屋。这间房里，三面墙都是药柜，窗户下面摆着一张单人床，宛大夫躺在床上，正歪着身子看床头那个火炉。
兔子走过去，只见那药锅里，一滩黑色粘稠药膏正有气无力冒着气泡。
俩人寒暄几句，宛大夫问：“你从张家过来，村长没有去捣乱吧？”
“没有，这两天都没见他。宛大夫您哪里不舒服啊？”
“唉，老了。喂猫的时候摔了一跤，这半边动不了了。”
他扯了一下披在身上的棉衣，袖子底下焦黑一闪，似乎是藏起了什么。兔子心里有了计较，笑眯眯地说：“不瞒您说，我从8岁起跟着师父修行，没一天不受伤的。如今普通的磕碰外伤也难不住我，要不，我帮您看看呗？”
“不必了。我熬着膏药呢，一会儿自己贴上去，躺个几天就好了。”
兔子坚持：“您别客气，村里这么多人指着您呢。来来来我帮您。”
“哎别……你这丫头。”
拉扯间，棉衣被扯落，兔子皱了下鼻子，只见宛大夫的整个右臂裸露在外，从肩膀到指尖都是漆黑一片。
兔子挑了下眉毛：“宛大夫，您这可不像摔的啊。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反噬了？”
“呵呵，刚开春哪有柿子。反柿，这又是什么新品种吧？可惜，不管啥品种到了青屏村都活不了。这地方不认外人，不管和尚还是道士，谁来也念不好经。”
火爆脾气的兔子懒得再装，退后一步问：“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咱们也不必再兜圈子了。宛大夫，你炼章柳神的祭坛在哪？”
宛大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突然问：“谁让你来的？”
“我师父啊！樟柳神虽然少见，可并不是没人见过，我师父一眼就看出炼尸人被反噬了。您现在把章柳神除掉，只要解了张秀的邪祟，我们保证不再难为您。”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大夫明显放松了下来。他摸着自己的右臂：“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
兔子突然出手，原想对方一定会反抗，谁知这老头全无招架之力，嘭一声被打得撞上墙又滑落下来，趴在床上倒出气儿。
她傻眼了：“你怎么不反抗？”
宛老头呼哧呼哧喘着气：“咳……你……不用着急，我活不了多久了。”
这下反而显得兔子像个恶人了，她进退两难，只能解释：“不是，大夫，我不是要杀你。只要你把樟柳神毁掉，我们立刻就走。你和张家有多大的仇，干嘛非要和张秀过不去呢？”
宛大夫笑了起来：“青屏村的人，谁和张家没仇呢？姓张的都该死！我不会帮你的，樟柳神我留着还有用。至于你那个朋友，只能怪她自己手太狂，不该撞破我的计划。”
“你！”
兔子明白了，这老头现在就是耍无赖，他只剩半条命了一碰就死，就算自己有一万种逼供手段也不敢用啊。
“喵了个咪的，这个时候拳头还真没有鹤爷那张嘴管用。”
正在僵持，外面忽然有人拍窗，俩人都吓了一跳。
是郭村长媳妇的声音：“宛大夫！宛大夫！我们家那口子找来了个大神，说是能请亡魂上身自述死因。他们现在往张家去了，您千万想办法救救李家妹子啊，人都晒死了，好歹留个全尸，不能再晒了啊。”
脚步声远去，宛大夫用左臂支起身子，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可是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他无奈地看着兔子：“柴娜，咱们做个交易吧。”
兔子警惕地看着他。
同一时刻，张家老宅。
村里能动弹的老头都来了，他们簇拥着郭村长和两个身穿五彩法衣的男人，乌泱泱地站满了大半个院子。在他们对面只有两个女人，立着的那个是张婶，躺着的是死去的李寡妇。
张婶看都不看其他人，直盯着郭村长冷笑道：“村长，知道错怪了李家妹子，来吊孝啊不？”
“我不跟你废话，这两位是我从山外头请来的大神，可以请亡魂上身言说冤屈。这么多人做见证，看你一会儿还有啥可说的！大神、二神，您二位请。”
郭村长根本不用接招，只从身后请出了两个所谓的“大神”。
那两位大神一高一矮，矮个子男人抖擞了一下五彩斑斓的衣服，咳嗽一声往堂上走。张婶站在棺材前，鄙夷地一挡：“郭二蛋，这里是张家，谁给你的胆子？当年我公公活着的时候，你也敢这么大摇大摆的领这俩花大姐进来？”
花大姐是一种彩色带翅膀的虫子，俩大神被比作虫子，登时觉得受了侮辱。高个子一甩袖子要发作，矮个子先开了口。
“张家李家都不是仙家，我二人是出马道仙家弟子，到您这儿也不算折辱您的门楣。不过，您家恐怕如今也没落了吧？这个宅子的风水明显被破坏过，恐怕您家里人口如今可不怎么兴旺吧？”
郭村长很惊讶：“哎呦大神果然有本事。张家的，你看看，人家没说错吧？你们家这几十年可实在是不顺，原来是风水问题啊。赶紧的让开，大神办完事了，你再求他帮你把宅院风水改回来。”
“什么风水！”张婶怒了：“郭二蛋你那脑子里都是黄汤吗？这人哪来的都不知道，随便说个什么你都信？”
不等郭村长说话，矮个子大神先开了口：“是不是胡说，您等我们请神接仙之后不就明白了吗？不过，您这么拼命阻止，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张婶怒视着这个花里胡哨的矮子，一只手牢牢把住李寡妇的棺材不肯让步。围观的老头们不干了，你一眼我一语吵吵起来。郭村长抱着胳膊冷眼旁观，他就不信这么多人造势，张家媳妇还能硬气多久。
这时候，宛大夫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他拄着拐杖，在兔子的帮助下分开人群站在了郭村长身边。
郭村长头也没回，喉咙里唔噜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所以他也没看见，兔子和宛大夫交换的那个眼神。
大神和二婶已经走到了正堂上，一边一个围住了棺材。张婶苦拦不住，抄起苕帚想要动手，刚扬起来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攥住了。
“婶子别生气，您先歇着，让我来会会这两位同道。”
兔子笑眯眯地从张婶身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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