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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薄雾冥冥(4)

    柳年的尸体是第三天清晨被带回来的。

    她被达飞扛着,像是扔垃圾一样重重把她砸到了地上,衣不蔽体,浑身青紫。

    乔燕燕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被折磨了三天,被当做杀鸡儆猴的典型,除了脸之外的皮肤大大小小都是被打出来的淤青和红肿。又缺少食物硬生生饿了三天,整个人都虚弱到没有力气动弹了。

    “瞧见没有?”良哥一把薅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逼她仔细看着倒在面前的柳年,阴测测地笑了,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她死了。”

    “死的可真惨,她不清白啦。”

    “她一直跑,滚下山坡,被我的人抓住挨了打,叫的可真惨呐!达飞说,她打折了腿还在往外爬啊,爬啊……像条狗一样。”

    良哥像是条毒蛇吐着芯子,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说:“是你害死她的。”

    “因为你不乖啊,所以她死了。”

    “你记住,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徐燕燕流着眼泪拼命摇头,颤巍巍伸出手去摸柳年的脸,触手冰冷。

    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柳年死了,死在这片不知名的大山里。

    她再也走不出去了。

    柳年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依稀还能看见眼中的不甘与怨愤,脸颊肿胀还能看见巴掌印,死前不知遭受了怎样的折磨。良哥的三言两语,勾勒出了那一夜漫长的绝望。

    徐燕燕崩溃了。

    心满意足的良哥放开了徐燕燕,走出了这间荒屋,锁上了门。

    徐燕燕无暇顾及这些,哭着努力爬向柳年,小声喊着柳年的名字,摇晃着她,呼唤着她希望她醒过来。

    柳年没有回应她。

    这个开朗勇敢的女孩再也不会笑了。

    徐燕燕抖着手合上了她的眼睛,哭着给她整理衣服,忽然发现柳年右手紧握着,一截银色细链从手心中流出,垂落在地上。

    徐燕燕认出来,那是自己塞给柳年打车用的银手链。

    她再次崩溃了。

    这一夜,徐燕燕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她一直对柳年说“对不起”,说到嗓音嘶哑,说到天边泛了白。

    第二天一早,浑浑噩噩的徐燕燕就被开门的达飞从屋子里拖了出来,她挣扎尖叫,换来了达飞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疼的头脑发懵,耳朵嗡嗡作响。

    “良哥,那女人的尸体怎么办?都快臭了!”达飞踢了一脚柳年的尸体,转头问良哥怎么处理。

    良哥叼着烟瞥了一眼,“埋后山去,跟前两天那个死了的一块儿做肥料吧。”

    死了的……?

    徐燕燕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太饿了,脑子转不起来,被绑起来推搡到了村里的晒谷场上,和其他女孩坐在一起任由那些贪婪的人来回打量,最后再像是牲口一样被买卖出去。

    卖出的女孩被付了钱的男人们扛走了,有的挣扎,有的不挣扎。

    徐燕燕对上她们的视线,湿漉漉的眼睛里都是麻木和绝望。

    徐燕燕扫了一圈,发现田欣缘不在。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良哥口中那个两天前死了的,是田欣缘。

    干涩的眼睛又有眼泪落下来,这一次,她看不见希望了。

    最后徐燕燕也被买走了。

    那个自称她丈夫的男人摸了摸她的脸,称赞了一声,把她扛在身上迫不及待往回走。徐燕燕愣愣盯着那片翠绿的后山,一言不发。

    她看见良哥叼着烟,眯眼数着一张张纸质钞票,站在一边享受愚昧村民的阿谀奉承,感恩戴德。

    他们的嘴脸显得如此丑恶,叫她作呕。

    下午,村里几户人家升起了炊烟,贴了喜字,娶了新娘。这些新娘一个个被绑住手脚,眉眼都是悲苦,麻木地让新郎操控着,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们眼中的光灭了。

    午夜的风呼啸而过,夹杂着女人的唾骂与呜咽哭泣,吹向山林,重归寂静。

    故铮站在门外,沉默着见证了她们从希望走到绝望,一脚踏入深渊渐渐沉沦麻木,从希望走向绝望。

    三年,十个姑娘,八个新妇,死了三个,疯了一个,剩下的都在挣扎喘息,苟且偷生。

    徐燕燕被锁在地窖里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五个月了,比起那些早早被丈夫家暴致死致疯的女孩来讲,她好像幸运一点,还在咬牙苦苦支撑自己活着。

    故铮知道,这女孩还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跑出去的机会,她没有放弃,她眼中的光还没有熄灭,所以才努力活着。

    徐燕燕没有一天忘记过柳年,田欣缘,也没有忘记那些和自己一起被拐来的女孩孩子。她记得她们的模样,昏暗的地窖里每一处角落,都写满了受害者的名字。

    而肚子里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就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

    昏暗的地窖里,徐燕燕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睛亮的吓人。

    四个月后,她早产生下来一个儿子,买她的男人一家都高兴疯了,设宴请了乡里乡亲吃酒。瞧她乖顺,又生了儿子,难得解了她的锁链,把她放出来,说要好好过日子。

    徐燕燕温婉驯良点头答应,跟着骂骂咧咧的婆婆进了后厨帮忙,宛如一个贤惠妻子。

    很快,一碟碟热菜被她们做好送上餐桌,酒过三巡,男人们早早的醉了,趴在桌子上说醉话。而女人小孩也止不住的犯困,头一点一点,视线模糊。

    徐燕燕站在厨房门口,眼睛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买她的男人是个稍微富庶点的,常年失眠,家里备着好几瓶助眠药,她借着回房换衣服的借口,翻出来一瓶塞在了腰间。

    感谢对她刻薄的婆婆,自己忙着同其他人吹牛自己的孙儿,反倒给她立规矩,不允许她上桌吃饭,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顺利呢?

    徐燕燕笑了,发疯一样癫狂地笑着,笑到浑身颤抖,笑到双眼泛红。

    她举起了劈柴的斧子,一下又一下,心中嘶吼着要送这些披着人皮的东西下地狱。

    到处都是血,好多血,像水一样从惨叫的村民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她的手,温温热热,黏腻血腥。

    她发疯一样提着斧子游走在几桌席面之间,除了孩子一个都没有放过,砍伤他们的四肢,劈断他们的脊梁,夺走他们逃跑的能力,却又留了他们一条命苟延残喘。

    最后一扔斧子,带着一身血红转头,毫不犹豫地跑向了村口,跑出了村子,跑下了山,跑到了公路上。一步一步,疯疯癫癫走到了城里,走进了警察局,对着所有人惊骇警惕的目光平淡自首。

    她坐在监察局里讲述着自己的被拐经历,展示自己的伤疤,写下了自己知道的其他受害者的名字,说自己砍伤了村里所有人。

    最后,她求着警察去救那些女孩出来,她跪在地上卑微的求,说只跑出来自己一个,其他人还在村里,快去救她们。

    警察们严肃地答应,所有人都赶去了那个村庄。留下一个女警安慰她,开导她,并且借给了她新衣服和电话,让她联系自己的家人。

    徐燕燕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终于联系上了自己的家人。听到父亲小心而惊喜的声音那一刻,这个坚强的姑娘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她的父母千里迢迢赶了过来,已然是鬓生白发,饱经风霜的模样,老了,也瘦了,看着叫人心疼。

    三年重逢,物是人非。

    一家人哭作一团,母亲抚摸着她的背,心疼得直哭,不敢问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了什么苦。父亲使劲擦着眼泪,说“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

    徐燕燕只哭,什么都不肯说。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就拽着路过警察的手问“其他女孩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警察们一开始都在安慰她,直到接了一个电话后,她看着女警眼角的泪花,再问的时候,只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十个女孩,包括她在内只活下来三个,一个已经疯傻。几个孩子倒是养的还活着,其中一个小女孩不可避免地遭到过毒打。

    徐燕燕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喏,这个身份你满意么?”在徐燕燕最痛苦的时候,薄雾弥漫,修斯从雾里面走了出来,似乎笃定她会答应。

    故铮嗓子发紧,哑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她明明已经够苦了,她明明不是坏人啊……”

    “我知道。”修斯打断她,蓝色的眼中是悲悯和冷漠,“就是因为她已经够悲苦,所以我才选中她作为你的顶替身份对象。”

    “这不公平……”

    “公平?”修斯嗤笑她的天真,“你觉得她遭遇这种事情就公平了么?就像你说的,她的人生已经够悲苦了,看不见希望了。但是正因如此,你顶替她的身份,就能帮她结束这样难以忍受的痛苦,帮她从漫长无望的悲苦中解脱出来,不是吗?”

    “你不觉得,这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救赎吗?只要你顶替了她,徐燕燕痛苦的过去,悲伤的未来,还有丑陋的伤疤,崩毁的人生,啪一下就会变成泡沫碎掉,没人会因此嗤笑她,伤害她了不是吗?”修斯点点自己的额头,“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救赎啊,故鸢小姐。”

    “天真和愚蠢的善良救不了任何人,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啊。”俊美西方少年此刻竟然像是魔鬼一样蛊惑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