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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

    也不记得是回到帝家多久后开始的,帝倾墨总觉得哥哥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可她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变化,于是细心留意许久,终于在又一次见他下山去时,她蹙了蹙眉,轻手轻脚跟在不远处。

    “你要出去?”

    江无出声叫住她,帝倾墨闻言停下步子,在山门前转身对上他的视线,抱剑而立。

    “怎么?”

    江无抬眼四顾,“天色不早了,山中或许会有危险。”

    帝倾墨笑了笑,“我从小在山上玩大的,当我是你不成。”

    她心中担心帝涘影,话音未落,便摆了摆手反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决然的背影。

    最后一丝阳光也落入地面下,她轻叹一声,心中疑虑更甚。

    怎么就给跟丢了。

    即使哥哥恢复好了,和自己的武功也不过半斤八两,怎么会没出帝山便给跟丢了。

    她拄着下颚思索半晌,选定了一个方向准备碰碰运气。

    “倾墨?”

    这声音太近,可她并未发觉有人向她这边走来,帝倾墨一惊,拔剑回身,却见到了她费劲力气在找的人。

    “哥哥。”

    帝涘影点了点头,向她缓步而来,“怎么吓成这样,快把剑收起来。”

    帝倾墨闻言愣怔收剑。

    帝涘影走过来,解下自己的披风盖住她,“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

    她反应过来,骤然抬眸,“该是我问你才对,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

    他将披风系带紧了紧,摆弄半晌才满意放手,“睡不着,散散心。”

    帝倾墨盯着那双好看的眼,心中腹诽,这理由她是断然不信的。

    忽然又想到前些天没问出口的疑虑,她微眯起眼,凑进一步死死盯住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你不对劲。”

    帝涘影笑意渐深,“哪里?”

    “凤归剑法第五式的名字,是什么?”

    “于彼朝阳。”

    “藏书阁的暗道在第几排架子后?”

    “第三排。”

    他答得实在流利,帝倾墨颓然垂眸,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怎么了?倾墨?”

    她看了看身上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外袍,抬眸笑道,“没事,我可以和你一起散心吗?”

    帝涘影点点头。

    她牵了他的手,又被紧紧回握住。

    “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

    “为了躲姒无月,倒也换了些住处。”他轻笑,“知道帝家出事后,子衿消沉了好些日子,也难为他能先姒家一步找到我。”

    他们承担着未亡人的痛苦,为她挡着那要命的追杀,而自己却浑然不知,活在另一重身份下,虚度了十年之久。

    “你无需自责,倾墨。”

    她讶然,哥哥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可是……她如何能不自责。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一路到了后山,她愣怔着看着面前与记忆中完全重合的景色,半晌才找回语言,“冉筝……竟能将冰湖也复原成从前的样子。”

    那株雪莲盛开在湖面上,白得纯粹,冷清。

    冰湖中水寒潭清,她轻身而起,一掌借力,掌风击落山石,砸进水中。

    她飘然落在石上,蹲下来轻轻触碰那朵雪莲,花瓣柔软鲜活,竟是一朵真的雪莲。

    帝倾墨半晌才起身回眸,见帝涘影仍负手站在岸边。

    “冉筝说,是你授意他做的那些事。”

    “什么事?”他问得不经意。

    “留在汀兰城,重建城外的阵法。”

    帝涘影轻笑,“他诓骗你的,我如何认识他。”

    今夜满月,暗淡月色掩映在薄雾中,她看不清帝涘影的神色,却能在脑海中清晰地描摹出他的样子,和他此时的表情。

    成辞又一次踏入娄山寺,迎福恭恭敬敬在侧领路。

    “今日父亲身体可还好?”

    迎福微微侧身面向他,低眉顺目道:“陛下心中忧思,或许只有大公子可解。大公子来了,陛下身体定然无豫。”

    “劳烦公公照料。”

    娄山寺不大,不过小半刻便已到了文帝的住所。迎福上前为他推开殿门,待他迈步进去,又将其合上。

    文帝着了一袭素色禅衣,阖眸稳坐于上首,“成辞来了。”

    他拜下去,“父亲。”

    许是这称呼触动了他,文帝缓缓睁开眼望向俯首的成辞,面上疲态明显,可神情依旧坚定。

    细看去,倒也能寻到几分其母的样子。熟悉却陌生的记忆浮现,一幕一幕如走马观花。

    文帝沉下心绪,知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事需得尽快。

    待他再开口时,炉中香已燃尽大半,成辞也已经俯身等了许久。

    “娄山后峡有十万军队,其主将庞戎和郑余皆从小习破阵之术。”

    成辞闻言蹙眉,破阵之术……

    “汀兰城出世日久,惹出许多窥视争斗,如今天下归一在即,汀兰城也该定姓了。”

    他心中一凛,果然是如此。

    “汀兰城中不过八千百姓,实在不足为惧,此番出师无名又损耗颇多,儿臣以为……绝非上策。”

    文帝刚欲开口,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眼前一黑,抬手死死按住心口,牵出一阵低咳。

    成辞一惊,上前一步,“父亲!”

    烛火被惊扰后剧烈跃动,文帝倏然抬眼,眸中无半分波澜,他脸色苍白,身子也瘦弱了许多,只是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一如许多年前,他第一次坐上那把龙椅之时。

    他抬手止住成辞,将他阻隔在两步外。

    成辞见到这样的父亲,一时再说不出驳他的话。父亲在逼迫他做出选择,在帝倾墨与宋家天下之间。

    殿中只点了两盏烛火,昏暗中,成辞眸中色彩渐渐消散,俯身道:“是,儿臣明白,定不负父亲所托。”

    文帝似是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案上摇曳的烛火,“去吧。”

    成辞闻言起身回身,默然离去。

    自那日成辞选择在大军前公然回护帝倾墨,还与帝涘影说了那样一番话起,文帝便已做了如此决定,他凝眸,手中佛珠缓慢转动着,发出令人静心的细微声响。

    儿女情长非王者该有,拎不清分不明更非宋氏该为。

    怀璧其罪,即使那块璧玉并无分毫心思于俗世的权柄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