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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

    北地山中小屋,两道身影相隔不远,一人坐于窗边案前,另一人站在角落,目光紧紧追随。

    “这几日你可有见到姒鸣?”

    她似是随口问起,江无闻言抿唇,几度欲言又止,“未曾见过。”

    姒若夕见他的神情,轻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江无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今日是姒鸣,那明日呢?姒家人可以消失,对姒无月来说,别人定然也可以,甚至是她。

    她不能问,也不敢问。

    一个家主之位,一层辈分阻隔。看着日渐陌生的姑姑,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呢。

    “你说,姑姑如此做,可是错了?”

    她闭上眼,便能见到白衣人面上淡淡的笑意,他满身血迹,容色苍白,可一双眸子依旧明亮,孤傲如夜空中的满月。

    明澈,高悬。

    蓝衣人闻言一怔,转眸瞧过来,眼中满是怜惜,“不是的,家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小姐,莫再多想,养好身子要紧。”

    姒若夕缓缓睁眼,目光落在天边,“那他呢……他做的一切又是为了谁?”

    蓝衣人又是一愣,“他?”

    姒若夕垂眸,眼睫轻颤如一只失去生机的困兽,“没什么……”

    “大小姐,家主叫您过去。”

    有人站在门外低眸恭敬传话,她的话刚出口便被打断,姒若夕抿了唇应声,“知道了。”

    自从来到这山中,每隔几日姒无月便要为她洗髓,寒潭彻骨,狐珠温润,她沐浴在漫天大雪中,忍受着经脉的剧痛。

    这副病弱之躯太糟,承载了过多仇怨与性命。

    或许她从一开始便该死去,那样他便不会受伤,她的父母不会丧命,两个古老的家族也不会如此不共戴天。

    “快去吧,莫让家主等急了。”见姒若夕并无起身的意思,蓝衣人为她取下架子上的鹅黄外袍披好。姒若夕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在他的目送下转身跟着下人而去。

    蓝衣人站在殿门处,神色似是担心似是期盼。

    不过是时常发生且极为平常的一幕,此时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面,竟成了永诀。

    “江无。”

    被称作江无的人一愣回身。

    本该和姒若夕在一处的家主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叫住了他。

    他不过是跟在姒若夕身边的小小侍卫,江无甚至不敢抬眸去看姒无月的表情,未曾过多思虑便拜下去,“见过家主。”

    “来姒家十余年,与若夕主仆一场,不知你能为她做到何等程度?”

    她语气不带丝毫温度,甚至不似活人,江无一惊跪伏下去,“江无愿为大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静默许久,他心中恐惧愈积愈多,姒无月才再度开口,“若夕没有看错你。”

    江无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还算平静的声音,“还请家主明示。”

    “我要你走一趟帝家,去看住帝倾墨。”

    这个名字从姒无月的嘴里说出来,带上了几分难以忽略的恨意。

    姒无月将计划仔细说来,江无听着,暗自心惊。

    “可还有不懂之处?”

    江无闻言抬眸,第一次对上姒无月的目光,霎时间如坠冰窖般惊惧,可他却移不开目光,“大小姐的身体……”

    姒无月目光微动,“等你回来,若夕的病想必也能痊愈。”

    这话无异于是拿姒若夕的性命威胁他。江无心头一震,再次伏下去,“多谢家主。”

    姒无月负手转过身去,“你不必谢我,若夕与帝家,必定是个要分生死的局,你去,便也是在救她。”

    姒无月都不能次次从帝家手上全身而退,更何况他。

    可知此行定然凶险,可江无别无他选。

    他十指紧扣地面,“是,江无……明白。”

    一阵静默后,他再起身抬眼时,已经不见了姒无月的身影。

    背后被冷汗浸透,江无脱力跌坐在地,眉头渐锁。

    姒若夕踏入寒潭,彻骨的凉意从脚尖灌入,她被激得后退一步。

    身后脚步声响起,她定了定神,咬着牙再次踏入。

    水势渐深,不过走出十余步,便及了腰深。

    她扶着石壁坐下,回眸时露出一丝笑意,“姑姑。”

    “近日可有好些?”

    姒若夕轻轻点头,身子打着颤,张了张嘴却已经说不出话。

    姒无月抬手,宝珠现形,紫芒暴涨,霎时间天地失色。

    这东西从帝倾墨的剑下救了姒无月一命,可却不能让她撑太久。

    “你可知这宝珠的来历?”

    姒若夕心头一震,“是母亲的遗物。”

    可这遗物,她从未走近仔细瞧过。

    “你的母亲是魔界之人,原身是一只九尾狐。凡人与妖魔相爱,本就于理不合,可没想到他们排除万难走到一起,这劫却应在了你的身上。她为了救你去夺火羽,死在帝家的山火之中,唯一的一句嘱托,是要我照顾好你。”

    姒无月语气淡然,似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心头泛起一阵疼痛,母亲的模样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模糊的轮廓与令她安心的目光。

    她虽生在姒家,却并未从别人身上感受到亲情,许是母亲身份的缘故,许是因为她的病,他们投来的目光总是或惊或惧,直到捡到那脏兮兮的少年。

    他会念着她的恩情,会永远追在她身后,会听她从未与人说过的心里话,喜着一身蓝衣,他说这样便可以将自己藏在黑暗的夜色里。

    姒若夕回过神来,望着不远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忽然没由来地一阵恐惧。

    她看见姒无月开口问道:“你可有恨?”

    宝珠中的紫色光芒愈盛,姒若夕似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跟着点了点头。

    一阵刺骨的寒意将她的思绪唤回几分,她又忙摇头。

    她要恨谁呢。

    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也无法决定自己的死去。

    在名为宿命的海中,被不为她所控的海浪推卷着浮沉十余年,在终于触到一丝光亮之时,有人来问她,她可有恨?

    紫芒再次暴涨,宝珠在半空飞速转动。

    “帝家是你的仇人,若夕,他们害死了你的父亲母亲。”

    姒无月的话如魔咒般飘在她耳边,她愣怔着点了点头,“仇人,报仇……”

    姒无月微眯起眼,手中托着宝珠缓步踏进寒潭之中,“我会帮你报仇。”

    “帮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