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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户部侍郎求见。”

    怀云月闻言从书中抬眸,“户部侍郎?”

    她是听说了的,段昭延将从前的户部侍郎卸任,又转头提拔了个新的上来。

    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向外殿,心底疑问丛生,却不知这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来见她干嘛?

    总不会是一上任便拉帮结派,寻求庇护寻到了她这里来。

    她虽不知这新的户部侍郎是何来头,却是相信段昭延识人的能力的。

    “请。”

    赵偃在外殿坐着,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盏热茶。

    怀云月绕过回廊出现在殿外,赵偃起身迎上前来,恭恭敬敬抱拳道,“王妃。”

    怀云月面上带笑,“大人请坐,不必多礼。”

    她走到上首位坐下,一旁侍女也给她端上来一盏飘着热气的茶。

    “大人何故来此?”

    赵偃却没入座,依旧低着头站在下面,“犬子曾在伏陵城冲撞王妃,臣教子无方,特来赔罪。”

    怀云月一愣,想起自己曾在伏陵教训赵谒的事来。

    “你是赵偃?”

    “是。”

    当时她教训赵谒是真,可却没想对赵偃怎么样,事情过去这么久,赵偃居然还亲自来向她赔罪,倒是个耿直之人。

    “伏陵八街九陌,百姓安居乐业,城主功不可没,不必为此事介怀。”

    若只是为了这件事,他便入王府见她一面,也太过隆重了些。

    “赵大人有话直言便是。”

    赵偃起身,“安王殿下说是王妃不追究犬子罪过,命臣来雍城亲自拜谢王妃。臣将犬子关入祖祠半年,日日抄写佛经静心,那些佛经臣一道带来了雍城,如今就放在殿外。”

    怀云月微微抬眸,抓住了这句话里的关键信息,“他何时让你来谢我?”

    “月前,在伏陵。”

    怀云月闻言蹙眉,如风留在茶馆,她上了逢云山,段昭延却在这时去了一趟伏陵。

    “伏陵都发生了何事,一一细说于我。”

    听出她语气中忽然出现的冷意,赵偃不知自己哪句话触怒了她,连忙应是。

    怀云月一路大步流星冲进了尚书房,紧抿着唇,速来清冷的面容上罕见地带着一丝怒意。

    “段昭延!”

    还未看见她的人,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段昭延一愣,从满桌的奏章中抬起头来,牵出一阵急咳。

    殿外站着的侍卫也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见来者是安王妃,万万拦不得,只能装作没听见,依旧规规矩矩站好。

    她快步走上尚书房外的几十级石阶,段昭延已经从桌案后起身迎向她。他勾了勾嘴角,就知道她要来兴师问罪。

    “支开我和如风去伏陵,你还知道自己是何身份吗?整个郢朝都担在你身上,你竟然独自去冒险。”

    门外的侍卫又低了低头降低存在感,也不知自己听到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被王妃这样训斥,会不会惹祸上身。

    随着怀云月的话音落下,她迈步进殿,好看的眉头蹙着,直直盯住殿内一袭蟒袍的人。

    段昭延倒是不恼,只淡笑着看她,“怪我。”

    怀云月哼了哼,见他脸色微白,满腔的怒气都在他这两个字出口后消散殆尽。总归是自己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如今却又心疼他拖着病体操劳。

    段昭延低咳两声,怀云月终是叹了口气,“你得给我好好养着。”

    “嗯,都听你的。”

    若川站在屋内,看着怀云月怒气冲冲地杀进来,又被他家王爷两个字给哄好了,心中对自家主子更敬佩了几分。

    “哥哥已经和北狄交上了手,难免余乾狗急跳墙使些下作手段,所以如风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好。”

    怀云月眨了眨眼,怎么今天的段昭延这样好商量。

    她憋着口气冲过来问罪,如今却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怀云月侧目瞧见若川,心思微动,“把你的侍卫借我练剑。”

    若川一惊,颇有些无助地看向段昭延。

    只见他轻笑着,“去吧,若川。”

    若川抱拳应是,额头渗出了冷汗,他虽未与怀云月交过手,可天宗大弟子的剑法定然精妙绝伦,暗中思索着以后贴身侍卫这个危险差事,还是叫如风师兄来才好。

    雍城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段昭延忽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一口血吐完便昏睡了整整三日,他从前隐瞒得极好,怀云月竟才知他的身体状况如此之差。

    忽然一切都说得通了,急着出兵北狄,叫赵偃来宫中谢她,无论她说什么都欣然应允,以及……最近总是在一旁瞧她,淡淡笑着,也不说话。

    怀云月蹲在塌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三日间雍城的名医都被请进宫中瞧了个便,却依旧止不住毒渐入骨髓。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眸中寒意渐深,走到案边取了纸笔,写了封信。

    两座属城已经被郢朝控制,只有邺城背靠北狄第一高山,前有一条费时七年挖成的护城河,城中最后的三万士兵五万百姓据险而守。

    面对着固若金汤的北狄都城,两军对峙整整一月,几番叫阵都没得了便宜。

    足足有几十步宽的护城河,混混沄沄,成了北狄最后的筹码。

    白辄找了个高处遥遥望着邺城那边的景象,心下思索着对策。

    护城河的位置在敌方的射程之内,那唯一的窄桥是是万万走不得的。

    继续围困下去,形势确实对郢朝更有利些,只是此处远离雍城,粮草来得慢,又有将士水土不服,损失必定也会增加。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再过两月便是年节了,也不知雍城是何种模样,有没有心急的先把红灯笼挂了出来。

    年节的雍城最美了,特别是下了雪之后的年节,入眼处红白交映,到处都是喧闹繁荣之景。

    白辄忽觉不妥,看向护城河岸边,河边三丈内竟都是光秃秃的土地。

    这河水有问题,他不过一瞬便生出了这个想法。

    他赶回军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怀云诀。

    怀云诀从案前回眸,“你是说,护城河中的水有毒?”

    “有水的地方向来草木丰盈,即便塞外风沙大,也不该秃成这个样子。”

    怀云诀拿起案上的卷宗,翻了半晌又放回去。邺城护城河的事在这么多年的战报中倒是没有记载,想必是因为从未行军到这里过。

    在护城河中投毒,虽说听起来太诡异了些,却也不是不可能。

    “难怪余乾这样有恃无恐,肯和我们耗下去。”,白辄微微皱眉,“虽然这河过不去,但总能等到邺城中的存粮耗尽的一日。”

    怀云诀思索半晌,忽然看向一旁的沙盘,邺城依山而建,地势却不高,甚至比周边还低些。

    “我们引水淹城。”

    白辄一愣,复又展颜,“将军妙计,辄佩服。”

    白辄带着众人忙了几夜,将炸药埋在河道至邺城城墙边。

    炸药轰鸣,城墙倒塌,尘烟骤起。

    河水倒灌,城中一片慌乱。

    怀云诀引水淹城,将邺城围困半月之久。

    白辄指挥士兵以布遮面,大军破门入城,将北狄王宫团团围住,不费一丝一毫力气。邺城几近一座空城,城中的水已经退去七八分,现出七零八落的土地来,树倒房塌,尸骨遍地。只有王宫那边地势较高,免于劫难。

    白辄心中惊惧,这余氏的毒果真狠烈,若是当初没有发现护城河的问题,被余乾算计了去,只怕即使最终赢下这场战争,郢朝的伤亡亦无可估量。

    宫中侍卫所剩无几,余乾身边的人也都被牵制住。怀云诀拔剑便向余乾而去。

    余乾不是他的对手,在他的剑招下只能躲避,怀云诀便一路追他至邺城城墙上。

    隔着五步,怀云诀的剑指向他。

    “你说什么?”

    余乾吐了一口血,盯住面前那人,他勾了勾嘴角,“怀悯不是积劳成疾,是我找人下的毒,本以为除了他郢朝就不足为惧,没想到你确实有几分本事。”

    怀云诀眉头紧锁,握剑的手极为用力。

    他一剑招呼过去,余乾铆足了劲向后避开,剑刃还是划开了他臂上皮肉。

    “怀将军,王玺舆图都已经拿到了,宫中那些王族之人如何处置?”

    白辄拿着一个木盒子大步上了城墙,走到怀云诀身后。

    怀云诀声音很冷,“带过来。”

    余乾眯了眯眼,“以为在我面前杀了他们便是报复我了?怀小将军还真是心善。”

    怀云诀被他说中心思,却也不急,仍旧冷着脸看向他。

    “郢朝的小将军,让我来教教你,该如何让人绝望。”他又偏头啐了一口血,抬袖抹去嘴角残余血迹,“我的死,对我来说是解脱,但对你来说,你从前救不了怀悯,如今也救不了段昭延。”

    余乾忽然仰头长笑,“不如再告诉你一件事,段昭延如今被千丝蛊折磨得死去活来,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是我。”

    怀云诀微愣,刚想细细琢磨他话中的意思,只见余乾直直向后仰去,竟是从城墙上坠下。

    怀云诀忙冲过去,却最终没能抓住他,他趴在城墙边向下望,没拿剑的那只手紧紧扒住砖石。

    余乾跳下去的地方,是护城河与城墙相距最近的地方,他落入河中,掀起了不小的水花。

    直到河中波澜消失不见,怀云诀深吸一口气,回身一剑砍断了写着余字的王旗,在城头插上了郢朝的旗帜。

    城外的郢朝士兵见状高声呼喊,终于在年节之前结束了这场战争,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郢朝传承至今,不过二十余载,而这个年轻的王朝与北狄浩浩荡荡轰轰烈烈的灭国之战,在后来的史书上也不过寥寥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