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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月黑凤高,火光摇曳,人声鼎沸,嘈杂的声浪,自北向南,直灌入耳,身后的马蹄声愈发接近。

    “胡骑已至雕阴,速行、速行!”

    尘埃飞扬的道路上,挤满了衣着凌乱的百姓,既惊身后胡骑立时追来,又怒前方人马行走迟缓,他们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旗号。

    啊,是带着自己南下的豪族啊。

    怪不得前路拥堵,一些相熟的百姓也聚到了一起,相约着等自家的佣主起行之后,他们便也一同起行,好歹这逃难路上还能有个照应,更多的百姓们则是干脆离开了南下的大路,往周围的山上奔逃。

    这些逃难的百姓,皆是隶属于并州刺史部上郡南部几县,自从建武二十四年醢落尸逐鞮单于领南部匈奴归顺大汉称臣,世祖光武皇帝将其安置于河南地,建单于庭于五原塞,次年又将单于庭迁置西河郡美稷县。

    原本的五原塞,建在朔方郡的广牧县之北,狼山以南,故而在次年世祖光武皇帝迁单于庭于西河郡美稷县,西河郡被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包在其中,如此便隔绝了南北匈奴之互通,且美稷县之东的东胜县便是使匈奴中郎将之驻地,美稷县之南乃是西河郡郡治平定县,往东则是大河南流之水,往北则是度辽将军之驻地。

    可惜自永和五年以来,南匈奴席卷朔方、五原、西河、上郡等四郡,朔方,五原两郡彻底沦为匈奴所居之地,上郡郡治从肤施一路南迁自雕阴,中平元年羌胡大掠上郡,上郡郡治侨治洛阳。

    永和五年之后,南匈奴王庭迁至离石,建安七年,南匈奴归降之后,便依从朝廷诏书,准备迁居河东郡,只不过一直到现在,朝廷的诏书发了又发,但南匈奴的王庭依旧还是在离石。

    对于朝廷的诏令,百姓也不是很懂,只知道不管是来了许久的南匈奴还是刚来不到三十余年的羌人,让自己过得更苦了。

    而且今年不知道这南匈奴发的什么疯,带着匈奴人和羌人一同南下,往年大家都是默契的在高奴县停下,但今年不仅来了一趟高奴,甚至还直接南下到了雕阴。

    “唉,看来主家也保不住自己的地了。”

    一名汉子拄杖看着身后的故乡苦中作乐,身边几人听闻此言,也是如这汉子一般苦中作乐。

    几人身旁,走过一老汉,老汉却笑道:“哈,你这汉子,主家虽然也保不住地,但架不住人家有钱啊,届时到了长安,主家花些钱财便又能得来大片土地。”

    “你这老汉,我等苦中作乐,主家日后花钱买地,也是一笔大的支出,若是那土地买的不好或是找不到人去种,主家岂不是亏大了。”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听说了,长安那里羌人众多,就算主家花钱买了地,也难免有一天被那些羌人上门劫掠。”

    “唉,你们说那槐里候也是伏波将军的后人,怎么就和那些羌人混一起去了,还带着那些羌人劫掠关中。”

    “这话说得,你我又不是那槐里候,又怎知那槐里候是怎么想的。”

    众人还待在闲聊片刻,却见前方南下携带众多家产的主家车架再次动了起来,又闻主家的奴仆向他们走来,为首之人呼喝道:“家主车架已经起行,你等速速跟上,若是落到了匈奴人手中,便莫要怪主家不救你!”

    闲聊被这呼喝声打断,众人虽心有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因这主家的仆从说的具是实话,待收拾好行李便跟着缓慢前行的车架,一并向南行去,听主家说一路沿着洛水南下,等到了粟邑便往西南去,便到了频阳,而后一路南下就到了万年,等到了万年,就算是彻彻底底的安全了。

    要说现在整个关中哪里最安全,只能是渭水沿岸,万年县归属左冯翊,左冯翊治所可就是在渭水沿岸,而且还听说那里人少地多,主家这一过去,又是一大片土地到手。

    “兄长,你说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自己的地啊。”

    方才站在众人身旁听人闲聊的汉子身上正背着自家幼弟跟着前方的车架缓慢前行,却不料自家幼弟突然冒出来这句话,汉子沉默了一下,又用力的将自家幼弟往上抬了抬,便走便小声说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地啊?”

    “赵大,想什么呢,还想着自家的地呢?”

    身旁突然靠过来一个精瘦的汉子,先是给汉子身上的少年递去小块饼子,又帮汉子将少年往上抬了抬又道:“赵大,说真的,地就别想了,人还活着就行。”

    被唤作赵大的汉子,闻言抬头看了看周围:“是,季老二你说得对,人还活着就行,可是那地本就不应该被卖,要不是他们设计,让我爹和老二挨了顿毒打,何须去卖地买药治病。”

    “赵大,声音小点,听弟弟我一声劝,这何家在雕阴本就势大,更别提咱爹他们在的时候雕阴就没人管,要我说,何家这次能放过你和老三,真的是走了大运了。”

    “甚大运,要不是咱这何老爷听见匈奴人又南下,你真以为我和老三能活下来?还有别再来劝我,横竖都是一死,大不了我带着老三进山。”

    “赵大,改改你那牛脾气。”赵大声音刚一大,左边便又靠过来个人,却是先前驻杖苦中作乐的汉子,“声音小点,我都问清楚了,再往南走上几里,主家便要歇息下来,咱们几个到时候往山里走,路我都打听好了。”

    “往山里去做甚,路打听好了,又能怎样,山里不是说打听好路就行了。”

    “嘿,赵大,你这就不相信哥哥了,我这边已经串了两三百人了,只要主家歇息下来,咱们先往西边的山林里冲,等进了山,咱们便沿着山边走,一直往西南走,就能到祋栩,等到了那里,咱们就能安顿下来。”

    “不行,山里多野兽,空手进去就是送死,要我说,还不如趁机抢了何家,咱们再进山去祋栩,这样一来手里有刀,进山边能活着出来,二来,再抢些钱财,到时候在祋栩便能撑过种麦的时日,咱们也不用再沦落到卖地的地步去。”

    “看吧,大哥,要我说,要做事,还得找赵大。”

    “别贫了,赵大说的也对,那就看今晚何家准备在那歇了。”

    “兄长,且小心些,还有多找些人串联一二,宜早不宜迟,等一入夜便立即动手,我要亲手砍了何狗的脑袋。”

    “好,季二,且去我那里给赵大再拿些饼子,待咱们吃饱肚子,今晚便动手。”

    。。。。。

    霸陵邑。

    大汉孝文皇帝的长眠之地,孝武陈皇后花费百金,寄予众望的《长门赋》的发生地。

    霍昭看了身上的甲胄,又看了看身旁的马匹,笑着对徐仲和唐显道:“我本做个恶客上门,却不想这霸陵邑的长官如此识趣,就如此给你我送来了三百甲胄,二十匹马匹。”

    唐显一听,便笑的极为开心:“兄长,且不说咱们三百多人,还给这霸陵邑的长官送来了一百四十个羌人,这长官再不殷勤点,兄长怕是让他连这长官都做不了。”

    “兄长,方才和兄弟们查看过了,这霸陵邑全邑上下,兵丁不过五十,还具是青壮,我想这才是这霸陵邑的长官给咱们既送盔甲、马匹,又送粮草的原因。”

    霍昭回头看了看已经逐渐黑下去的城门道:“不管他什么原因,这里离长安不远,你我即刻出发,待到了长安,你我再饭食。”

    一行三百余人,一百四十匹马,连夜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西北行去,从晚上到白天,开始还能感觉到几分疲累,待快至天明时分才停下饭食。

    霍昭一下马,便感觉不太对劲,只不过肚中饥渴难耐,那里还有心思关注别的,霍昭心里将这感觉记下,便接过徐仲递来的饼子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又喝了口水,这才有闲心观察四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昨夜是一路往西北来的,按道理来说,长安城应该在自己面前才是,但是看着自己身旁几里外的长安城墙,和前面不远处缓缓东流的渭水。

    霍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感觉那里来的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走错了,没进的了长安城,直接走到渭水岸边来了。

    “阿仲,阿显,坏事了,咱们走错了地方了,咱们本来现在应该在安门等着进城的,这下好了,咱们现在都快到西渭桥了。”

    “兄长,那咱们还进长安城不,要我说都快到西渭桥了,不如直接过桥,咱们直接去茂陵。”

    “对啊,兄长,咱们现在可都是披着甲,要是进长安城,那这盔甲放在那里,总不能咱们直接穿着甲胄进城吧,总感觉会被活活围剿在长安城下。”

    霍昭一听,也是,要是刚从山里出来那会,三百来号人进长安城,那绝对没问题,可是现在自己是全员披甲,还有一半人有马骑,这要是想进长安城,绝对会被射死在长安城下的,霍昭转念一想,还是先去茂陵吧,便招呼众人边吃便走,最好能赶在长安城的守军反应过来前,踏上西渭桥。

    众人一路急行,待天色大亮,便到了西渭桥的桥头,西渭桥乃是孝武皇帝于建元三年在文王嘴所建的渭桥,往东去便是整个长安最古老的建筑,也就是中渭桥,中渭桥起建于秦昭襄王时,再往东在左冯翊的治所南边,便是孝景皇帝起建的东渭桥。

    这三座渭桥,外加众多渡口,便成了渭水南岸和渭水北岸连接沟通的支架,霍昭等人来不及休息,便匆匆踏上了西渭桥,就这样一直走到了上午,前方道路上出现了一个尚且开阔的土塬,霍昭便勉励众人随他一同登塬。

    “兄长,怎么过了渭水还有塬啊,这塬又叫什么啊?”

    “我又不是长安人,你问我我问谁去,莫要多言语,快要上塬了,等上了塬,寻人问一下茂陵怎么去。”

    “我也不是长安人啊,就问问兄长你,对了兄长,你说这里会不会是棘门啊?”

    霍昭这会口干舌燥,丝毫不想说话,连夜赶路,刚准备歇一歇,便发觉进不了长安,便又急匆匆的过河,目下迫切的需要休息,见状后就说道。

    “棘门应该在中渭桥那里,咱们走的是西渭桥,若是没猜错的话,咱们应该快到细柳了。”

    “细柳,兄长,莫不是那个细柳?”

    “你没猜错,就是太史公记的那个细柳营的细柳,且莫要多说了,速速登塬,待登了塬,咱们再好好的歇息歇息。”

    众人一听,便暗自鼓气,跟着霍昭登塬,待登上了这塬,霍昭蓦然发现,西面不远处的土山,霍昭等众人喘息了片刻,便让众人往西看去,“兄弟们,那处便是我大汉孝武皇帝陵邑所在,若是我未曾记错,咱们脚下这塬,便是太史公所说的细柳营之驻地。”

    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大入边。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军霸上;祝兹侯徐厉为将军,军棘门;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柳,以备胡。

    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吏谓从属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

    既出军门,群臣皆惊。文帝曰:“嗟呼,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