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弥勒宗（1）

    深夜的寒气拂过双腿，已经连续巡逻半个多时辰的杜子建急需找个地方休息。最终，他拣了块儿大石头坐定，把手里提的油灯放在地上，先是拔出腰刀，就着灯光用衣襟简单擦拭了一番。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麻布织的烟袋，取出一小撮烟丝，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起来。

    望着杜子建嚼烟丝时那副如痴如醉的表情，旁边的小兵也把鼻子凑到了他腰间的烟袋上。小兵正聚精会神地闻着味儿，嘴里突然发出“哎呦”一声惨叫——趁小兵不注意，杜子建用无名指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

    “杜爷，你这一下子也太疼了！”小兵摸着头上被弹的地方，龇牙咧嘴地抱怨道。

    “想尝尝呗？”杜子建取下烟袋，朝小兵轻轻一扔，“大市坊老李那儿新到的货色，从成都走漕船过来的，叫金丝雀，吃起来挺香，还带着一股甜劲儿。悠着点，这可是稀罕货，甭管多有钱，一次也只能买到一两。”

    小兵点点头，一把接住扔来的烟袋，从里面取了撮烟丝放入口中，刚嚼了两口，脸上便已是一副欲仙欲死的满足样子，嘴里也不停地咕哝着赞许之词。一口烟吃完，回味了一小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看向了坐在石头上的杜子建：“杜爷，你看这荒郊野岭，深更半夜的，上头一拍脑袋就让我们来这鬼地方巡逻，大过节的不是折腾人嘛？”

    “当兵吃粮，上头让你干啥，就干啥呗。”

    “眼瞅着今儿都八月十三了，还有两天就到中秋，老婆孩子在家等着我，结果呢，要在这个破地方守夜。”小兵掰着指头，算起了日子，完了又补了一句，“杜爷我跟你说啊，我总觉着这破地方有点儿不对劲，黑皴皴地一户人家都没有，可要是往远处看，有时候还能看到火光闪烁，可明显了，跟他妈‘鬼火’似的！”

    “确实不对劲。你知道吗，出了神策门一直到幕府山这一块，原本就是乱葬岗。”

    “啥！杜爷你说啥？”听了杜子建的话，小兵吓得浑身一激灵，说话的音调都变了。

    “嗐，好多事你刚来不晓得。不过可别忘了，我老杜可是打二十多年前就在京城当差。至正二十年的龙湾之战，陈友谅领巨舰舟师三十万杀到江东桥，圣上这边也点起京师全部人马，双方血战了两天两夜。据说战死的人有十多万，江岸上的白沙却都被染成得鲜红，第二天早上大家伙打开窗户，个个都吓得半死，几千具尸体竟然顺着淮水飘进了城。这么多尸体，要是不赶紧烧了埋了，久了必有大疫，大伙就寻思着找个地方安葬尸体，这不最后就选定了神策门北幕府山南的这块荒山野岭。”

    “那我们现在巡逻的地方......”听了杜子建说的，小兵的音调因为害怕变得更为尖利。

    “没错，我们现在巡逻的这地界离神策门不远，按理说当年也埋了不少尸体。说来奇怪，这些年来应天府花了可大力气营造外城，西边的江东楼，南边的长干里，那叫一个繁华，东边也有圣上建的大祀坛。唯独这城北边，十几年可是一点儿样都没变，照旧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凉的见不着一丁点儿人气，白天走这都渗得慌。毕竟是乱葬岗，大伙儿嫌晦气，没人愿意搬过来，”杜子建拍着小兵的肩膀调侃了一句，“说不定啊，他们就是怕你说的那‘鬼火’。”

    “杜爷，我天，你可千万别吓我！”

    “走了，再去晃荡一圈。还有一个时辰，老许就带人来跟我们换班咯！”杜子建提起地上的油灯，顺手又弹了一下小兵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