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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复行行

    在抓住君怡的同时,周家的仆役们也从她房间里搜出胭脂台前几次被盗的一些东西,看起来君怡就是盗窃案的主谋。

    官府很快来了人,这场事儿闹得太大,甚至连知府房大人都来了。

    他擦擦脑门儿上的细汗,着急赶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久未破获的胭脂台盗窃案竟然是内部之人贼喊捉贼,最后没想到还牵连到了周员外家,房知府觉得压力山大,一把年纪竟然还要吃这种苦。

    “周夫人,”房知府小跑过来,先朝着周程氏行了礼,“下官办事不力,还请周夫人莫要再气,伤了身体。”来的路上,手下已经向他解释了个大致,虽然这已经不是他能管理的范围,但是此事能蔓延到如此地步,自己也是难辞其咎。更何况,对方还是周程氏……

    周夫人回了礼,道:“房大人莫要如此。既然到了,可否就在此处,好好审一审这位……君怡姑娘?”

    房知府冷汗越差越多:“这……这并不符合规矩。”

    周夫人却又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十分体贴地说:“姑娘家进官府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就在此处问清楚了,也能就此还了舟意姑娘清白。”

    这话说得,好似刚才咄咄逼人的并不是她一般。

    施妙染默默腹诽,又感觉这事儿不太对劲——为何在胭脂台门口闹了这么久,老板也没有踪影。倒是这个掌柜,一副没事儿人一样,由着这些人在他店门口闹。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这位老板想要买下隔壁的赠雅轩扩充胭脂台店面,也是这位朱掌柜出面在办事儿,自己从未见过这人。

    不,仔细一想,好像就无人提及过这位胭脂台的老板。

    正想着,还跪坐在地上的君怡突然冷冷地笑了起来,围观的人群被这阴冷的笑声下了一跳。

    “周夫人真是好心,”君怡笑完,阴阳怪气说道,“对三公子来说,也真是无可挑剔的母亲呢,一心一意全心全意……为着荣华富贵。”

    周夫人皱皱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是你心爱的三儿子,周家三公子,周子晋先来招惹的我,你可信?”

    听到此话,周夫人一双美眸圆睁,厉声道:“你这疯婢,怎敢随意诋毁子晋?”

    君怡又是一笑,眼里似怒似怨地含着泪光,道:“想必周夫人已经看过从许舟意房里搜出的三公子书信?为何不敢一同公之于众?”

    是了,若不是周夫人一直拿着从三公子房里搜出的伪证作文章,施妙染也不会这么快发现信中端倪。

    而周夫人,定是在家中已经逼问过周子晋,知晓是自己儿子留恋花丛在先。

    但是她怎么肯认呢?如此一来,不就成了自己教子无方了?那已经定好的婚约一定泡了汤。

    所以,周程氏选择了最伤人的一种形式,直接将从儿子房里搜出的信笺公之于众。

    可是……如果和儿子私相授受的是君怡,那这信为何会指向毫不相干的许舟意?

    电光火石之间,周夫人一下子明白了,今天如果不是施妙染当众解开信中秘密,自己怕是上了自己儿子和这女人的当!

    周子晋根本没有想断掉和君怡的关系,他知道母亲拿到信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和君怡一起策划了这件事,把这口锅死死地扣在许舟意身上。这一下子,不仅给君怡除掉了大患,能让她重新在胭脂台站稳脚跟,还能让母亲消停一段时间。

    一下子想通其中关节,周程氏愤恨地闭了闭眼,再开口竟然有些有气无力之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出来罢。”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太师椅上坐下。

    施妙染看着周夫人,心想短短不到半时辰的时间,她的气势竟落得如此。

    “是我偷了楼里各位姐姐妹妹的东西,其实就是想掩人耳目拿到许舟意的信笺罢了。”君怡倒也没有再辩驳什么,痛快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今天如若不是这位施老板……我想,现在如此狼狈的人,应该是你许舟意。”

    许舟意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从她来到胭脂台,君怡一直待她很好,她也自认为在诗词歌赋上,和君怡有着十分独特的默契:“我……我不懂,君怡,我们不是……”

    “不是,”君怡狠狠打断许舟意的话,“你不仅抢了我的位置,还快要夺走三公子的心!我们谋划了这么久……他前几日竟然想要放弃!”

    “我……”许舟意心中戚戚然,自己不知晓君怡和周子晋的事,但也从来没有和周子晋有过多的接触,顶多在月前的诗歌会上有过交集,“无论你怎么想,君怡,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好姐妹看待。你与周三公子的事情我并不知晓,但无论我知道与否,都不会影响你我的关系,更不会影响周三公子于我而言,只是楼里客人这件事。”

    许舟意一番情真意切听在各位看客耳里是动容,而在君怡和周夫人这里,那简直就是一柄快刀。

    “好了,”周夫人揉了揉额角,出言打断两人的你来我往,“房大人,该当如何您自下定论吧,妾身身体不适,请容妾身告辞。”说罢,便带着凤竹等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房大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吩咐道:“来人啊,把胭脂台偷窃一案的贼人陈君怡带回府衙!”吩咐完,又看了施妙染一眼,好似有话将尽未尽,最后只憋出一句“多谢施老板”便也带着众衙役打道回府。

    大戏落幕,围观的人群也走得七七八八,只剩施妙染主仆三人和许舟意在胭脂台门口,还有一个一直隐形一般的朱掌柜。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施妙染道:“舟意姑娘,你先回楼里吧。马上要入夜了,省得着凉染了风寒。”

    许舟意抬头看着施妙染三人,见为首的姑娘未施脂粉的脸蛋自然地泛着红晕,鼻尖有一枚小痣,随着她一呼一吸仿佛也灵动了起来,再看她眉如远黛,眸似灿星,额上还绑着快黛青色的素巾,几缕调皮的发丝从发巾间露出来。她身边两个女孩,一位生得落落大方,一位眼神中透着股俏皮劲儿,从揭画那会儿就看得出,两人虽说是施妙染的婢女,但三人默契十足,关系也十分亲密。

    她经历了背叛与污蔑,现下卸了刚才的一身傲骨,只剩对面前三人的羡慕。

    “方才,多谢施老板……”许舟意瞬间觉得自己非常不堪,她拢了拢耳边碎发,向施妙染行了一礼。

    施妙染三人对视了一眼,又看向许舟意,美人噙着泪,声音干涩,分明已经被刚才的遭遇掏空了精气。

    “举手之劳罢了。”施妙染伸手将许舟意扶起,又摇了摇头道:“快进去吧姑娘。我们三人就住隔壁,随时欢迎姑娘。”

    许舟意感激地点点头,回了楼里,施妙染目送完许舟意,也就招呼落笔和着墨回了赠雅轩。

    她们谁也没看到,随着她们的离开,不远处有一人朝着朱掌柜点了点头,转身便消失。

    三人回到赠雅轩,落笔连忙拉着施妙染问道:“小姐!这次怎如此高调地救下舟意姑娘?”如若知晓其中诀窍,暗地里告知周夫人,岂不是又符合平日里施妙染低调行事的风格,又可以不落周夫人面子地救下许舟意?

    着墨也不解,这种两全其美的办法,施妙染绝不可能考虑不到,而且就刚才情况而言,施妙染也是当下才决定救人的。

    “小姐,”着墨将院门落了锁,才快步回到施妙染身边低声问道:“可否是进宫出了什么事儿?”

    着墨冷静沉着,且不久前才从魏元忠手里接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因此她猜测定是进宫后的某些缘由才让小姐有了如此抉择。

    施妙染摇了摇头,示意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然后道:“箱子呢,放在了何处?”

    “在裱画室的暗房里。”着墨回道。

    “走,进去说。”施妙染点点头,道。

    裱画室的暗室里,落笔掌灯,施妙染和着墨则起开了那箱子。

    只见那箱子里,躺着一张卷轴,两人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再将画平铺在了长桌上。

    室内一片昏暗,唯有一秉烛光,照着那副泛黄的画卷。

    那画卷十分陈旧,还有多处破烂和污渍,但这并不影响三人看到这幅画的震惊——画卷展现的是一场及其豪华奢靡的宫廷宴会的场景,左偏上处,君王一改威严,轻松惬意地倚在榻上,而他一旁坐着的各位妃嫔也言笑晏晏,而厅内臣子们与外邦来使列坐两旁,大家的眼神都汇集在画面中央表演的舞女上。

    画作用极其写实的手法,描绘出了宴会其乐融融的场景和画中各个人物的神色表情,不过因有破损,给华丽蒙上了一层萧瑟,平添了物是人非。

    “这难道……真的是皇甫嵩的《千秋夜宴图》?”施妙染手指微颤,喃喃道。

    “可是,那幅画是否真实存在无人知晓。”着墨皱着眉,同样十分困惑。

    不论其他,这画看起来确实是皇甫嵩的风格,此人作画十分讲究写实,他为皇室所作之图,与史书记载也无二差别。而且画中人物衣着发饰等,确实和前朝一致……

    施妙染一时间思绪万分,如若是真迹,那对于丹青世家的她而言必然是极其喜悦的事,但是皇帝安排她秘密进宫,且对她如此叮嘱,那这画的问题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她将顾虑述给落笔着墨二人,落笔道:“那就拒绝皇帝啊!说咱做不了另选高……哎呦你打我干嘛!”话未说完,她就被着墨点了点脑门。

    “皇帝既然能让小姐私下里做这件事,那一旦有了差池,他也能让我们仨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如若真是为了简单修复重裱一副画,让小姐每日进宫便可,这分明是不想让跟多人知晓此事,而就在店里修复,是最好的掩人耳目。”

    落笔一听其中奥妙,着急地啧啧了两声,又道:“那我赶紧去收拾一下!趁着夜黑风高!赶紧跑路要紧啊!哎呦!”

    这下是施妙染点了点落笔的脑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三人能跑得了几日!”说罢,叹了口气,又道,“如今接下这烫手山芋,日后只能见招拆招。我今日高调救人,就是想找个由头让皇帝嘉奖于我。周员外家富可敌国,朝臣与其多有牵连,今日一事搓了周夫人锐气,我又刚好求魏元忠替我在皇帝那处讨了赏……全是险棋,但是为了保全赠雅轩,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落笔揉揉头,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而着墨则忧心忡忡道:“那小姐还有何打算?”

    施妙染借着烛光,坚定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落笔与着墨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共同经历过施家最得意的时光,而在落寞的岁月里,两人也未曾抛弃过自己。

    她抿了抿嘴:“原本想着,我们三人就太平度日……但如今身陷囹圄,怕是高调行事方能保命。我想着让赠雅轩重新开张,让更多人知晓我们存在,来日宫里如想要演一出狡兔死走狗烹的戏码,或许也得有所顾忌。”

    着墨和落笔听罢,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展颜笑道:“我们听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