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翠柳楼（4）

    房门被一把推开，楚云湘和丁一川都吓了一跳，不过看到进屋的是毛大寿，心神稍定。只见毛大寿喘着粗气，将弓箭军刀等一系列兵器一股脑扔在了地板上。

    “司丞你没事吧？”丁一川赶紧跑过去，关切地问询道。

    毛大寿摆了摆手：“我搜了搜尸体，这仨人都是死士，找不到可以辨识身份的线索。倒是他们用的武器，三把开元弓，两把手刀，一对鸳鸯刀，除了鸳鸯刀，其余都是边军装备。”

    听了他的话，丁一川捡起一把弓箭，握在手里反复打量：“软弓，长箭，快马，轻刀，有此四利，边军铁骑便可奔袭千里，杀人无算。属下记得，昨个在横塘边截杀你的黑衣人，也是边军的装备和功夫吧。”

    “没错，这案子背后牵扯到的边军势力真是不少。大都督府说是节制天下兵马，怕是早就被人捅成了筛子。”毛大寿说着便苦笑起来。

    毛大寿和丁一川口中的“边军”，便是大都督府节制的京营和地方都司卫所的军队。帝国的边军虽然分驻各地，但训练和装备却无太大差别，所用的兵器和所使的功夫，明眼人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

    毛大寿喝了一口水，呼吸稍稍恢复了平静。望向旁边一言不发的楚云湘时，只见他大喝一声，蓦地跃起，一把抓住楚云湘的手腕，把她狠狠地甩到了地上。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他朝着楚云湘一遍遍地吼道。

    楚云湘只是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却不说话。

    “有人杀了‘青鸟’，有人帮妖人进城，有人竟然敢在户部的黄册上做手脚，还有死去的魏司正！”想到这些，毛大寿再也抑制不住这两日的情绪，他将手中长刀架到了楚云湘脖颈上，“说，你究竟在瞒些什么！”

    “司丞——”看到这情势，一旁的丁一川也吓了一跳，正要出口劝阻，却被毛大寿示意闭嘴。

    “亡国贱奴，我敢隐瞒什么，我能隐瞒什么？”楚云湘忽地坐直了身子，双目泪光莹莹，眼神空空地望着前方，“他第一次来，我便爱上了他。他长得好看，为人翩翩有礼，写得一手好曲词，打那起我就想着哪一天嫁给他该多好。可我知道，我只是教坊司的一个歌妓，这个想法纯粹是痴人梦呓。”

    “直到他第三次来，交与我一个朱漆匣子，说是让我转交给你。我才知道，他和我一样，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罢了，权谋争斗深似海，我和他，人似蝼蚁，命若浮萍。”

    “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来过。我花了银子，托人四处打听他，寻他，却怎么也寻不到。直到今天你来了，告诉我，他死了。”

    说罢，楚云湘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忧伤，眼泪欶欶流下。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

    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一曲唱过，曲中无尽哀愁，又似饱含爱恋不得的愁苦。毛大寿和丁一川听了以后沉默良久。

    “他的身份，你知道多少？”毛大寿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他的嘴一直很严，我只知道他在哪个侯爷府上做幕僚。”

    “嗯。”丁一川听出毛大寿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失望。

    “还有——”楚云湘似是想起了些什么。

    “两个月前，是他第二次来这翠柳楼。他喝醉了，晚上就住在我这。半夜我被他的梦呓惊醒，听他口中嘟囔着什么，吉安侯、平凉侯、延安侯这三位侯爷，还有朝中一个特别大的官儿，要谋划一件大事儿，据说这里面还有德庆侯的后人。”

    听到这，毛大寿和丁一川对视了一眼。

    “有传言说，龙凤元年德庆侯廖永忠在瓜步山凿船溺死小明王。后来德庆侯被赐死，估计跟这事脱不了干系。”丁一川插了句嘴。

    “还有这事？”毛大寿眨了眨眼，想起白天听到的圣上和弥勒宗之间那些恩怨纠葛，倒是暗暗对上了。接着他又问了丁一川一句：“德庆侯的后人现在在哪？”

    “儿子廖权尚未嗣侯，现在在信国公府养着做婿。”

    “信国公，信国公......这事，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毛大寿自然自语着，他心里知道，信国公是圣上发小，有大功于国，朝中地位仅在韩国公李善长、大将军徐达、大都督李文忠之下，若说几位侯爷背后有个更大的后台，信国公的身份和地位绝对很符合。

    楚云湘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川，我们走。”毛大寿起身收起长刀。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楚云湘跪在地上的背影：“干我们这一行，不能动真感情。动了真感情，就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