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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真气如水

    沉默了一阵,陈鲤玄忽地抚掌大笑,顾槐安被笑的有些发毛,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抓着手中的《六稻》小册子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

    半晌陈鲤玄才停下夸张的大笑,抬手擦了下眼角,指着顾槐安有些无奈道:“你这孩子心思实在太多,叔父让你选这本《青羊剑经》可不是在考验你,叔父也不会在你身上用这些手段。刚刚跟你说的话句句属实,黄礁虽说排在武榜第四,可要真是搏命,武榜第一的那个家伙可未必是他对手,而且黄礁确实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莫说是亲传身份,关门弟子也未必不可。”

    听了陈鲤玄的话,顾槐安有片刻失神,神色也有些懊恼,开始他是真的以为陈鲤玄在考验自己,只是转瞬即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恢复平静。

    点了点头,陈鲤玄笑道:“倒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叔父也不管你是真的平静下来了还是假的,刚才有句话你说的没错,这是最适合你的功法。

    “灵明子固然是稀世珍宝,但是有个最大问题,两套经脉系统互相影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受伤之后非常麻烦,此其一,除此之外还有个问题。叔父问你可知天下境界如何划分?”

    想了下之前教习教过的东西,顾槐安老实答道:“教习先生说了开始三教和各大势力对于境界划分各有不同,道家说凝气、金丹、化神,佛家说金刚、韦陀、离垢,儒家也有守心、持戒、神来的说法,余者更是纷乱不堪,经过无数岁月,才变成了现在九品至一品的境界划分,一品之上还有离垢、黄庭、化神三重境界,再其上就是虚无缥缈的神仙境了,不过无人知道真假。”

    点了点头,陈鲤玄温声道:“还有上中下三品说,七八九为下三品,真气如气;四五六为中三品,真气如水;上三品比较特殊,二三品境界真气水凝成丹,识海开,此时除了淬炼一颗金丹,还需要打熬神魂。一品境后金丹入神,神魂逍遥,只是还被肉身拖累,故而一品境又有个别称叫樊笼境。

    “至于一品之上三境......”

    陈鲤玄沉吟片刻才道:“三境都需要历劫,劫难因人而异,有人睡了一觉醒来就是离垢,也有的被天雷压顶瞬间化为齑粉,没什么规律,只有一条不会变,入离垢是或是罡风洗练,或是天雷淬体,抑或是金光入体,跟每个人修炼功法相关。经此一道肉身便彻底与神魂相合,所谓离垢便是这个意思了。至于黄庭、化神两境,前人记载不尽相同,无非是些朝游北海暮苍梧之类的话,不可尽信。京城就有两个我知道的黄庭境,也不见比旁人多了条腿。”

    说完看了看顾槐安,笑道:“想到问题在哪里了吗?”

    仔细回想陈鲤玄刚刚说的话,片刻后苦笑回答:“进境太慢。”

    “便是这个道理了,常人修行,只需把气海中真气修打熬到极致,再由功法引导便可破镜,而你多了一个气海,还要将隐脉中的真气打熬到跟气海一样,所以吃了灵明子的人通常有两个特点,一是同级别真气数量一定更多,二是修炼速度很慢。

    “至于隐脉跟经脉的关系实在太过玄妙,除了北地佛宗祖庭,就只有京城那座庙里可能会有记载了。不过不必担心被人知道,隐脉不可见,除了你自己,无人会知晓。”

    说罢收起桌上的《青羊剑经》,道:“半个时辰后我回来,记熟《六稻》的经脉运行路线。”

    不等顾槐安回答,对面已经没有了陈鲤玄的身影。

    顾槐安手里的册子很新,有些地方还有些明显的墨渍,没有急着去记经脉运行路线,草草将册子翻了一遍,只觉得做出灵明子这东西的人实在是太过厉害了。

    细细想了下隐脉跟经脉的关系,顾槐安觉得陈鲤玄口中‘钦天监的老混蛋’说的无所谓最为适合。若是经脉没了的话,别说隐脉,基本上人就直接没了,而隐脉若是没了经脉最多受个大伤,治好后还有气海,也不影响修炼。

    而自己之所以自己气海中真气为气,经脉中真气如水甚至凝冰,恐怕也是因为隐脉和经脉之间玄之又玄的关系造成,

    册子里用蓝色颜料画出了隐脉和气海,红色颜料画了十二正经。

    记熟了十二正经的真气运行轨迹,又闭眼在脑海里一遍遍模拟,睁开眼时见陈鲤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还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色袍服。

    腹诽了几句自己这个有洁癖的叔父,赶忙上前见礼。

    陈鲤玄看着顾槐安,神情严肃,道:“可能忍受疼痛?”

    顾槐安有些不明所以,拱手道:“叔父应该知道山里每日药浴的苦楚,难道......”

    话未说完,就见陈鲤玄一指点向自己,顾槐安就感觉自己身体突然变‘轻’,然后就‘飘’了起来。

    低头,顾槐安看见一只手指抵住自己额头的陈鲤玄和拱手立在原地的自己,变化太快,顾槐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思‘看’向自己。

    下一刻眼前的两人都消失不见,陈鲤玄所在只有一团白色人形,对面原本自己的位置立着水流构成的一副十二正经,只是十余处关窍堵塞,无法流动,此外腹部位置还有一团浓重雾气。

    顾槐安瞬间明悟,眼前应该就是陈鲤玄给自己看到过的自己经脉内真气的模样,只是这时候虽然能思考,却没有了对身体的感受。毕竟是少年人,看着眼前的这副诡异场景不免心中慌乱。

    就在此时,听到了陈鲤玄熟悉的声音。

    “不要慌,小把戏罢了,暂时切割了神魂跟肉体间的联系,醒来后可能有些许不适。也方便我做事,免得你疼昏过去。”

    说完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在顾槐安‘看’来,自己十二正经外,突然多了数十根白色长针,随后透脉而过,踪影皆无。

    然后,顾槐安就感觉到了‘风’,眼前水流构成的十二正经被长针穿过的地方同时都在发出‘嗤嗤’声,水流构成的经脉肉眼可见的变细,随后变细的水流外围,两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经脉虚影开始浮现,原本就比水流粗一些的堵住关窍的‘冰球’愈发明显。

    在顾槐安看不见的地方,他仍旧拱手站在陈鲤玄面前,在长针穿脉而过时,自己身上也同时爆出数十团血雾,随后丝丝血雾伴着‘嗤嗤’的风声开始向外喷溅,只是离体不过寸许就似撞在一面看不见的镜子上,随后血雾变成血滴,悬停在半空,顾槐安的脸色也渐渐变白。

    盏茶功夫后,顾槐安身上不再有‘嗤嗤’声发出,血雾也不在喷溅出来,而是逐渐洇湿衣物,不多时衣物上就多了点点红梅。

    随着陈鲤玄垂在身旁的手掐了个古怪手印,顾槐安衣物上的血迹不再扩大,悬停在空中的血滴也汇集到一起,随后消失不见。

    顾槐安并未感觉到丝毫疼痛,眼前水流跟开始相比已经减少了大半,然后就见堵住关窍的十余个‘冰球’渐渐变小直到消失,随后丝丝雾气在水流外渐渐弥漫,随着雾气充盈经脉,顾槐安就见眼前的经脉终于开始了缓缓‘流动’

    也就在此时,陈鲤玄手指离开了顾槐安额头,顾槐安眼中的异象顿时消失,随后而来的是身上各处传来的刺痛,脑中也是一阵晕眩。

    还没等顾槐安反应过来,口中就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随后一股凉意涌入,脑海里的不适感瞬间褪去大半,耳边随即传来陈鲤玄的声音:“沉心静气,按功法运行”

    下意识按《六稻》功法记载敛神内观,下一刻,‘轰’的一声,顾槐安再次看见了体内经脉和气海,按功法所说勾连气海和经脉,然后引导真气按照预定路线在经脉内缓缓行走。

    顾槐安的经脉和气海早就被源源不断的真气撑到了极限,在经脉中水流消失大半后,就显得‘空落落’的,所以此时主要由雾气构成的真气在顾槐安经脉中运行逐渐变快,完整的一个周天后,气海中原本浓重的雾气消失了一丝,雾气中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滴答’声。

    感受到气海处原本‘发胀’的感觉消失了一丝,知道有效,顾槐安精神一振,经脉中真气运行速度越来越快,气海中的‘滴答’声也越来越密集。

    开始陈鲤玄还能在一旁悠闲喝茶,没多久就放下茶杯,看着拱手而立的顾槐安,表情有些诧异。

    等到可以清晰听到顾槐安体内传来的淅沥雨声和水流声,陈鲤玄霍然起身,盯着顾槐安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等到天上日头到了最高处,顾槐安才睁开眼睛,这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活动两下松了松筋骨,身上一阵爆豆似的响声,舒服的忍不住大喊一声。

    转头见陈鲤玄板着脸坐在桌旁,有些赫然,赶忙拱手施礼,一抬手才看见衣袖上的点点红梅。低头看了下,跟衣袖上一样,想起那些穿脉而过的长针,不免有些后怕,撸起袖子一看手臂上只有点点微红,再看身上也是如此。

    就听的身前的陈鲤玄板着脸道:“不用看了,还信不过叔父吗?”

    顾槐安肃身端正施了一礼忙道不敢。

    瞧着顾槐安满脸通红,陈鲤玄笑道:“还是这般模样,算了,说说看如今身体里是什么模样吧?”

    “气海中真气都变成了水,占了气海十之一二不到,经脉中真气都在隐脉,比气海中要多些,大概占了一半地方,虽说经脉和隐脉基本重叠在一起,侄儿却可以清晰感觉到两者不同,这感觉很奇妙,还有如今可以清晰感知气海和隐脉在逐渐吸收真气,只是速度非常慢。”

    “真气如水?”

    “嗯”

    眨了眨眼睛,陈鲤玄一字一顿道:“真...气...如...水...?”

    顾槐安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仍旧老实回答道:“侄儿现在气海和隐脉内真气确实如水流。”

    感知到有人正在往顾槐安这处小院赶来,陈鲤玄笑了笑也不说破,伸手虚点了下顾槐安,随后御风而起,不多时就消失在视野中。

    “真气如水...真气如水...”

    站在衣柜前顾槐安还是在不断念叨,蓦地想到了什么,抬手看着自己双手,失声道:

    “我,六...六品了?”

    关虎痴身形在繁密的枝桠间腾跃,这片山林对于天、地两组的学员来说难度不大,对关虎痴这个在天组就待了四年的‘老人’来说更是如履平地了。

    顾槐安没有参加今日早课,问了平日里相熟的几个学员也都无人知晓。

    可偏偏他又是个没有教习看护的,想到这点关虎痴更是疑惑到了极点,顾槐安在山里的这些孩子里谁都能看出天赋和心性都是极好的,可就是没有教习肯教心法,旁敲侧击问了李青河几次,李青河也不肯说,关虎痴因为这事挨了几顿揍后才老实。

    风不断掠过身体,两旁的各种树木不断向身后掠去,前面已经隐隐看到顾槐安住处山头的竹林了,关虎痴心中的焦躁愈盛,昨天早课结束后就在山内跟着李青河修习《撼雷经》,傍晚时山内突然响起警讯,李青河在告诉他严禁乱跑后就消失不见。

    好在警讯不多时就消失,当时关虎痴并未在意,李青河回来后脸色并不太好,胡乱应付了几句就让他下山了。下山后过来时屋内无人,关虎痴等了一会不见顾槐安身影,只好先回自己住处。

    所以今日早课后在确定顾槐安没来时心中愈发不安,生怕顾槐安出了什么差错,托侯池跟李青河带了个口信,马不停蹄便往顾槐安住处赶了。

    关虎痴在山中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因为被送来山里时已经记事,高门大户里长大的本就是个高傲的性子,能被李青河收为弟子天赋自然也是极好的,偏生又一副祸水似的好皮囊,心里一贯目无余子。

    还有百余丈就到顾槐安的小山脚下了,眼见一道白色身影御风而起,随后消失不见。关虎痴深呼了一口气,眉眼间的忧色愈盛,咬了咬牙,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顾槐安自入山时基本就是现在这副形单影只的模样,关虎痴亲眼看着顾槐安一步步在炼心桥试炼,到加入天组,没了看护的教习之后顾槐安愈发沉默寡言,很多时候关虎痴看着顾槐安就像看到另一个性格的自己,于是两人慢慢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远远的透过窗户看见顾槐安似乎是站在床边柜子前,瞧着没有什么异象,关虎痴心中松了口气,心道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等到在窗前站定,屋内顾槐安似有所感,转头看向关虎痴。

    四目相对,顾槐安还未从已经拥有六品真气这个发现中回过神来,伸着双手目瞪口呆,眼神却不知飘到了什么方向。

    而在关虎痴眼中,屋内的顾槐安转头怔怔看着自己,只是眼中已经没了神采,浑身浴血,伸出的双手似是在向自己求救。

    脑中瞬间的空白过后,一股电流从尾椎直冲天灵,关虎痴几乎瞬间就血灌瞳仁,真气催到极致,虎吼一声直接撞碎了窗户冲进屋内。

    顾槐安此时脑袋还有些发懵,只觉得有个人影吼叫着向自己冲来,本能的抬起一只手向前挥去,隐脉和气海中的真气便自然沿着经脉流动。

    挥出的手掌瞬间莹润如玉。

    “啪”

    这是顾槐安右手手背跟关虎痴护在脸前的臂骨碰撞的声音。

    下一刻

    回过神来的顾槐安就看见关虎痴惨叫着飞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