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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长桥过往

    郑秋明脸色铁青,怒目圆睁看向郑陇白;老剑仙衣袂飘飘,却是满脸通红、咬牙切齿,仿佛醉酒一般。

    药姥见状,识趣转身,带着牧夷舟走进屋内,静待好戏上演。

    “爹,不要啊,爹,我可是您儿子!”郑陇白连连摆手,涕泗将流。

    “师父,您行行好,咱这么多年师徒情分!”周长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求饶。

    走来那两人同步撸起袖子。

    “啪”。郑秋明一掌拍在郑陇白后脑上打得他一个趔趄,随后朝他屁股一脚踹去,怒骂道:“老子刚忙完事呢,就被药姥喊过来提人!混账东西,你是真会给老子惹事!”

    “爹!”

    “啪。”一旁的周长桥待遇相同。

    “都是你这个混账东西,害我被老刀圣笑话惨了!败家玩意儿,天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师父!饶命啊师父!”

    郑秋明和老剑仙一个踹屁股一个打后脑,将那两人打出好远。

    至于后边剩下的三人、还有叹出脑袋偷看的牧夷舟皆是捂嘴忍笑。

    “嗯?”郑秋明和老剑仙同时转过头来,目光不善。

    许京宏忽觉背后一凉,赶忙止笑,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认错忏悔样子。其余两人亦是这般。

    郑秋明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一个是自己爱徒,一个是鬼爷徒弟不归自己管,他只能又一脚揣在郑陇白屁股上。老剑仙同样如此。

    “爹!”

    “师父!”

    从灵药山下烛南台的山道上,两人边挨打边被赶,叫声一个比一个响。

    两位师父的气消了大半之后便自行离开。眼见两人走远,周长桥心念一动,手指上须弥戒黑光一闪,凭空变出两只灵鸡来。

    众人登时哑然失笑,好家伙,感情他居然敢在药姥眼皮子底下又藏了两只,这要是被知道了,直接喜提执法堂半月之灾。

    许京宏回想起昨晚偷鸡被抓时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但他也好奇为何周师兄也来偷鸡,若非如此,想必几位惯偷断然不会被发现。

    周长桥哈哈一笑,解释道:“他娘的,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们以前也经常来偷灵鸡,只是这段时间次数少了。昨天恰好去探望一位朋友,他无意间提了一嘴怀念这灵鸡的味道,所以我和南强就想着圆了他的意愿。”说罢他反问许京宏一行人为何也来偷灵鸡。

    郑陇白道:“我们偷鸡是为了给一个受伤初愈的朋友接风洗尘。”他将昨日汪薪火拦尸一事一并告知。

    周长桥听完,觉得这几位师弟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拍着他们的肩膀不吝称赞,还大方分给他们一只灵鸡。

    时间临近傍晚,众人相互道别,但周长桥执意要带许京宏下山去个地方。

    两人来到临安城内,城内百姓纷纷归家,路上不剩几人。

    路旁的乞丐不停拿树枝敲着手中破碗,发出“噔噔”声响。

    “叮呤,叮呤。”

    周长桥弹出几枚铜板,一枚枚精准落在那些乞丐的碗里,引得他们纷纷跪地感恩。

    周长桥自顾自解释道:“临安城在族内虽然算是富足城镇,但城中不乏这些没饭吃的乞讨人,我每次遇见他们都会给个铜板,至少让他们这一天不至于挨饿。”

    许京宏听了虽然没有接话,但心中明白周师兄是个乐善好施之人。

    两人来到了城中一个偏僻的小院落前,打开门,发现屋内有两道身影。

    “青霜?”周长桥唤道。

    许京宏看过去,发现其中一道身影他认得,正是那日擂台上大放异彩的陈青霜。

    屋内另一道身影坐着轮椅,看不清脸。后来许京宏得知,轮椅上的青年名叫蒋风闲,是周长桥他们几人的兄弟。

    陈青霜见到二人也迎上来,饶有兴致道:“哎呦,今天怎么有空来啊?有段时间没见你,还以为你去做书院任务了呢。”

    “没的没的,我应付上察的学分早就够了,哪还需要做任务啊。”周长桥摆摆手回应道。

    “长桥,你来了。”屋内的蒋风闲听见声音,立刻转过身来,手已经扶在轮椅的轮子上。

    周长桥见状,忙上前将他推出来。

    陈青霜趁机道:“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留下来吃鸡么?”

    陈青霜摇摇头道:“不,晚上我爹那边还有公务,我得去帮忙。”说罢他给出一个眼神。

    周长桥心领神会,追上去道:“我送送你。”

    出了院子,周陈二人四目相对。陈青霜伸头瞥一眼屋内光景,发现蒋风闲正与许京宏聊天,才回过身来缓缓说道:“今天我来的时候,风闲正在摔东西,叫不住,是我冲过去死命抱住他,他才慢慢停手的。”他神色愈发凝重,又道,“他状态越来越差,我真怕会出事,我但凡来城里都会来陪他一会儿。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

    周长桥没有接话,紧抿双唇,沉默不语。

    陈青霜叹气一声,继续语重心长道:“你想想办法,你跟他相处得久,你说的话他更听得进一些。”

    送别陈青霜后,周长桥返回院中,见屋内的蒋风闲正在看书,完全像个没事人儿。

    院子里,许京宏正好处理完那一只灵鸡,交给周长桥。

    “风闲,想吃烧的烤的还是炖的?”

    蒋风闲看见灵鸡,会心一笑:“炖的!”

    “好嘞!”

    当晚,清风明月。

    当大炖盅的盖子被掀开时,屋内瞬间飘起阵阵香味。

    周长桥推着蒋风闲来到餐桌旁,三人便开始大快朵颐。

    蒋风闲感慨道:“我就提一嘴,没想到你们还真去偷了,之前不是说金盆洗手的吗?”

    周长桥一阵心虚,只得耸耸肩道:“是说‘金盆洗手’,但不还有个词叫‘卷土重来’么?”。

    蒋风闲被他逗乐了,笑骂道:“什么金盆洗手卷土重来的?咱又不是读书人,别整那些文绉绉的四字词儿。”

    周长桥陪着哈哈笑了两声,片刻后又收起笑容道:“我去见东隅了。”

    蒋风闲眉头一挑:“哦?他还好吗?”

    周长桥虽然知道蒋风闲会这般问,但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回忆起那日与陈东隅见面时的场景,呆呆点头道:“挺好的,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

    “对,和以前一样。”

    “你这么一说,我也好想见见他。我已经好两年没见过他了,每次都是从你们口中听闻他的近况。”蒋风闲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这句无心之话又被周长桥默默记下。

    “我想喝碗汤。”

    “炖盅里有,我给你盛。”周长桥起身,走到炖盅前,背对着蒋风闲。但趁着没人注意之时,他偷偷从怀中摸出一小包药粉倒在鸡汤里。

    “趁热喝吧。”

    蒋风闲一饮而尽,喝完还砸吧砸吧嘴,感慨道:“这汤真鲜啊,以前我们偷来的鸡都是烤的,没想到炖起来也真有味道。”

    周长桥接话道:“我们以前还得处理那些鸡骨头,每次烤鸡总是飘出一阵香味,惹得隔壁宿舍的都起疑心。”

    随后,周长桥向他讲述带许京宏出任务的事儿,也将昨晚偷鸡被抓的事一并告知。当讲到精彩之处时,周长桥不停伸手比划,逗得蒋风闲捧腹大笑。

    许京宏也将自己和药姥在那山中斗巨蜥取奇花的经历告诉他们,听得两人啧啧称奇。

    秋风微冷,蒋风闲打了个哈欠,感到睡意上涌:“这灵鸡真奇,一吃我居然难得的有些困了。”说完他便被周长桥扶上床,沉沉睡去。

    屋外石阶上,许京宏和周长桥两人并排坐着。

    夜凉如水。

    “喝点吗,临安城的小甜酿,不会醉的。”周长桥拿出一个小酒壶,见许京宏摇摇头,他便自顾自喝起来。

    起初两人都不说话,但随着周长桥“诶”的一声轻叹,话匣子就要被打开。

    “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去找了别的女人,我娘养了我一段时间,也不要我了,跟别的男人跑,下落不明。从我记事起,我就在临安城的黑巷子里长大,跟那些乞丐一起要饭吃。

    你别看他们是乞丐,很多时候我没东西吃,快要饿死了,是他们用小半个馒头或者包子救活我的。

    后来我遇到了风闲,他也和我一样混在乞丐堆里。我俩年纪相仿,有伴儿,便一起乞讨,一起睡在屋檐下。那时候我们被人赶,被野狗追。我左脸这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说着,他指指自己的左脸。

    许京宏看过去,发现那疤痕确实很像兽爪所致。他猛然明白先前周长桥为后人会施舍乞丐铜板,原来是因为小时候过的也是乞丐生活。

    周长桥抿一口酒,继续说道:“我们都不起眼,没人在乎我们,就好像是井里的青苔,是墙上的泥,是这个城里最低贱最卑微的存在。

    可万万没想到,就是我这样的低贱人儿,竟然觉醒了万中无一的天赋,影魔。说来也是好笑,我以前觉得影子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在黑暗里你看不到它,但在阳光下它自己会出来,我若想要见到它就必须站在阳光之下,就好像告诉我不能一直躲在黑暗里。

    可是那一天,我的影子忽然动了,离我而去。他娘的我那一下巨慌,以为我的影子也不要我了,当然后来我就发现我能控制它。”

    周长桥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两声:“你说这么厉害的天赋,正常人都应该想着去干一番事业对吧。我偏偏没有,我那时候一心只想着偷包子,就和风闲在前面打掩护,让影魔去偷。诶你别说,那几天确实没饿过。”

    周长桥耍宝的语气,逗得许京宏不禁扑哧一笑。

    周长桥继续道:“但是有一天我俩忽然被抓住了,那些人见到影魔就说我是怪物,嚷嚷着把我送到官府去,我吓坏了。好在郑秋明师父恰好路过,将我带去书院。

    郑师父想收我为徒,告诉我什么天赋功法这些有的没的,我一点听不懂。他无奈,直接问我想不想跟他学功法,但是我拒绝了,我想学剑。

    他虽然失望,但还是带我去见了老剑仙,我也顺理成章成为老剑仙的弟子。剑仙师父人很好,只是这些年我让多他操心了。他娘的,我真是个混账东西。”

    确实挺混账。许京宏想起周师兄干的那些荒唐事儿,忍俊不禁。

    “风闲也来了书院,跟我一起练功。他和我、南强、青霜、夷舟、还有一个叫陈东隅的师兄,你没见过。

    我们因事结识,聊得巨欢,玩得很好。我们一伙人经常去偷鸡,除了青霜,他从不做这些偷盗的事。夷舟是药姥的弟子,每次药姥查起来,都是他暗中帮我们擦屁股。现在想想,那段时间是真快乐。

    我们都有想做的事,风闲说他小时候净待在临安城的黑巷子里,所以想学点本事,以后出去看看。不只是夜族,还有魔族、人族,他都想去见识见识。

    但是没想到啊,一次做书院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风闲受了重伤。命是保住了,但那双腿废了,他也就成了现在这样。诶,落差太大了,换谁都受不了。而且我更担心他心理状况,青霜说之前风闲在屋子里摔东西,我很怕他有轻生念头。”说着,周长桥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红,声音带些哭腔。

    “我也不想偷偷给他下药,可是他整夜整夜睡不着,我怕他状态越来越差,我真希望他能睡个安稳觉!”

    周长桥情绪上涌,忽觉自己有些失态,“啪”的一声把酒壶摔在地上,怒骂道:“什么破酒,他娘的这么辣!”

    许京宏只觉如鲠在喉,没法接话茬。

    半晌过后,周长桥看向许京宏:“小师弟,你看得书多,也懂得多,我就想问问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能让断腿重生的神药?”

    “师兄问过药姥阁下吗?”

    “当然问过,可她说没有。”周长桥的神情黯淡下去,“但我觉得你比药姥知道的多些,所以就想问问你,算师兄求你,但凡有用的,你都说!”

    “或许——”许京宏下意识挠挠头,“或许是有的。”

    “当真?!”

    许京宏硬着头皮说下去。他想起以前自己也问过许空云类似的问题,便把许空云那番又缠又绕的话复述给周长桥:“传说,人族东边有片大海,很大很大,海上有一座仙岛,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仙草,没准就有你要的那一种。可那毕竟是传说,海上有没有岛,岛上有没有草,说不清楚。”

    周长桥听完后长舒一口气,陷入久久沉默。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石阶上,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第二天,两人与蒋风闲告别后返回书院,却在书院门口碰上一个问路的,张口闭口就是要去书院的武师堂。

    那人个子很高,比周长桥还要高出半个头,短发厚嘴唇。一袭黑衣,侠客装扮,背负一柄长剑。除此之外,那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装束看起来甚至不像是夜族人。

    他去武师堂作甚?

    那黑衣青年也不说,两人只好带着他前往。

    来到武师堂门口,周长桥好心道:“你要找谁,我去帮你带个话儿。”却没想到被那黑衣青年婉拒。

    周许二人不多理会,径直离开。可没走几步,竟听到身后人大喝一声:

    “人族剑圣魏山灼之徒,王超,前来向夜族临安书院老剑仙请教剑法!”

    两人脸色一变,同时回头——好家伙,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