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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冤家路窄

    坐在院门前台阶上的牧阳辰想了许久,听夫子说官兵抓了人押着翻山而去。

    村中也并没有见到父母的尸体定是被裹挟在其中,自己何不前去找寻。

    契丹人来袭之时父亲表现得是那么神勇,肯定能活下来,对肯定能。

    暗自下定决心的牧阳辰准备带上干粮前去寻找父母。

    但抬眼却看到对门人家那敞开着的院门,又转头四顾那些躺在路边乡亲们的尸体已经变的惨不忍睹,怕是过些日子天热了起来定会腐烂发臭。

    这些死去的乡亲们在牧阳辰眼中都是好人,有的借给过自家菜油,有的借给过自家粟米,甚至有时候住在对门的李婶,会将自己儿子长大后穿不上的衣裤拿来赠与牧阳辰。

    他们都是好人不该就这样凄惨的横死街头,之后便被虫蚁或是老鼠分食,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

    牧阳辰迈步向村头走去。

    村西头第一户人家的女主人趴在地上横死在自家院中,背后被捅出了不知多少个窟窿,棉衣破洞处还被扯出不少染着血的棉絮。

    家中的孩童则是趴在屋门边,想必当时未能逃入屋内便被追上来的官兵杀死。

    牧阳辰将女主人的尸体抬到屋中床上又将孩童摆放在母亲身边。

    由于尸体已经僵硬,牧阳辰废了不少力气才忙完。

    最后用床上的被子给娘俩盖上,若不是此时妇人脸上还残留着地上的尘土,又圆睁着死灰色的眼睛,倒是真像躺在床上赖床的一对母子。

    忙罢走出院门牧阳辰将院门带上,又将指头从门缝里伸进去插上门栓。

    从外边看来就像是这家主人有事出了远门,说不定今夜便会回来。

    接着是第二家,第三家一直向村东头挨家收拾着,开始牧阳辰对这些尸体十分惧怕,甚至面对一些死状凄惨的乡亲便忍不住干呕。

    可想着他们活着的时候大多都为人和善,现在死了便没有化成厉鬼再来害自己的道理。

    慢慢的牧阳辰的胆子就大了许多,只是来到之前那个身首异处的女子家时,又让牧阳辰想起了梦中那番可怕的景象。

    当从地上捧起那个女人的脑袋时,牧阳辰只是抬头看着天,心中不停告诉自己手中碰着的是个砂锅不是人头。

    一直忙到晚上才总算忙完,村东头有些跑出了村子死在路上的乡民。

    牧阳辰无力再将其背回家便就地滚到了路边田中。

    用锄头刨起周边的泥土浅浅的埋了起来。

    回到自家院中的牧阳辰忙了一天也未吃什么东西,只是到了谁家便从谁家缸中取些水用以解渴充饥。

    看着院门口地上的牛头牧阳辰将其抱起放到了牛棚下,接着便老到了土灶旁。

    将锅中加了不少水,又拿着陶碗从屋里床下取了粟米倒入锅中,引燃灶火加了木柴让其自行熬煮。

    又回到牛棚下用锄头挖出个坑将牛头埋下,望着牛棚下鼓起的土包牧阳辰愣愣出神。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少年慢慢的变的坚强了许多,此时的牧阳辰只是心里难过却没有哭出来。

    锅中飘来粟米粥的香味,饥肠辘辘的牧阳辰匆匆喝了碗粥就回到了自己屋内。

    一天的劳累使得牧阳辰躺下不久便睡了过去。

    又是日上三竿,牧阳辰才从梦中堪堪醒来。

    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显然昨天的梦中自己哭的很是伤心。

    将枕头放在叠好的被子上,好让透窗射入的日光将其晒干。

    走出房屋习惯性的打开院门好让父亲出门的牧阳辰愣了一下,突然想起父母现在都已不在家中不知去向。

    念及此处转身来到土灶旁的牧阳辰,准备将昨夜剩下的粟米粥吃完,之后再做些干粮好带着上路寻找父母。

    坐在矮凳上准备生火的牧阳辰,突然听到院外传来踢踹院门的声音,之后便传来一阵谩骂之声。

    连日袭来的变故让牧阳辰变的紧张起来,起身便跑到院门前准备关上院门。

    就在院门关上的那一刻,从门缝里牧阳辰看到了正巧行至门前的三个熟悉身影。

    门外那三个熟悉的身影也透过门缝看到了正在关门的他。

    想到那日割肉士兵的凶残,牧阳辰被吓的连忙将胳膊横在两扇门中间顶着院门。

    心中念着可千万别认出自己。

    院门被人从外边推了推,牧阳辰则趴在门上用胸口努力抵住门板,腾出一只手来想插上门栓。

    突然外边的人停了了下来,牧阳辰趁机就要把门栓插上。

    只听一声巨响,牧阳辰被门板撞出一丈之远,躺倒在地的牧阳辰捂着胸口,剧痛使得他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以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为首,三人走进了院子。

    络腮胡后边站着的就是当日拔刀要追牧阳辰的瘦削男子,另一边则是个脸上带疤,显得凶神恶煞的汉子,当日便是此人坐在火边烤肉。

    瘦削男子从络腮胡身后拔刀走到蜷作一团的牧阳辰跟前。

    用刀身拍了拍牧阳辰的后背笑道:“那日老子怎么说来着,若是再让我遇到你小子非宰了你不可。

    啧啧啧,没想到咱俩这么有缘分,今天老子就送你上路!”言罢瘦削男子举起刀便要向牧阳辰砍下。

    “且慢!”络腮胡子开口止住了瘦削男子的动作。

    回过头来瘦削男子不解的望着为首的络腮胡。

    络腮胡走到蜷缩成了一团的牧阳辰身边,用脚踢了牧阳辰两脚道:“死了没,没死就起来给老子弄点吃的。”

    此时的牧阳辰胸口的疼痛还没缓过来,但他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就没了命。

    心想趁这个机会还是先保住命要紧。

    忍着疼痛牧阳辰支起身子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那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

    揉着胸口缓解疼痛,思索着自己怎样逃跑。

    身边站着的瘦削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的用刀身猛地抽了牧阳辰后背一下。

    疼的牧阳辰腰板猛然挺得笔直。

    瘦削男子不耐烦道:“叫你起来做饭去,你聋了?信不信我让你再也起不来!”

    无奈,牧阳辰只能忍着疼痛踉跄着起身向土灶旁走去,三人则在后边尾随其后。

    来到院子中间牧阳辰看着正屋关着的门,心想若是让他们进屋,自己便可趁机关上房门逃跑。

    屋门自然是关不住他们,但只要自己跑出院子随便钻进哪家院里躲着,他们都不一定能找的到自己。

    转过身来的牧阳辰指着身后的正屋道:“桌子在屋内你们可在里边候着,我这就去热饭。”

    闻言瘦削男子正要上前则被络腮胡抬手止住。

    络腮胡看向牧阳辰冷笑道:“今日天好,军爷我想晒晒太阳,还请麻烦小哥将桌椅摆出来。”

    牧阳辰抬头看了看散发着暖阳的日头,心里却是冷了半截,只得听话在三人的注视下进屋搬出桌凳。

    摆好桌凳的牧阳辰便转身来到土灶旁点火热饭。

    或许是因为点火时,牧阳辰坐在矮凳上低头弯腰的缘故,从外边看整个人像是都钻进了土灶里。

    看不见牧阳辰的那个瘦削男子低声问道:“大哥,刚才咋不让我一刀结果了他?”

    一直盯着牧阳辰方向的络腮胡则用腿碰了一下瘦削男子,转过脸道:“小声点,明显这个村子已经被王爷他帮龟孙子们洗劫过了,粮食肯定是没有了。

    我看整个村子也就剩了这小子一人,但这小子却没走这是为什么?”

    瘦削男子疑惑,凑得更近些低声问道:“为什么啊?”

    一旁坐着的刀疤男子也往两人身边凑了凑侧耳倾听。

    满脸不屑的络腮胡低声道:“因为有粮啊,没粮谁会留下等死,咱们就看他从哪里拿出的粮食到时候再杀人抢粮。”

    两人的谈话虽说声音已经很小,但弯着身子点火的牧阳辰却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些。

    当听到杀人抢粮四个字时,点火的手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点着了火的牧阳辰故意少加些柴,好让锅中饭食热的慢些,自己则盘算着怎么应对。

    若是不告诉他们粮食藏在哪里,不知道那个瘦削男子会不会真像对待老黄牛那样对待自己。

    但若是告诉了他们岂不是正合了他们心意,杀人抢粮自己则会死的更快。

    结果都不怎么好只是相比之下后者更痛快些。

    想着将要发生的一切牧阳辰不由得生出了冷汗,焦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突然燃烧着的一根树枝突然爆开,星点炭火从柴洞中崩射出来。

    声音不大却吓了沉思中的牧阳辰一跳,顺着炭火飞出的方向看去。

    火花飞到案台下才熄灭,突然牧阳辰便展开了紧皱的双眉。

    他看到案台下一片油纸上堆着一撮粟米饭,那正是前些天为了灭鼠特意掺了砒霜做的。

    若是将这团粟米丢入锅中,让那三人吃了肯定一命呜呼自己便可脱险。

    念及此处假装弯腰捡柴的牧阳辰赶紧将其捡起攥在手中。

    这时牧阳辰心中还有些犹豫,因为毕竟自己从小连只鸡都没杀过。

    虽说自己箭法不错但也从来没跟父亲上山打过猎。

    现在确是要投毒杀人,总会有些犹豫。

    但想到他们吃了老黄牛还要抢粮食杀自己,便又狠下心来要将他们毒死。

    打定主意的牧阳辰起身正准备掀开锅盖往锅中投毒,顺便憋了三人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把做贼心虚的牧阳辰吓的坐回去。

    只见围坐桌边的三人正齐齐盯着自己,准备掀开锅盖的手僵在了半空。

    “你墨迹什么呢?想把我们饿死你好跑路不成?”瘦削男子不耐烦的朝牧阳辰吼道。

    闻言牧阳辰赶忙掀开锅盖,拿起一旁的铁勺搅着锅里的粟米粥道:“马上好,马上好。”

    消瘦男子不耐烦的挪开视线四下望了望,看到身边的牛棚转头问道:“小子你抱走的牛头放哪了?拿出来让小爷尝尝。”

    被问的一愣的牧阳辰指了指牛棚道:“埋在牛棚里了。”

    此言一出三人居然都齐齐向着牛棚望去,牧阳辰眼疾手快此时正是最好时机。

    随即将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粟米丢入锅中,铁勺搅拌几下便化开溶入了锅中的粟米粥里。

    这时回过来头的众人也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只是那个瘦削男子摇着头道:“真是暴殄天物啊。”

    另外两人也是满脸可惜的点了点头。

    “好了没有?快点,水开了你还不下米是不是逗着军爷们玩呢?”消瘦汉子又不耐烦喊道。

    牧阳辰则挠了挠头道:“粥熬好了这就盛出来。”

    看着牧阳辰拿出个大陶碗往碗里盛粟米粥,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不解。

    三人可都盯着这小子,没见他去哪里拿粮啊。

    盛好粥的牧阳辰端起大陶碗,只见瘦削男子突然拍了下大腿凑到络腮胡子耳边细语了两句。

    声音实在太小牧阳辰没能听清楚,只见那个络腮胡子点了点头。

    牧阳辰端着粥向桌边走来,突然坐着的瘦削男子起身迎面走来。

    边走还边说道:“日头晒的犯困,借点水洗把脸。”

    瘦削男子经过牧阳辰身边时,脚下一抬在牧阳辰将要着地的脚下垫了一下。

    牧阳辰在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失去重心,摔了个狗吃屎,盛着粟米粥的陶碗也因本能脱手丢了出去摔得粉碎。

    看着撒了一地的粟米粥,牧阳辰感觉自己这下是把自己的命算是给丢了。

    接着那个消瘦的士兵朝着牧阳辰的后背猛地踹了一脚道:“你他娘的想踩死老子啊。”

    被踹的牧阳辰并没有翻身阻挡,而是看着撒了一地的粟米粥愣愣出神。

    难道今天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吗?或许爹娘还在等我去找他们,今天却要死在自家院中。

    “好啦,摔了就再做一碗便是。你快些起来再煮上一碗。”络腮胡出言止住瘦削男子。

    瘦削男子止住脚下的动作,坐回矮凳上对牧阳辰吼道:“装什么死!还不快去。”

    浑身脚印的牧阳辰缓缓爬起,向屋内走去。

    身后的瘦削男子又吼道:“让你做饭你去哪?”

    牧阳辰头也没回道:“我去拿粮。”

    闻言心中大喜的瘦削男子心想,待这小子拿出了粮定要立马宰了他,老子忍你很久了。

    推开屋门的牧阳辰万念俱灰,木讷的走到床边掀开床板拿起一小袋粟米。

    怕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不如来个痛快。

    转身便要出屋的牧阳辰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墙上挂着的弓箭,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牧阳辰赶忙取下弓箭,从箭筒中取出三支羽箭攥在手中,又拿起弓搭箭拉弦。

    躲在木窗后边暗影中的牧阳辰将箭瞄准那个瘦削男子。

    不知是因为第一次将要杀人的紧张,还是受了伤的原因,牧阳辰拉着弓弦的手一直抖的不停。

    每次感觉撒开弓弦便可将瘦削男子一箭毙命时,不是因为前手颤抖,就是因为后手犹豫错过最佳时机。

    这时屋外的人久久不见牧阳辰出来便感觉不对,瘦削男子站起身来对着屋内破口大骂。

    但此时的牧阳辰聚精会神,根本没有听到他再骂着些什么只觉聒噪。

    瘦削男子见屋内还是没有动静,转头看了看坐着的二人。

    得到络腮胡的授意便拔出刀向屋内走去。

    牧阳辰此时看着那人提着明晃晃的刀走来,再走两步便要出了木窗的视线范围。

    情急之下容不得自己犹豫,牧阳辰深吸一口气聚精会神,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撒开了拉着弓箭的拇指。

    弓弦轻微扫过拇指的感觉告诉牧阳辰,撒开弓弦的动作极其完美。

    拇指对于弓弦没有一丝扰动,这箭必定正中靶心。

    羽箭穿过窗格带着破空之声瞬间便至,正中瘦削男子眉心。

    但就在羽箭穿过窗格那一刻络腮胡便察觉到羽箭的破空声,随即起身拔刀戒备。

    一旁的疤脸汉子只是慢了半拍也拔刀戒备着。

    这时先前被射中眉心的瘦削男子才直挺挺的躺下,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屋里的牧阳辰见二人退出窗格范围,索性跑到门前。

    行动中还模仿父亲的手法,拿着弓与箭的手横在胸前。

    另一只手从弦与弓的夹缝中穿过,顺便捏住箭尾带出一支羽箭。

    这时横在胸前的手再恢复推弓,另一只手则捏箭上弦后拉准备放箭。

    这招就是父亲所说的怀中抱月,上弦速度极快。

    刚从门里探出身子的牧阳辰就将箭射出,便又缩回了屋内。

    这一箭直奔络腮胡子眉心而去,接着便是一声脆响络腮胡子仰面倒地。

    疤脸汉子见状想要快速奔到牧阳辰面前,因为战场厮杀的经验告诉他。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箭的速度比自己冲上去的速度慢得多。

    但还没冲进屋的疤脸汉子,只见放过一箭缩进屋内的牧阳辰又探出了身子。

    只见牧阳辰弯弓如满月,用闪着寒芒的箭尖指着自己。

    在疤脸汉子错愕的一瞬间,牧阳辰松开弓弦。

    羽箭穿过了疤脸汉子的喉咙不知射向了哪里。

    疤脸汉子则感觉喉咙一凉,连忙松开了举起的刀用双手捂着喉咙。

    但是喷涌而出的血液怎么都堵不住,不少血液还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疤脸汉子只觉喘不上气瘫坐在一边,嘴里不停往外喷着血沫。

    牧阳辰向络腮胡看去见其眉心之上无箭,牧阳辰再次搭箭走到络腮胡面前。

    刚才的一箭被络腮胡子的头盔档开,但传来的重击还是打的他头晕目眩。

    看着走来的牧阳辰络腮胡不停向后挪着身子,一边哭丧着脸念叨着:“他们是他们两个想杀你,你都看到的我可是一直帮你拦着。”

    牧阳辰看着面前的男人,感觉他与外边那些乡民一样。

    原来他也并非不可战胜,大家一样都是普通人,面对生死都会害怕。

    见牧阳辰迟迟没有放箭,络腮胡子哭着哀求道:“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我,我就跑的远远的,我只想回家照顾我年迈的老娘。”

    说道家人牧阳辰便心软了下来,拉弦的手稍微松了一些。

    那络腮胡见状便赶忙翻身跪着使劲磕了两个头,抬头看着牧阳辰眼中含泪道:“你放过我吧,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回去,若是我死在了这里怕是老娘也会没人照顾饿死家中呀。”

    听到此处牧阳辰便松开了拉弦的手放下了举着的弓,正欲要说些什么。

    却见那络腮胡突然抓起手边的板凳朝着牧阳辰头上砸去。

    牧阳辰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直接砸倒在地上,只觉全身无力再也爬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汉子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朝自己脸上吐了口痰。

    随后捡起地上的刀向自己走来。

    牧阳辰心知这下怕是再也没了活下去的机会。

    突然眼前一黑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站在了自己身前。

    牧阳辰想睁大眼睛看看来人模样,但却感觉眼皮好沉,看着风中摆动的黑袍视线也渐渐被拉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