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抽丝剥茧恶意现
从鹿鸣上下来，纳兰惜雪向戮心告别。
“再过不久，大顺建立后的第一次武林大会就要召开了，到时候就又可以见面啦。戮女侠，告辞。”
“纳兰姑娘，珍重。”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我会在哪里呢？”
随着心中的感情逐渐清晰，她越发觉自己启程的日子迫在眉睫。
当戮心一个人回到世厌所的时候，众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心儿姐姐，纳兰姐姐呢？”还得是童言无忌的沈轻灵出马。
“她回谨严门了，走得急就没跟大家告别。”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他们还以为话本子里的修罗场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上演了。
戮心倒没发现这异常，着手又帮着张婶准备晚饭去了。
沈轻灵被拐卖的案子因为本就不是世厌所查案的范畴，自然也得不到上头太多的支持，几日下来毫无进展。
留守三人组晚饭后坐在正厅里，原是想着讨论案情，却发现几乎无话可说，于是气氛异常沉闷。
这几日，顾安世着实有些精疲力尽。
虽说八区较为平静，但也不总是无事发生，家长里短的纠纷、手脚不干净的小贼偶尔还是有的。
极意山庄的修习又实在辛苦，穆宸师父在武学上本来就严厉，再加上他这什么先天自在身，众人对他的要求更是高出一大截。尽管这个消息已经尽可能被封锁了，可山庄内还是有一些知道内情的弟子会偷偷围观或者发出比试邀请。
不过，他感到最累的还是内心，那人贩子仿佛会遁地之术般销声匿迹了，任凭他们如何打探全然找不到蛛丝马迹。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谨严派那事儿解决了，总算是能安心查案了。
“我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不妥……”周卫疆率先开口，却在看到女孩捧着水果进来时停了下来。
“哥哥们那么晚了还要讨论案情吗？”
她把水果放下，顺势就坐在了空椅子上。
“抱歉，沈妹，那人贩我们还是没什么线索。”顾安世自责于自己的无能。
女孩摇摇头否认道：“你们不但救了我，还收留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抓不抓得到人真的不重要了。”
“沈妹，你最近有没有记起什么线索？”周卫疆问道。
女孩蹙眉，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逐渐地，她颤抖起来，脸色发白，似乎是之前的事情感到异常害怕。
“没事的，沈妹，你早点去休息吧，一定不要一个人出门。”顾安世打断了她的举动，待女孩走出正厅，他才继续说道，“周大哥，虽然沈妹那里的线索不多，但我们也不能老是逼问她，这孩子多可怜呐。”
“顾兄，接下来的话，你可要听好。”
周卫疆神色严肃，这让周戍域都不禁停下了吃瓜的动作。
顾安世很少看到他如此模样，不禁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第二天早功结束，三人匆匆吃了早饭便出门寻找拐卖沈轻灵的人贩子的线索。
顾安世凭着自己的好人缘协同其他同僚分区域进行搜查，又向相邻的六区和七区寻求支援，甚至破例动了两个暗桩却依然一无所获。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呢？还是人已经逃离了？”
顾安世走在已经查过不下十遍的庆里街上，警惕地注意着过往的行人。这条街上鱼龙混杂，住宿价格稍微便宜点，所以外来人比较多。
按照沈轻灵的说法，她之前便是被关在类似这种地方的某个小屋子里。可是女孩逃跑的时候过于着急，对于这噩梦般的遭遇实在无法回忆更多信息。
顾安世叹了口气，只能从源头开始想。
“我们先是听到叫喊声，女孩扑到女侠怀里，贼人立刻放弃就逃跑了，女侠叫住我……她为什么要叫住我？如果她出手一定是能抓住的，奥，她抱着女孩，但若是我去追大概率也可以。”
顾安世眉头紧锁，把记忆又往前倒回去。
“那贼人毫不挣扎就跑了……”
若是那人一口咬定沈轻灵就是自己家神智不清的闺女，或者只是不满于要被卖到青楼的命运才出逃，一时间他们还真的没有办法。
世厌客的权利其实非常小，若是没有正式逮捕文书，那么只有在人赃俱获的时候才能实施抓捕。尽管人口拐卖的情况在大顺已经减少了很多，可积弱贫穷一定还是存在的。
顾安世想着，身体竟然不自觉地模仿着人贩子的举动。在大街上跑了大约五六步，他猛地停下。
“这样的体态……此人腿脚不好，奔跑时左腿比右腿用力多，不是严重的外伤，不然当场就能看出来。那么此人便是患有慢性的腿疾造成的习惯，而这种情况一般上了年纪的比较多。”
“再想想，顾安世，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被你遗漏了？”
“他是个苦命人，你们不要抓他了吧。”沈轻灵哭得梨花带雨。
“那人贩子还算有良心，沈丫头就是瘦了点，倒是没受什么伤。”是因为要卖掉所以才小心翼翼的吗？
“好像并非如此。”女侠一开始好像就察觉了什么，可是为何她不提出来呢？
最令他不解的还是周卫疆昨晚说的话。
“我总觉得沈小妹隐瞒了一些事情，你们不觉得沈小妹太聪明了一点吗？”在崔大侠的来信，只有从小被拐卖的沈轻灵看得懂是什么意思。难道人贩还会教她读书认字吗？
“而且，沈妹似乎对戮女侠和对我们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好像原来就认识她一样。”
甚至，在周卫疆看来，女孩对戮心是有恶意的。虽然不明显，可是在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几分不自然。
“我们与这桩案子的关联便是受害者……那么，去除掉其他可能，如果沈姑娘说谎了呢？人贩子并非外来者，也没有住在庆里街。或许，我应该换个思维。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是养到十四岁才卖掉是不是有些太大了？那么她为何做这样的事情？仅仅因为觉得人贩子可怜？还是另有隐情？”
“要说奇怪的事情，以前我常看到七区最边上的一个跛腿樵夫带着一个可爱的女孩生活，说是自己的孙女。不过有几日没见她了，莫非也被人贩子拐了？可是并没有人报案，莫非是生病了？”这是其中一个暗桩无意间透露的消息。
顾安世想着，拔腿就向七区跑去。
往日，世厌所的正厅还有些人气，现在却安静异常。
张婶和戮心不知为何趴倒在桌上，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女孩决定加快速度，她要赶在谎言被拆穿之前行动。
她给了世厌客错误的线索调虎离山，让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以至于世厌所几乎无人。她装作勤劳能干、毫无怨言，让张婶愿意让她帮着干活，才能找到找到下药的机会。
“已经有人怀疑我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沈轻灵冷冷地握着一把寒光乍现的匕首出现在门口。
她的目标是女子的脖子。
对于少女来说，头骨太硬，她怕一刀无法杀死戮心，反而让之清醒过来。女子又是趴着的姿势，她更没法从后背刺穿心脏。
如果是割断喉咙的话，用尽全力还是做得到的。她悄声走到戮心的身后，满眼的杀意浓重地仿佛要化为实体，却在一瞬间化为了惊讶。
沈轻灵根本没有看清戮心是怎么转过来的，只见她用两根手指稳稳的夹住了匕首，神情里参杂着不解，却丝毫没有不清醒的迹象。
女孩急得使双手用力，却发现匕首纹丝不动。
其实戮心早就发现饭菜里被下了药，这种基础的迷药对于有个用毒高手作师姐的她来说并不是太难察觉的事，但她不能确定女孩究竟想干什么。
女孩隐藏得很好，一直到确认自己被药倒后，她才终于爆发出惊人的杀意。
戮心也是一直等到她真正下手时，才出手阻止了她。
似乎是看到女子脸上的不解，平日里天真可爱的女孩变得凶狠狰狞：“你屠戮了我沈家上下二十一口人，全然不记得了？现在还住在沈家的宅子里，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那日我在你怀里，恨不得咬开你的喉咙。”她咬牙切齿地继续用力。
戮心看着她睁大双眼发狠的模样，微不可及地叹了口气，竟是松开了手指，任由匕首刺入了她的左肩，鲜血瞬间晕开湿了衣裳。
只是女孩瘦弱，匕首仅刺入了一寸有余。
少女不可置信，继而近乎是咆哮着叫喊道：“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赎罪！我定要将你这从地狱来的人戮扒皮拆骨，让你灰飞烟灭！”
似乎是听到过去那个伴随了近八年的绰号，戮心苦笑着握着少女的手，硬生生地把匕首整个送入了自己的身体。伴随着利刃撕裂衣衫与血肉的扑哧声响，那八寸利刃的锋尖从她的后背刺出，一时间有更多的鲜血渗出，但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沈轻灵大惊，后退着抽开了手，还未等她稳定心神，只听戮心幽幽地开口，只是那些话仿佛不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我深知自身罪该万死，无论杀人的理由看上去如何正义，那都是错误之举。只是，我还有不能马上死去的理由，这一刀算是我这条性命的定金。待做完心中之事后，我会把这条命还给你，还给人戮刀下所有的亡魂。”
话才刚说完，世厌所的大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顾安世风风火火地押着一个人回到世厌所，入眼的却是这幅凄凄惨惨的景象，那无比喜悦的话脱口而出却哽住化作了疑问。
“抓住了！抓住……女侠？发生了什么？”青年呆立在原地，抓着犯人的手逐渐松开。
“王伯！”
看到那贼人，沈轻灵惊呼一声，唤回了青年的神志。
“小姐，老奴没用啊，还是被……”老翁悔恨至极。
“王伯？小姐？”
王斌被抓住的时候什么也不愿意说，一路上只想找机会逃跑。而现在，顾安世好像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伯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了，八年前沈家被灭门，正好出门在外的你收养我至今，待我如亲孙女一般，我只恨自己太弱小，不能手刃这个在眼前的仇人。”
女孩噙着眼泪，恶狠狠地盯着女子。
戮心一言不发，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她出手点了身上几个穴位，缓缓地拔出匕首，尽管已经稍稍抑制住出血，还有衣服作阻挡，仍是滴落了几滴鲜血在地上。她安静地起身，走到医疗箱处找到绷带。
“什么……意思？”青年发现自己似乎又一无所知。
“顾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你可不要被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骗了。”
沈轻灵抹了抹眼泪指着戮心道：“她就是活跃于立顺战争的千人斩刺客“人戮”，她所在的刑戮门当年就是因反叛朝廷才被剿灭！这世厌所的前身便是当年沈家……是我爹八年前升官之后新购置的宅子。我爹爹为官清廉，待人和善，她却杀了我全家，甚至连家仆们都没有放过！”
前有人屠，后有人戮，地利天时，人亡大宜。
沈家灭门惨案他听说过，千人斩人戮他听说过，超然绝决的刑戮门他现在也知道了……只是他无法将这些传奇、血腥、甚至邪恶的事情与那瘦弱女子联系在一起。
那个温柔的、体贴的、悲伤的女子。
“不好意思弄脏了地板，可能要劳烦顾小哥收拾一下，另外张婶也需要照顾，如果有解药的话请喂她服下。”
戮心留下了这句话便回房了。
顾安世的目光愣愣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她武功高强得不似常人。
她与对门的赵老头有过很深的过节。
她认识很多江湖高手，连天下第一的极意山庄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她……在战争中杀了很多人？”
“顾哥哥，我是骗了你们……可我只是……”沈轻灵哭得楚楚可怜，她想帮王伯免受责罚。
“她，不是那样的人。”顾安世厌厌地说道，也离开了正厅。
“结案的文书我会写人贩已经逃出岁城。”
“即使是真的，我所认识的，不是以前的那个她。”
“王伯，你快走吧。”
“小姐你……”
“我要留在这里，我一定要找机会杀了她。”沈轻灵恨恨地想着。
“为什么这里的人们都那么信任她？为什么她当初要放过我？若是和爹娘一起去了那也好。”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陆姑娘看我孤苦伶仃，总是来我这里买菜，还要多给钱，哎，难怪长得那么漂亮，相由心生啊。
——说实话，真没想到战争结束得这么快啊……大宜虽然暴政腐败，毕竟还是有很多兵马的啊……
——不是说有一个绝世高手专杀前朝贪官污吏和一些朝廷重臣将军什么的，这才让战争提前结束了起码两年吧？是有这个说法吧？
——要我说还是大顺好啊，总算是赶上明君啦。
——臭小子，不要总是打扰陆姑娘，人家在忙呢。
——不嘛，我也要练功！心儿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
少女红着眼眶重重地擦拭地上的血迹。
“如果杀死她没有那么容易的话……我一定要做点什么让她没有那么好过。”
“再过不久，大顺建立后的第一次武林大会就要召开了，到时候就又可以见面啦。戮女侠，告辞。”
“纳兰姑娘，珍重。”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我会在哪里呢？”
随着心中的感情逐渐清晰，她越发觉自己启程的日子迫在眉睫。
当戮心一个人回到世厌所的时候，众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心儿姐姐，纳兰姐姐呢？”还得是童言无忌的沈轻灵出马。
“她回谨严门了，走得急就没跟大家告别。”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他们还以为话本子里的修罗场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上演了。
戮心倒没发现这异常，着手又帮着张婶准备晚饭去了。
沈轻灵被拐卖的案子因为本就不是世厌所查案的范畴，自然也得不到上头太多的支持，几日下来毫无进展。
留守三人组晚饭后坐在正厅里，原是想着讨论案情，却发现几乎无话可说，于是气氛异常沉闷。
这几日，顾安世着实有些精疲力尽。
虽说八区较为平静，但也不总是无事发生，家长里短的纠纷、手脚不干净的小贼偶尔还是有的。
极意山庄的修习又实在辛苦，穆宸师父在武学上本来就严厉，再加上他这什么先天自在身，众人对他的要求更是高出一大截。尽管这个消息已经尽可能被封锁了，可山庄内还是有一些知道内情的弟子会偷偷围观或者发出比试邀请。
不过，他感到最累的还是内心，那人贩子仿佛会遁地之术般销声匿迹了，任凭他们如何打探全然找不到蛛丝马迹。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谨严派那事儿解决了，总算是能安心查案了。
“我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不妥……”周卫疆率先开口，却在看到女孩捧着水果进来时停了下来。
“哥哥们那么晚了还要讨论案情吗？”
她把水果放下，顺势就坐在了空椅子上。
“抱歉，沈妹，那人贩我们还是没什么线索。”顾安世自责于自己的无能。
女孩摇摇头否认道：“你们不但救了我，还收留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抓不抓得到人真的不重要了。”
“沈妹，你最近有没有记起什么线索？”周卫疆问道。
女孩蹙眉，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逐渐地，她颤抖起来，脸色发白，似乎是之前的事情感到异常害怕。
“没事的，沈妹，你早点去休息吧，一定不要一个人出门。”顾安世打断了她的举动，待女孩走出正厅，他才继续说道，“周大哥，虽然沈妹那里的线索不多，但我们也不能老是逼问她，这孩子多可怜呐。”
“顾兄，接下来的话，你可要听好。”
周卫疆神色严肃，这让周戍域都不禁停下了吃瓜的动作。
顾安世很少看到他如此模样，不禁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第二天早功结束，三人匆匆吃了早饭便出门寻找拐卖沈轻灵的人贩子的线索。
顾安世凭着自己的好人缘协同其他同僚分区域进行搜查，又向相邻的六区和七区寻求支援，甚至破例动了两个暗桩却依然一无所获。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呢？还是人已经逃离了？”
顾安世走在已经查过不下十遍的庆里街上，警惕地注意着过往的行人。这条街上鱼龙混杂，住宿价格稍微便宜点，所以外来人比较多。
按照沈轻灵的说法，她之前便是被关在类似这种地方的某个小屋子里。可是女孩逃跑的时候过于着急，对于这噩梦般的遭遇实在无法回忆更多信息。
顾安世叹了口气，只能从源头开始想。
“我们先是听到叫喊声，女孩扑到女侠怀里，贼人立刻放弃就逃跑了，女侠叫住我……她为什么要叫住我？如果她出手一定是能抓住的，奥，她抱着女孩，但若是我去追大概率也可以。”
顾安世眉头紧锁，把记忆又往前倒回去。
“那贼人毫不挣扎就跑了……”
若是那人一口咬定沈轻灵就是自己家神智不清的闺女，或者只是不满于要被卖到青楼的命运才出逃，一时间他们还真的没有办法。
世厌客的权利其实非常小，若是没有正式逮捕文书，那么只有在人赃俱获的时候才能实施抓捕。尽管人口拐卖的情况在大顺已经减少了很多，可积弱贫穷一定还是存在的。
顾安世想着，身体竟然不自觉地模仿着人贩子的举动。在大街上跑了大约五六步，他猛地停下。
“这样的体态……此人腿脚不好，奔跑时左腿比右腿用力多，不是严重的外伤，不然当场就能看出来。那么此人便是患有慢性的腿疾造成的习惯，而这种情况一般上了年纪的比较多。”
“再想想，顾安世，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被你遗漏了？”
“他是个苦命人，你们不要抓他了吧。”沈轻灵哭得梨花带雨。
“那人贩子还算有良心，沈丫头就是瘦了点，倒是没受什么伤。”是因为要卖掉所以才小心翼翼的吗？
“好像并非如此。”女侠一开始好像就察觉了什么，可是为何她不提出来呢？
最令他不解的还是周卫疆昨晚说的话。
“我总觉得沈小妹隐瞒了一些事情，你们不觉得沈小妹太聪明了一点吗？”在崔大侠的来信，只有从小被拐卖的沈轻灵看得懂是什么意思。难道人贩还会教她读书认字吗？
“而且，沈妹似乎对戮女侠和对我们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好像原来就认识她一样。”
甚至，在周卫疆看来，女孩对戮心是有恶意的。虽然不明显，可是在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几分不自然。
“我们与这桩案子的关联便是受害者……那么，去除掉其他可能，如果沈姑娘说谎了呢？人贩子并非外来者，也没有住在庆里街。或许，我应该换个思维。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是养到十四岁才卖掉是不是有些太大了？那么她为何做这样的事情？仅仅因为觉得人贩子可怜？还是另有隐情？”
“要说奇怪的事情，以前我常看到七区最边上的一个跛腿樵夫带着一个可爱的女孩生活，说是自己的孙女。不过有几日没见她了，莫非也被人贩子拐了？可是并没有人报案，莫非是生病了？”这是其中一个暗桩无意间透露的消息。
顾安世想着，拔腿就向七区跑去。
往日，世厌所的正厅还有些人气，现在却安静异常。
张婶和戮心不知为何趴倒在桌上，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女孩决定加快速度，她要赶在谎言被拆穿之前行动。
她给了世厌客错误的线索调虎离山，让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以至于世厌所几乎无人。她装作勤劳能干、毫无怨言，让张婶愿意让她帮着干活，才能找到找到下药的机会。
“已经有人怀疑我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沈轻灵冷冷地握着一把寒光乍现的匕首出现在门口。
她的目标是女子的脖子。
对于少女来说，头骨太硬，她怕一刀无法杀死戮心，反而让之清醒过来。女子又是趴着的姿势，她更没法从后背刺穿心脏。
如果是割断喉咙的话，用尽全力还是做得到的。她悄声走到戮心的身后，满眼的杀意浓重地仿佛要化为实体，却在一瞬间化为了惊讶。
沈轻灵根本没有看清戮心是怎么转过来的，只见她用两根手指稳稳的夹住了匕首，神情里参杂着不解，却丝毫没有不清醒的迹象。
女孩急得使双手用力，却发现匕首纹丝不动。
其实戮心早就发现饭菜里被下了药，这种基础的迷药对于有个用毒高手作师姐的她来说并不是太难察觉的事，但她不能确定女孩究竟想干什么。
女孩隐藏得很好，一直到确认自己被药倒后，她才终于爆发出惊人的杀意。
戮心也是一直等到她真正下手时，才出手阻止了她。
似乎是看到女子脸上的不解，平日里天真可爱的女孩变得凶狠狰狞：“你屠戮了我沈家上下二十一口人，全然不记得了？现在还住在沈家的宅子里，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那日我在你怀里，恨不得咬开你的喉咙。”她咬牙切齿地继续用力。
戮心看着她睁大双眼发狠的模样，微不可及地叹了口气，竟是松开了手指，任由匕首刺入了她的左肩，鲜血瞬间晕开湿了衣裳。
只是女孩瘦弱，匕首仅刺入了一寸有余。
少女不可置信，继而近乎是咆哮着叫喊道：“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赎罪！我定要将你这从地狱来的人戮扒皮拆骨，让你灰飞烟灭！”
似乎是听到过去那个伴随了近八年的绰号，戮心苦笑着握着少女的手，硬生生地把匕首整个送入了自己的身体。伴随着利刃撕裂衣衫与血肉的扑哧声响，那八寸利刃的锋尖从她的后背刺出，一时间有更多的鲜血渗出，但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沈轻灵大惊，后退着抽开了手，还未等她稳定心神，只听戮心幽幽地开口，只是那些话仿佛不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我深知自身罪该万死，无论杀人的理由看上去如何正义，那都是错误之举。只是，我还有不能马上死去的理由，这一刀算是我这条性命的定金。待做完心中之事后，我会把这条命还给你，还给人戮刀下所有的亡魂。”
话才刚说完，世厌所的大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顾安世风风火火地押着一个人回到世厌所，入眼的却是这幅凄凄惨惨的景象，那无比喜悦的话脱口而出却哽住化作了疑问。
“抓住了！抓住……女侠？发生了什么？”青年呆立在原地，抓着犯人的手逐渐松开。
“王伯！”
看到那贼人，沈轻灵惊呼一声，唤回了青年的神志。
“小姐，老奴没用啊，还是被……”老翁悔恨至极。
“王伯？小姐？”
王斌被抓住的时候什么也不愿意说，一路上只想找机会逃跑。而现在，顾安世好像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伯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了，八年前沈家被灭门，正好出门在外的你收养我至今，待我如亲孙女一般，我只恨自己太弱小，不能手刃这个在眼前的仇人。”
女孩噙着眼泪，恶狠狠地盯着女子。
戮心一言不发，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她出手点了身上几个穴位，缓缓地拔出匕首，尽管已经稍稍抑制住出血，还有衣服作阻挡，仍是滴落了几滴鲜血在地上。她安静地起身，走到医疗箱处找到绷带。
“什么……意思？”青年发现自己似乎又一无所知。
“顾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你可不要被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骗了。”
沈轻灵抹了抹眼泪指着戮心道：“她就是活跃于立顺战争的千人斩刺客“人戮”，她所在的刑戮门当年就是因反叛朝廷才被剿灭！这世厌所的前身便是当年沈家……是我爹八年前升官之后新购置的宅子。我爹爹为官清廉，待人和善，她却杀了我全家，甚至连家仆们都没有放过！”
前有人屠，后有人戮，地利天时，人亡大宜。
沈家灭门惨案他听说过，千人斩人戮他听说过，超然绝决的刑戮门他现在也知道了……只是他无法将这些传奇、血腥、甚至邪恶的事情与那瘦弱女子联系在一起。
那个温柔的、体贴的、悲伤的女子。
“不好意思弄脏了地板，可能要劳烦顾小哥收拾一下，另外张婶也需要照顾，如果有解药的话请喂她服下。”
戮心留下了这句话便回房了。
顾安世的目光愣愣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她武功高强得不似常人。
她与对门的赵老头有过很深的过节。
她认识很多江湖高手，连天下第一的极意山庄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她……在战争中杀了很多人？”
“顾哥哥，我是骗了你们……可我只是……”沈轻灵哭得楚楚可怜，她想帮王伯免受责罚。
“她，不是那样的人。”顾安世厌厌地说道，也离开了正厅。
“结案的文书我会写人贩已经逃出岁城。”
“即使是真的，我所认识的，不是以前的那个她。”
“王伯，你快走吧。”
“小姐你……”
“我要留在这里，我一定要找机会杀了她。”沈轻灵恨恨地想着。
“为什么这里的人们都那么信任她？为什么她当初要放过我？若是和爹娘一起去了那也好。”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陆姑娘看我孤苦伶仃，总是来我这里买菜，还要多给钱，哎，难怪长得那么漂亮，相由心生啊。
——说实话，真没想到战争结束得这么快啊……大宜虽然暴政腐败，毕竟还是有很多兵马的啊……
——不是说有一个绝世高手专杀前朝贪官污吏和一些朝廷重臣将军什么的，这才让战争提前结束了起码两年吧？是有这个说法吧？
——要我说还是大顺好啊，总算是赶上明君啦。
——臭小子，不要总是打扰陆姑娘，人家在忙呢。
——不嘛，我也要练功！心儿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
少女红着眼眶重重地擦拭地上的血迹。
“如果杀死她没有那么容易的话……我一定要做点什么让她没有那么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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