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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六稻

    顾槐安是在自己住处床上醒的,山里的教习下手极有分寸,再加上老黄头的那枚令牌,更多了一份小心,所以除了脖子稍有些酸涩,并无大碍。

    转头见此时天光早已大亮,知道肯定错过了今日早课,自己没有教习跟着,也不知道山上此时是个什么光景,只是小黑屋怕是跑不掉了,对于无故不参加早课的学员山里处罚一向严苛,想到暗无天日的小黑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昨日里刚刚练习完就被打晕,那名教习送他回来自是不可能再帮他洗个澡,抬手闻了下衣服一股酸臭味道。

    想到昨日里发生的事情顾槐安满头雾水,只是老黄头既然能安排人把自己送过来竹林就证明不是遇袭,不然不可能放心让他昏迷着一个人在外面,琢磨了一阵仍旧不得要领,只得作罢。

    拿了身换洗的衣物,又把睡觉时搭在身上的薄被也拿了,本打算洗完澡去山下问问老黄头,才到门口就看到陈鲤玄坐在檐下,今天陈鲤玄换了身素净的文士服,一头黑发束在头顶,仍旧插着那根青玉簪。昨日在山上斑驳的头发和眼角细密的皱纹早已不见踪影,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年轻几分。

    狗子送的两只兔子一左一右老实蹲在陈鲤玄膝上,怀里各抱着一片不知什么青菜叶子啃着,山里的野物自然说不上干净,眼见陈鲤玄膝上的衣物已经被两只兔子踩出了不少印子,陈鲤玄却也不理,低头看着两只兔子进食看的津津有味。

    将手里被子晾好,衣物也放到林中水池旁,这才赶忙在陈鲤玄面前站定,恭敬施了一礼。

    陈鲤玄也不抬头,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摆了摆手,道:“赶紧先去洗洗再过来,怎么比小时候还邋遢了”

    顾槐安在心中腹诽道我现在也是小时候,只是身上味道实在尴尬,陈鲤玄是个爱干净的性子,带着陈鲤玄满天下游历时也不例外。哪怕是进落仙崖前一年多时间两人都是在山里,也非常注意,久而久之顾槐安自然也养成了习惯。

    顾槐安住处不远就有一汪泉水,胡乱洗干净身上,仔细闻了下确保不会再有异味,这才穿戴整齐出来。

    也没多久时间,陈鲤玄已经换到了另一边的檐下坐着喝茶了,身前的桌子上放着盒白色的糕点,小巧玲珑,每一个表面都用红色颜料点了个‘高’字,顾槐安一看就知道是惠州城里高家铺子做的糖糕。那时候一大一小在山里飘着,顾槐安忍不住嘴馋的时候陈鲤玄就背着他到高家铺子里买糖糕,顾槐安挠了挠头,有些赫然,没想到叔父还记得。

    招了招手让顾槐安到近前,陈鲤玄身材本就比常人高大,此时的顾槐安站着还没有陈鲤玄坐在椅子上高。随手扯了快干净的布包住顾槐安湿漉漉的头发,真气催动不多时就干了,跟自己一样在头顶挽了个发髻,又找了根木条束住。端详半晌才笑道:“倒是有些模样了,眼睛最像你爹,整张脸看下来却更像你娘多些。”

    将陈鲤玄杯中添了些茶水,这才站在桌前恭敬道:“侄儿自打记事起就是跟着叔父长大,听叔父所说跟我爷娘应该是相熟的,侄儿想知道爷娘是什么样的人。”

    陈鲤玄看着眼前躬身站立的少年,眼里多了些莫名的情绪,出声让顾槐安坐下,笑道:“第一次看见你时你刚出生,那时候还是个小小的肉团儿,皱皱巴巴的跟个猴子一样,也不爱哭,咿咿呀呀的,刚到我怀里就尿了我一身。你爹在旁边笑的胡子乱颤,说你以后肯定跟我亲。”

    说到这里,看了眼顾槐安,少年人坐在椅子上安静倾听,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陈鲤玄叹了口气,继续道:“在你家不过三五日的功夫,突然传来消息北境有变,事出突然,我便跟你爹娘告别北返。一旬之后我在回程的路上又见到了你,是春部的一个暗桩把你送到我手上的”

    指了指胸口,陈鲤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小事,道:“这人本名叫齐三,宁州人,你家里后厨的帮工,也是只有我跟你爹才知道的暗桩,一路被追杀,最后生生撞进了我的马车,随后就死在我面前,你被布绑在胸口。记住,他全身伤口四十二处,右手被砍断,你的命是他换的。

    “这事太过复杂,查清楚之前谁也没法相信,加上你太年幼,后来就开始带着你满天下跑了,接到你时,你怀里揣着张布条,上面有你爹写的‘槐安’二字。”

    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写下‘槐安’二字,道:“至于你爹娘是什么样的人,等你入京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陈鲤玄突然伸手捏了捏顾槐安的脸,笑道:“不过你爹有一点没说错,你确实是跟我比较亲”

    独自在山里生活了两年多,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突然被捏脸还有些不适应,看着对面陈鲤玄的笑脸怔怔无言,关于自己的身世,在知道陈鲤玄是春部主人时就有了些大致猜测,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住了宁州齐三这个名字。

    看了眼天色,顾槐安本想赶去落仙崖上,陈鲤玄摆摆手,道:“无妨,今日过来是有其他事情”

    喝了口茶水,道:“关于你的经脉,事情已经都查明白了,现在有两个方案,叔父说出来,你自己选。”

    “叔父请说。”

    “此时你气海无碍,只是经脉堵了,方法也简单......”

    说完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两本小小的册子放在桌上,道:“一本是太白剑宗的《青羊剑经》,当世杀力第一;另一本《六稻》是故人所留。”

    顾槐安挠挠头,疑惑道:“不知这两本功法跟叔父所说两种方法有什么关系?”

    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道:“譬如这壶是气海,壶中的水是真气,壶嘴便是经脉。按常理来说,两个九品修士的气海大小和真气数量无甚区别,那这时候要分出胜负的话就要看功法了,同样的真气,李青河可以用《撼雷经》杀人,刘仲衡就只能配配药,这便是区别了。

    “真气出气海过经脉,再由功法将身体里的真气勾连天地元气,这就是功法原理了。只是有的功法一份真气可以调用三份天地元气,有的功法可以调用五份,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调用十份,就像再好的麻绳也没法将你脚下这座山提起来。所以你用《撼雷经》最多杀死个兔子,二品的李青河却可以瞬间杀死上百个带甲武士。

    “真气出气海,通过经脉沟通天地元气,可是真气只能储存气海”

    伸手指了指顾槐安:“你不一样,你有两个气海”

    顾槐安似有些明悟,涩声道:“经脉......”

    抬手止住顾槐安想要说话的冲动,道:“京城有座小庙,庙里有个叛出北地佛宗祖庭的和尚,和尚出来前带走了佛宗祖庭至宝灵明子,这东西无人知道制作之法,也无人知道此物从何而来,只有历代佛子才能使用。这东西效果非常简单,吸收天地间的真气,然后再开辟一条跟经脉一模一样的隐脉,,跟气海一样可以储存真气,。

    看顾槐安一脸不可思议,陈鲤玄笑道:“和尚出来时没人知道他带着多少灵明子,也没人知道在哪里,所以我跟你一样疑惑,十年前你爹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庙里那个和尚把灵明子用在你身上。”

    伸手虚点了下桌上两本册子:“那个和尚入京之时用一颗灵明子换来了朝廷的支持和开宗立派的资格,《六稻》就是朝廷手里这颗灵明子的主人自创的功法;《青羊剑经》,当之无愧的天下杀力第一,武榜第四太白剑宗宗主黄礁的功法,整个天下只有两个人会,黄礁和他的唯一弟子赵衍之。不过黄礁欠叔父一个天大的人情,你若要学的话就是这天下第三个会这门功法的人”

    顾槐安没有立刻选择,而是问道:“叔父昨日说气海无形经脉有形,所以侄儿是因为身上隐脉和经脉互相影响,所以经脉才没有爆开吗?”

    顿了顿转头看向落仙崖方向,彷佛又看见了那夜月下的青衣剑舞,笑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和尚说亦幻亦真,书院那个读书人说了个做梦和蝴蝶的故事,钦天监的老混蛋说了一通晦涩难懂的话最后说无所谓。

    “世人常说气海在腹识海在脑,叔父见过太多死人,也没见哪个腹部有个气海或者脑子里有个识海的,都是血肉之躯罢了,经脉不经打熬在人身体中一样难以发觉。”

    说完后陈鲤玄就不在理顾槐安了,一直看着落仙崖的方向若有所思。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顾槐安毅然拿起左边那本《六稻》,轻声道:“侄儿便选这本了”

    回头见顾槐安选择了《六稻》,陈鲤玄有些诧异,指了指《青羊剑经》,道:“杀力第一”

    “侄儿已经选定了”

    “太白剑宗宗主亲传弟子”

    “......”

    “武榜第四,剑道魁首”

    “......”

    “这本最好”

    顾槐安看了眼手中的《六稻》,语气坚定

    “这本最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