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复苏
她茫然地睁眼，像是突然拥有四只分散开的眼睛，一只在天上，看天际浩大的星流，夹杂营地升起的烟花；一只在地上，慢腾腾地掠过太空飞梭改组的帐篷，投影在尘土上的花朵依旧鲜艳。一只游走在欢呼的人群中，看他们衣衫褴褛，举杯祝词；最后一只停在一簇数米高的篝火面前，在苍蓝色的、飞扬的沙与火中下落。
“砰！”
“哈哈哈哈……”
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她像是在海底上浮，一切都隔了一层温柔至极的水波。
突然，那簇篝火一闪，一颗火花暴起，飞入四周的投影空间，三米见方的苍蓝中飞速聚出一个人形。她晃一晃十指，最新版的投影机械，与人类肌体别无二致。
“流亡者E0EEE7463，欢迎来到‘坎伯雷’露营地，我是篝火，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鸿。”
随着女声回应，沙与火聚成衣装，神经接入星网，她周身当即弹出十几个全息光屏……像极了凌晨三点的老板未接电话。
“本次紧急唤醒人，顾陵。唤醒理由，系统欠费。”
鸿：……
猝不及防。
她一跃而起，点开光屏，所有信息里头，最显眼的是一串标红的数字：
营地账户余额：-1100923.4。
营地剩余维持时间：二十四小时。
篝火的声音凉凉地响起来：“叫醒您的不是梦想，而是唤醒人签下的大额账单哦。”
鸿面无表情，随手抓起篝火旁的火机、便携勾索和一支重激光束，抬头：“篝火，全频道搜索顾陵，身份idE0CDA0004。”
篝火停顿了片刻：“五百米范围内查无此人，五百米外，检测为‘遗迹’级禁区。发送勘探信号需要‘文明’级别及以上授权。”
她一愣，抬起头，才发现大半银河瓢泼而来。在她头顶，星子早已挣脱了夜幕亿万年的固着，如瀑布一般呼啸天地之间。
这里并不位于低光速时空。
“顾陵呢？”她跃进为庆典狂欢的人群，杀气腾腾。
“顾机师？刚才还看见他呢，就那条青石投影的小路。”一个圆脸中年女子接了她话，笑眯眯地伸手，“别管他了。今天是流亡者公会成立一千周年的晚会，你不过来跳舞吗？”
刚醒来就背了一张一百万的账单，谁有心情跳舞啊？
她欲言又止，最终无力地挥了挥手：“小路？哪一条？”
不多时，她拐向时空投影的青石阶道。走出露营地的喧嚣，绵延的黑暗中，万籁俱寂。
小道尽头，露营地和禁区边缘，卡着个垃圾回收点：一片切割过的小行星带被‘引力卡吊’牵引着，循环着两点一线，线段一端是漆黑的超空间环，另一端就是露营地，这是典型的《流亡者公约》中的星际公共设施，将垃圾扔给逼近的陨石块，它们会在‘卡吊’的作用下，携带垃圾直至被超空间环拦截，将垃圾转化成星际生活所需的光能与热能。
鸿活动了一下筋骨，助跑、起跳，借着位于小行星，以不到1/30的引力，从地面往上一下飙了十三四米，右手甩上勾索，拧身一转，滚进了石块上的垃圾堆里。
动作标准而流畅，一看就是练习时长两年半的……
她爬起来，摸下膝盖的重激光束，解锁了保险。沉声：“篝火，投影追踪。”
虚空中霎时扫来一道验证，通过后，面前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瘦削，身材修长，眉目有一种沉郁的清秀。他不大亲切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横渡诺兰星系都够不上2级结算吗？”
“考虑到近两个月的两次星系群战争，您必须要接受通货膨胀的存在。当然，我们也准备了一定的补偿，现在的金额已经……”有个声音，从顾陵头顶的黑暗深空中传来，那里不时闪过一片片覆盖极广的影子，看不清是什么。
“别说了。”顾陵突兀地打断了这冗长的发言，“我要上渡轮，面谈。”
说着，虚影慢慢地飘散，如花朵乍开而灭。图像的最后，一枚金底绿边的蜥蜴纹章一闪而过。
图维亚的纹章怎么在这？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纹章，正疑惑间，只见纹章闪了一下，半空中跃出光点，是张正式的邀请函。
“诺兰星系一事，诚邀鸿女士、顾陵先生三日后正午，莅临图维亚家族的十六号渡轮详谈。3373年8月4日。”
她看了内置的光屏时间，3373/8/705:33。
就是今天。
她满头疑惑，双手插兜，回身望去，人造太阳的光渐渐爬上了下方的大地，露营地上慢慢变得热闹起来，帐篷门一顶一顶打开，牵孩子出门的、烧茶砖的、洗漱的……天南海北，一片熙熙攘攘。一队黄色圆帽从她脚下经过，试图将昨日被刮倒的灯牌重新立起来，是极为老式的霓虹灯牌，只一行蓝光大字，“‘坎伯雷’露营地，2373年创立，土星，人类。”，仿佛这里可以永远停留在人类初探太空时的粗粝与大气。
然而岁月倏忽，甚至连地球都早就湮灭在星海间。3373年的‘坎伯雷’，不过是他们这群没有母星、漂泊太空的异乡人聚集地。
天际慢慢亮起来，那些高悬在她头顶，夜里看不分明的，却分明是一重重倒悬的，人类文明的废墟。
金字塔、帝国大厦、岳阳楼……建筑与建筑的交错间，硕大的土星环在头顶低低穿过，像是一场梦境。
旧日的文明，在《流亡者公约》里的分类，一样是垃圾。
上午十二时许，鸣笛三声，一艘渡轮从超时空环中缓缓驶出。
衣香鬓影，光影奢华。渡轮尾拖着一具琥珀鲸的尸体，船上的观光客在向导指引下，围向尸体，打量着有没有自己可以购买的‘时空琥珀’：那些困在时空碎块中，扔进篝火洗去身份，就可以永远工作、不休息、不吃不喝的奴隶。
当然，这违反星际法。但人在渡轮，于星际领地武装撤离不过三分钟，谁跟你谈得上法律？
这是一艘开满鲜花与香槟的堡垒，上流人士可以在其中耗费一生，穷极奢欲，宇宙环游。
相隔不过数百米，露营地的炊烟还没散去，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正为了争一口木薯粉大打出手。
鸿伸了个懒腰，从渡轮伸下来的舷梯往上，舷梯尽头，是一个人类服务员模样的面板。
“女士，请出示邀请函。”面板有面板的自我修养。
她从口袋里摸出纹章，面板查验后点点头：“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甲板，绕过栏杆上堆积如山的、图维亚的狩猎标本。头骨烟灰缸、腿骨权杖……甚至还有幼女人头的分解标本，眼珠和嘴唇活灵活现。
鸿垂下眼。
那些牺牲者，除了流亡者外，不少甚至是皈依图维亚的学徒和小家族。
面板替她打开会客室的门。
“这次的邀请呢，第一项目的，是对诺兰星系‘废墟’的探索酬劳结算，家族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
鸿从面板中调取了待结算信息，脸色一瞬间阴沉起来。
那张上百万马拉的账单已经算了进去，但是酬金不过三十万马拉，七扣八扣，她现在还倒欠图维亚九十万。
她抬起头，望向面板：“不好意思，这不是我期待的结算金额。”
面板毫无波动：“我们的定价是基于星际市场，合理合规……”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晃，重激光束改束为刀，一下刺穿了面板的中心位置！
“你们，叫我来就是谈这个的？”
没全坏的显示屏上，倒欠的酬金和下方推荐购买中，一千五百马拉一个的手捏寿司，对比鲜红得让人刺目。
四周的空间霎时开始扭曲，空中传来维度武器的就绪声，面板镇定地盯着她，语气无懈可击：“即便是流亡者，也要遵守公约……”
“砰！”
“哈哈哈哈……”
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她像是在海底上浮，一切都隔了一层温柔至极的水波。
突然，那簇篝火一闪，一颗火花暴起，飞入四周的投影空间，三米见方的苍蓝中飞速聚出一个人形。她晃一晃十指，最新版的投影机械，与人类肌体别无二致。
“流亡者E0EEE7463，欢迎来到‘坎伯雷’露营地，我是篝火，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鸿。”
随着女声回应，沙与火聚成衣装，神经接入星网，她周身当即弹出十几个全息光屏……像极了凌晨三点的老板未接电话。
“本次紧急唤醒人，顾陵。唤醒理由，系统欠费。”
鸿：……
猝不及防。
她一跃而起，点开光屏，所有信息里头，最显眼的是一串标红的数字：
营地账户余额：-1100923.4。
营地剩余维持时间：二十四小时。
篝火的声音凉凉地响起来：“叫醒您的不是梦想，而是唤醒人签下的大额账单哦。”
鸿面无表情，随手抓起篝火旁的火机、便携勾索和一支重激光束，抬头：“篝火，全频道搜索顾陵，身份idE0CDA0004。”
篝火停顿了片刻：“五百米范围内查无此人，五百米外，检测为‘遗迹’级禁区。发送勘探信号需要‘文明’级别及以上授权。”
她一愣，抬起头，才发现大半银河瓢泼而来。在她头顶，星子早已挣脱了夜幕亿万年的固着，如瀑布一般呼啸天地之间。
这里并不位于低光速时空。
“顾陵呢？”她跃进为庆典狂欢的人群，杀气腾腾。
“顾机师？刚才还看见他呢，就那条青石投影的小路。”一个圆脸中年女子接了她话，笑眯眯地伸手，“别管他了。今天是流亡者公会成立一千周年的晚会，你不过来跳舞吗？”
刚醒来就背了一张一百万的账单，谁有心情跳舞啊？
她欲言又止，最终无力地挥了挥手：“小路？哪一条？”
不多时，她拐向时空投影的青石阶道。走出露营地的喧嚣，绵延的黑暗中，万籁俱寂。
小道尽头，露营地和禁区边缘，卡着个垃圾回收点：一片切割过的小行星带被‘引力卡吊’牵引着，循环着两点一线，线段一端是漆黑的超空间环，另一端就是露营地，这是典型的《流亡者公约》中的星际公共设施，将垃圾扔给逼近的陨石块，它们会在‘卡吊’的作用下，携带垃圾直至被超空间环拦截，将垃圾转化成星际生活所需的光能与热能。
鸿活动了一下筋骨，助跑、起跳，借着位于小行星，以不到1/30的引力，从地面往上一下飙了十三四米，右手甩上勾索，拧身一转，滚进了石块上的垃圾堆里。
动作标准而流畅，一看就是练习时长两年半的……
她爬起来，摸下膝盖的重激光束，解锁了保险。沉声：“篝火，投影追踪。”
虚空中霎时扫来一道验证，通过后，面前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瘦削，身材修长，眉目有一种沉郁的清秀。他不大亲切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横渡诺兰星系都够不上2级结算吗？”
“考虑到近两个月的两次星系群战争，您必须要接受通货膨胀的存在。当然，我们也准备了一定的补偿，现在的金额已经……”有个声音，从顾陵头顶的黑暗深空中传来，那里不时闪过一片片覆盖极广的影子，看不清是什么。
“别说了。”顾陵突兀地打断了这冗长的发言，“我要上渡轮，面谈。”
说着，虚影慢慢地飘散，如花朵乍开而灭。图像的最后，一枚金底绿边的蜥蜴纹章一闪而过。
图维亚的纹章怎么在这？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纹章，正疑惑间，只见纹章闪了一下，半空中跃出光点，是张正式的邀请函。
“诺兰星系一事，诚邀鸿女士、顾陵先生三日后正午，莅临图维亚家族的十六号渡轮详谈。3373年8月4日。”
她看了内置的光屏时间，3373/8/705:33。
就是今天。
她满头疑惑，双手插兜，回身望去，人造太阳的光渐渐爬上了下方的大地，露营地上慢慢变得热闹起来，帐篷门一顶一顶打开，牵孩子出门的、烧茶砖的、洗漱的……天南海北，一片熙熙攘攘。一队黄色圆帽从她脚下经过，试图将昨日被刮倒的灯牌重新立起来，是极为老式的霓虹灯牌，只一行蓝光大字，“‘坎伯雷’露营地，2373年创立，土星，人类。”，仿佛这里可以永远停留在人类初探太空时的粗粝与大气。
然而岁月倏忽，甚至连地球都早就湮灭在星海间。3373年的‘坎伯雷’，不过是他们这群没有母星、漂泊太空的异乡人聚集地。
天际慢慢亮起来，那些高悬在她头顶，夜里看不分明的，却分明是一重重倒悬的，人类文明的废墟。
金字塔、帝国大厦、岳阳楼……建筑与建筑的交错间，硕大的土星环在头顶低低穿过，像是一场梦境。
旧日的文明，在《流亡者公约》里的分类，一样是垃圾。
上午十二时许，鸣笛三声，一艘渡轮从超时空环中缓缓驶出。
衣香鬓影，光影奢华。渡轮尾拖着一具琥珀鲸的尸体，船上的观光客在向导指引下，围向尸体，打量着有没有自己可以购买的‘时空琥珀’：那些困在时空碎块中，扔进篝火洗去身份，就可以永远工作、不休息、不吃不喝的奴隶。
当然，这违反星际法。但人在渡轮，于星际领地武装撤离不过三分钟，谁跟你谈得上法律？
这是一艘开满鲜花与香槟的堡垒，上流人士可以在其中耗费一生，穷极奢欲，宇宙环游。
相隔不过数百米，露营地的炊烟还没散去，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正为了争一口木薯粉大打出手。
鸿伸了个懒腰，从渡轮伸下来的舷梯往上，舷梯尽头，是一个人类服务员模样的面板。
“女士，请出示邀请函。”面板有面板的自我修养。
她从口袋里摸出纹章，面板查验后点点头：“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甲板，绕过栏杆上堆积如山的、图维亚的狩猎标本。头骨烟灰缸、腿骨权杖……甚至还有幼女人头的分解标本，眼珠和嘴唇活灵活现。
鸿垂下眼。
那些牺牲者，除了流亡者外，不少甚至是皈依图维亚的学徒和小家族。
面板替她打开会客室的门。
“这次的邀请呢，第一项目的，是对诺兰星系‘废墟’的探索酬劳结算，家族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
鸿从面板中调取了待结算信息，脸色一瞬间阴沉起来。
那张上百万马拉的账单已经算了进去，但是酬金不过三十万马拉，七扣八扣，她现在还倒欠图维亚九十万。
她抬起头，望向面板：“不好意思，这不是我期待的结算金额。”
面板毫无波动：“我们的定价是基于星际市场，合理合规……”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晃，重激光束改束为刀，一下刺穿了面板的中心位置！
“你们，叫我来就是谈这个的？”
没全坏的显示屏上，倒欠的酬金和下方推荐购买中，一千五百马拉一个的手捏寿司，对比鲜红得让人刺目。
四周的空间霎时开始扭曲，空中传来维度武器的就绪声，面板镇定地盯着她，语气无懈可击：“即便是流亡者，也要遵守公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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