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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一见钟情华辉林 相思罂粟吴秀珍

    楚尚一平日听学常模棱两可,一知半解,虽勉强自己跟上夫子思路,然依旧事倍功半。看着同窗玩耍瞌睡间便已了然于心,方识自身与同窗的差距乃天上地下。因第一年学业未及底线要求,楚尚一不得不与新一届学子同居一室同学旧课新业。

    这日,李灵燕讲课忽然提问道:“异域异语将会如何演变?”

    新生众说纷纭,虽引经据典,但无出意外。

    “一!”楚尚一起身回道这一字一语。

    “咦,是何故?”一女子起身行礼问道。

    楚尚一粗看时,她身若霜雪,上裙紧致,下摆流苏,长发齐腰。细细端详时,这女子神清威厚,燕语声和,耳厚额圆,发鬓乌润,眉秀项长,目神澄清,貌端视正,媚而有威,颧骨隐隐,悬壁端方,人中分明,唇红齿白,骨肉相辅,手指纤长。

    楚尚一耳红面赤,答道:“‘九九归一’的‘一’,非才女之‘咦’。”

    台上先生见诸生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捧腹大笑拍案不止,有人面无表情若有所思,有人竟认真打量起该女子来,便尺下案响,诸声绝。

    “楚尚一,姓‘楚’名‘一’,名既大道所示也!”李先生感慨道:“用名来答,看似不经意,实则深思。”

    那女子又问道:“终将归一,何故费神费力研学?”。

    一黑衣男子起身行礼反问道:“吴秀珍学妹,我等百年皆入黄土,何故在此费神费力苦学?”

    “停止辩论,今且答异域异语将如何演变,其余问题课后再论!”夫子止停喧闹,说道:“且听尚一见解。”

    楚尚一轻声说道:“人动则域联,域联成国,国合成宇,即异域一也。人动则语通,语通则趋同,趋同终一,即异语一也。”

    在坐皆洗耳恭听,听闻此言,为之一惊。

    “楚师兄,在下实在佩服!”课后,瘦瘦高高的华辉林过来说道:“确实没想过这异语变化之事,更无法推演众多异语会融合为一。你是怎么知道的?”

    “华师弟过奖了,我且回舍了。”楚尚一说着就已走出门去。

    “楚兄,楚兄,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交个朋友。”华辉林笑着追着说着。

    “朋友是一辈子的事,你我第一次见面说了两句话就成为朋友,恐怕太过草率吧?”楚尚一停下问道。

    华辉林跨步转身在前,拦着楚尚一说道:“那先不说我们一辈子的事儿,且问另一辈子的事儿。”

    “事关一辈子的事儿,你草率对我一个陌生人说出,也不妥呀!”楚尚一长期处于封闭自卑状态,对于华辉林突然的热情感到飘若柳絮。

    “我们土家就是这样的,有什么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华辉林边退边说道,忽地两脚打绞,摔倒在地。

    三位路过女子撞个正着,两人捂嘴低头忍住不笑,一人却仰天大笑。楚尚一顿感尬尴不已,然华辉林自己却若无其事,索性成卧佛状,专盯着那大笑之人,那人正是师妹吴秀珍。

    “傻小子,你盯着我看甚,又不是我将你摔倒!还想让我拉你起来吗?”吴秀珍强止笑意,傲娇地说道。

    华辉林起身,行礼,假装一本正经的说道:“美好的东西才能让人目不转睛,才女下次出门蒙纱最好不过。”

    “胡言乱语,轻浮之徒,我们走!”吴秀珍携伴而去。

    华辉林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凑近楚尚一说道:“楚兄,你看看,你看看,我本来就是想给你说这事,最后她就来了!”

    楚尚一回道:“我不认识她。”

    “我们刚开始也不认识,现不就认识了嘛!”华辉林围着楚尚一说个不停。

    “我帮不了你什么?”楚尚一淡淡地说道。

    “你觉得她怎么样?”华辉林欣喜问道。

    “甚好!”楚尚一快步走向前。

    “楚兄,等等我!我们聊聊。”华辉林半扶臀托步赶上。

    次日休沐。楚尚一欲到湖边钓鱼,先行准备钓鱼所需器具。他沿着甬路经过香樟林,在去往女舍半路时左拐进入混合林中,行约两里进入小片稀疏竹林之中。他向一根细长竹竿处走去,正待下刀时却听得一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楚尚一放下刀,略向前走出几步,透过丛林看见两人相依相偎,耳鬓厮磨,缱绻旖旎。楚尚一心中念起“非礼勿视”的戒语,于是立即转身回走。他一步还未落地,两人又私语起来,不经意间听见那男子声音与表兄刘坤的声音太过相似,但他又不愿意相信。楚尚一回到相中的竹子跟前,刀至竹断,随后静静地离开树林,来到湖岸边系绳绑钩。准备好杆绳钩,又在柳树附近烂叶堆里扒拉出几条蚯蚓挂上,万事俱备直待鱼儿上钩。

    浮光闪闪反射在这少年冷冷的脸上,楚尚一纹丝不动,湖中亦是。

    两个时辰过去,仍然不见有鱼咬钩,楚尚一索性放下鱼竿,躺卧在柳树下。睡梦中,楚尚一看到母亲灵泉在石竹家门口给自己洗衣,又看见小时候的楚尚一因学业偏科不敢向母亲如实报禀,而转身去帮助父亲清洗葛根……

    醒来时,一只蝴蝶还停留在楚尚一右手虎口间。

    湖对岸的珈珞山再次吞下今日的夕阳,楚尚一空手而归。

    算术课上,夫子还在耐心地讲解着那个讲过无数遍的逻辑,楚尚一还在那个关节点卡顿着。什么都在变,什么都没变,楚尚一还是眉头紧锁地看着夫子,只是身边又调换来一个女子,一个不喜欢听课只喜欢看杂书的女子。

    “才女,你听懂了吗?”楚尚一问了一句憋了许久许久都未开口的话。

    女子扣书抬头回道:“嗯,差不多吧。”

    “那你能给我讲讲吗?”楚尚一指着一道题。只见题为:今有女子善织,日自倍,五日织五尺。问日织几何?

    “好啊,这题首先要捋顺思路……”女子耐心为其解答。

    楚尚一豁然开朗后说道:“明了,明了……谢才女!”

    “你可以叫我欣妍,楚老大!”欣妍姓陈,来自花子山。聘婷婉约的外表下,流淌着温柔的血,洁白红润的唇齿犹如红花之瓣,赤诚的言语是它托出的神蕊。

    “好,好。”楚尚一听到被陈欣妍称呼“楚老大”内心莫名温暖。看着她,就像是嗅着千年沉香般让人安神静心。

    华辉林不知从哪个角落奔来,见楚尚一、陈欣妍说话,就好奇地问道:“聊什么呢?”

    “没什么!”说完,陈欣妍即刻侧身离去。

    “我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华辉林一瞬的疑问后又说道:“帮兄弟一把!”

    楚尚一接过华辉林写的三页书信,便问道:“给谁?”

    华辉林俯身凑近轻声说道:“给吴秀珍啊!”

    楚尚一回道:“我不敢!”

    华辉林央求到:“你就当这是个木头片子,给她就行啦!拜托!拜托!”

    “这,你自己给!”楚尚一想起曾经因为传递情书而陷入窘境,便推回书信给华辉林。

    楚尚一拿起《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尚一重复诵读着,脑海里却浮现出胡猗猗的身影来。

    楚尚一感到不对劲,双手拍着脑袋,克制。情感的克制等于火上浇油,楚尚一只能是跑出学室,来到湖边,强行拿起鱼竿,努力坐定起来。

    华辉林尾随而至,央求再三,楚尚一心燥了又燥,勉为其难答应道:“应了此事,从此不在湖边扰我,可否?”

    “一言为定!”华辉林将信双手呈上后,转身载歌载舞而去。

    楚尚一哪里能静心钓鱼,折腾了半天依旧躁动难安,只好收拾鱼竿回宿舍。

    楚尚一拿在手里的信就像是刚吃进口里的烫芋头,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左右为难。少年时候帮周茹烟送信后的误会、尴尬、麻烦如阴影般挥之不去,形影不离。

    楚尚一想问上天,这人世间难道没有新花样了吗?总是拿着同样的情景戏弄自己。“是否会导致同样的结果?”在楚尚一脑中挥之不去。他犹豫不定,踱步不停,最是后悔未能坚决地拒绝。既然未能拒绝,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完成这与他风牛马不相及的破事,楚尚一很是愤恼。

    “吴秀珍,这是给你的!”“吴……秀珍,这……是华辉林给你的!”“吴秀珍,别误会,大家都别误会,这不是我给你的!”楚尚一在脑子里无数次地演练着这场本于己无关的“大事”。

    “姐姐,麻烦帮忙约一下吴秀珍出来一下!”楚尚一最后是找到雅莲表姐帮忙。

    雅莲温柔地问道:“可以呀!但是尚一,姐姐能知道是什么事吗?”

    楚尚一不好意思地回道:“给她一封信!”

    雅莲笑着问道:“情书?”

    “是!”楚尚一干脆利落地回道。

    雅莲问道:“为什么不待到后天上课时给他呢?”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信放在我这里,憋得慌,难受得很。”楚尚一对表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痛苦。

    “好的,尚一,我去给你找找看。”说完,雅莲回女子宿舍聚集区找到这位新来尤物,说道:“我弟弟楚尚一找你,烦请跟随我去见一趟可好?”

    “啊!”吴秀珍惊喜交加,气血直接充盈着脸颊。

    雅莲见吴秀珍呆萌状,便提醒叫着:“吴秀珍?”

    “在哪呢?”活泼的妮子心情如铜鼎煮粥。

    “在半路等着的,我们且早去!”雅莲带着吴秀珍来到楚尚一等待处。

    吴秀珍见前面且栖亭处有人来回不停地徘徊,问道:“是他吗?”

    “是他!”雅莲看见楚尚一似乎紧张不已,脸不觉露出微笑,心中暗想“这弟弟是不是喜欢上这女郎了。”

    吴秀珍快步行至亭前,见容貌温和如美玉之温润,气宇轩昂如春风之柔和的楚尚一,立即行礼问好:“楚师兄安好!”

    “好!女公子安好!”楚尚一回礼后又说道:“这是,这是……”

    雅莲见楚尚一这时候言语不清,便先缓和问道:“这是什么,弟弟?”

    “这是给你的!”说着就将信快速递给吴秀珍,随后转身跑走,刚跑没几步转身说道:“姐姐,我走了啊!”说完消失在丛林中。

    吴秀珍看着楚尚一消失的背影,如银铃般矜笑道:“没想到,楚师兄紧张起来这般可爱。”

    雅莲笑着回道:“秀珍小妹,天快黑了,回去吧!”

    说着,两人东扯西拉、谈笑风生地回到宿舍。吴秀珍将信一会儿放进袖口,一会儿放进腰带,一会儿放进书目夹着,直到舍友全都就寝后,才拿出至油灯处,只见:

    吴秀珍:

    见字如面。然“见字如面”四字如千钧,用尽勇气。未见软玉温香,不知心乃何物;既见淑女,已知心不归我身……

    吴秀珍一字一句在心中默读着,满脸洋溢着甜美的微笑,直到看到最后署名,脸色突变,顿感五味杂陈、味同嚼蜡。

    楚尚一回到宿舍,长舒一口气,拿起鱼线细整起来。

    次日学堂听课,楚尚一依然坐在最前侧,这个既不惹夫子眼,又可以清静自己眼的一个位置。他已经在此角落一年有余,在这里除了看见夫子,看不见任何女子背影,所以感到十分惬意。他以为如此便能避免那如罂粟般的青春情感纠缠,然而他还不知道:在逃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陷入其中。

    冬天又来了,这次没有鹅毛般的大雪,只有落地即化的细碎柳絮。楚尚一倚靠着窗户,脚抵近壁炉,左手拿着书札,右手夹拿着小狼毫,睡着了。

    “在源渊阁读书,还能睡着?”一女子轻拍着楚尚一问道。

    “谁?”楚尚一惊醒,反问。

    女子柔声劝道:“公子,切莫贪睡,小心冬寒入体!”

    这女子姓廖名子衿,驻阁管理书籍。

    楚尚一抬头间,不料与其正眼相对。只见她面如满月,血色充盈,容光焕发,唇毛微青,齿白参差,在言语间纤手轻捂樱桃。楚尚一立即行礼后退,再起身时,却见她两胸傲挺,带过蛇腰,青丝垂臀,丰神绰约。

    楚尚一放下书,慌忙退出源渊阁。

    路上的石板水渍浅浅,恍恍惚惚映出他狼狈的模样,楚尚一转身回望源渊阁,见廖子衿在窗口处遥望。

    楚尚一后三日不敢独去源渊阁,直到华辉林将他生硬拉拽前去。走到源渊阁门口时,又见一女子在阁楼栏杆处遥望。

    华辉林问道:“那女子,迎你?”

    “谁?”楚尚一顺着华辉林指示望去,看见廖子衿双臂垂于腹前交叉,右手轻搭于左手上,贴抚前腹,昂首挺胸望向二人来的方向。

    “赶紧回吧,我不去了!”楚尚一正转身回跑时,却被华辉林一把拉住。

    “俗话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佳人长得如此动人,且又不是老虎,怕甚?”华辉林搀扶着楚尚一踏阶爬梯而上,生怕他再跑了去。

    楚尚一嘟囔道:“老虎倒没什么好怕!”

    二人一路拉拉扯扯到源渊阁,见到廖子衿后,放手稍作行礼。廖子衿回礼间抿嘴忍笑,而后漫步离开。

    华辉林激动地说道:“这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她在等你呀!”

    楚尚一否认道:“别胡说,还可能等你呢!”

    华辉林事不关己地解脱道:“我与她都没说过话!”

    楚尚一辩解道:“我与她只是三言两语而已。”

    华辉林笑着说道:“一见尚且能钟情,你们也许就是那天生一对!就像我与吴秀珍一样。”

    二人在源渊阁晃悠一圈后又看见廖子衿端坐案前查阅古籍,此时楚尚一的心如猫挠,向华辉林问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专言此人乎?”

    华辉林笑着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专言尚一乎?”

    楚尚一问华辉林:“相思病,有药吗?”

    “只知相思病,重瘾不自救。更不知有药与否。”华辉林想起吴秀珍来。

    楚尚一笑着说道:“药在秀珍处!”

    “我处有甚?”不巧的是,吴秀珍从一侧书架后携书而来。

    楚尚一惊讶道:“女公子怎会在此?”

    此时,华辉林却一语不发,只是时不时偷瞄吴秀珍。

    “源渊阁,好地方,我当然得来。”吴秀珍今日扎的马尾轻盈活泼如飞燕展翅,看到楚尚一二人时尴尬难掩,却又喜形于色。

    “一起走吧。”楚尚一看着二人都有腼腆羞涩之样,突然想帮助撮合一二,又问道:“女公子可知有病曰相思,得之寝食难安,昼若失魄,夜若噬魂。”

    吴秀珍仰头看着稀疏的飘雪,轻声回道:“深知,甚!”

    楚尚一问道:“现有一人得之,可救乎?”

    吴秀珍反问道:“现有一人甚之,可救乎?”

    “哈哈哈……甚好!”楚尚一以为吴秀珍对华辉林也情有独钟,不由大笑起来,便转身叫华辉林跟上,正准备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之时,却见吴秀珍掩面而去。

    华辉林看着吴秀珍远去的背影,问道:“她没事吧?”

    “高兴!肯定是害羞走了!这事你真的要好好谢我,我以前是很反感给人做媒的,今天为你算是豁出去了!成就的感觉。”楚尚一还停留在自己的欢乐世界里,却不知吴秀珍的世界如枯叶被寒风狂揍,呲呲破碎。

    “回去吧!”华辉林隐约感到吴秀珍的掩面不是因为害羞,但他更愿意相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