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见或不见
满足不满足…都是一时的慨叹。
赵影三十年的婚姻，有二十三年的琐碎。说起来也是让人悲喜参杂，哭笑不得。
前二十几年，上班之余，应付婆婆的刁难，应付两个儿子折腾出的各种问题。就已经是让赵影心力交瘁。
结婚时，已六岁的小儿子，还是要坚持跟父母一个房间睡。
丈夫作为一个父亲，他很爱自己的儿子。这很好。
但作为丈夫，作为男人，他又想拥抱娇妻，所以，他拒绝小儿子再跟他一个房间，但不够坚决。
小儿子不愿意，他说：“我一直就是跟着爹地妈咪睡觉的，为什么换了妈咪就不行。”
丈夫大概觉得他解释不清，也可能不晓得咋个解释，于是，他就算了。容许小儿子跟他们一个房间。
这事对于他来说，可能不是个事。反正小儿子以前一直跟着他与前妻一个房间睡的。习惯了嘛。
他是习惯了，赵影习惯不了。
她与小儿子谈话，以买礼物诱惑他一个人睡，说：“大男孩都是一个人一个房间，你看哥哥就是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可是你的地盘，你不同意，没人敢进去一步。”
小儿子思考了一阵，松动了。眼看小儿子要答应了，大儿子跳出来搅局。
大儿子指着小儿子，骂：“你这个笨蛋，你可以要一个房间作自己的地盘，白天在里面玩，晚上又回去跟爹地睡，占那个大房间一半的地盘，你就多一个地盘，你不走，她也不敢强行赶你走。”
好吧。赵影的确不敢赶他走。
好吧，从此，小儿子就牢牢占着主卧一半的地盘，跟他爹一起睡到上高中。上高中，他读寄宿学校。
赵影只能在对面，另外收拾了一个房间来住。
不过，她也很高兴，按大儿子的逻辑，她也算是有了属于她的地盘。没她的允许，别人也不能进去。
住的问题就这样子了。丈夫想妻子了，等儿子睡着了就过去妻子的房间，要起床时又回去主卧。
有一次，夫妻俩行事到中途，小儿子在外面敲门了，找爹地。他爹一边高声让小儿子等等，一边加快速度，然后，快快完事了就回去陪儿子。
小儿子叫出去了父亲，下次就轮到大儿子了。
大儿子叫，他爹不理，他妈就从楼下上来骂，“有什么事那么要紧，小孩子哭都不理会，怎么当爹妈的？”完了，哄哄孙子，又骂儿媳妇，“少拉着老公这样那样…反正又不能生了。”
气得人呀!
这样的事多了，很影响情绪。赵影有时心情不好，就不让丈夫进门，或许，半途他要离开时，不让他离开，任他们三在外又哭又闹。有时，只要响起了脚步声，赵影就一脚踢开丈夫。任他脸红脸黑。
开始几年，赵影特别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后来，她还觉得庆幸，幸好丈夫结扎了。不然，生个孩子出来都是受罪。
赵影是一个神经强悍的女子，不然，可能会气成神经病。
后妈不好当。赵影深刻地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后悔了，想离婚。以他不能给她孩子为借口。婚没离成，得了些补偿。
说回两个儿子的日常。
小儿子还只是争房间，其他的，有的吃有的玩，有书看，他就不管大人的事。
小儿子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特别爱吃红肉。所以，从小到大都胖。
他小时候，赵影提议少吃点肉，可以吃点蔬菜。大概说过三五回吧。没有人听她的意见。不听就算了。
赵影一直认为小儿子乖巧。
大儿子什么都爱争，而且，跟谁都争。这应该算是真性情。
上桌吃饭，争位子，非得一人霸一方，弟弟挨着坐都不行。
争菜，喜欢吃的霸着一个人吃。不喜欢吃，就指定要谁吃。
争碗，今天要吃这个碗，明天要吃那个碗。最爱争别人已经拿在了手里的碗。
争关注，他爸帮谁夹菜，必须要先夹给他，不然，就是不爱他。他就又哭又闹。
好吧，都依他。孩子新换一个妈妈，缺乏安全感。
平时，上学下学要接送，送还要好些，时间到了，不进校不行。接孩子，你就要满学校地找到人才行。放了学，他不出校门口，在学校里跟大人藏猫猫。
磕磕绊绊的，日子也总是过下来了。
好不容易孩子大了点，上初中了，又上高中了，以为该懂事了。结果，就懂事在了网吧，酒吧，卡拉Ok这些地方。大人常常是整夜的在那些地方找人。
有时，找到人了，他不愿意走，不论谁找到他，都是拳打脚踢，制止他，他就嚎，对人说后妈不好，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他爹累，赵影更累。哄，劝，讲道理，还上演了一会全武行。终于消停了。
那次赵影没让他，与他单挑，开打之前，说好了，谁输了，谁就听对方的话。
赵影虽然是女子，可她从小被阿公训练打拳，后来又长在山里，打野鸡野兔，抓耗子抓蛇，爬树摘果子，掏鸟蛋，那是十八般武艺都半成了的。
收拾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不在话下。
当赵影将大儿子按倒在地，一只手肘紧紧制住他的脖子，侧身压住他的后背，他再也无力挣扎时，服输了。
赵影当时还心想，早知道决斗可以免去那么多费时的游戏，早决斗好了。
她当时不注意被大儿子踢中了一脚的小腹痛了几天，赵影也没有看医生吃药，怕大儿子知道了又扎刺，认为他厉害，可以伤到她，往后又玩把戏。
刚和好两年，大儿子走了。他高中毕业，他妈回来接他去美国了。
小儿子一直算是很乖巧的人。哥哥走了，他读书更努力了。平平顺顺读到名牌大学毕业，然后，工作，结婚。
赵影一直觉得与小儿子是母子，大家如一家人一样生活了那么多年嘛。
当然，这是赵影的自以为是。
以前，她的心里一直认为小儿子是拿她当妈妈的。因为，平时，小儿子喊妈妈喊的很甜。
后来赵影知道，其实并没有这回事。妈妈在小儿子心目中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小儿子性格内敛，他想什么，他不说，赵影也不知道。
后来，他结婚了。赵影通过看儿媳妇对她的态度。她才明白，小儿子没有当她做母亲，或许，阿姨都不是。
赵影也才真正的明白，付出不一定有回报，真心也不一定换来真心。
无论如何，不是你生的孩子，永法无法是母子。
老家有句俗话，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意思就是，亲生的孩子，无论当妈妈的骂也好打也好，他都不会离开也舍不得离开母亲。
不是亲生的，轻不得重不得。骂了打了，说你不爱，不打不骂，也说你不爱，不管教。
大儿子在美国呆了几年又被他妈妈送回来了。因为他在那边吃摇头丸，跟着继父的儿子一起。
据说，那个孩子吃多了，兴奋之下从三十几楼的窗户跳下去了。
大儿子吓着了，他妈妈也吓着了。
分开几年，他回来了，不再叫赵影作妈妈了，也什么都不干了，除了打游戏。饭也要人弄好了端进他的房间。
再后来，结了婚，有了女儿。他才又网络上回到现实中。
后面这七八年，赵影又因为多了两个儿媳妇，三个孩子，矛盾更多，更不好调和。丈夫又不愿意分家。所以，她在忍无可忍之下，又以离婚作要协，与丈夫分居了。
人分开了，感情却沉淀了。单纯的上班，下班，看书，写作…日子单调却无比美好。
没有了一大桌子人吃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却无人洗碗的气愤，气愤之下，又还是要收捡着去清洗归置。
也没有了孩子拉了尿了，当妈妈的尖叫着跑开、不管，扔下孩子睁着无辜又清亮的眼睛，别别嘴要哭不哭的，都指望着爷爷奶奶。
爷爷两手提着孩子，不敢吩咐儿媳妇，只敢大声吼妻子放热水给孩子洗屁股洗澡的。洗完还得洗拉脏了小衣服。有时，也弄脏大人一身。
无论你在干着什么，都只得无奈地撇下，帮忙收拾好那一摊子再说。
不收拾不行，不管也不行呀。只因为，看不下去那乱糟糟的，也不忍心看他皱着的眉，无奈的眼睛，企求的眼神。
如果，付出了得一句感谢，或许，赵影会一直在那个家里忍下去。
有一天，赵影是一个人回来，见次子媳妇跟孩子在玩，她笑着逗孩子，小孩子看见她就喊奶奶。
当妈妈的拉过孩子抱着，瞟赵影一眼，说，“宝贝，乖乖，来，亲亲妈妈。不要乱叫人作奶奶，她不是你们的奶奶。
你们的亲奶奶在美国呢。给你们寄奶粉，买漂亮衣服呢。”又拉起衣脚让孩子看，“看，宝宝，这么漂亮的衣服，是亲奶奶买给宝宝的，我们让亲奶奶回来看护宝宝，好不好啊。”
赵影当场没跟她一般见识，只是，从此不再帮忙看护孩子，不再给孩子洗屁股洗澡洗衣服了…丈夫吼也不理了。
有一次，可能爷爷给孙子洗澡，水温没掌握好，也可能是孩子玩水时间过长，凉着孩子。
当晚孩子就不乖了，啍啍唧唧的。
儿媳妇为了不影响她丈夫的睡眠，就将孩子抱来了公婆的房间。
第二天，个个上班去了。赵影最后换衣服出门时、才发现孩子还在床上，且在发烧。
喊孩子妈，大儿媳妇说她一早就跑出去了。也没说出去干什么。
赵影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带孩子看医生。
她说，就回来，让赵影先带去看。
赵影只好打电话给伙伴请假，又安排好了工作。
然后就带孙子上医院，排队挂号，排队看诊，排队交钱，排队打针，拿药…大半天下来，当妈的都没回来。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中午过了，她和孩子都还饿着。孙子一直在赵影胸前兜着，放不下，放下就哭。
她煮了小孩吃的米糊喂孙子，孙子没吃完的，赵影吃了小半碗。
半个小时后喂孙子吃药，他不吃，赵影哄不听，就硬喂进他嘴里。孩子就哭了，哭就引起咳嗽。
刚好，这时候，丈夫回来了，问：“孩子怎么哭那么厉害？”
赵影说，“不肯吃药。又打了针，可能屁股还痛。”
他又问：“干嘛打针吃药？”
赵影没好气地答，“感冒了，发烧，看医生，医生让干嘛就干嘛。”
丈夫当时就大声了，“问为什么让孩子发烧，又为什么不看好孩子。”
嘿…真是的。不怪跑出去玩了的妈妈，反而怪她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奶奶。
当他摸了摸孩子的头，还在烧，就又更大声地吼了，厉声问：“为什么孩子发烧还那么厉害？”
“鬼知道为什么！”赵影看着他冒火的带着浓重遣责的眼神，忽的一下，火气也上来了。
赵影放下怀里的孩子，端起一边的药水碗就朝丈夫砸了过去。
她也厉声吼，“你吼，我让你吼。你是爷爷，他是你的亲孙子，你怎么没发现。
当我一天到晚闲了不成，你们开工，我不用开工啊…你的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都是心肝，都是宝贝，只有我是瓦砾。你想你的前妻回来就明说，我让位。我不稀罕这个奶奶的位置。”
吼完，赵影也不管孩子的哭声，收拾起衣服就离开了，将他的大声问话“你去哪里”留在身后，随风飘散。
走在路上的赵影，细细回想二十二年的婚姻，突然想通了，丈夫，永远不会将她放在第一位。那拿来有何用。
她对于他们来说，是外人。那么好，她就退到外人的地步。
她找律师，重提隔了二十年的离婚。
从此，她置起一个只属于她的家。他来，心情好，留他，心情不好，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不肯离婚，也当面责骂了儿子儿媳，但，赵影铁了心了。不离婚，可以，分家，分产，将他们认为她该得的那份给她。
她不再心软时，他们反而客气起来。客气就好。
他请她回去，看她心情，心情好回去呆几天。
她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他们没有她，日子也照样过下来了。只是，以前不愿意请保姆的也请了保姆了。
那时，赵影才陡然间想起了曾经签的聘约。当他的儿子们的母亲的聘约。
好吧。原来，他一直当她是工人，是保姆。他是她的老板，所以，他可以吼她，可以责问她，为何没有带好孙子。但他忘记了，他只是聘她当母亲，不是当奶奶。
明悟了的赵影正式写了辞职书，并要他付清二十几年里欠她的工资。
卸任的赵影浑身轻松，原来，当妈妈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突然之间，赵影就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养大她的养母。养母比她更可怜。
赵影对世间的女子，莫名地就柔和大度了。她也不再计较儿媳妇们的小算计。
大家都是女人，都不容易。
赵影不参禅，但也学会了放下。放下一切的爱恨纠结。
赵影放下了，丈夫却焦躁了。
不在身边，他就疑神疑鬼。一天十个八个的电话。每次都问她，你在干什么？她答：见客户。挂了。
中午休息时间或者晚上，他必定会问，客户多大的年纪，买多大的房子。
她心想，关你什么事。
但还是答他，看不出来多大年纪。买房有大有小，多数九十多，一百零点。
赵影是不大会看人的年纪，现在的人也实在不好看出真实年纪。
如果赵影上网，他嘱咐不要网恋，不要出去约会网友。对面说二十八，说不定是六十八，说长得英俊帅气，说不定是一个猪八戒。
赵影出去旅行，他先是劝，你不要去，单身旅行危险。劝不听，只能自己拖着箱子跟上。
他总说，你年纪越大越不听劝，年纪越大，脾气越不好。
赵影不搭理他，心说，我不是不听劝，我只是不愿被糊弄了。我脾气不好，是我看透了，不期待你的看法了，也不执着要在你心里占第一位了，甚至不在乎我还在不在你的心里了。
放下了的赵影总是冷眼旁观放不下的他的笑话，看着他焦躁，无奈，压抑，同情同情他的同时，还有幸灾乐祸的愉悦。
现在他走了，放不下的，他也都统统放下了。
他放下了，她也应该放下，彻底地。
隔着阴阳的深渊，在生死的两岸，他看着她，孤单行走，她看着他，踽踽独行。
或许，偶尔回头，望望对岸的身影，至到，渐行渐远…
四个月了…他老去的身影已逐渐模糊。赵影拼命地回想，记忆的光片上也只有一团模糊了的影子。
几个月的时间，似乎已过了几十年，当赵影再面对镜子时，已经是白雪满头。
她收拾好日记本，对着玻璃上映出的人影说：“不论你是老公，还是老板，我都谢谢你!
有人说过，爱情和男人让女人苍老。
她说的片面了。爱情和男人也让女人成长，丰富。
老板，如果有缘，来生再见!
哦，老公，不…来生…不见…
赵影三十年的婚姻，有二十三年的琐碎。说起来也是让人悲喜参杂，哭笑不得。
前二十几年，上班之余，应付婆婆的刁难，应付两个儿子折腾出的各种问题。就已经是让赵影心力交瘁。
结婚时，已六岁的小儿子，还是要坚持跟父母一个房间睡。
丈夫作为一个父亲，他很爱自己的儿子。这很好。
但作为丈夫，作为男人，他又想拥抱娇妻，所以，他拒绝小儿子再跟他一个房间，但不够坚决。
小儿子不愿意，他说：“我一直就是跟着爹地妈咪睡觉的，为什么换了妈咪就不行。”
丈夫大概觉得他解释不清，也可能不晓得咋个解释，于是，他就算了。容许小儿子跟他们一个房间。
这事对于他来说，可能不是个事。反正小儿子以前一直跟着他与前妻一个房间睡的。习惯了嘛。
他是习惯了，赵影习惯不了。
她与小儿子谈话，以买礼物诱惑他一个人睡，说：“大男孩都是一个人一个房间，你看哥哥就是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可是你的地盘，你不同意，没人敢进去一步。”
小儿子思考了一阵，松动了。眼看小儿子要答应了，大儿子跳出来搅局。
大儿子指着小儿子，骂：“你这个笨蛋，你可以要一个房间作自己的地盘，白天在里面玩，晚上又回去跟爹地睡，占那个大房间一半的地盘，你就多一个地盘，你不走，她也不敢强行赶你走。”
好吧。赵影的确不敢赶他走。
好吧，从此，小儿子就牢牢占着主卧一半的地盘，跟他爹一起睡到上高中。上高中，他读寄宿学校。
赵影只能在对面，另外收拾了一个房间来住。
不过，她也很高兴，按大儿子的逻辑，她也算是有了属于她的地盘。没她的允许，别人也不能进去。
住的问题就这样子了。丈夫想妻子了，等儿子睡着了就过去妻子的房间，要起床时又回去主卧。
有一次，夫妻俩行事到中途，小儿子在外面敲门了，找爹地。他爹一边高声让小儿子等等，一边加快速度，然后，快快完事了就回去陪儿子。
小儿子叫出去了父亲，下次就轮到大儿子了。
大儿子叫，他爹不理，他妈就从楼下上来骂，“有什么事那么要紧，小孩子哭都不理会，怎么当爹妈的？”完了，哄哄孙子，又骂儿媳妇，“少拉着老公这样那样…反正又不能生了。”
气得人呀!
这样的事多了，很影响情绪。赵影有时心情不好，就不让丈夫进门，或许，半途他要离开时，不让他离开，任他们三在外又哭又闹。有时，只要响起了脚步声，赵影就一脚踢开丈夫。任他脸红脸黑。
开始几年，赵影特别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后来，她还觉得庆幸，幸好丈夫结扎了。不然，生个孩子出来都是受罪。
赵影是一个神经强悍的女子，不然，可能会气成神经病。
后妈不好当。赵影深刻地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后悔了，想离婚。以他不能给她孩子为借口。婚没离成，得了些补偿。
说回两个儿子的日常。
小儿子还只是争房间，其他的，有的吃有的玩，有书看，他就不管大人的事。
小儿子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特别爱吃红肉。所以，从小到大都胖。
他小时候，赵影提议少吃点肉，可以吃点蔬菜。大概说过三五回吧。没有人听她的意见。不听就算了。
赵影一直认为小儿子乖巧。
大儿子什么都爱争，而且，跟谁都争。这应该算是真性情。
上桌吃饭，争位子，非得一人霸一方，弟弟挨着坐都不行。
争菜，喜欢吃的霸着一个人吃。不喜欢吃，就指定要谁吃。
争碗，今天要吃这个碗，明天要吃那个碗。最爱争别人已经拿在了手里的碗。
争关注，他爸帮谁夹菜，必须要先夹给他，不然，就是不爱他。他就又哭又闹。
好吧，都依他。孩子新换一个妈妈，缺乏安全感。
平时，上学下学要接送，送还要好些，时间到了，不进校不行。接孩子，你就要满学校地找到人才行。放了学，他不出校门口，在学校里跟大人藏猫猫。
磕磕绊绊的，日子也总是过下来了。
好不容易孩子大了点，上初中了，又上高中了，以为该懂事了。结果，就懂事在了网吧，酒吧，卡拉Ok这些地方。大人常常是整夜的在那些地方找人。
有时，找到人了，他不愿意走，不论谁找到他，都是拳打脚踢，制止他，他就嚎，对人说后妈不好，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他爹累，赵影更累。哄，劝，讲道理，还上演了一会全武行。终于消停了。
那次赵影没让他，与他单挑，开打之前，说好了，谁输了，谁就听对方的话。
赵影虽然是女子，可她从小被阿公训练打拳，后来又长在山里，打野鸡野兔，抓耗子抓蛇，爬树摘果子，掏鸟蛋，那是十八般武艺都半成了的。
收拾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不在话下。
当赵影将大儿子按倒在地，一只手肘紧紧制住他的脖子，侧身压住他的后背，他再也无力挣扎时，服输了。
赵影当时还心想，早知道决斗可以免去那么多费时的游戏，早决斗好了。
她当时不注意被大儿子踢中了一脚的小腹痛了几天，赵影也没有看医生吃药，怕大儿子知道了又扎刺，认为他厉害，可以伤到她，往后又玩把戏。
刚和好两年，大儿子走了。他高中毕业，他妈回来接他去美国了。
小儿子一直算是很乖巧的人。哥哥走了，他读书更努力了。平平顺顺读到名牌大学毕业，然后，工作，结婚。
赵影一直觉得与小儿子是母子，大家如一家人一样生活了那么多年嘛。
当然，这是赵影的自以为是。
以前，她的心里一直认为小儿子是拿她当妈妈的。因为，平时，小儿子喊妈妈喊的很甜。
后来赵影知道，其实并没有这回事。妈妈在小儿子心目中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小儿子性格内敛，他想什么，他不说，赵影也不知道。
后来，他结婚了。赵影通过看儿媳妇对她的态度。她才明白，小儿子没有当她做母亲，或许，阿姨都不是。
赵影也才真正的明白，付出不一定有回报，真心也不一定换来真心。
无论如何，不是你生的孩子，永法无法是母子。
老家有句俗话，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意思就是，亲生的孩子，无论当妈妈的骂也好打也好，他都不会离开也舍不得离开母亲。
不是亲生的，轻不得重不得。骂了打了，说你不爱，不打不骂，也说你不爱，不管教。
大儿子在美国呆了几年又被他妈妈送回来了。因为他在那边吃摇头丸，跟着继父的儿子一起。
据说，那个孩子吃多了，兴奋之下从三十几楼的窗户跳下去了。
大儿子吓着了，他妈妈也吓着了。
分开几年，他回来了，不再叫赵影作妈妈了，也什么都不干了，除了打游戏。饭也要人弄好了端进他的房间。
再后来，结了婚，有了女儿。他才又网络上回到现实中。
后面这七八年，赵影又因为多了两个儿媳妇，三个孩子，矛盾更多，更不好调和。丈夫又不愿意分家。所以，她在忍无可忍之下，又以离婚作要协，与丈夫分居了。
人分开了，感情却沉淀了。单纯的上班，下班，看书，写作…日子单调却无比美好。
没有了一大桌子人吃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却无人洗碗的气愤，气愤之下，又还是要收捡着去清洗归置。
也没有了孩子拉了尿了，当妈妈的尖叫着跑开、不管，扔下孩子睁着无辜又清亮的眼睛，别别嘴要哭不哭的，都指望着爷爷奶奶。
爷爷两手提着孩子，不敢吩咐儿媳妇，只敢大声吼妻子放热水给孩子洗屁股洗澡的。洗完还得洗拉脏了小衣服。有时，也弄脏大人一身。
无论你在干着什么，都只得无奈地撇下，帮忙收拾好那一摊子再说。
不收拾不行，不管也不行呀。只因为，看不下去那乱糟糟的，也不忍心看他皱着的眉，无奈的眼睛，企求的眼神。
如果，付出了得一句感谢，或许，赵影会一直在那个家里忍下去。
有一天，赵影是一个人回来，见次子媳妇跟孩子在玩，她笑着逗孩子，小孩子看见她就喊奶奶。
当妈妈的拉过孩子抱着，瞟赵影一眼，说，“宝贝，乖乖，来，亲亲妈妈。不要乱叫人作奶奶，她不是你们的奶奶。
你们的亲奶奶在美国呢。给你们寄奶粉，买漂亮衣服呢。”又拉起衣脚让孩子看，“看，宝宝，这么漂亮的衣服，是亲奶奶买给宝宝的，我们让亲奶奶回来看护宝宝，好不好啊。”
赵影当场没跟她一般见识，只是，从此不再帮忙看护孩子，不再给孩子洗屁股洗澡洗衣服了…丈夫吼也不理了。
有一次，可能爷爷给孙子洗澡，水温没掌握好，也可能是孩子玩水时间过长，凉着孩子。
当晚孩子就不乖了，啍啍唧唧的。
儿媳妇为了不影响她丈夫的睡眠，就将孩子抱来了公婆的房间。
第二天，个个上班去了。赵影最后换衣服出门时、才发现孩子还在床上，且在发烧。
喊孩子妈，大儿媳妇说她一早就跑出去了。也没说出去干什么。
赵影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带孩子看医生。
她说，就回来，让赵影先带去看。
赵影只好打电话给伙伴请假，又安排好了工作。
然后就带孙子上医院，排队挂号，排队看诊，排队交钱，排队打针，拿药…大半天下来，当妈的都没回来。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中午过了，她和孩子都还饿着。孙子一直在赵影胸前兜着，放不下，放下就哭。
她煮了小孩吃的米糊喂孙子，孙子没吃完的，赵影吃了小半碗。
半个小时后喂孙子吃药，他不吃，赵影哄不听，就硬喂进他嘴里。孩子就哭了，哭就引起咳嗽。
刚好，这时候，丈夫回来了，问：“孩子怎么哭那么厉害？”
赵影说，“不肯吃药。又打了针，可能屁股还痛。”
他又问：“干嘛打针吃药？”
赵影没好气地答，“感冒了，发烧，看医生，医生让干嘛就干嘛。”
丈夫当时就大声了，“问为什么让孩子发烧，又为什么不看好孩子。”
嘿…真是的。不怪跑出去玩了的妈妈，反而怪她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奶奶。
当他摸了摸孩子的头，还在烧，就又更大声地吼了，厉声问：“为什么孩子发烧还那么厉害？”
“鬼知道为什么！”赵影看着他冒火的带着浓重遣责的眼神，忽的一下，火气也上来了。
赵影放下怀里的孩子，端起一边的药水碗就朝丈夫砸了过去。
她也厉声吼，“你吼，我让你吼。你是爷爷，他是你的亲孙子，你怎么没发现。
当我一天到晚闲了不成，你们开工，我不用开工啊…你的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都是心肝，都是宝贝，只有我是瓦砾。你想你的前妻回来就明说，我让位。我不稀罕这个奶奶的位置。”
吼完，赵影也不管孩子的哭声，收拾起衣服就离开了，将他的大声问话“你去哪里”留在身后，随风飘散。
走在路上的赵影，细细回想二十二年的婚姻，突然想通了，丈夫，永远不会将她放在第一位。那拿来有何用。
她对于他们来说，是外人。那么好，她就退到外人的地步。
她找律师，重提隔了二十年的离婚。
从此，她置起一个只属于她的家。他来，心情好，留他，心情不好，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不肯离婚，也当面责骂了儿子儿媳，但，赵影铁了心了。不离婚，可以，分家，分产，将他们认为她该得的那份给她。
她不再心软时，他们反而客气起来。客气就好。
他请她回去，看她心情，心情好回去呆几天。
她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他们没有她，日子也照样过下来了。只是，以前不愿意请保姆的也请了保姆了。
那时，赵影才陡然间想起了曾经签的聘约。当他的儿子们的母亲的聘约。
好吧。原来，他一直当她是工人，是保姆。他是她的老板，所以，他可以吼她，可以责问她，为何没有带好孙子。但他忘记了，他只是聘她当母亲，不是当奶奶。
明悟了的赵影正式写了辞职书，并要他付清二十几年里欠她的工资。
卸任的赵影浑身轻松，原来，当妈妈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突然之间，赵影就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养大她的养母。养母比她更可怜。
赵影对世间的女子，莫名地就柔和大度了。她也不再计较儿媳妇们的小算计。
大家都是女人，都不容易。
赵影不参禅，但也学会了放下。放下一切的爱恨纠结。
赵影放下了，丈夫却焦躁了。
不在身边，他就疑神疑鬼。一天十个八个的电话。每次都问她，你在干什么？她答：见客户。挂了。
中午休息时间或者晚上，他必定会问，客户多大的年纪，买多大的房子。
她心想，关你什么事。
但还是答他，看不出来多大年纪。买房有大有小，多数九十多，一百零点。
赵影是不大会看人的年纪，现在的人也实在不好看出真实年纪。
如果赵影上网，他嘱咐不要网恋，不要出去约会网友。对面说二十八，说不定是六十八，说长得英俊帅气，说不定是一个猪八戒。
赵影出去旅行，他先是劝，你不要去，单身旅行危险。劝不听，只能自己拖着箱子跟上。
他总说，你年纪越大越不听劝，年纪越大，脾气越不好。
赵影不搭理他，心说，我不是不听劝，我只是不愿被糊弄了。我脾气不好，是我看透了，不期待你的看法了，也不执着要在你心里占第一位了，甚至不在乎我还在不在你的心里了。
放下了的赵影总是冷眼旁观放不下的他的笑话，看着他焦躁，无奈，压抑，同情同情他的同时，还有幸灾乐祸的愉悦。
现在他走了，放不下的，他也都统统放下了。
他放下了，她也应该放下，彻底地。
隔着阴阳的深渊，在生死的两岸，他看着她，孤单行走，她看着他，踽踽独行。
或许，偶尔回头，望望对岸的身影，至到，渐行渐远…
四个月了…他老去的身影已逐渐模糊。赵影拼命地回想，记忆的光片上也只有一团模糊了的影子。
几个月的时间，似乎已过了几十年，当赵影再面对镜子时，已经是白雪满头。
她收拾好日记本，对着玻璃上映出的人影说：“不论你是老公，还是老板，我都谢谢你!
有人说过，爱情和男人让女人苍老。
她说的片面了。爱情和男人也让女人成长，丰富。
老板，如果有缘，来生再见!
哦，老公，不…来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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