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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冤魂

    《易经·家人卦》说:“初九,防范家庭出现意外事故,没有悔。”《象传》说:“防范家庭出现意外事故,就是警惕未然事变。”

    迎阳驿,客房。

    “师弟!我听于管事说,方才在夜市,你被个黄毛丫头给戏弄了,可有此事?”小酸男一边脱着袜子一边问道。

    李龙一此时已经躺在了床上了,脑袋里还在回忆与檀月儿夜市相遇的场景。听到师兄问话,李龙一答道:“哪有啊!酸师兄,你别听于三哥的,他并不知道事情经过。是我先冲撞了那小姑娘,人家姑娘跟我要块糖蜜糕,也是应该的啊!”

    “哦?哈哈,你冲撞了她?难道是我师弟...见她有些姿色,动了凡心了么?哈哈哈哈!”小酸男刚要躺下,一听是李龙一先冲撞的那姑娘,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登时勾起了他的八卦心思,笑着问道。

    李龙一被师兄猜中了心思,小脸又飞上了红晕,心中尴尬。龙一怕被师兄看见自己的囧样。在床上扭过身子,背对着师兄哼唧道:“酸...师兄!你...别嘲笑师弟了!我哪里有动什么凡心啊,是他说要救我,才让我买糖蜜糕的,师兄你别再...”

    小酸男听到师弟嘴里哼哼唧唧、也不知道他说的些什么,又见他背对着自己,忸怩不安的样子。小酸男心中觉得甚是好笑,也只当是师弟他少年怀春,羞于启齿了。

    “嘿嘿!好吧!师兄不问你了,早点睡吧,明天敢早回去。”小酸男笑着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

    樵楼之上,打罢了三更鼓点。

    床头,李龙一的传音符,隐隐约约的飞出了一道的忽明忽暗的白光,飘飘浮浮飞到客房中央。

    “小道长!小道长......”

    李龙一十二年的野外生涯,早就练就了一个机警的习性。所以要是在平时,李龙一睡觉是极轻的,微有点声响,就会立马惊醒。可是今日,夜市里和檀月儿的偶遇,勾起了少年的心事。此刻,李龙一梦中正与檀月儿青梅竹马,游街逛市呢。这声轻微微的呼唤,也恰合了龙一梦中檀月儿的招呼声了。

    那声音见李龙一没有回应,便把声调又提高了几分,隐约还带着抽泣:“嗯嗯嗯!小道长啊!小道长啊...”

    可惜李龙一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这回,虽然李龙一没醒,但是旁边床上的小酸男却察觉了动静,猛得睁开了眼睛。

    “谁?”小酸男惊呼了一声!

    只见屋子中央,有一团白光飘动,影影焯焯的化成了一个人形。小酸男自以为花了眼,赶忙揉了揉眼睛,仔细向那人影观瞧,这回却望得清楚了,竟是一个女子的虚影在逐渐清晰。

    未及片刻功夫,一个女子赫然立在屋中。屋中虽未点灯,但是这女子身貌形象却清晰可见。只见她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婷婷玉立,身形高挑,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头发盘卷,雪颈修长,面容白皙秀丽,温柔恬静,与檀月儿的灵动俏丽不同,这个少女更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风韵和高贵的气息,双峰插云,腰枝纤细不堪一握,实在是个不可多得地美人。只是此时她的那张俏脸却面无血色,眼中含泪。

    小酸男与李龙一不同,在这人世间已生存了十六个年头了,鬼神之事也是常有耳闻,但却从未亲眼见过。今晚,猛然得见,难免心中涌上了恐惧,颤颤巍巍的恐吓道:“鬼!你,你,你是哪里来的魑魅?我家主人是老神仙天罡祖师,我师傅是太史局李淳风道长,你,你,你休想害人,你快走吧,否则我主人和师傅的掌心雷,定不饶你!”

    那女子听闻小酸男出言恐吓,飘飘下拜,哭泣答道:“公子莫慌!小女子不是害人的野鬼,奴家是被人谋害的冤魂啊!昨日在城外幸得先生和小道长怜惜奴家,今夜是特来拜谢二位来的!”

    “哦!你是司徒姐姐么?令兄不是说你误食了沾了鼠药的胡饼而死的么?怎么又说是冤魂了?”

    突然又传来一个声音,这又是把小酸男吓的一个激灵。寻声望去,却见是李龙一已然在床上坐起。

    “哎呀!我的天啊!师弟,你不知道这人吓人,吓死人么?你怎么没个动静啊!”小酸男用手摸了摸胸脯,舒了口气。但又想起屋里还真有个女鬼,又绷紧精神,向那司徒小姐的鬼魂望去。

    小酸男道:“司徒小姐,我师弟昨日哭你的恩情,你已谢了。咱们人鬼殊途,小姐您快去阴间报道去吧,也免得误了投胎的时辰不是!”

    那司徒小姐的魂魄见小酸男欲赶自己离开,变得伤心欲绝,“呜呜呜”哭了起来,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美人落泪,尤其惹人爱怜。小酸男顿感心中不忍,可又想到人鬼殊途,一时心中矛盾起来,不知如何是好了。

    幸好此时,李龙一搭音问了一句:“司徒姐姐,方才我听闻你说你是被人谋害的冤魂!姐姐可是要求我们兄弟帮你申冤告状么?”

    听了师弟这话,小酸男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什么来此答谢爱怜,全是托辞,来求我兄弟为她申冤才是正题。”

    小酸男明白了冤魂的来意,也就不再害怕了。当即推辞说道:“司徒小姐,我兄弟也不识得管事的官家,如何能帮得了你啊?”

    司徒小姐见小酸男仍有推脱之意,心中酸楚,含泪答道:“公子,小道长,可否先听奴家道明原委,在言推脱不迟!!”

    小酸男听她如此说了,又见她楚楚可怜,顿时在心中生了怜惜之意。便和李龙一对视了一眼,点头答道:“司徒小姐起身讲话吧,你这总跪着,我们兄弟也受不起啊!”

    司徒小姐见他们应允,面露欣慰之色,飘然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妆容,便将自己身前生后的一番经过娓娓道来。

    这司徒小姐名字唤做司徒馨儿,是长安城里怀远坊晟通绸缎庄掌柜司徒嬴与其外院妾室潘氏所生的女儿。

    司徒馨儿十四岁那年,潘氏突染恶疾,不幸身亡。司徒嬴便就将女儿带回家中居住。

    司徒嬴正妻尹氏夫人,见馨儿长得俊俏,心生嫉妒,更不待见于她。幸好有司徒嬴的长子司徒壮,常常劝慰母亲要善待妹妹。司徒壮也时常背着母亲给妹妹送些用度银钱,女红布匹之类。

    如此过了三年多,司徒馨儿已十八岁了,更是出落得婷婷玉立,楚楚动人。源因,总是有下人暗中报与尹氏,言说公子时常接济小姐银钱物用。尹氏便心中大怒,但碍于丈夫和儿子颜面,不得发作。尹氏便假托心疼女儿孤独,派了自己的心腹丫鬟春梅给女儿使唤。这春梅名为给小姐使唤,实为监视。

    一日,司徒馨儿突然听闻下人言说,父亲要将自己许给吏部尚书侯君集的大管家侯贵为妾。馨儿听说侯贵已年过四十,且已有五房妻妾了。因此,馨儿心中不愿。又因惧怕主母,不敢去找父亲理论,所以伤心欲绝,已绝食了两日了,几次动了轻生的念头。

    恰逢春梅从夫人处回来,言说:“老爷在西市的回香斋给小姐买了些点心,这是那家胡人点心铺特地为中秋而制的胡饼。小姐何不尝尝?”

    春梅见小姐坐在秀床上,泪眼婆娑的,气息虚弱,也不理会自己。自觉的无趣,便放下手中装胡饼的纸包,转身走出了绣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徒馨儿从梦中饿醒,见屋子漆黑一片,心中害怕,唤了几声“春梅”,也并没人答应。她便自己爬起身子,点亮了桌案上的灯烛。

    司徒馨儿借着灯光,低头见到桌子上横放着一个纸包,上面印有“回香斋”的字样。馨儿这时才想起,先前隐约听到春梅说,父亲给自己买了胡饼。

    这个回香斋是位于长安西市的一家胡人开的点心铺。春梅曾经带司徒馨儿来过几次,里面的胡饼糕点,馨儿也曾非常喜爱。但是,后来有一次馨儿随春梅去买胡饼,却遇上了个突厥人装束的公子哥竟欲轻薄司徒馨儿。司徒馨儿大怒,斥责了那胡人公子一番,此后便再不去了。

    今日在自己绣楼里,又见到回香斋的胡饼。回忆起自己爱吃的味道,加之这几日绝食,司徒馨儿顿时就饥火烧肠。不再去想那诸般的烦恼,万缕的愁绪了。

    司徒馨儿打开纸包,见里面包有四块半个馒头大小的圆形胡饼,呈田字型排列,分别印有楷书小字“花”、“好”、“月”、“圆”,煞是精致好看。馨儿也顾不得再多看小饼的精巧,拿起那个“花”字小饼就往嘴里送去,半口下去,酥糯可口,甜美异常,而且其中还有干果夹心,十分的受用。

    未及片刻,三个小饼被馨儿吃进了肚子。待到馨儿将要拿起那最后一块“圆”字小饼的时候,忽然感到天旋地转、身体酥软,不听了使唤,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待到司徒馨儿意识回转,却发现自己眼前一片黑暗。外面有哭声、骂声、笑声、吵闹声,各色声响清晰可闻,只是身体不听使唤,但馨儿意识清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外面有个中年妇女的骂声。显然是主母尹氏,只听她骂到:“这个倒霉的小妮子,好大的气性,跟她那贱人死鬼母亲一样没有福气,眼瞅着就要有了好的托付了,她还不知趣了,服毒自尽,可惜了老爷的一场好买卖啊!贱人就是矫情!”

    又过了不知多久,又听到两个男子的哭声,一个老年声音哭到:“女儿啊!你怎地就这样去了啊,为父对不起你啊!唉呀呀!”

    另一个青年声音哭着劝道:“父亲节哀吧!我妹妹命苦,但愿她去了以后,能再投生个好人家,不再承受这世间的万般愁苦!啊!啊!妹妹!哥哥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啊!”

    司徒馨儿听到父亲和哥哥在哭自己,也是万般伤感,庆幸这世上还有真心对自己的亲人。心中对父亲的那点怨恨也减轻了许多。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司徒馨儿隐约听见外面的谯楼鼓上打五更三点。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说道:“春梅,你这事办的利索,待拿到赏银,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春梅柔声道:“我只求你以后对我好些,别再与那些骚狐狸们有瓜葛了,独爱我就好了!你快些走吧,切莫被人看见。断送了你我得好事!”

    男子一阵“嘿嘿”的发出了一声淫邪的坏笑道:“不急,小糖心儿,让哥哥亲亲再走不迟啊!”

    男子话毕,接着就是一波不堪入耳的下作之音。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司徒馨儿被一阵少年的哭声惊醒,这哭声似乎释放出了一丝吸纳之力,竟要将司徒馨儿的灵魂从她的肉体中拉出。随着哭声的渐进,吸纳牵扯之力渐强,到了极处,竟真将馨儿的灵魂牵离了肉体。

    司徒馨儿灵魂出窍,这才看清那喧闹的队伍正是是给自己送葬的队伍。在队伍前头,隐约看见哥哥和亲属们在撒着纸钱开路,后面的家丁们抬着棺材紧步跟随。

    但是,司徒馨儿的魂迫初离肉体,还十分的脆弱,更见不得白日的三光。只是稍微观察了几眼周围的场景,便已承受不住了阳光的辐射,恐怕再多留一刻就会魂飞魄散了。也就在此焦急难耐之际,司徒馨儿突然看见送葬队伍的后面,有一个小道士的腰间有祥和之光放出。在此危机时刻,司徒馨儿瞅准那块龟型牌子,以近似光影般的速度射入了李龙一腰间的传音符。

    司徒馨儿将自己的一番遭遇向小酸男和李龙一师兄弟二人陈述完毕,已经哭成了泪魂。这等离奇、悲惨的遭遇,当真的是说者伤心,闻者流泪。

    尤其是小酸男陪着司徒馨儿的讲述,已然哭得满脸泪痕了。至此,李龙一也终于明白了檀月儿为何说他传音符里有鬼。

    此时此刻,客房内两人一魂均都安静了下来,没了动静。司徒馨儿暗自伤心,小酸男深陷同情,李龙一回忆檀月儿的叮嘱。两人一魂各怀心事。客房里静得可怕,突然一阵光影闪烁,打破了宁静。李龙一的龟形传音符里放出光影,极速闪烁:“龙一!为师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