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汪舵主（4）

    一转眼到了日落时分，检校司内依然是一片忙碌，毛大寿寻思着今晚肯定是回不了家了，忙到半夜，再将就着在司里打个盹已经算是不错。

    下午他和一川一起去了魏文烈家中，尸体已经被人从屋顶的绳子上放了下来，两个人仔细翻看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似乎魏文烈之死，就是实实在在的自杀。可是自杀的动机，却成了最大的一个谜。

    毛大寿的内心不禁有些沮丧：所有的重要线索都断了，接下来查案，仿佛盲人摸象一般。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丁一川，这小伙子正拿着一摞厚厚的老旧案牍，已经翻看了一个多时辰。

    望着一川那略带疲倦的面孔，毛大寿心中一动。他拿起桌上的食盒走到一川的桌前：“一川，忙了太久，歇一会，吃点东西吧。我叫了会同桥上的李三汤面，你先尝尝。”

    一川赶忙起身：“司丞——”

    “不必多礼，快趁热吃吧！”他按下了正要起身的丁一川。

    “那司丞您岂不是没得吃了？”

    “我还不饿，你快吃。”毛大寿摆了摆手。

    丁一川掀开食盒，心中感到一股温暖。他知道这位毛司丞平素说话不多，作为司里的二把手，一直也没什么施展的机会。但从日常小事中，却经常可以感到司丞对下属的关照与包容。粗中有细，待人平易，办事可靠，这是他在检校司这几年对这位司丞的印象。

    “司丞，我刚刚还真翻到了点东西。”丁一川边吸溜着汤面，边含混不清地说着，顺便把桌上一卷发皱的案卷递给了毛大寿。

    毛大寿案卷，只见卷头写的是洪武四年，也就是八年前自己刚来检校司的时候：

    汪圆方，人称汪四，溧阳县福贤乡人，为弥勒宗江南分舵舵主，所部教众号四十万。直小明王死，汪四遂为妖贼之首。洪武四年，上于大祀坛祭天，聚五千妖贼攻銮驾，为羽林军所破，逃入天印山，不知所匿。

    敢聚众围攻天子车驾，这个汪四可不简单。若弥勒宗真的敢在京师动手，绝对跟这个“妖贼之首”有十分干系。“其他的线索都断了，也只有从这个汪四入手了。一川，吃完面去户部调汪四的户帖，好好地查，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丁一川领命去了户部。就在丁一川刚走一炷香时分，门口的小校走了进来。

    “毛司丞，刚有个男娃，敲开了铁门上的暗门，扔进来一封信，喊着要给毛爷。”

    毛大寿拿过信，打开竟是魏文烈的笔迹：

    大寿吾兄：

    文烈今日走矣，勿念。幸双亲已逝，吾又未娶妻，孑然一身，无所牵挂。惟受国恩厚重，当以性命相报。吾死之后，司中之事烦兄暂领。我有一弟曰文进，乃查明今日诸事之关键。此事惟汝与一川知晓，勿泄于他人。切记！切记！

    文烈谨启

    看完魏文烈写的绝笔信，毛大寿已然记不得这是今天第几桩奇事了。他的心中快速闪过了无数想法：其一，魏文烈自尽于早上，而这封信傍晚才送到，显然这是他有意安排如此。信中所说“今日诸事”，莫非就是指“青鸟”被杀和白莲教作案？一个已死之人，竟然料到了今日之事，这背后究竟有何隐情？他的死又是否与这些隐情相关？其二，毛大寿从未听说魏文烈有个弟弟，所以这个“查明今日诸事之关键”的“魏文进”究竟是谁？其三，最后一句“勿泄于他人”，难道检校司已被人渗透？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了正在工作的同僚们，额头渗出一丝紧张的汗水。

    这封信的信息量之大，让今日之事显得更加波谲云诡。杀害“青鸟”的凶手，魏文烈自缢的动机，弥勒宗作乱的目标和主谋，这些事看上去无甚关联，但又巧合如斯，让人不由得心生怀疑，似乎有一根暗线，可以将今日发生的离奇之事全都串在一起。

    毛大寿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顺藤摸瓜找到这根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