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

    又三年，相言逝世，成辞闻信快马加鞭赶回天外山。

    天气阴沉，山间风雨欲来，成棠身着缟素，面对着相言的碑，站在众弟子之首，默然垂泪。

    她便这样如一座雕塑般站了三日三夜，身后众人来去，似皆与她无关。

    成辞见到这样的她，一时心头泛酸。

    成棠要撑起偌大一个宗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惹祸的小师妹了。

    “大师兄，你回来了。”

    成辞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道声音唤醒。

    成棠闻声微愣，缓缓侧身。可一阵晕眩袭来，她扶着额头便倒下去。

    成辞一惊，抬手欲扶，可有人却快他一步。

    “师姐！”方才唤成辞的师弟已经冲了过去，将成棠扶在怀中。

    成棠轻轻摇头，缓了半晌才睁开眼，“我无事。”

    “师兄。”成棠随后抬眼望过来，靠在那人怀中虚弱开口。声音嘶哑，如失了生气一般。

    成辞立在原地，虽有万分担心，却再难开口。

    他又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随即察觉不对。

    这人他曾在宋哲身边见过的。

    成辞心底一震，许多猜测涌上心头。

    “师兄，上柱香吧。”她再度开口，回握住那人的手，站起身。

    成辞轻轻点头，与那人目光交错，向石碑走去。

    “师姐小心些。”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成棠身边，语气关切。

    烈烈寒风刮过，卷起山谷中一阵呜咽。成辞俯身拜下去，阖眸深思。

    天外山突逢变故，成辞不过在山中待了两日，外面便变了天。

    两道圣旨引得九州震动，一则传位宋哲，一则赐死成辞。

    又是两日，明黄卷轴被快马加鞭送来了天外山，成辞接过，一言未发只是勾了勾嘴角。

    兄弟阋墙使百姓受苦的场面，不该出现在祝国。

    “师兄！”见成辞如此轻易接下旨意，成棠蹙眉上前几步，抬手握上腰间佩剑。

    成辞抬手止住她的步伐，微微侧目。

    每人都要背负着自己的宿命，再与其他人擦肩而过。

    求不得便放开，留不住便送走。

    他本来下山的目的，除妖，也做到了。

    “那明明就不是真……”

    “成棠，天外山是个很重的担子，但是师兄相信，你可以。”

    成辞又一次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说得郑重，随即握紧圣旨翻身上马。

    她不理解成辞的决定，也不是能忍气吞声之人。成棠咬紧牙关，终于还是在马蹄渐远后，拔剑出鞘，狠挥出去。

    剑气激荡，几棵树被拦腰折断，惊起满山飞鸟。

    “师姐，身体刚好些，莫要动气。”有人走上前来，站在她身后缓声道。

    这事传到帝家后，帝倾墨扔下手中的竹简便去追他，可最终也没能拦下。

    她独自在湍江边守着成辞的衣冠，不知是不是特意留给她的。

    他……做不成明君了。

    将其中关窍连接起来，不难猜其中缘由。他太过执拗，做了成棠的师兄，便将照顾她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做了文帝之子，便恪守为子之道，做了祝国的太子，便又将百姓置于首位。

    他以为自己的死可以使这些事都有个好结果。

    可世事并非事事如愿。

    寒止魂归后，赶来人间寻她，神色复杂地站在树后。湍江险峻，衬得她身影单薄，寒止忽然有些悔了，不知自己这不辞而别的做法是否正确。

    “得了她这一世的欢喜，也够了。”有人淡淡开口，打破了他的思绪。

    “真的得了么？”寒止一惊，随即颔首苦笑。

    桁沭走近与他并立，“你以为，以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成辞怎么会有命用来自杀。”

    寒止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又是何时……”

    “符业关一战后。”

    寒止恍然大悟，难怪祝国对汀兰城出兵时，他面对的只有帝倾墨一人。

    再回头想这一世，他只觉自己可笑。

    帝倾墨仍默然站在江边，背影无限落寞。寒止似是不忍再看，侧目抱拳，“桁沭上神，我便先行返回千界山，真神的安危交予您了。”

    桁沭颔首回了一礼，“恕不远送。”

    桁沭目送他离开后，走到河边失魂落魄的人身后，将自己的外袍解下

    来披在她身上。帝倾墨一愣，缓缓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桁沭语气温软下来，对她道：“回家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