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故友
这日晚上，芙蓉不知为何心神有些不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起身坐着。独眼鹰真的走了吗？
她决定去看看。
山洞还在，黑黢黢一片，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她站了会儿，往当初救独眼鹰的地方走去。
这边是断崖，崖下是礁石滩，再往外就是大海了。
呜呜呜。
哪里来的声音？芙蓉毛骨悚然。
呜呜呜，这是吹竹叶的声音，从底下传来的。
芙蓉的心一阵狂跳，一个少年的模样在她心头现了出来。
她飞快地往断崖的方向跑了过去，扯了扯崖上的蔓藤，虽然有些嫩，但还算结实。她知道条小道是通往崖下的，可那里要绕很远的路，她等不及。
底下的草深了很多，露水也重。很快她的鞋袜就湿了。涨潮的时候，这里会被海水没到一些，所以这些草都带着咸味。岭下很空旷。除了草和石块，只有几棵树，小心地避着海水，靠着山体的方向生长。她急切地找寻着，惊起了夜宿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起了。
莫非在树上？芙蓉刚要抬头，树上就飘下来一个人，挟着她飞到了另一颗树上。一切来得太快，芙蓉刚要惊呼，就已经和一个人并坐在一棵粗大的树枝上了。
转过脸，四目相对。
“杨乐凡？”芙蓉大喜，不由得叫了出来，又惊起了一群鸟儿。
六年里，他们只匆匆地见过一次。昔日的少年褪去了稚气，多了份沧桑，眼睛也不似从前发亮，藏着一份沉稳。芙蓉注意到他身上罩着一件藏绿色的比甲，倒是简洁干练，手上还捏着一片竹叶，现在正含笑看着她。
“你怎么还这般莽撞，居然从那崖上跳下来。”他半是责怪，半是疼惜，“没事吧？”
芙蓉从惊愕中回过神，像小时候一般用胳膊肘顶他，“你刚才吓了我一跳，我还怎么会好？”
“轻点轻点，我可不想失足跌下去。”乐凡连连告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明月山庄找我？”
“山庄戒备森严，到处是人，哪里能像在这里这么自在地说话？”
“辛夷坞呢？”
“有什么分别呢。”乐凡苦笑，“当年我去找你一次，多不容易。”
“也是，辛夷坞到底是明月山庄的。”想到此处，芙蓉也有些消沉。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有东西送你。”
乐凡不由分说地拉过芙蓉的手。芙蓉有些脸红，幸亏有树影遮着。乐凡怎么还这么冒失。
一抬眼，手上多了一只铃铛。
“这是？”
“你摇起来试试。”
芙蓉照做。隐隐有虫鸣声传来。她拿起铃铛凑近看，可声音不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而是在乐凡身上。她转向乐凡。
乐凡掏出一把扇子，指着上面的扇坠道，“这叫连魂铃，里面住着连魂虫，这虫子都是双生的，一只动了，另一只就会有声音。这个另一只就在我这儿。记得，得用手捏着铃铛这样连摇三下才行。”
声音果然是从扇坠儿里传来的。芙蓉盯着扇子道，“你还留着呢……”
这是乐凡离开明州城的时候，芙蓉送的。
乐凡用扇子敲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说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送了个这么丑的扇子给我，害得我在外面老是被人嘲笑。”
芙蓉一把夺过扇子，“哦我知道了，今天不是来送礼物的，是来还扇子的才对。”
她身子一晃，树枝吱呀了一声，她赶紧抓住树干。
乐凡伸手扶住她，“你要是跌下去，这扇子恐怕也活不成了。要是扇子破了，你还得赔我一个。”
树影移开，月光亮了一些，芙蓉看到他右眉边上有一道以前的伤疤，此前没有见过。她抬手摸了摸，伤疤很厚实。
“你是怎么回事？上次见你还没有这个。”芙蓉埋怨道。
乐凡挡开她的手，笑道，“人在外面跑，这都是难免的。况且我们都好些年没见了。”
“那现在怎么跑来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次来了，我可能就不走了。至于这里，”杨乐凡忽然笑了起来，“不是也有我的家吗？”
芙蓉也笑了。
小时候芙蓉很不听话，不喜欢待在山庄里，也不喜欢辛夷坞，乐凡就经常偷偷带她出门。在街面上容易被人发现，两人就经常跑到山上来，带着吃食，找个背风的地方晒太阳。
芙蓉六岁那一年，跟着乐凡一次不小心走到了断藤岭这边，迷了路，七拐八拐走到了一条小道上，这条小道隐蔽得很，直通往礁石滩。两人在这里像是发现了一个新世界，抓螃蟹捡螺乐不思蜀。渐渐的，潮水越涨越高，两人就慢慢地往山体的方向挪着，结果发现了一个山洞。这里刚好海水侵蚀不到，所以草木特别茂盛。
当时乐凡大着胆子爬了进去，“不错，很暖和。”
他招呼着芙蓉也进来。芙蓉本来有些怕，听他一说，也爬了进去。洞口虽窄，里面还是很宽敞的。而且摸到地上铺着干草，也许以前也有人在这里住过？
两个人都没有火折子，只能借外面的光亮略窥全貌。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人只好忍着饥饿，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夜晚。
“我以后想住在这里。”芙蓉宣布道，“藏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乐凡只看着她笑。他比芙蓉年长三岁，却要成熟得多。那时芙蓉常常在他面前嚷嚷着说要离家出走，他都只当她是淘气任性。哪里能比明月山庄更适合她呢？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他记得发现这里的时候，芙蓉灿烂跋扈的笑脸。
“草木洞吧，就叫草木洞好了。芙蓉是草，杨是木。”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可是四年之后，杨府突然被歹人放了火，不仅房屋尽毁，杨家几十口人更成了亡魂。杨乐凡因在这草木洞中过夜而逃过了一劫，不久之后就消失无踪了。这些年，芙蓉只见过他一次，只是他当时身边跟着几个人，而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视，芙蓉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乐凡看了看手中的叶子，“那时候，我总是笑你幼稚，可是现在却觉得，能在这草木洞里过一辈子，真是难得的福分。可惜……”他又一笑，转了话题，“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看来你这几年也学了些功夫。”
芙蓉想起那场火灾，心中一酸，“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过得还好吗？”
“活着就好。”他简短地回答道。
“那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既然回来了，当然要先去祭拜亡人。”乐凡平静道。“其他的事，到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日后恐怕再也不能像现在这么自在地说话了。”
“为何？”芙蓉不由得脱口而出。
乐凡却沉默了，沉默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知为何，芙蓉心中有些不安。对于过去，乐凡只字不提；对于将来，他也语焉不详。
“若是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可得叫上我，我一定帮着你。”芙蓉忽然心中没了低，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如当年跟着他在山上跑动的样子。
“你一个大小姐，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乐凡一笑，眉头又舒展了开来。他把那个铃铛拎起来，郑重地说，“这个你一定要随身带着，明白吗？”
她决定去看看。
山洞还在，黑黢黢一片，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她站了会儿，往当初救独眼鹰的地方走去。
这边是断崖，崖下是礁石滩，再往外就是大海了。
呜呜呜。
哪里来的声音？芙蓉毛骨悚然。
呜呜呜，这是吹竹叶的声音，从底下传来的。
芙蓉的心一阵狂跳，一个少年的模样在她心头现了出来。
她飞快地往断崖的方向跑了过去，扯了扯崖上的蔓藤，虽然有些嫩，但还算结实。她知道条小道是通往崖下的，可那里要绕很远的路，她等不及。
底下的草深了很多，露水也重。很快她的鞋袜就湿了。涨潮的时候，这里会被海水没到一些，所以这些草都带着咸味。岭下很空旷。除了草和石块，只有几棵树，小心地避着海水，靠着山体的方向生长。她急切地找寻着，惊起了夜宿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起了。
莫非在树上？芙蓉刚要抬头，树上就飘下来一个人，挟着她飞到了另一颗树上。一切来得太快，芙蓉刚要惊呼，就已经和一个人并坐在一棵粗大的树枝上了。
转过脸，四目相对。
“杨乐凡？”芙蓉大喜，不由得叫了出来，又惊起了一群鸟儿。
六年里，他们只匆匆地见过一次。昔日的少年褪去了稚气，多了份沧桑，眼睛也不似从前发亮，藏着一份沉稳。芙蓉注意到他身上罩着一件藏绿色的比甲，倒是简洁干练，手上还捏着一片竹叶，现在正含笑看着她。
“你怎么还这般莽撞，居然从那崖上跳下来。”他半是责怪，半是疼惜，“没事吧？”
芙蓉从惊愕中回过神，像小时候一般用胳膊肘顶他，“你刚才吓了我一跳，我还怎么会好？”
“轻点轻点，我可不想失足跌下去。”乐凡连连告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明月山庄找我？”
“山庄戒备森严，到处是人，哪里能像在这里这么自在地说话？”
“辛夷坞呢？”
“有什么分别呢。”乐凡苦笑，“当年我去找你一次，多不容易。”
“也是，辛夷坞到底是明月山庄的。”想到此处，芙蓉也有些消沉。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有东西送你。”
乐凡不由分说地拉过芙蓉的手。芙蓉有些脸红，幸亏有树影遮着。乐凡怎么还这么冒失。
一抬眼，手上多了一只铃铛。
“这是？”
“你摇起来试试。”
芙蓉照做。隐隐有虫鸣声传来。她拿起铃铛凑近看，可声音不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而是在乐凡身上。她转向乐凡。
乐凡掏出一把扇子，指着上面的扇坠道，“这叫连魂铃，里面住着连魂虫，这虫子都是双生的，一只动了，另一只就会有声音。这个另一只就在我这儿。记得，得用手捏着铃铛这样连摇三下才行。”
声音果然是从扇坠儿里传来的。芙蓉盯着扇子道，“你还留着呢……”
这是乐凡离开明州城的时候，芙蓉送的。
乐凡用扇子敲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说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送了个这么丑的扇子给我，害得我在外面老是被人嘲笑。”
芙蓉一把夺过扇子，“哦我知道了，今天不是来送礼物的，是来还扇子的才对。”
她身子一晃，树枝吱呀了一声，她赶紧抓住树干。
乐凡伸手扶住她，“你要是跌下去，这扇子恐怕也活不成了。要是扇子破了，你还得赔我一个。”
树影移开，月光亮了一些，芙蓉看到他右眉边上有一道以前的伤疤，此前没有见过。她抬手摸了摸，伤疤很厚实。
“你是怎么回事？上次见你还没有这个。”芙蓉埋怨道。
乐凡挡开她的手，笑道，“人在外面跑，这都是难免的。况且我们都好些年没见了。”
“那现在怎么跑来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次来了，我可能就不走了。至于这里，”杨乐凡忽然笑了起来，“不是也有我的家吗？”
芙蓉也笑了。
小时候芙蓉很不听话，不喜欢待在山庄里，也不喜欢辛夷坞，乐凡就经常偷偷带她出门。在街面上容易被人发现，两人就经常跑到山上来，带着吃食，找个背风的地方晒太阳。
芙蓉六岁那一年，跟着乐凡一次不小心走到了断藤岭这边，迷了路，七拐八拐走到了一条小道上，这条小道隐蔽得很，直通往礁石滩。两人在这里像是发现了一个新世界，抓螃蟹捡螺乐不思蜀。渐渐的，潮水越涨越高，两人就慢慢地往山体的方向挪着，结果发现了一个山洞。这里刚好海水侵蚀不到，所以草木特别茂盛。
当时乐凡大着胆子爬了进去，“不错，很暖和。”
他招呼着芙蓉也进来。芙蓉本来有些怕，听他一说，也爬了进去。洞口虽窄，里面还是很宽敞的。而且摸到地上铺着干草，也许以前也有人在这里住过？
两个人都没有火折子，只能借外面的光亮略窥全貌。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人只好忍着饥饿，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夜晚。
“我以后想住在这里。”芙蓉宣布道，“藏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乐凡只看着她笑。他比芙蓉年长三岁，却要成熟得多。那时芙蓉常常在他面前嚷嚷着说要离家出走，他都只当她是淘气任性。哪里能比明月山庄更适合她呢？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他记得发现这里的时候，芙蓉灿烂跋扈的笑脸。
“草木洞吧，就叫草木洞好了。芙蓉是草，杨是木。”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可是四年之后，杨府突然被歹人放了火，不仅房屋尽毁，杨家几十口人更成了亡魂。杨乐凡因在这草木洞中过夜而逃过了一劫，不久之后就消失无踪了。这些年，芙蓉只见过他一次，只是他当时身边跟着几个人，而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视，芙蓉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乐凡看了看手中的叶子，“那时候，我总是笑你幼稚，可是现在却觉得，能在这草木洞里过一辈子，真是难得的福分。可惜……”他又一笑，转了话题，“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看来你这几年也学了些功夫。”
芙蓉想起那场火灾，心中一酸，“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过得还好吗？”
“活着就好。”他简短地回答道。
“那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既然回来了，当然要先去祭拜亡人。”乐凡平静道。“其他的事，到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日后恐怕再也不能像现在这么自在地说话了。”
“为何？”芙蓉不由得脱口而出。
乐凡却沉默了，沉默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知为何，芙蓉心中有些不安。对于过去，乐凡只字不提；对于将来，他也语焉不详。
“若是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可得叫上我，我一定帮着你。”芙蓉忽然心中没了低，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如当年跟着他在山上跑动的样子。
“你一个大小姐，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乐凡一笑，眉头又舒展了开来。他把那个铃铛拎起来，郑重地说，“这个你一定要随身带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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