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杨府
杨乐凡回来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明州城。让芙蓉意外的是明月山庄的反应。
叶家和杨家是世交，先祖原本都是行伍中人，只是叶家早一步出来，建立了明月山庄，不仅经商发家，还和武林中人来往颇多。而杨家在永乐帝破南京时立下了军功，获得了朝廷丰厚的赏赐，后因叶家盛情相邀，也来到了明州城。
杨家失火后，明月山庄一边出资修缮杨府，一边派人找寻杨乐凡，说等他回来要帮他重振家业，赢得了城里一片美誉。可是找了两年，杨乐凡依旧不见踪迹，修缮的工作也就慢慢搁置了，只修了栋楼。
杨府火灾时，幸免于难的还有一个老管家杨贵，那日他去打酒，却碰到了老朋友，结果两人找了个馆子他就喝醉了。等他醒了回来，杨府已是一片火光。此后他就戒了酒，也很少说话，像守墓人一样守着这个残缺的府邸。
按道理，杨乐凡回来之后难道不应该拜访山庄吗？可他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一连几日闭门不出，进进出出的都是几个读书人。
芙蓉呆坐在窗前，盯着铃铛看，要是现在摇一摇，他会来吗？可是他刚回来，忙得都是正经事，还是不要去打扰得好……可是来回一次，能占他多少时间呢？大不了被他说一顿……可以后万一再摇铃铛，他不理我了怎么办？芙蓉想得心烦意乱，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
梨月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她又嫌碍事，“你别在这儿了，出去忙的吧……等等，还是让人送几块冰过来吧。”
梨月嗳了一声，就放下扇子出去找人了。可刚把冰送来，芙蓉却不见了。
芙蓉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得先见到杨乐凡再说，这么些年没见，还有好多话没说呢。结果好巧不巧，刚出门，就碰上了叶坤山。她在这位年长十几岁的兄长面前总是有些怯畏。
叶坤山先一步往小园子走去，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园子里的风景。“好多年不曾来了。这园子的好些花草，当年还是我带人去买的。现在它们也长大了，养得不错。”
“是陈师傅侍弄得好。”芙蓉答道。明月山庄有专门的养花人，而这里的花草是青嫂找人来打理的，不知他的名字，只知道姓陈，开了间花铺叫“幽兰花圃”，芙蓉也去过那里，铺子不大，却有好些稀奇的品种，尤以兰花最全。陈花匠三五天来一次，以前还常常带着他的女儿兰青，后来听说兰青去别处专心养花了，就没再见面。
“你说，杨乐凡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叶坤山驻足在一株月季前，终于切入了正题。天气虽未回暖，这月季却不怕冷，红艳艳的花瓣已经半开了，宣告了新的季节的到来。
“那里，毕竟是他的家。”芙蓉谨慎地回答道。叶坤山身量很高，当了庄主之后仿佛更显高大了。
“我记得，你们以前很好。”
“那时候小，瞎玩罢了。”她不知道叶坤山是何意。
“那他这次回来，你不去走动一下吗？”
芙蓉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山庄是监视着乐凡，知道自己没去，还是连自己的行踪都监视了，就故意找别扭掩饰道，“他不来找我，我怎么好意思去找他呢。”
“这可不是山庄的人应该有的气度，”叶坤山呵呵一笑，“毕竟他离开这么久，有些生分也是在所难免的。杨家与山庄是世交，杨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理该帮衬着。”
“兄长说得是。”芙蓉只好敷衍着。
“今日若是没事，不如随我去看看你这位朋友吧。”
芙蓉喜自不禁，努力憋着笑垂首道，“既然是兄长的意思，那芙蓉就一同去走一遭。”
杨府比明月山庄小很多。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院子里却仿佛还有烈火灼烧的味道在。不过春天已至，一场雨水后，枯木新枝勃发，庭院里荒草芜杂，刚刚被修剪过，剪下的残叶还没收拾干净。空气里都是草叶的味道。
老管家杨贵通报之后，乐凡迎了出来，似乎有些慌忙，手里拿着一卷书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实在失礼，府中破败，只好委屈庄主和芙蓉妹子了。”
迎到书房，一个伶俐的小丫头过来奉茶。
乐凡见他们盯着丫头看，解释道，“几个好友知道我回来了，又没人照顾，就送了几个过来，其实我何尝需要照顾呢。”
叶坤山这才开口道，“这么说，这几年都没人照顾了？”
“流离在外，苟全性命而已。”
叶坤山叹了口气，“不知当日发生了何事？本来想把你接到府上的，无奈遍寻不着，想不到一晃就这么多年，好在你没有什么不测。”
“说来也是一桩奇事，”乐凡苦笑道，“当日我发着烧，昏迷之中发现自己被人劫到了马车上。原来被人贩子给卖了，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只想着跑，后来日子久了，觉得那户人家也不错，反正这边也没家了，就真的在那里住下了。”
“哦，那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养父母病逝后，我就跟人学着做些生意，走南闯北。其实也有几次回过这里，只是，一直还是难以面对，就都不敢打扰。这次心里似乎有些想明白了，所以就回来了。”
“哦，想明白了？”
“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歹人也已经伏法。父母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见我终日沦丧。所以，想先修葺祖坟，以慰先人之灵。其余的事，以后再说吧。”
叶坤山点点头，“为人子，当如此。当年的事……唉，不提也罢。不知道你的养父母姓甚名谁？住在哪里？他们抚养你这些年，该时常去祭拜才是。”
“去金陵府不远的道头村，谷氏夫妻，现已安葬在道头山了。”
叶坤山点点头。
乐凡又道，“听说当年那些歹人是山庄帮忙找到的，这房子也是多亏了山庄才能得以保全。乐凡真是无以为报。”
“这是什么话？以你我两家的交情，还需要说这些吗？”叶坤山接过乐凡手上的书看了看，感叹道，“原来是《列子》，世事烦扰，真是不如御风而行啊。”
乐凡点头道，“是。”
“不过现在年纪轻轻，总想着出世也是不该。你既然对生意有兴趣，何不来山庄帮忙？以前你杨家的钱庄经营得何其红火，只可惜……现在，山庄虽然也在钱庄上下工夫，只是有些关节还未打通。你若是能来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乐凡犹豫了片刻，迟疑道，“钱庄……这干系太多，只怕我未能胜任。而且眼下还有修祖坟的事，而且我想把这书房也再修一下。”
叶坤山笑道，“你还真是书生脾气。也好，做生意也该多读书。钱庄里，你若有时间就去看看，学点东西。要是真的管好了，铺子就是你的了。”
乐凡忙起身抱拳道，“不敢。”
叶坤山也起身，扶住他的双肩，“没什么不敢的。物归原主，原本就是你家的产业。只是你既然已经回来，却不来我府上，才是不该。”
乐凡惶恐道：“此番回来，衣容未整，所以不敢冒昧上门。”
叶坤山没再多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山庄随时欢迎你来。”
芙蓉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句话也没说。这不是小时候的乐凡。也不是前两日断藤岭下的乐凡。
回去的路上叶坤山和芙蓉各怀心事，一言未发。到了山庄门口，叶坤山终于开口了，“今天在这儿用饭吧。你嫂子想见你。”
从杨府出来芙蓉就有些打不起精神，只觉得各种不自在不舒服。不过兄长和嫂子也难得对她有什么吩咐，就答应了。
江飞燕其实没有别的什么事，只是邀她一同去赏柳会。
“往年不是都和涓姨一起去的吗？”涓姨就是叶诚重纳的妾。
“你对山庄的事也真是不少心，”飞燕怪嗔道，“她自然是随父亲外出云游了，所以我才找的你，你可不要推啊。总闷在家里算什么事？”
芙蓉刚想说这样的事吩咐丫鬟跑过去说一声就行了，何必当面说。细一想，可能是怕被自己回绝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散散心。芙蓉点了点头。
飞燕见她这般爽快，忙示意杏黄取来一件物什在芙蓉身上比划这：“回春了，也没见你换身好看的衣服，哪里像山庄的大小姐？这是前两日去瑞宝斋给你挑的，样子不丑，关键是质地好。要是不合身，我再让人改。”
叶家和杨家是世交，先祖原本都是行伍中人，只是叶家早一步出来，建立了明月山庄，不仅经商发家，还和武林中人来往颇多。而杨家在永乐帝破南京时立下了军功，获得了朝廷丰厚的赏赐，后因叶家盛情相邀，也来到了明州城。
杨家失火后，明月山庄一边出资修缮杨府，一边派人找寻杨乐凡，说等他回来要帮他重振家业，赢得了城里一片美誉。可是找了两年，杨乐凡依旧不见踪迹，修缮的工作也就慢慢搁置了，只修了栋楼。
杨府火灾时，幸免于难的还有一个老管家杨贵，那日他去打酒，却碰到了老朋友，结果两人找了个馆子他就喝醉了。等他醒了回来，杨府已是一片火光。此后他就戒了酒，也很少说话，像守墓人一样守着这个残缺的府邸。
按道理，杨乐凡回来之后难道不应该拜访山庄吗？可他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一连几日闭门不出，进进出出的都是几个读书人。
芙蓉呆坐在窗前，盯着铃铛看，要是现在摇一摇，他会来吗？可是他刚回来，忙得都是正经事，还是不要去打扰得好……可是来回一次，能占他多少时间呢？大不了被他说一顿……可以后万一再摇铃铛，他不理我了怎么办？芙蓉想得心烦意乱，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
梨月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她又嫌碍事，“你别在这儿了，出去忙的吧……等等，还是让人送几块冰过来吧。”
梨月嗳了一声，就放下扇子出去找人了。可刚把冰送来，芙蓉却不见了。
芙蓉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得先见到杨乐凡再说，这么些年没见，还有好多话没说呢。结果好巧不巧，刚出门，就碰上了叶坤山。她在这位年长十几岁的兄长面前总是有些怯畏。
叶坤山先一步往小园子走去，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园子里的风景。“好多年不曾来了。这园子的好些花草，当年还是我带人去买的。现在它们也长大了，养得不错。”
“是陈师傅侍弄得好。”芙蓉答道。明月山庄有专门的养花人，而这里的花草是青嫂找人来打理的，不知他的名字，只知道姓陈，开了间花铺叫“幽兰花圃”，芙蓉也去过那里，铺子不大，却有好些稀奇的品种，尤以兰花最全。陈花匠三五天来一次，以前还常常带着他的女儿兰青，后来听说兰青去别处专心养花了，就没再见面。
“你说，杨乐凡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叶坤山驻足在一株月季前，终于切入了正题。天气虽未回暖，这月季却不怕冷，红艳艳的花瓣已经半开了，宣告了新的季节的到来。
“那里，毕竟是他的家。”芙蓉谨慎地回答道。叶坤山身量很高，当了庄主之后仿佛更显高大了。
“我记得，你们以前很好。”
“那时候小，瞎玩罢了。”她不知道叶坤山是何意。
“那他这次回来，你不去走动一下吗？”
芙蓉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山庄是监视着乐凡，知道自己没去，还是连自己的行踪都监视了，就故意找别扭掩饰道，“他不来找我，我怎么好意思去找他呢。”
“这可不是山庄的人应该有的气度，”叶坤山呵呵一笑，“毕竟他离开这么久，有些生分也是在所难免的。杨家与山庄是世交，杨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理该帮衬着。”
“兄长说得是。”芙蓉只好敷衍着。
“今日若是没事，不如随我去看看你这位朋友吧。”
芙蓉喜自不禁，努力憋着笑垂首道，“既然是兄长的意思，那芙蓉就一同去走一遭。”
杨府比明月山庄小很多。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院子里却仿佛还有烈火灼烧的味道在。不过春天已至，一场雨水后，枯木新枝勃发，庭院里荒草芜杂，刚刚被修剪过，剪下的残叶还没收拾干净。空气里都是草叶的味道。
老管家杨贵通报之后，乐凡迎了出来，似乎有些慌忙，手里拿着一卷书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实在失礼，府中破败，只好委屈庄主和芙蓉妹子了。”
迎到书房，一个伶俐的小丫头过来奉茶。
乐凡见他们盯着丫头看，解释道，“几个好友知道我回来了，又没人照顾，就送了几个过来，其实我何尝需要照顾呢。”
叶坤山这才开口道，“这么说，这几年都没人照顾了？”
“流离在外，苟全性命而已。”
叶坤山叹了口气，“不知当日发生了何事？本来想把你接到府上的，无奈遍寻不着，想不到一晃就这么多年，好在你没有什么不测。”
“说来也是一桩奇事，”乐凡苦笑道，“当日我发着烧，昏迷之中发现自己被人劫到了马车上。原来被人贩子给卖了，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只想着跑，后来日子久了，觉得那户人家也不错，反正这边也没家了，就真的在那里住下了。”
“哦，那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养父母病逝后，我就跟人学着做些生意，走南闯北。其实也有几次回过这里，只是，一直还是难以面对，就都不敢打扰。这次心里似乎有些想明白了，所以就回来了。”
“哦，想明白了？”
“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歹人也已经伏法。父母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见我终日沦丧。所以，想先修葺祖坟，以慰先人之灵。其余的事，以后再说吧。”
叶坤山点点头，“为人子，当如此。当年的事……唉，不提也罢。不知道你的养父母姓甚名谁？住在哪里？他们抚养你这些年，该时常去祭拜才是。”
“去金陵府不远的道头村，谷氏夫妻，现已安葬在道头山了。”
叶坤山点点头。
乐凡又道，“听说当年那些歹人是山庄帮忙找到的，这房子也是多亏了山庄才能得以保全。乐凡真是无以为报。”
“这是什么话？以你我两家的交情，还需要说这些吗？”叶坤山接过乐凡手上的书看了看，感叹道，“原来是《列子》，世事烦扰，真是不如御风而行啊。”
乐凡点头道，“是。”
“不过现在年纪轻轻，总想着出世也是不该。你既然对生意有兴趣，何不来山庄帮忙？以前你杨家的钱庄经营得何其红火，只可惜……现在，山庄虽然也在钱庄上下工夫，只是有些关节还未打通。你若是能来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乐凡犹豫了片刻，迟疑道，“钱庄……这干系太多，只怕我未能胜任。而且眼下还有修祖坟的事，而且我想把这书房也再修一下。”
叶坤山笑道，“你还真是书生脾气。也好，做生意也该多读书。钱庄里，你若有时间就去看看，学点东西。要是真的管好了，铺子就是你的了。”
乐凡忙起身抱拳道，“不敢。”
叶坤山也起身，扶住他的双肩，“没什么不敢的。物归原主，原本就是你家的产业。只是你既然已经回来，却不来我府上，才是不该。”
乐凡惶恐道：“此番回来，衣容未整，所以不敢冒昧上门。”
叶坤山没再多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山庄随时欢迎你来。”
芙蓉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句话也没说。这不是小时候的乐凡。也不是前两日断藤岭下的乐凡。
回去的路上叶坤山和芙蓉各怀心事，一言未发。到了山庄门口，叶坤山终于开口了，“今天在这儿用饭吧。你嫂子想见你。”
从杨府出来芙蓉就有些打不起精神，只觉得各种不自在不舒服。不过兄长和嫂子也难得对她有什么吩咐，就答应了。
江飞燕其实没有别的什么事，只是邀她一同去赏柳会。
“往年不是都和涓姨一起去的吗？”涓姨就是叶诚重纳的妾。
“你对山庄的事也真是不少心，”飞燕怪嗔道，“她自然是随父亲外出云游了，所以我才找的你，你可不要推啊。总闷在家里算什么事？”
芙蓉刚想说这样的事吩咐丫鬟跑过去说一声就行了，何必当面说。细一想，可能是怕被自己回绝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散散心。芙蓉点了点头。
飞燕见她这般爽快，忙示意杏黄取来一件物什在芙蓉身上比划这：“回春了，也没见你换身好看的衣服，哪里像山庄的大小姐？这是前两日去瑞宝斋给你挑的，样子不丑，关键是质地好。要是不合身，我再让人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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