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师兄！”
成棠等在殿外许久，终于见那白色身影再次出现。
见成辞步伐稳健，不似受到影响，成棠便放下几分心来。可他的方向又确实是下山的路，成棠急走几步赶上去。
“师兄……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成辞只带了一把剑，他停步握剑回身，神情还有几分恍惚。
见了那目光，成棠也了然，一个沉重的皇子名头扣上来，任谁也要慌乱些时候的，成辞也是如此，他并非如外人所见的那般沉稳。
他回望成棠，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成棠也跟着默然，祝国没有他尚且安然无恙，可若天外山没有他，新一辈中还有谁能扛起宗门呢。
“姒无月擅用妖法，总该有人制止的，各宗门不好出手，可若是祝国皇子，便不同了。”
思虑半晌，成辞憋出这么一句来，倒是个合适的理由。
不知为何，成棠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就义之感，眼眶便犯了酸，“话本子里说，宫墙以内朝堂之上，是吃人的地方，师兄千万小心。”
成辞展颜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到：“还信不过师兄的剑不成。”
见他去意已决，成棠敛了眉目，轻轻点头。
“顾好师兄弟们，有什么事唤灵鸟传信与我便是。”
成棠应声，再抬眼时，成辞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被被命运推动着，负重前行，而她在一旁瞧着，半分忙也帮不上。
文帝禅位后幽居于娄山寺，成辞便一路寻了过来。
千级台阶高耸入云，雾气腾腾，与西边天外山的景色不甚相同。
成辞踏上石阶，站在朱红色的寺门前，握紧了腰间佩剑。
文帝生平在史书上记载得极为详细，百姓交口称颂。
蹒跚稚子，咿呀孩童，不通己名，但晓明君。
成辞鼓足了勇气上前敲门，敲到第三声时，大门应声而开。
“施主，何事来访。”
门内灰衣僧人双手合十，对他颔首。
成辞回礼，“我自天外山而来，拜访文帝。”
那僧人似是愣了一下，却又很快面色如常，“施主稍侯。”
他转身入寺，又是片刻，换了一人出来。
那人年过半百，泛白发丝梳得齐齐整整，衣着华贵。
他似是走得急切，看见成辞的那一瞬，眼眶微红，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去。
成辞见此情状，先抱拳道：“天外山成辞。”
那人侧身颔首，“不敢不敢，老臣迎福，见过大公子。”
成辞心系除妖之事，对他这称呼实在不习惯，便开口直言，“姒无月此人极为危险，擅用妖术，伤人性命，断不可交付重权。我便是为此而来，欲见文帝。”
迎福面露犹疑，“实在不巧，陛下刚刚歇下，事情若当真如此紧急，大公子不若先入宫去，我定替大公子将话带到。”
成辞点了点头，“劳烦公公。”
屋内温暖如春，燃了浓重的安神香也挡不住草药苦涩的味道，迎福低眉汇报着近几日朝中状况，文帝靠在塌上闭目听着，也不知有几个字入了他的耳。
“长公主差人送了两株人参来，已经送到厨房熬上了。”
文帝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后浚如何？”
文帝一朝宫中冷清，共一后一妃。膝下两个皇子，一个被他亲手送走，一个夭折于宫中，这唯一从小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公主还嫁得如此远。
迎福知道他是担心长公主的安危，郑重道：“后浚朝局尚且安稳。月前外海地震，岸边有些村子遭了水，目前也已经整顿妥当。有杨将军在长公主身边，长公主定然平安无事。”
思虑至此，迎福忽然又想到什么，看了看文帝面色后再度开口。
“你说谁来了？”
文帝靠坐于塌上，面上白得不见血色，他说着睁开了眼，盯住屋中俯身回话的人。
这是文帝自病重以来，说得最有中气的一句话。
迎福眼眶一热，抬了眼看向他跟了几十年的主子，“是大公子。”
“大公子说海外岛的地震很可能与新国师有关，欲肃清此事才折返入朝。朝中两派如今为金銮宝座争得不可开交，陛下……”
文帝目光渐渐坚定，转着手中十八籽，“你来执笔。”
“是。”
迎福应下，走到案前铺帛研墨。
一旦落笔，他的身体状况便会暴露无遗，为了隐瞒，此时连这封家书也无法亲自写就。
这一月间，文帝几乎都处于昏迷状态，即使有短暂的清醒时间，也被医者告知万万不能受刺激，所以这事便一再拖着，拖到现在。
文帝道：“你见到他了。”
迎福道；“是，大公子如今出落得与陛下年轻时一模一样，从天外山来的这一路上，身边只带了一把剑。”
研墨之声轻缓，疏解几分愁绪，文帝又一次阖眸向后靠去，抬手落在额间轻揉，“便借此练他一练。”
自那一封立太子的诏书传出，朝中文帝一派的信笺便源源不断地送进娄山寺。
倒也稀奇，成辞回了祝国，文帝的身体倒是一天天见好，不如从前那般整日昏睡了，脸色也不再惨白，小半年过去，竟能在山间走走，再爬几级石阶了。
瞧得迎福也跟着欢喜起来，时不时差人下山去寻些名点。
宋城刚刚上得一千级台阶，寺庙历经风霜的古朴大门便在他面前缓缓洞开。
宋城一愣，他前几次拜上寺庙可都被拦在门外。
他缓了缓踏步进去，一眼便瞧见那一袭素白禅衣的文帝。
“许久不见，皇兄。”
他坐在一棵百年银杏树下，闻声回眸。
宋城心虚，站在十余步外不敢上前，“皇兄近日身体如何？”
文帝却没答他的话，自顾自道：“认输了？”
被他一句话点破了心思，宋城垂了眼。
成辞虽未理过政，却也熟读史料兵法。天外山所藏典籍与几国国库相比，只多不少。
自那诏书从娄山寺发出，文帝一派便一转观望之势，全力支持成辞。也是此时，宋城才明白，文帝禅位于他并非有何深意，恐怕是真的身体抱恙，难以为继。
成辞得了文帝的玲珑心思，却修炼得一身仁善，无半分身居高位的架子，很快便得了百姓之心，乱了他的阵脚，他这才迫不得已拜上娄山寺。
文帝道：“坐吧。”
宋城闻言走到他对面坐下。
“成辞自小在天外山长大，修得颗仁善之心，你若是为了这一条性命而来，那实在多虑。”
宋城此时才真的泄了气，他果然斗不过皇兄的。
宋城思虑的功夫，文帝再度开口，“这龙椅你先坐着，成辞刚刚入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你且记得，尽早收天下。”
宋城不敢再有异心，恭恭敬敬颔首应声，“是，皇兄。”
成棠等在殿外许久，终于见那白色身影再次出现。
见成辞步伐稳健，不似受到影响，成棠便放下几分心来。可他的方向又确实是下山的路，成棠急走几步赶上去。
“师兄……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成辞只带了一把剑，他停步握剑回身，神情还有几分恍惚。
见了那目光，成棠也了然，一个沉重的皇子名头扣上来，任谁也要慌乱些时候的，成辞也是如此，他并非如外人所见的那般沉稳。
他回望成棠，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成棠也跟着默然，祝国没有他尚且安然无恙，可若天外山没有他，新一辈中还有谁能扛起宗门呢。
“姒无月擅用妖法，总该有人制止的，各宗门不好出手，可若是祝国皇子，便不同了。”
思虑半晌，成辞憋出这么一句来，倒是个合适的理由。
不知为何，成棠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就义之感，眼眶便犯了酸，“话本子里说，宫墙以内朝堂之上，是吃人的地方，师兄千万小心。”
成辞展颜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到：“还信不过师兄的剑不成。”
见他去意已决，成棠敛了眉目，轻轻点头。
“顾好师兄弟们，有什么事唤灵鸟传信与我便是。”
成棠应声，再抬眼时，成辞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被被命运推动着，负重前行，而她在一旁瞧着，半分忙也帮不上。
文帝禅位后幽居于娄山寺，成辞便一路寻了过来。
千级台阶高耸入云，雾气腾腾，与西边天外山的景色不甚相同。
成辞踏上石阶，站在朱红色的寺门前，握紧了腰间佩剑。
文帝生平在史书上记载得极为详细，百姓交口称颂。
蹒跚稚子，咿呀孩童，不通己名，但晓明君。
成辞鼓足了勇气上前敲门，敲到第三声时，大门应声而开。
“施主，何事来访。”
门内灰衣僧人双手合十，对他颔首。
成辞回礼，“我自天外山而来，拜访文帝。”
那僧人似是愣了一下，却又很快面色如常，“施主稍侯。”
他转身入寺，又是片刻，换了一人出来。
那人年过半百，泛白发丝梳得齐齐整整，衣着华贵。
他似是走得急切，看见成辞的那一瞬，眼眶微红，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去。
成辞见此情状，先抱拳道：“天外山成辞。”
那人侧身颔首，“不敢不敢，老臣迎福，见过大公子。”
成辞心系除妖之事，对他这称呼实在不习惯，便开口直言，“姒无月此人极为危险，擅用妖术，伤人性命，断不可交付重权。我便是为此而来，欲见文帝。”
迎福面露犹疑，“实在不巧，陛下刚刚歇下，事情若当真如此紧急，大公子不若先入宫去，我定替大公子将话带到。”
成辞点了点头，“劳烦公公。”
屋内温暖如春，燃了浓重的安神香也挡不住草药苦涩的味道，迎福低眉汇报着近几日朝中状况，文帝靠在塌上闭目听着，也不知有几个字入了他的耳。
“长公主差人送了两株人参来，已经送到厨房熬上了。”
文帝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后浚如何？”
文帝一朝宫中冷清，共一后一妃。膝下两个皇子，一个被他亲手送走，一个夭折于宫中，这唯一从小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公主还嫁得如此远。
迎福知道他是担心长公主的安危，郑重道：“后浚朝局尚且安稳。月前外海地震，岸边有些村子遭了水，目前也已经整顿妥当。有杨将军在长公主身边，长公主定然平安无事。”
思虑至此，迎福忽然又想到什么，看了看文帝面色后再度开口。
“你说谁来了？”
文帝靠坐于塌上，面上白得不见血色，他说着睁开了眼，盯住屋中俯身回话的人。
这是文帝自病重以来，说得最有中气的一句话。
迎福眼眶一热，抬了眼看向他跟了几十年的主子，“是大公子。”
“大公子说海外岛的地震很可能与新国师有关，欲肃清此事才折返入朝。朝中两派如今为金銮宝座争得不可开交，陛下……”
文帝目光渐渐坚定，转着手中十八籽，“你来执笔。”
“是。”
迎福应下，走到案前铺帛研墨。
一旦落笔，他的身体状况便会暴露无遗，为了隐瞒，此时连这封家书也无法亲自写就。
这一月间，文帝几乎都处于昏迷状态，即使有短暂的清醒时间，也被医者告知万万不能受刺激，所以这事便一再拖着，拖到现在。
文帝道：“你见到他了。”
迎福道；“是，大公子如今出落得与陛下年轻时一模一样，从天外山来的这一路上，身边只带了一把剑。”
研墨之声轻缓，疏解几分愁绪，文帝又一次阖眸向后靠去，抬手落在额间轻揉，“便借此练他一练。”
自那一封立太子的诏书传出，朝中文帝一派的信笺便源源不断地送进娄山寺。
倒也稀奇，成辞回了祝国，文帝的身体倒是一天天见好，不如从前那般整日昏睡了，脸色也不再惨白，小半年过去，竟能在山间走走，再爬几级石阶了。
瞧得迎福也跟着欢喜起来，时不时差人下山去寻些名点。
宋城刚刚上得一千级台阶，寺庙历经风霜的古朴大门便在他面前缓缓洞开。
宋城一愣，他前几次拜上寺庙可都被拦在门外。
他缓了缓踏步进去，一眼便瞧见那一袭素白禅衣的文帝。
“许久不见，皇兄。”
他坐在一棵百年银杏树下，闻声回眸。
宋城心虚，站在十余步外不敢上前，“皇兄近日身体如何？”
文帝却没答他的话，自顾自道：“认输了？”
被他一句话点破了心思，宋城垂了眼。
成辞虽未理过政，却也熟读史料兵法。天外山所藏典籍与几国国库相比，只多不少。
自那诏书从娄山寺发出，文帝一派便一转观望之势，全力支持成辞。也是此时，宋城才明白，文帝禅位于他并非有何深意，恐怕是真的身体抱恙，难以为继。
成辞得了文帝的玲珑心思，却修炼得一身仁善，无半分身居高位的架子，很快便得了百姓之心，乱了他的阵脚，他这才迫不得已拜上娄山寺。
文帝道：“坐吧。”
宋城闻言走到他对面坐下。
“成辞自小在天外山长大，修得颗仁善之心，你若是为了这一条性命而来，那实在多虑。”
宋城此时才真的泄了气，他果然斗不过皇兄的。
宋城思虑的功夫，文帝再度开口，“这龙椅你先坐着，成辞刚刚入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你且记得，尽早收天下。”
宋城不敢再有异心，恭恭敬敬颔首应声，“是，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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