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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胡饼

    《易经·蒙卦》说:“上九,以猛击来启发蒙昧,过于暴烈是不利的,严防其为非作歹是有利的。”《象传》说:“严防其为非作歹是有利的,说明上下的关系应该保持和顺。”

    长安城南郊,一辆马车悠闲地行驶在官道上。

    明显,离长安外城越近,官道上的车辆和行人就越多了起来。

    “酸师兄,你别生气了,龙一知道错了,下回吴大叔再打你,我就说是师兄教我知书达理的。好么?”李龙一试探着问道。

    “唉!你?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了,你把《咏史诗》里《五君咏之阮步兵》给我背一遍。”小酸男不想再提刚才挨打之事,岔开话题道。

    李龙一听到师兄要考自己背书。来了兴致,在马车上端正坐好,摇头背道:“阮步兵—阮公虽沦迹,识密鉴亦洞。沉醉似埋照,寓词类托讽。长啸若怀人,越礼自惊众。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

    听到师弟背诵的朗朗上口,小酸男一时也沉浸于诗词之中。涌上了酸劲,忍不住感慨,不禁地评论了一番。

    “三国时有名的贤人‘竹林七贤’,阮籍便是其中的一位越礼惊众的人物。他曾说过‘礼岂为我设耶!’的话语。邻居酒家的媳妇长得漂亮,当坊沽酒,他前往酣饮,醉后便倒卧其侧。某兵家女才貌双全,未嫁而卒,他虽与其父兄素不相识,却径往哀哭。这都是不拘礼法、任情而动的行为。”说到这里,小酸男一脸的向往,敬佩之色,溢于言表。

    “哦!酸师兄!我懂了,以后我也要这样,我也要做贤人。”李龙一听得入神,大感有趣,兴奋道。

    小酸男只道是师弟敬佩先贤,也并未多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还能做青白眼,见假礼实俗之士,即白眼相对。他也不愿与贪官污吏为伍,不过他比嵇康谨慎,不言世事,不褒贬人物。这样处处小心,甚至有时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这是很痛苦、很压抑的。我虽经历不多,但先贤的痛苦,我也能领会其中一二啊。”

    李龙一,其时还沉浸在邻家媳妇和兵家女郎的故事中。其实这也不怪龙一,扶孤院里的先生、院丁连同学童也全是男的,哪里有半点春色。龙一也仅仅是在扶孤院附近玩耍时,见过几个村妇、老妪,也都是朴实农人装扮,农人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哪里在意什么颜色。所以龙一也并未刻意观察。今天,经师兄一提醒,少年人的心思也开始了莫名的萌动。眼睛盯着旁边的行人、车辆,竟似痴了。

    小酸男只当师弟在思索自己讲诗,未做他想,继续说道:“阮籍常常驾车独往,任意驱走,走到无路可走之处,便恸哭而返。这正是他内心苦痛的表现。”

    小酸男感慨了许久,并未得到师弟回应,一下回过神来。再看师弟,马车上却不见了师弟身影。一个惊神,寒毛倒竖:“哎呀!这小子哪里去了?”

    小酸男慌忙拉住马车,四处张望,寻找李龙一的身影。回望身后,却见到了车后有一支送葬队伍。约么三十多人,麻衣素服,一路撒着纸钱开路,抬着棺材,往城外方向走去,其中后面跟着一个少年身影,这不是李龙一是谁?

    “唉!这小子,这就要学阮籍哭丧去了么!”小酸男登时是哭笑不得,为避免闹出纠纷,小酸男急忙调转车头,向送丧队伍追去。

    李龙一,此时正满目悲伤,跟着死者家属一同嚎啕大哭,眼泪早已打湿了前胸。送丧的人心里纳闷,互相窃窃私语:“这个小道士是谁啊?”这个问道。

    “或许是司徒小姐家雇佣来的哭丧的孝子!”那个答道。

    “胡扯!孝子哪有在吊孝时不哭,这出了城反倒跳出来哀嚎的。依我看,兴许是司徒小姐的私生子,人多的时候,见不得人,出了城,这才跳出来哭娘。”这个又说。

    众人七嘴八舌的胡乱猜着。李龙一也不管众人胡说,只是自己跟在队伍后面自己嚎哭。

    这死者是长安城西市南、怀远坊,晟通绸缎庄掌柜司徒嬴的女儿,今年才十八岁。只因误食了沾了鼠药的胡饼,中毒而死。前方的死者家属,听到后面队伍里有人胡说八道,一个精壮青年登时大怒,回身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妹妹才十八岁,未嫁而卒,哪来的私生子,再敢放屁,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公子息怒,小人们住嘴便是,只是后面来了个小道士,哭得甚是伤感,不知道何故?”一人答道。

    那青壮公子,朝后面一看,果然看见李龙一在伤心痛哭,仔细辨认,并不认识。正在疑惑间,见后面行来一辆马车,貌似正在追赶送葬队伍。

    “龙一!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马车行至送葬队伍尾部并排,缓慢了下来,小酸男冲李龙一喊道。

    听见有人吵闹,送葬队伍也停了下来。小酸男止住马车,跳了下来,一把拉过李龙一,小声斥责道:“你莫不是得了痴心疯了,人家送葬你哭什么?”

    “呜呜呜!酸师兄!这家女子,才貌双全,未嫁而卒,我想学先贤阮籍,所以就跟着来哭了!”李龙一嘴里大声哼哼着,依然流泪不止。

    小酸男听闻当真是被气的要笑了。抬头见送葬队伍停住,众人都在看自己二人,强忍着憋了回去,只憋着满脸通红,正欲询问龙一怎么知道死者是未婚而卒的女子。一个声音从送葬队伍前面传来:“哦?小道长竟知舍妹是未嫁而卒!是因此才伤心痛哭,要送她一程么?”

    小酸男见惊动了死者家属,怕闹出事端来。一个摆手把李龙一拉在身后,小耳朵轻轻一颤,抢前说道:“是啊!我这兄弟天生一双慧眼,最有同情之心。方才他用慧眼一扫便知道了是贵府小姐不幸去世,他心中难过,想效仿先贤阮籍哭兵家女,送小姐一程呢。”说完,小酸男,偷按了身后龙一脑袋一下,兄弟二人一躬身长揖。

    那精壮青年,一听这话,虽然半信半疑,但见这二人,一个书生打扮说话优雅得体,一个灵秀道童,二人躬身施礼。公子心中念道:“这人长相善良,举止文雅,彬彬有礼,属实不像那些市井无赖之徒。”于是也信了个六七分了。也赶忙上前扶起二人。这才一眼看清了李龙一当真是满脸的泪痕,眼皮微肿,一双眼眸,一个黑里透着微蓝,一个黑里透着暗红,果真是一双阴阳慧眼。至此,精壮青年便信了十分,于是心中大为感激。

    精壮青年说道:“在下是怀远坊晟通绸缎庄司徒壮,我代亡妹谢过二位了,只因今日舍妹须在午前下葬,恐误了时辰,二位留个姓名,事后,我必请二位到宅,盛情款待二位,以报二位怜惜舍妹之情。”

    小酸男见化解了一场尴尬,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出推辞,李龙一却抢先说道:“我是灵空子,李龙一,这是我师兄。”

    小酸男侧目瞪了师弟一眼,无奈只好报了姓名:“晚生吴男!”

    司徒壮点头,在心里记下了两人姓名,“好!吴先生,小李道长,来日再见,告辞!”说罢与二人躬身做别。

    “都别看了,快行几步,切勿误了时辰,走罢!”司徒壮带着众人加快脚步向墓地行去。

    见送葬队伍走远,小酸男把龙一拉上了马车,见师弟满脸的泪痕,也是一阵心疼,不忍再责骂于他,问道:“师弟啊,你怎么哭得这么情真意切,难道你真的认识那司徒小姐么?”

    李龙一答道:“我不认识司徒小姐,阮籍先生不是也不认识兵家女么,我又何必认识?我本想效仿先贤,一开始也是哭不出来的,后来我就想到我那被虎贲害死的姐姐,一下就哭得止不住了。”

    听到这里,小酸男更是心疼师弟用手抚摸师弟的头顶。安慰道:“老当家的,已经帮你报了你家的仇了,你也有了新家,你姐姐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息了。对了!你是如何得知司徒小姐,未嫁而卒的?”

    “酸师兄,我在野外练就了一双接风耳。以前,在山上捕猎全靠它们察觉猎物动静的。方才,我在车上听送葬队伍路过,有人说小姐可惜,未嫁而卒,正合酸师兄你说的阮籍之事,我一个心急,就跟了去了。”李龙一答道。

    “原来如此!师弟,这长安城可不比咱们扶孤院里,以后不得擅自行事,需当听我吩咐才是。否则我下次再不带你了。”小酸男严肃说道。

    李龙一见师兄认真,不似在说笑,心里害怕酸师兄下次真不带自己,用袖子擦了擦脸蛋,双手合十,认真答道:“是,师兄,师弟记住了。”

    见龙一如此,小酸男心中甚是宽慰。兄弟二人调转马头,沿着官道一路向长安城南、明德门驶去。

    官道旁树林里一棵大树上。白胡子老道士躺坐在大树树杈上,举起手中的酒葫芦闷了一大口,冲着腰间山字传音符,笑道:“哈哈哈哈,穷酸李!这小聋蛮子和小酸男跟你一个德行,又能吹牛,又会骗人,还真是同一窝的狐狸一路货色,什么狗屁接风耳,老爷离他们这么近,不是也没听见么?还一双慧眼,狗屁吧,那司徒小姐的冤魂都钻进了你徒弟的传音符了。”

    “老鬼!你可不能不管啊!他俩可是你的徒孙,我们玄易门的未来啊!”李淳风急道。

    “这回有好戏看喽!哈哈哈,放心吧!穷酸李!到紧要的时候,我自会现身的,先让他们玩耍吧,老爷我看看热闹!”袁天罡笑道。

    “真是个没正型的老鬼,你就不怕他们遇上檀姑么?”传音符那边,李淳风也邪恶的笑道。

    “檀姑?哎!呦!”听到檀姑的名字,袁老道打了个激灵,一个不留神掉下了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