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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见

    大唐开元年间。

    自凌云台俯瞰而下,长安城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炫转荧煌,火树摇红。内城三百二十三坊皆是张灯结彩,熠熠如天宫星市。

    时下,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地月华似水,点点轻舟,划破那水平如镜的蔚然湖,映着中天皓月,荡漾起万道银蛇。

    一艘渔船缓缓驶来。后稍甲板上,一老一少正在席地对坐举杯对饮。

    老渔人突出的颧骨很高,脸上布满了皱纹,那一条条曲折不均的像是墙上斑驳的印迹,爬满了面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时而伸手扶扶船舵,校正航行方向。时而端着酒杯,抬头仰望中天皓月。那双昏花的眼睛中,满是迷茫之色。

    至于那少年人,年约十六七岁。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目黑白分明,薄薄而殷红的嘴唇,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挺直的鼻梁,端正的面孔。尽管他穿着渔家的破烂衣服,也难掩他焕发的英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那黝黑得发亮的皮肤。这可能是他的职业使然吧。

    这时,湖面上只有轻微的东风,这小渔船上那一张久经风吹雨打太阳晒的船帆,几乎也失去了它的作用,因儿本来徐徐而进的小渔船,也似乎慢了一些。

    可船上的一老一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只见那少年人一脸困惑之色,呆呆的注视着老渔人。老渔人抬头看着月亮,嘴唇微微翕张着,那昏花老眼中,竟已是一片朦胧。

    少年人观状之下,神情一震。双目大张的脱口一声惊呼:“刘伯伯,你?”

    “来,十二干杯。”老渔人自是知道失态,笑了笑。

    这话虽然笑着说,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实在是太勉强了,也太不自然了。

    “刘伯伯,你知道我不能多喝的。”少年人摇摇头。

    “十二啊,今天是你15岁生日,伯伯很是为你高兴,你小子莫要扫了伯伯的兴啊。”刘伯伯哈哈一笑。

    那被唤做十二的少年人缓缓道:“今宵,您老是高兴,高兴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刘伯伯微微一怔,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我想着我的愿望还有三年就可以完成了,所以有些……”

    十二淡然一笑:“所以,说高兴得都要掉眼泪了是吗?”

    “正是正是。”

    “刘伯伯,大家都说我像个大人了。”

    “事实上你今年才15岁啊。”

    “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像个大人,能够做大人的事就行了。”

    刘伯伯摇了摇头:“不行啊孩子,我估摸着你的武功必须还要三年才能大成啊,你不知道伯伯要你办的事有多么危险,如果你的武功没到炉火纯青冒然前去。非但不能完成伯伯的心愿,还有可能让你搭上自己的小命啊。”

    就在这说话之间,握在十二手中的酒杯,忽然发出嘶嘶锐响,冒着袅袅白气。

    刘伯伯的昏花老眼中,射出两道精光,那皱纹堆叠的老脸上,也洋溢着一片神采飞扬,却是没作声。

    少顷之间。十二手中的酒确是已蒸发殆尽,而那只瓷质酒杯,确是化作一些齑粉,由指缝间滑落到甲板上。

    刘伯伯猛吸一口凉气,似是想抚平心中的惊涛骇浪。

    “刘伯伯,十二这一手可还算过得去?”十二微笑着看了看刘伯伯。

    刘伯伯一仰脖子,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捻着胡须微笑点了点头:“十二,你的境界已超过我的预计,不过你目前的成就,也只能算得上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和我预期的成就,还有一大段距离。”

    十二却是一脸平静,显然他觉得刘伯伯有些夸大其词了。

    “那老賊在如今武林中,是少数的几个顶尖高手之一。”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刘伯伯缓缓的道。

    十二赶忙问道:“究竟是什么人?”

    “等你武功到一定境界,我自然会告诉你此人的种种。”刘伯伯摸了摸手中得旱烟枪。

    十二刚想开口,但刘伯伯却摆了摆手:“孩子,别急,伯伯这个当事人都不急,你在急些什么?”

    顿住话锋,同时斟满酒杯,举杯接道:“人生几见月当头啊,来,孩子,干。哦,快去取一个杯子来,莫要扫了伯伯的兴。”

    十二取来另一个酒杯后,老少两人便是开怀畅饮起来。

    远处,一寻叮叮咚咚的琵琶声音处,紧接着一缕清音遥遥传来

    霜冷离鸳惊失伴

    有人同病相怜

    抚恣尺素寄愁边

    愁多书屡易

    双泪落灯前

    莫对月明思往事

    也知消减年年

    无端暸唳一声传

    西风吹尺影,刚是早秋天

    歌声婉转凄凉,动人心弦。

    渔舟上老少两人,寻声望去,只见远处,一叶扁舟上。一名白衫云士和一名红衣女郎并坐船头,冷月清辉下,丽影双双,红白相映,显得特别惹眼。

    只听那男的朗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不过霜儿,现在刮的是东风,而不是西风,而且吹的也不是只影,而是双双俪影,是么?霜儿,在来一支如何?”

    叮叮咚咚声中,清音又起:

    风紫飘残已化萍

    泥连刚倩藕丝荣

    珍重别拈香一片

    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

    而尽真个悔多情

    又到断肠回首处

    泪偷零

    只听那男的拊掌大笑:“好一个人到情多情转薄。”

    话音未落,却是发出一声惊呼。

    渔船上听得入神的老少两人,也情不自禁的嚷道:“遭了。”

    同时,那游艇上的船家也是手忙脚乱的,一面调转船头向横里急驰,一面气急败坏大声嚷道:“嗨,要撞船啦,还不快点转舵,你们没长眼睛嘛?”

    原来是一艘灯火辉煌的大型楼船,正乘风破浪的朝小游艇急驰而来。

    说是迟,那是快,只听砰的一声大震过后,小艇已是人仰马翻,同时一阵尖锐的呼声和救命声立即传来。

    可是,那一艘楼船上的人,不但没有采取救人的措施,却发出一阵宏大的哈哈狂笑,而那楼船上的横冲直撞的急驶之势,却是猛的迟缓下来。

    救命啊

    救命啊

    那一对游湖的男女仍在拼命挣扎中,偶尔传来一声呼救之声。

    “混帐东西,撞翻了船,还不救人。”落水的船家,由湖面抬起头来破口大骂。

    口中喝骂着,人却是已经游向红衣女子身旁,腾出左手,将那已被湖水灌得即将没顶的红衣女子头部托了起来。

    “不长眼的东西,谁让你们阻住我方的航道。”楼船上传来一个威严的语声。

    另一个苍劲的语声同时讶然道:“咦,这小妮子长得真标致啊。”

    船家闻声更是暴怒:“奶奶个腿,你们不是急着要去奔丧吗?这会怎么有功夫欣赏女人来了。”

    听口音和语气,这船家显然不是本地人。

    楼船上那苍劲的语声冷哼一声道:“放肆,先前阻了航道不说,这会还敢口出狂言,李四,赏他一镖。”

    一声爆喏,一线乌光,由楼船上爆射而下,直取那船夫头部。

    那船夫当真也不简单,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竟然左手将那红衣女子一推,他自己却是一个鱼鹰入水,立即钻入湖心之中。

    看来这巍然湖中,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处。

    这时,附近的游艇都已纷纷向这是非之地驶来。

    当然,这些游艇中,有些是为了救人,有些是赶来瞧热闹。

    其中,却是以那老少两个渔人所驶的渔船最快。

    小渔船上,那张残破的风帆已经被取下,精壮的像一头小牛似的十二两手操桨,急驰如飞。

    刚好此时那红衣子向水底下沉,湖面上冒出一串气泡。

    十二见状,右手木桨一挥,小渔船来了一个四十五度急旋,他自己则跃入湖中。

    紧接着,哗啦一声,十二已双手托着那红衣女子冒出湖面。

    与此同时。那老渔人也已经将那白衫人救上渔船。

    时序虽已深秋,但因蜀地气候温和,一般人穿得仍是单薄,而十二所托起的红衣女子,竟是穿着一身绸质衫裙。

    这绸质衫裙,一经湖水打湿,自然是紧紧的贴在皮肤之上,将那个本就丰满而曲线玲珑的身体,衬托得格外惹眼。

    尽管她此时全身湿淋淋,软绵绵的依偎在十二的手臂上。月色下,但见她,年约三十左右,弯弯的长眉,大大的眼睛,悬胆似的鼻子加上新菱似的小嘴。说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尤其衬托她目前这一份狼狈状态,反而使她宛如一朵出水芙蓉,甚是撩人情思。

    也只有这样,使得围观的游艇和楼船上的人,不分男女,一时之间,竟似中了邪一般呆住了。

    当然这些人也忽略了十二双手托着一个大人,站在深不可测的湖水当中,却是仅被淹没膝盖,所显示出的绝顶水上功夫。

    同时也忽略了那红衣美妇此情此景下手中仍然抓着一具琵琶的反常行为。

    这刹那之间,湖面上除了湖水拍掌船舷的哗哗水声之外,可说是死一样的寂静。

    不过,这沉寂也只不过是那么一少顷。紧接着,那楼船上传来一个威严的语声说道:“小子将那娘们抛上来。”

    十二对那楼船上的声音置若罔闻,拖着红衣美妇,踏波的向渔船淌过。

    只听那楼船上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子你找死。”

    此时,十二已经淌近渔船,将红衣美妇轻轻送去船中,自己也踊身爬了上去。

    刘伯伯已调转船头,即待驶离这片是非之地,显然刘伯伯也觉得不必理睬这些歹人。

    但他方自木桨一划间,船头却猛地自动转向,竟向那楼船撞去。

    这情形,当然是水底下有人在捣弄,要不然,好好地已经调转方向,怎又会自动转向呢。

    刘伯伯神色一变间,已自桨舵兼施,重新将方向纠正,免去撞船之危,同时向十二沉声喝道:“下去瞧瞧,当心暗算。”

    十二微微一愣间,那最先被救上船的白衫人,却突然向红衣美妇一施眼色。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刘伯伯的右手腕脉,同时淡然一笑道:“老丈,不必走了。”

    这白衫人约莫三十出头,虽然也算得上眉清目秀,颇有书卷气。但他这一笑,却阴森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是他这种出人意外,以德报怨的卑劣手段,更使那刘伯伯不由的心底一凉,已经意识到眼前是怎么回事了。

    但刘伯伯还来不及采取行动,事实上他的右手腕脉被扣住,体内真气已经无法流转,也没有办法采取应变措施了。不过,十二剑眉一挑,怒声喝道:“放手。”

    白衫人看向红衣美妇,讶然问道:“你怎么还不动手。”

    这是,小渔船又自动向楼船徐徐靠拢。

    红衣美妇抬手一掠须边乱发,美目向十二一扫,漫声反问道:“动什么手啊。”

    同时,十二飞起一指,凌空点向白衫人。

    十二生来最是痛恨忘恩负义的之人,眼见此一幕,怎不暴怒。

    那白衫人显然没想到十二会有如此精湛的功力,对十二那凌空点出的一指,竟无法避开,闷哼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下去。

    红衣美妇见状之下,眉目中光彩飞过,吃惊道:“开天指。”

    刘伯伯挣脱那白衫人的控制,立即沉喝一声:“拿下这个妖妇。”

    “我并不是他们的人。”红衣美妇连忙摆手,与那群歹人划清界限。

    十二手掌早已高高扬起,准备立劈而下,闻言却也迟疑起来了。

    红衣美妇赶忙道:“老人家,如果我是他们的人,方才这位小哥救我时,我会放弃那制住他的机会么?”

    这话属实有点道理,一时之间,十二与刘伯伯都愣住了。

    红衣美妇看着十二,柔声问道:“小哥,你是不是姓……”

    “住口,你到底是谁?”刘伯伯赶忙截口道。

    “老人家,也许我们是友非敌……”红衣美妇嫣然一笑。

    突然一转话锋,清叱一声:“鼠辈敢施暗算。”

    叱声中,手抚琵琶,铮然微音,笃笃两声。两支丧门钉,斜钉在船头之上,同时,两声惨叫从楼船上传出。

    扑通一声。两具尸体从楼船上直坠湖中。

    这女人好高的功力,以刘伯伯和十二的功力,都未能察觉道有人偷袭,她居然能察觉到。

    哗啦一声,一丈外湖面上,扬起半截人影。同时,一道乌光直射在楼船上,乌光已射出,才震声喝翻:“小兔崽子,这捞什子还你。”

    话没说完,却发出一声惨呼,紧跟着身子往下一沉。湖面上,气泡与血花齐涌,显然已被对方潜伏湖底的人杀死了。

    十二目光如炬,早已看出那人就是方才被楼船上撞翻的游艇上的船家。

    十二年纪虽小,却生来侠肝义胆,嫉恶如仇。方才所发生一连串的事故,本就使他憋一肚子火。此时更等于火上浇油,不由的剑眉一挑,目怒叱道:“恩将仇报可恕,动辄杀人难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