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十二 朱门腐朽白骨寒
林芊芊在门外站了很久，久到在温热的五月整桶洗澡水都已经全部冷却了。
在听到哭泣的少女从水里起身后，于是她装作时间算得正好地敲了敲门说道：“心儿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爹煮了面，我们一起去吃吧。”
刚才出于大夫的责任优先救治病人还没有好好感谢过戮心，林家到现在才有时间郑重向她道谢。
“不了，林姑娘，我要走了。”戮心穿着林芊芊给她准备的衣服从里面走出来，背着来时的包袱。
尽管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可林芊芊发现那笑容是疏离的，仿佛还有一些痛苦在其中。她觉得戮心和之前不一样了，仿佛缺失了什么一般。
“这么快呀？”林芊芊有些僵硬地开口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呀？”
戮心眼神一黯，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道：“最北边的华城。”
“啊！”林芊芊听到这话吓得叫了一声，继而压低声音着继续说，“那里在打仗呀，而且华城不是已经被叛军占领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难道……”
戮心以为她懂了便点点头，准备要走，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难道你要加入叛军？”林芊芊若有所思。“不过也是，最近的税收又加重了，我听说好几个城都闹了饥荒，上头几乎是不管不顾……不不不，我瞎说的。”她担心隔墙有耳猛地捂住了嘴。
“并不是。”戮心不愿说更多，便向她道别，“林姑娘，告辞。”
说罢，她踏起轻功从廊下绝然离去，只留下林芊芊还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稍纵即逝的背影。
在怀城，戮心还有一些事情比较在意，她于屋顶上疾驰，寻找着她的目标。
还好之前在谭知新那里，她大概知道了自己要找的人大概会在城中的哪个区域和什么样的府邸之中。
很快，她在怀城刺史的府上发现了在城墙上出现过的那个所谓的大官。
那人高居主坐，怀里搂着一美女，正兴致高昂地高谈阔论。一个男人则于下座中，脸上勉强陪笑着。
戮心对朝廷官职并不十分了解，但这情形下，她知道那人的官职和身份更高些。
其实，黄纬作为兵部侍郎要比陆坤元这个中城刺史的官职要低上半级，现在能在这作威作福着实是有几个原因。
怀城划为中城的等级还是看在它是亲王封地的面子上，若是真的按照城池大小与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相邻的朗城。再加上怀城刺史也是个性子较软的人，眼见着中央朝廷派人带着虎符前来，打退反贼还得靠他们，于是也就忍让一时。
可是，不是来调兵遣将、部署防线的吗？为何在做这等毫不相关之事？
戮心听着黄纬的淫词亵语，愤愤地想着。
“说实话，你们这儿治安不太行啊。”黄纬装模作样地评论了一番，然后色眯眯了又摸了一把旁边的美人儿。
“侍郎大人是指？”陆坤元陪笑道。
“如此小小一个怀城，竟然有人落草为寇，朝廷要对付反贼就够辛苦的了，你们这些地方官员可不要再拖我们的后腿了。”
“那是那是，还得仰仗侍郎大人。”陆坤元心里暗骂着，若不是这人把这兵，他早带守城士兵上山剿匪了。
“那可不，若不是我当时正好在附近，那些山贼的细作指不定就溜进城了。”黄纬一口饮尽杯中酒，看着美人的眼神中包含的意思昭然若揭。
陆坤元看出他的想法，便也不接这混账话，直言道：“侍郎大人莫不要早些休息，明日还得赶去下一城，茹儿你扶着大人去休息，可要伺候好了。”
那美人略一点头，脸上却无半分谄媚。
这舞姬茹儿原是温亲王在城里买下的一个奴隶，可他担心自家夫人吃醋，就给了茹儿一些银两让她去过自由的日子。
不成想她竟不要银子，也不愿走，仿佛是跟定温亲王这个救命恩人了，即使在他那儿做个婢女也好。连亲王夫人都动容，想着收了也行，难为这孩子一片真心。
在这方面，温亲王确实是个轴得要死的存在，竟直接把人送到他府上来了。那这人他可不敢动啊，只能哄着让她学舞，学好了就可以进亲王府跳给他看。
茹儿一下便听进去了，日夜练舞，即使没有童子功也跳得是极好的。可那油盐不进的温亲王根本就不爱歌舞啊。
结果，黄纬刚到陆府就看到了美貌的茹儿，茹儿当然是不肯的。
陆坤元告诉她，若是她因为温亲王的缘故忤逆朝廷重臣这事传到天子耳中，思虑过度的万岁爷可又要因为忌惮温亲王而刁难他了。
于是，茹儿想着，这样也算是帮上他的忙了，就算……他并不知道。
真是便宜了黄纬这个好色之徒了。
陆坤元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也不厚道，可既能帮断了茹儿的念想，又能解决当下之忧，确实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要的要的。”黄纬嘿嘿一笑搂着美人走了，想着此夜定是销魂至极。
只不过，房梁上的戮心可不这么想。
在黄纬喝下的酒中，她已经动了手脚，那点迷药足够他倒头就睡，睡到明天日上三竿才能起。
若不是还要留着他对抗反贼，她真想下点厉害的药。例如，让人一整天都无法从茅房出来的泻药，或者让全身奇痒难忍的药粉，这都是戮情调配，被戮念一股脑收进包袱中的。
正想着，果然不远处传来惊呼，估计是那好色男人倒地不起了。
戮心听到这动静便也不再逗留，径直就往府外去了。她找了一棵靠近南城门的树，准备在上头对付一夜，等城门一开便即刻出城。
林子伤势不重，简单处理了外伤便随着娘亲回家去了。兰儿的伤势则比较严重，为了让她还有机会站起来行走，林茂带着两个儿子那是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口。
待医治结束，兰儿其实是不愿在医馆留宿的。只是因着宵禁，她只能与先前就被救起的少女思思一起挤在唯一一间空房间内。
许是察觉出了兰儿的心思，贴心的林郁安慰道：“不用担心诊金，我们一定把你治好。”
少女望向林郁的眼神中有了光亮，她如释重负地应着，安心地躺下来。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从小一起长大邻家少年已经长成了温润君子。
动心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可惜，此生已无缘。
夜已深，兰儿在寂静之中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我并不怪你。”
身边的思思侧身背对着她，看上去正在熟睡中，因此不知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
再看侧身的少女已然泪流满面，无声地哭着。
是她，是她害了兰儿。
她们二人从山上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但是很快就被追上。就在她快要被山贼发现的时候，她朝着兰儿躲藏的方向扔了块石头。
于是，兰儿被抓住了。
而她慌不择路地往山下跑着，狠狠摔倒时被一块堪称锋利的石头刺伤了腹部。
这就是报应吧。她想着，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要丢在这了，没想到被戮心救了回来。
当听到这个小女侠去救人时，她祈祷着戮心能够赶得上，赶得上救兰儿、救大家，真正意义上的，但还是晚了一步。
当看到遍体鳞伤的兰儿被带回医馆之时，思思羞愧难当，羞愧于在她的心里庆幸这种情感竟然大于后悔。
而正是这样被她背叛、伤害的少女此刻竟然说原谅她，思思终是忍不住转过身。
“对不起，兰儿，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林家、林家的医术很好的，你一定能重新走路的，如果……如果你站不起来，我就成为你的脚，你想去的地方我都背着你去。”思思哭得泣不成声。
兰儿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庞，点点头道：“快睡吧，这样伤口才能好得快。”
思思重重地点点头，牵着兰儿的手，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兰儿此刻却并无睡意，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脸上却是温柔的笑容。
她在回忆着，自己这十六年中所拥有的那些美好记忆。
虽然在她凄惨的人生中，这样的记忆很少很少，但她仍如数家珍。
早上，林茂为两个少女检查了伤口，她们理论上都得留在医馆几日让伤情稳定。他遣了林匆通知思思的家人过来交代伤情。
兰儿则说什么也要回家，于是林郁便背起少女走上了回去的道路。
“林大哥，麻烦你这么多次，我有点重吧，你累了便放下我歇歇。”兰儿脸上满是女儿家的娇羞。
“哪能呐，你这么瘦，以后可要多吃点补补。”
话虽这么说，其实林郁还是对兰儿家中情况略有耳闻，怕是得不到很好的照顾。
果不其然，林郁一进兰儿家那件破旧的小屋便闻到浓重的酒气。兰儿的爹正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桌子旁一个瘦弱的女人正眯着眼睛做针线活。
女人看到他们的到来紧张地站起来，扭头看了一眼男人确保他没有醒过来才低声开口道：“回来啦。”见到死里逃生的女儿归家，她竟然无半点欣喜之意。
林郁将兰儿小心地安置到椅子上，正准备告知伤口恢复的注意事宜。床上的男人却因为听到了声响睁开眼，在看到兰儿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变得凶狠异常。
“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死在外面？赔钱货。”他恶狠狠地骂着。原来还指着她嫁给有钱人家赚点聘礼，现在全泡汤了。
“残疾了，都没有青楼要你，呸。”男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翻了个身继续睡起觉来。
林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兰儿拉住了。
“谢谢林大哥，你且回去歇歇吧。”
看着兰儿温柔笑着的表情，他只能点点头离开了。他想着以后出诊到附近就顺道给这可怜的少女带点吃食好好补补。
“兰儿，喝水吗？”女人虽然这么说着话，手上却仍做着针线，并没有给她倒水的意思。
“娘，林大哥说免了这次的诊金。”
“那就好那就好。”女人如释重负，这才给她倒了碗水。
“娘，扶我去厨房吧，我来做饭。”
“好嘞好嘞，你能行吗？”她假惺惺地问道，却已经起身搀扶起瘦弱的少女。
兰儿皱着眉，在女人的搀扶下小步挪动着。到了厨房，她扶着灶台示意女人去忙，女人忙不迭地就留下她一人。
待女人一走，兰儿立刻吃痛地跪倒在地上，她看了眼包扎过的伤口，发现有些渗血。
“若能在之前那个地狱中死去也好，可是咬舌头真的太疼了啊。”
兰儿用手撑着自己向后院一处爬去。
在山上她挣扎着不要戮心背，并非是害怕她，而是她想着找机会从山上就这么跳下去。若是在如此厉害的女侠身边，她应该不能成功吧。
结果好心的村民们上山来救她们，其中没有她的父母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真好啊，那个女孩……她能在这片天空下自由地飞翔吧。”
兰儿的衣衫被泥土弄脏，可她并不在意，因为路程已经过半。
“思思没事了，林子也被家里人接纳了……就是可惜了平儿，如果她还活着，王婶一定也会带她如初的吧……”
“林大哥……林大哥真的是很正直、很温柔的人呢。”
“若是我没有被玷污的话……不，就算是这样，我怕是也不能嫁给林大哥吧……”
兰儿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而她终于是到达了目的地。
“我一直都懂事、听话，没有给家里添过麻烦，除非……活着也算的话……呵、那么这次就添点麻烦好了，当作我最后的、微不足道的反抗好了。”
“菩萨啊，若有来生，请让我也能飞翔吧。”
随着沉闷的“扑通”一声，一切又归于平静。
在听到哭泣的少女从水里起身后，于是她装作时间算得正好地敲了敲门说道：“心儿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爹煮了面，我们一起去吃吧。”
刚才出于大夫的责任优先救治病人还没有好好感谢过戮心，林家到现在才有时间郑重向她道谢。
“不了，林姑娘，我要走了。”戮心穿着林芊芊给她准备的衣服从里面走出来，背着来时的包袱。
尽管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可林芊芊发现那笑容是疏离的，仿佛还有一些痛苦在其中。她觉得戮心和之前不一样了，仿佛缺失了什么一般。
“这么快呀？”林芊芊有些僵硬地开口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呀？”
戮心眼神一黯，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道：“最北边的华城。”
“啊！”林芊芊听到这话吓得叫了一声，继而压低声音着继续说，“那里在打仗呀，而且华城不是已经被叛军占领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难道……”
戮心以为她懂了便点点头，准备要走，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难道你要加入叛军？”林芊芊若有所思。“不过也是，最近的税收又加重了，我听说好几个城都闹了饥荒，上头几乎是不管不顾……不不不，我瞎说的。”她担心隔墙有耳猛地捂住了嘴。
“并不是。”戮心不愿说更多，便向她道别，“林姑娘，告辞。”
说罢，她踏起轻功从廊下绝然离去，只留下林芊芊还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稍纵即逝的背影。
在怀城，戮心还有一些事情比较在意，她于屋顶上疾驰，寻找着她的目标。
还好之前在谭知新那里，她大概知道了自己要找的人大概会在城中的哪个区域和什么样的府邸之中。
很快，她在怀城刺史的府上发现了在城墙上出现过的那个所谓的大官。
那人高居主坐，怀里搂着一美女，正兴致高昂地高谈阔论。一个男人则于下座中，脸上勉强陪笑着。
戮心对朝廷官职并不十分了解，但这情形下，她知道那人的官职和身份更高些。
其实，黄纬作为兵部侍郎要比陆坤元这个中城刺史的官职要低上半级，现在能在这作威作福着实是有几个原因。
怀城划为中城的等级还是看在它是亲王封地的面子上，若是真的按照城池大小与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相邻的朗城。再加上怀城刺史也是个性子较软的人，眼见着中央朝廷派人带着虎符前来，打退反贼还得靠他们，于是也就忍让一时。
可是，不是来调兵遣将、部署防线的吗？为何在做这等毫不相关之事？
戮心听着黄纬的淫词亵语，愤愤地想着。
“说实话，你们这儿治安不太行啊。”黄纬装模作样地评论了一番，然后色眯眯了又摸了一把旁边的美人儿。
“侍郎大人是指？”陆坤元陪笑道。
“如此小小一个怀城，竟然有人落草为寇，朝廷要对付反贼就够辛苦的了，你们这些地方官员可不要再拖我们的后腿了。”
“那是那是，还得仰仗侍郎大人。”陆坤元心里暗骂着，若不是这人把这兵，他早带守城士兵上山剿匪了。
“那可不，若不是我当时正好在附近，那些山贼的细作指不定就溜进城了。”黄纬一口饮尽杯中酒，看着美人的眼神中包含的意思昭然若揭。
陆坤元看出他的想法，便也不接这混账话，直言道：“侍郎大人莫不要早些休息，明日还得赶去下一城，茹儿你扶着大人去休息，可要伺候好了。”
那美人略一点头，脸上却无半分谄媚。
这舞姬茹儿原是温亲王在城里买下的一个奴隶，可他担心自家夫人吃醋，就给了茹儿一些银两让她去过自由的日子。
不成想她竟不要银子，也不愿走，仿佛是跟定温亲王这个救命恩人了，即使在他那儿做个婢女也好。连亲王夫人都动容，想着收了也行，难为这孩子一片真心。
在这方面，温亲王确实是个轴得要死的存在，竟直接把人送到他府上来了。那这人他可不敢动啊，只能哄着让她学舞，学好了就可以进亲王府跳给他看。
茹儿一下便听进去了，日夜练舞，即使没有童子功也跳得是极好的。可那油盐不进的温亲王根本就不爱歌舞啊。
结果，黄纬刚到陆府就看到了美貌的茹儿，茹儿当然是不肯的。
陆坤元告诉她，若是她因为温亲王的缘故忤逆朝廷重臣这事传到天子耳中，思虑过度的万岁爷可又要因为忌惮温亲王而刁难他了。
于是，茹儿想着，这样也算是帮上他的忙了，就算……他并不知道。
真是便宜了黄纬这个好色之徒了。
陆坤元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也不厚道，可既能帮断了茹儿的念想，又能解决当下之忧，确实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要的要的。”黄纬嘿嘿一笑搂着美人走了，想着此夜定是销魂至极。
只不过，房梁上的戮心可不这么想。
在黄纬喝下的酒中，她已经动了手脚，那点迷药足够他倒头就睡，睡到明天日上三竿才能起。
若不是还要留着他对抗反贼，她真想下点厉害的药。例如，让人一整天都无法从茅房出来的泻药，或者让全身奇痒难忍的药粉，这都是戮情调配，被戮念一股脑收进包袱中的。
正想着，果然不远处传来惊呼，估计是那好色男人倒地不起了。
戮心听到这动静便也不再逗留，径直就往府外去了。她找了一棵靠近南城门的树，准备在上头对付一夜，等城门一开便即刻出城。
林子伤势不重，简单处理了外伤便随着娘亲回家去了。兰儿的伤势则比较严重，为了让她还有机会站起来行走，林茂带着两个儿子那是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口。
待医治结束，兰儿其实是不愿在医馆留宿的。只是因着宵禁，她只能与先前就被救起的少女思思一起挤在唯一一间空房间内。
许是察觉出了兰儿的心思，贴心的林郁安慰道：“不用担心诊金，我们一定把你治好。”
少女望向林郁的眼神中有了光亮，她如释重负地应着，安心地躺下来。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从小一起长大邻家少年已经长成了温润君子。
动心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可惜，此生已无缘。
夜已深，兰儿在寂静之中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我并不怪你。”
身边的思思侧身背对着她，看上去正在熟睡中，因此不知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
再看侧身的少女已然泪流满面，无声地哭着。
是她，是她害了兰儿。
她们二人从山上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但是很快就被追上。就在她快要被山贼发现的时候，她朝着兰儿躲藏的方向扔了块石头。
于是，兰儿被抓住了。
而她慌不择路地往山下跑着，狠狠摔倒时被一块堪称锋利的石头刺伤了腹部。
这就是报应吧。她想着，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要丢在这了，没想到被戮心救了回来。
当听到这个小女侠去救人时，她祈祷着戮心能够赶得上，赶得上救兰儿、救大家，真正意义上的，但还是晚了一步。
当看到遍体鳞伤的兰儿被带回医馆之时，思思羞愧难当，羞愧于在她的心里庆幸这种情感竟然大于后悔。
而正是这样被她背叛、伤害的少女此刻竟然说原谅她，思思终是忍不住转过身。
“对不起，兰儿，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林家、林家的医术很好的，你一定能重新走路的，如果……如果你站不起来，我就成为你的脚，你想去的地方我都背着你去。”思思哭得泣不成声。
兰儿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庞，点点头道：“快睡吧，这样伤口才能好得快。”
思思重重地点点头，牵着兰儿的手，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兰儿此刻却并无睡意，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脸上却是温柔的笑容。
她在回忆着，自己这十六年中所拥有的那些美好记忆。
虽然在她凄惨的人生中，这样的记忆很少很少，但她仍如数家珍。
早上，林茂为两个少女检查了伤口，她们理论上都得留在医馆几日让伤情稳定。他遣了林匆通知思思的家人过来交代伤情。
兰儿则说什么也要回家，于是林郁便背起少女走上了回去的道路。
“林大哥，麻烦你这么多次，我有点重吧，你累了便放下我歇歇。”兰儿脸上满是女儿家的娇羞。
“哪能呐，你这么瘦，以后可要多吃点补补。”
话虽这么说，其实林郁还是对兰儿家中情况略有耳闻，怕是得不到很好的照顾。
果不其然，林郁一进兰儿家那件破旧的小屋便闻到浓重的酒气。兰儿的爹正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桌子旁一个瘦弱的女人正眯着眼睛做针线活。
女人看到他们的到来紧张地站起来，扭头看了一眼男人确保他没有醒过来才低声开口道：“回来啦。”见到死里逃生的女儿归家，她竟然无半点欣喜之意。
林郁将兰儿小心地安置到椅子上，正准备告知伤口恢复的注意事宜。床上的男人却因为听到了声响睁开眼，在看到兰儿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变得凶狠异常。
“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死在外面？赔钱货。”他恶狠狠地骂着。原来还指着她嫁给有钱人家赚点聘礼，现在全泡汤了。
“残疾了，都没有青楼要你，呸。”男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翻了个身继续睡起觉来。
林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兰儿拉住了。
“谢谢林大哥，你且回去歇歇吧。”
看着兰儿温柔笑着的表情，他只能点点头离开了。他想着以后出诊到附近就顺道给这可怜的少女带点吃食好好补补。
“兰儿，喝水吗？”女人虽然这么说着话，手上却仍做着针线，并没有给她倒水的意思。
“娘，林大哥说免了这次的诊金。”
“那就好那就好。”女人如释重负，这才给她倒了碗水。
“娘，扶我去厨房吧，我来做饭。”
“好嘞好嘞，你能行吗？”她假惺惺地问道，却已经起身搀扶起瘦弱的少女。
兰儿皱着眉，在女人的搀扶下小步挪动着。到了厨房，她扶着灶台示意女人去忙，女人忙不迭地就留下她一人。
待女人一走，兰儿立刻吃痛地跪倒在地上，她看了眼包扎过的伤口，发现有些渗血。
“若能在之前那个地狱中死去也好，可是咬舌头真的太疼了啊。”
兰儿用手撑着自己向后院一处爬去。
在山上她挣扎着不要戮心背，并非是害怕她，而是她想着找机会从山上就这么跳下去。若是在如此厉害的女侠身边，她应该不能成功吧。
结果好心的村民们上山来救她们，其中没有她的父母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真好啊，那个女孩……她能在这片天空下自由地飞翔吧。”
兰儿的衣衫被泥土弄脏，可她并不在意，因为路程已经过半。
“思思没事了，林子也被家里人接纳了……就是可惜了平儿，如果她还活着，王婶一定也会带她如初的吧……”
“林大哥……林大哥真的是很正直、很温柔的人呢。”
“若是我没有被玷污的话……不，就算是这样，我怕是也不能嫁给林大哥吧……”
兰儿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而她终于是到达了目的地。
“我一直都懂事、听话，没有给家里添过麻烦，除非……活着也算的话……呵、那么这次就添点麻烦好了，当作我最后的、微不足道的反抗好了。”
“菩萨啊，若有来生，请让我也能飞翔吧。”
随着沉闷的“扑通”一声，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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