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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到了云层之上,逢云殿出现在眼前之时,苍笙深吸了一口气,“这山真高啊。”

    不远处的玄衣人闻言回身。

    “酒给你留着了,你却迟迟未归,我只好亲自给你送过来。说吧,该怎么谢我。”

    苍笙一袭青衣,两只手一左一右各抱着个小酒坛。

    他抬手将其中一个扔给司檀,拍开另一坛的酒封向他遥遥举起。

    苍昭闻言笑了笑,站在苍笙身后对着司檀一拜,“司宗主。”

    司檀接过酒坛后微一点头,“月儿酿了今年的桂花酒,到时分你些。”

    苍昭挑了挑眉,他知道司檀对酿酒之道也颇有心得,他教怀云月酿的酒自然也不是凡品,“那就这么说定了。”

    苍笙忽然伸长脖子四处瞧了瞧,“你的宝贝徒弟呢?别只是你随口一说。到时她若不认账,我找谁要酒去。”

    “近日便要与北狄决出个胜负来,朝中事忙,没必要来徒增伤感,我没告诉她。”

    苍笙愣了愣,“段昭延有如此野心?竟要灭了北狄?”

    司檀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在府中待得太安逸了些,外面的事竟丝毫不知?”

    苍笙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来,“来的路上路过雍城,两年间的变化不小,段昭延确实有些治国的本事。”

    “他不肯向余祝低头,硬挺着余氏的蛊毒,若能安心养着,不动用内力还好,否则便是今年冬天的事了。”

    苍笙眸色暗了暗,司檀不让怀云月知晓他历劫之事,想必也是为了他们能多些相处的时间。

    两人在静默中将最后的酒喝完,扔了空酒坛。

    自南城水患后相识二十余载,早便培养出了不一般的默契。

    苍笙对他笑了笑,“保重。”

    司檀也笑了笑,“保重。”

    司檀将佩剑交给晚棠,她眼中隐有泪光,“师父。”

    “你既决意留在逢云山,便要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晚棠郑重点头,“我会的。”

    天边雷云滚滚齐聚于山顶,司檀转身向山顶而去,玄衣飘扬,背影在山林之间别有一番洒脱。

    怀云月行至半山腰时,雷云散开,天光乍破。她停步,抬眼望了望山顶,心中忽然一阵清明。

    苍笙站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向下看去,见到了愣在那的怀云月。他无数次听司檀提起他这个得意弟子,却素未谋面,今日一见,白衣墨发,当真是有些司檀的风骨在身上。

    “你是怀云月?”

    她忽然惊醒,从天边收回了目光,见到那席青衣,只一打眼便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云月见过苍教主。”

    苍笙笑了笑,“倒是稀奇,你竟然认得我。是来送你师父的吧。”

    怀云月微一点头,又抬眸看了看天色,抿了唇,“想必是我来晚了。”

    “你师父他活了四十几年,一个人来去自由惯了,你如今若拘泥于有没有来送他,倒是着相了。”

    怀云月心中一震,“多谢苍教主指点。”

    苍笙笑着摆了摆手,“哪算得上什么指点,我不也是找了个借口来送他。道理虽如此,这世上又几个人能真的如他一般洒脱。”

    怀云月见他如此真诚,倒是解了心中几分郁结,“难怪师父一人来去自由惯了,却还能与苍教主季友伯兄。”

    苍笙被她夸得甚是喜悦,细细品了品她的话,颇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怀云月确实有是些江湖中人少有的细腻心思在的。

    “若是月儿不嫌弃,日后便叫我一声师叔好了。”

    怀云月展颜一笑,复又深深拜下去,“苍月教之事,因段昭延而起,我替他向师叔赔罪,日后苍月教若有用得到云月的地方,师侄定当竭力。”

    苍笙抿了抿唇,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之色,“确实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来之前,你师父可是将今年埋的桂花酒许给了我一坛,到时我来取,你可别不认。”

    怀云月微愣,没想到苍笙竟只要她一壶酒,“师叔且宽心,既是师命,云月自当谨记。”

    她抬手,“师叔,请。”

    苍笙微一点头,回身向山上而去,怀云月亦跟在他身后抬步上山。

    她上山来的时候,晚棠正抱着司檀的剑,坐在逢云殿后院中哭得梨花带雨。

    她见到怀云月后先是一愣,复又扑到她怀里,哽咽着开口,“师姐。”

    怀云月拍了拍她的背,“师父得偿所愿,我们该替他开心才是。”

    晚棠却像没听见一般只顾着哭。

    她寻么着各种说辞安慰了足足半刻钟,晚棠才平复下来,她抹了把泪,握紧了手中那把剑,“那年大旱,整个西南平原都在闹饥荒,若不是师父将我和明烛捡回来,我们早便成了孤魂野鬼。我要留在逢云山,继续完成天宗的使命,将天南剑法传承下去。”

    怀云月神色凝重了些,若是朝廷治下足够清明,也不至于被饥荒夺去那么多人的性命。

    她和段昭延欲做的事,与晚棠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在城门前弃了马,一步一步走进去。不过离开一日,入眼处雍城上下已经一片素缟。

    段昭延以安王身份摄政两载,国泰民安,先后平北狄收西边各部族千里之地,一统九域。

    虽然在段昭霖之死这件事上,一直有人颇有微词,但百姓对其皆敬重有加。

    离宫中越近,怀云月便走得越慢。她站在宫门前,两年的记忆一幕一幕浮现。

    她最终谁也没能留住,谁也没能送走。

    如风站在重光殿门前,见她的身影出现,抱拳相迎。

    待怀云月抬步进去,也跟着她进了殿。

    金丝楠木的棺椁,盖得严严实实,怀云月知道他就在那里,只是如今再也不能开口管她的闲事了。

    她缓缓抬手,楠木入手冰凉,她忽然有些怯了,指尖微微颤抖。

    如风站在她身后,“王妃,您也别怪殿下,这蛊毒发作后,蛊虫会从内而外啃食光所有皮肉,只留下累累白骨,殿下不愿让您见到他那个样子。”

    怀云月最终还是没有掀开棺椁看他最后一眼,她的手无力垂下,成全了他最后一份骄傲。

    她的背影过于落寞孤独,如风叹了口气,将一串青金石手链放在一旁的桌上,“王妃,这是玄镜楼的信物,殿下让我把它交给您,玄镜楼上下皆唯王妃之命是从。”

    怀云月微微侧目,看了看那串手链,旁边便是代表着郢朝至高无上权柄的玉玺,以及一封诏书。

    他留给她一个海晏河清的郢朝,一个只有她自己的郢朝。

    “他还说什么了?”

    “殿下说,您回来知道他骗了您定然生气,让我帮着劝劝。”

    殿内烛火暗淡,她在棺前站了整整一夜,静默得如影子一般。

    天色渐明,衣角被露水打湿,直到侍女来请她前往奉天殿,她才微微抬眸,从棺椁上移开目光。

    段谨一袭素衣端坐在龙椅上,嘴角抿起,神情严肃,倒确实有几分皇帝的威严样子。

    怀云月坐在他旁边,将手中那封诏书递给侍者,侍者恭恭敬敬接过,细着嗓子宣诏。

    这是她此生第二次接诏,而这两次,都与段昭延有关。

    段昭延给她封了个摄政王,和吴丞相一起摄政监国,待段谨加冠后再放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