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执其五·鹿姜
临到东山，楚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二人连东山内景都没看到，就见山路外，靠着斜倚在路边的信徒，三三两两聚集着，撑着黑布刺绣吊铃铛的花伞，警觉地朝二人来路方向怒视。
楚鋆拽了拽方南衢的羽绒服帽子：
“师兄，怎么，我们还往里闯？还是遁身化形？”
被楚鋆拖着走起回头路，方南衢整理了一下衣服，摇头道：
“不，暂且没必要。你还记得孙阿婆提起的，让我们务必在腊月十五前离开吗？”
楚鋆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提过这么一句。
“鋆儿，每逢十五月圆，常常是阴si门户洞开，阴气猖獗，邪法得胜之时。
我们此行并不为抓出**，只要民众信徒仍在，少了一个伽勒，还会有新的**出现。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厘清这**猖獗的原理，赶在十五的大祭前，从根本上归化当地**的思想，或是再联系灵山，安排**或**进驻……”
楚鋆微微垂首，认可了方南衢的计划。
倒不是真心想替灵山老老实实做事，楚鋆的底牌本就不靠灵山。
她若真是自暴自弃，叫来般若靼罗耶，或是将谛听放出来，也不是不能剧透真相。
般若靼罗耶，**牌打火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楚鋆想着：
不过那样，就不好玩了。
难得下凡玩几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楚鋆摸出一纸燃犀灰，凝神静听，吐纳片刻，而后指了指山的另一边：
“**法流的气息……暂时没有。
但东山的另一侧，似乎有些过于阴测的墓///葬气息。去看看？”
于是，楚鋆牵起方南衢，绕道东山北入口，向山中错落的乱//土文堆走去。
“除非这波铁了心要赢方南衢，否则能以智力取胜，绝不作弊施法。”
楚鋆如是暗自发誓道。
预想中的墓葬群十分隐蔽，等到临近日中天，方南衢才陪楚鋆踏进了土文堆中央。
楚鋆打量了一下花枝招展的引//hun幡，绕着有铜铃悬挂的几座坟//茔绕了一圈，伸出手指，在空中描了几轮。
方南衢顺着她画的方向看去，在心底盘算了片刻，问道：
“如何？”
楚鋆刚想下意识咬着手指思考，却被方南衢拦住，只好不痛快地继续说着：
“师兄你看，这新挂了引//魂//幡的几处碑，下面都是新翻过的土，最久不过一年。
这铜铃、符文、丧//幡齐全的mu葬，绝不是不懂阴丧规制的普通人家，但这墓碑前，连些香火贡品都没有。”
方南衢隔着层巾帕，搓了一小抷土，轻捻了几下，回复道：
“这是紫红土，不是这山上原有的雪沙。贡品零落，说明并无亲人祭拜洒扫。
铜铃围成天//罡//北斗的形状，又不像……密zong的仪式。”
楚鋆啧了一声，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七星阵？唉，全真派的路数。看样子，这不是原土落棺，是为了阵法而凑成的一片墓葬。”
方南衢走到墓葬群对面，敲了敲手边一棵叠翠的古松，回头朝楚鋆那边挥了挥手：
“不只是内圈嵌套的七星阵。还有外侧的古松，看。”
楚鋆随着方南衢的指向，环视一圈：
“确实，古树也围成了一套八卦宫图。
但看这古树的年头，要么少说几百年前，就布下这阵了；
要么，就是经过后期人工改造，栽了新树凑成这一套，可这……都太难了。”
方南衢笑起：
“还有第三种可能，鋆儿你过来，看这里。”
顺着目光看去，正是被挖掘而后填补的新土印痕。
如果是从既有的一片茂密古松林中，铲除阵法外的古松，留下剩余的，形成这套倒置的八卦阵，就解释得通了。
楚鋆有些哭笑不得：
“方老板，你当这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即便是电锯生砍，以这株高和树围，也不是一两个木工足以解决的。
当然，若是有法力辅助，倒也不是不能生剜。
不过布着全真的法阵，有能力做八卦套七星的阵中阵……
得是位有名有姓的道长。
怎么到现在，反倒扔了个烂尾工程在这，任凭村里三天两头失踪活人？”
两人对视片刻，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开始对着法阵内的尸身召灵。
不一会儿，将这一片墓葬群内的旧//hun灵打扰了个奇奇八八，楚鋆沮丧地对着方南衢摇头：
“没用，都是没得用的，缺魂少魄的//si//shi。”
缺失灵识的精灵**、少了魂魄的凡人**，都是不能化入法阵，也没法讯问盘查的。
眼下这法阵，外壳包裹一层八卦宫图，难辨方位，内层的七星阵又无魂可用。
楚鋆一时间也想不出，如此复杂的法阵，为的是什么。
“天//枢、天//权……”
方南衢沿着棺椁的七星顺位数着：
“鋆儿，过来……七星阵位的摇光位，指向的是哪边？”
楚鋆望向勺柄处，见对面正是东山西北的山腰处，心下大致有了答案。
拿过一截树梢落枝，在半覆雪的土地上描画着，楚鋆这才发现：
八卦的si门位，正对向七星阵的勺柄方向；
而相对的生门位，则指向山脚的石莲村。
整个八卦图，不同于一般的方位布置，是以内层七星阵的能量，催使卦位扭转的一套机制。
可惜，这二位都是灵山出身，对道门法术只是比凡人多读些古籍的程度罢了。
即使学了些旁门左道，能借巧力化用，楚鋆到底不是正统宗门训练的道士。
故两人无奈感慨一句：
“不巧，看来遇上对家同行了。”
楚鋆琢磨着这卦位的走势，对方南衢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师兄，虽然咱们灵山靠愿力化神，不懂这布阵的学问……
但看这形状，应该是借尸//棺，对抗山那头的**，算是和我们殊途同归。
看样子，这阵法一时还未成，好在藏于半山深处，没被**派发现。
开棺掘尸实在有碍观瞻，不如师兄你用空境，查查这片土地的过去。看看山村里哪来的道士？这些棺椁，又是不是**献//祭的受害者？”
方南衢没作声，将多宝串递给了楚鋆。
楚鋆心中奇怪：
方南衢是有什么隐情？这顺手的一点灵力，怎么还要自己代劳。
想着既然不便说，楚鋆也不多问，自己动起多宝串，将脚下四方天地的时间飞速向前回溯——
半年前·石莲
一位蓝粗布衣道士，拖着最后一具没有棺椁的尸//体，连爬带抓，才翻滚到了这片烧焦的空地上。
道士仰头躺在枯草生出的新芽上，胸膛上下起伏，剧烈chuan//息着，指缝与衣角还黏着暗红氧化的血迹。
细看，这血迹并非道士自身受伤所致，而是来自那僵直的尸体。
shi身四肢看上去健全，但等道士翻开shi//ti//胸前衣物时——
只见尸//ti被开膛破肚，脏器还在，心口处却一片泥泞。
原来，这是具被**的shi//体。
道士似乎有些脱力，缓了许久，才挣扎着爬起，开始在一处做了标记的焦地上，用手疯狂刨着浅表的土层。
不一会儿，薄层塌陷，露出下方挡板。
道士左右活动着挡板，随着榫卯的咔哒一声，板块被挪开，下面半人高的土坑这才现了形。
道士小心地将尸体拦腰抱起，对折着塞进土坑，放平，摆好姿势，回望了一眼，又盖上了挡板，开始掩盖痕迹。
随着最后一抷土覆上，道士长抒一口气，掏出道袍袖袋里的黄色符纸，却并不往别处贴。
而是咬破手指，开始沿着既有的符文临摹，而后一张张，贴在自己的灵脉要穴上。
道士踉跄着爬向七星阵的摇光位，从草席掩盖下，摸出一白瓷酒壶。
没有酒樽，只抬颌，接着吊壶倾泻而下的酒水，边大口吞咽，边哭嚎着：
“伽勒，欠你的这条命，贫道还给你了。
此后，黄泉路上，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回你的畜牲道，我入我的阴曹地府。”
说着，道士猛烈咳嗽着，似乎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汩汩鲜血从七窍涌出。
道士一扬袖袍，西风骤起，吹得铜铃丧幡摇荡，黄色火焰渐次从坟茔上悬着的烛灯中亮起。
道士的身形，也渐渐隐没在扭曲的热气中。
原来那道士躺着的地方，摇光位的草席下，似乎是一层滴油蜡封。随着温度骤升，道士也一点点陷落入地平线下。
临被周边荒草黄土吞没前，只见他满是血的嘴翕张着，道场飘荡着内力摇荡的金属爆震声。
在所有纷乱与嘈杂间，只听见这ming//婚一般的烛台、帏帐、花团锦簇的中央，飘来一句虚弱的吟唱：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勿相见……”
楚鋆摁灭了空境，回到当下，又瞥了眼方南衢。
见方老板没什么想说的，便自顾自走到摇光位前，打量起这片尸土。
帮灵山查案也就自认倒霉了，怎么现在，还得毫无抓手地替个道士伸冤？
看那道士身形，细高白瘦的，能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还布下这法阵，想来不是等闲之辈。
“方老板，咱们这查案，怎么还带买一赠一啊？
伽勒人还没见着，又来了个无名道士。”
方南衢指着楚鋆脚下，示意她向旁边挪开些：
“鋆儿，你……
踩到鹿姜道长的手指了。”
同时土层下，传出一声虚弱的shen口今：
“请问，是……藏村得救了吗？”
吓得楚鋆嗖地缩脚，跳到一旁，见鬼似的拍拍胸口：
“师兄，你不早说……这……他没死啊！”
过了会，楚鋆与方南衢各拎一只手，将灰头土脸的鹿姜道士，从埋过天灵盖的土坑里拔了出来。
“不是……这……你半年前把自己活mai了，现在又跳出来，这是僵尸？还是尸变了？”
鹿姜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泛黄的深蓝布袍，朝二位略一躬身，聊表谢意：
“贫道本欲自尽，成就这法阵中的摇光位，终止伽勒的死局。
无奈这土坑埋得浅了些，蜡层烧融后，贫道来不及反应，径直跌了进去，又被自己此前设下的坤字诀埋了。
被活mai后，贫道受自己画的符咒限制，没了法力脱身，便困在土层中动弹不得，求死不能，惭愧惭愧。”
楚鋆咋舌：
“那道长，您饿了半年，五谷不进，滴水不沾的，日子……不容易啊。”
方南衢将腕上佛珠显了形，对鹿姜做了个合十礼，算是应答，随即回眸，向楚鋆解释着：
“鹿姜道长，于宋朝时便已羽化，惯于辟谷幽居，即便被困地下，生存亦无需担心。”
看样子倒是故人重逢。
楚鋆也不便多言，只是不禁疑问：
“道长既已羽化，又何必如此……自埋求死，岂不枉费工夫？”
鹿姜懊丧地捶胸哀嚎：
“本应有位俗世弟子，在我入摇光位后，引燃贫道观内三昧真火，烧了这法阵，将贫道连同其余六具尸身一同焚尽，这法阵才算完成，伽勒的法力也会就此销尽。”
楚鋆不由内心感慨：
“玉石俱焚，狠人啊。”
“谁料，那弟子……自己向伽勒投诚，想去换俗世富贵。好在他只是不曾完成阵法，并未向伽勒透露阵法所在。
后来，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以为我已被活埋，跑到阵前哭丧，将自己所作所为全数坦白忏悔。
还给贫道烧了半车纸钱，说是……只希望贫道到了黄泉，同阎王不要说他坏话……”
楚鋆愕然。
方南衢在楚鋆耳边低声道：
“你猜，鹿姜道长的这位高徒，是谁？”
二人连东山内景都没看到，就见山路外，靠着斜倚在路边的信徒，三三两两聚集着，撑着黑布刺绣吊铃铛的花伞，警觉地朝二人来路方向怒视。
楚鋆拽了拽方南衢的羽绒服帽子：
“师兄，怎么，我们还往里闯？还是遁身化形？”
被楚鋆拖着走起回头路，方南衢整理了一下衣服，摇头道：
“不，暂且没必要。你还记得孙阿婆提起的，让我们务必在腊月十五前离开吗？”
楚鋆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提过这么一句。
“鋆儿，每逢十五月圆，常常是阴si门户洞开，阴气猖獗，邪法得胜之时。
我们此行并不为抓出**，只要民众信徒仍在，少了一个伽勒，还会有新的**出现。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厘清这**猖獗的原理，赶在十五的大祭前，从根本上归化当地**的思想，或是再联系灵山，安排**或**进驻……”
楚鋆微微垂首，认可了方南衢的计划。
倒不是真心想替灵山老老实实做事，楚鋆的底牌本就不靠灵山。
她若真是自暴自弃，叫来般若靼罗耶，或是将谛听放出来，也不是不能剧透真相。
般若靼罗耶，**牌打火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楚鋆想着：
不过那样，就不好玩了。
难得下凡玩几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楚鋆摸出一纸燃犀灰，凝神静听，吐纳片刻，而后指了指山的另一边：
“**法流的气息……暂时没有。
但东山的另一侧，似乎有些过于阴测的墓///葬气息。去看看？”
于是，楚鋆牵起方南衢，绕道东山北入口，向山中错落的乱//土文堆走去。
“除非这波铁了心要赢方南衢，否则能以智力取胜，绝不作弊施法。”
楚鋆如是暗自发誓道。
预想中的墓葬群十分隐蔽，等到临近日中天，方南衢才陪楚鋆踏进了土文堆中央。
楚鋆打量了一下花枝招展的引//hun幡，绕着有铜铃悬挂的几座坟//茔绕了一圈，伸出手指，在空中描了几轮。
方南衢顺着她画的方向看去，在心底盘算了片刻，问道：
“如何？”
楚鋆刚想下意识咬着手指思考，却被方南衢拦住，只好不痛快地继续说着：
“师兄你看，这新挂了引//魂//幡的几处碑，下面都是新翻过的土，最久不过一年。
这铜铃、符文、丧//幡齐全的mu葬，绝不是不懂阴丧规制的普通人家，但这墓碑前，连些香火贡品都没有。”
方南衢隔着层巾帕，搓了一小抷土，轻捻了几下，回复道：
“这是紫红土，不是这山上原有的雪沙。贡品零落，说明并无亲人祭拜洒扫。
铜铃围成天//罡//北斗的形状，又不像……密zong的仪式。”
楚鋆啧了一声，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七星阵？唉，全真派的路数。看样子，这不是原土落棺，是为了阵法而凑成的一片墓葬。”
方南衢走到墓葬群对面，敲了敲手边一棵叠翠的古松，回头朝楚鋆那边挥了挥手：
“不只是内圈嵌套的七星阵。还有外侧的古松，看。”
楚鋆随着方南衢的指向，环视一圈：
“确实，古树也围成了一套八卦宫图。
但看这古树的年头，要么少说几百年前，就布下这阵了；
要么，就是经过后期人工改造，栽了新树凑成这一套，可这……都太难了。”
方南衢笑起：
“还有第三种可能，鋆儿你过来，看这里。”
顺着目光看去，正是被挖掘而后填补的新土印痕。
如果是从既有的一片茂密古松林中，铲除阵法外的古松，留下剩余的，形成这套倒置的八卦阵，就解释得通了。
楚鋆有些哭笑不得：
“方老板，你当这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即便是电锯生砍，以这株高和树围，也不是一两个木工足以解决的。
当然，若是有法力辅助，倒也不是不能生剜。
不过布着全真的法阵，有能力做八卦套七星的阵中阵……
得是位有名有姓的道长。
怎么到现在，反倒扔了个烂尾工程在这，任凭村里三天两头失踪活人？”
两人对视片刻，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开始对着法阵内的尸身召灵。
不一会儿，将这一片墓葬群内的旧//hun灵打扰了个奇奇八八，楚鋆沮丧地对着方南衢摇头：
“没用，都是没得用的，缺魂少魄的//si//shi。”
缺失灵识的精灵**、少了魂魄的凡人**，都是不能化入法阵，也没法讯问盘查的。
眼下这法阵，外壳包裹一层八卦宫图，难辨方位，内层的七星阵又无魂可用。
楚鋆一时间也想不出，如此复杂的法阵，为的是什么。
“天//枢、天//权……”
方南衢沿着棺椁的七星顺位数着：
“鋆儿，过来……七星阵位的摇光位，指向的是哪边？”
楚鋆望向勺柄处，见对面正是东山西北的山腰处，心下大致有了答案。
拿过一截树梢落枝，在半覆雪的土地上描画着，楚鋆这才发现：
八卦的si门位，正对向七星阵的勺柄方向；
而相对的生门位，则指向山脚的石莲村。
整个八卦图，不同于一般的方位布置，是以内层七星阵的能量，催使卦位扭转的一套机制。
可惜，这二位都是灵山出身，对道门法术只是比凡人多读些古籍的程度罢了。
即使学了些旁门左道，能借巧力化用，楚鋆到底不是正统宗门训练的道士。
故两人无奈感慨一句：
“不巧，看来遇上对家同行了。”
楚鋆琢磨着这卦位的走势，对方南衢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师兄，虽然咱们灵山靠愿力化神，不懂这布阵的学问……
但看这形状，应该是借尸//棺，对抗山那头的**，算是和我们殊途同归。
看样子，这阵法一时还未成，好在藏于半山深处，没被**派发现。
开棺掘尸实在有碍观瞻，不如师兄你用空境，查查这片土地的过去。看看山村里哪来的道士？这些棺椁，又是不是**献//祭的受害者？”
方南衢没作声，将多宝串递给了楚鋆。
楚鋆心中奇怪：
方南衢是有什么隐情？这顺手的一点灵力，怎么还要自己代劳。
想着既然不便说，楚鋆也不多问，自己动起多宝串，将脚下四方天地的时间飞速向前回溯——
半年前·石莲
一位蓝粗布衣道士，拖着最后一具没有棺椁的尸//体，连爬带抓，才翻滚到了这片烧焦的空地上。
道士仰头躺在枯草生出的新芽上，胸膛上下起伏，剧烈chuan//息着，指缝与衣角还黏着暗红氧化的血迹。
细看，这血迹并非道士自身受伤所致，而是来自那僵直的尸体。
shi身四肢看上去健全，但等道士翻开shi//ti//胸前衣物时——
只见尸//ti被开膛破肚，脏器还在，心口处却一片泥泞。
原来，这是具被**的shi//体。
道士似乎有些脱力，缓了许久，才挣扎着爬起，开始在一处做了标记的焦地上，用手疯狂刨着浅表的土层。
不一会儿，薄层塌陷，露出下方挡板。
道士左右活动着挡板，随着榫卯的咔哒一声，板块被挪开，下面半人高的土坑这才现了形。
道士小心地将尸体拦腰抱起，对折着塞进土坑，放平，摆好姿势，回望了一眼，又盖上了挡板，开始掩盖痕迹。
随着最后一抷土覆上，道士长抒一口气，掏出道袍袖袋里的黄色符纸，却并不往别处贴。
而是咬破手指，开始沿着既有的符文临摹，而后一张张，贴在自己的灵脉要穴上。
道士踉跄着爬向七星阵的摇光位，从草席掩盖下，摸出一白瓷酒壶。
没有酒樽，只抬颌，接着吊壶倾泻而下的酒水，边大口吞咽，边哭嚎着：
“伽勒，欠你的这条命，贫道还给你了。
此后，黄泉路上，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回你的畜牲道，我入我的阴曹地府。”
说着，道士猛烈咳嗽着，似乎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汩汩鲜血从七窍涌出。
道士一扬袖袍，西风骤起，吹得铜铃丧幡摇荡，黄色火焰渐次从坟茔上悬着的烛灯中亮起。
道士的身形，也渐渐隐没在扭曲的热气中。
原来那道士躺着的地方，摇光位的草席下，似乎是一层滴油蜡封。随着温度骤升，道士也一点点陷落入地平线下。
临被周边荒草黄土吞没前，只见他满是血的嘴翕张着，道场飘荡着内力摇荡的金属爆震声。
在所有纷乱与嘈杂间，只听见这ming//婚一般的烛台、帏帐、花团锦簇的中央，飘来一句虚弱的吟唱：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勿相见……”
楚鋆摁灭了空境，回到当下，又瞥了眼方南衢。
见方老板没什么想说的，便自顾自走到摇光位前，打量起这片尸土。
帮灵山查案也就自认倒霉了，怎么现在，还得毫无抓手地替个道士伸冤？
看那道士身形，细高白瘦的，能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还布下这法阵，想来不是等闲之辈。
“方老板，咱们这查案，怎么还带买一赠一啊？
伽勒人还没见着，又来了个无名道士。”
方南衢指着楚鋆脚下，示意她向旁边挪开些：
“鋆儿，你……
踩到鹿姜道长的手指了。”
同时土层下，传出一声虚弱的shen口今：
“请问，是……藏村得救了吗？”
吓得楚鋆嗖地缩脚，跳到一旁，见鬼似的拍拍胸口：
“师兄，你不早说……这……他没死啊！”
过了会，楚鋆与方南衢各拎一只手，将灰头土脸的鹿姜道士，从埋过天灵盖的土坑里拔了出来。
“不是……这……你半年前把自己活mai了，现在又跳出来，这是僵尸？还是尸变了？”
鹿姜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泛黄的深蓝布袍，朝二位略一躬身，聊表谢意：
“贫道本欲自尽，成就这法阵中的摇光位，终止伽勒的死局。
无奈这土坑埋得浅了些，蜡层烧融后，贫道来不及反应，径直跌了进去，又被自己此前设下的坤字诀埋了。
被活mai后，贫道受自己画的符咒限制，没了法力脱身，便困在土层中动弹不得，求死不能，惭愧惭愧。”
楚鋆咋舌：
“那道长，您饿了半年，五谷不进，滴水不沾的，日子……不容易啊。”
方南衢将腕上佛珠显了形，对鹿姜做了个合十礼，算是应答，随即回眸，向楚鋆解释着：
“鹿姜道长，于宋朝时便已羽化，惯于辟谷幽居，即便被困地下，生存亦无需担心。”
看样子倒是故人重逢。
楚鋆也不便多言，只是不禁疑问：
“道长既已羽化，又何必如此……自埋求死，岂不枉费工夫？”
鹿姜懊丧地捶胸哀嚎：
“本应有位俗世弟子，在我入摇光位后，引燃贫道观内三昧真火，烧了这法阵，将贫道连同其余六具尸身一同焚尽，这法阵才算完成，伽勒的法力也会就此销尽。”
楚鋆不由内心感慨：
“玉石俱焚，狠人啊。”
“谁料，那弟子……自己向伽勒投诚，想去换俗世富贵。好在他只是不曾完成阵法，并未向伽勒透露阵法所在。
后来，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以为我已被活埋，跑到阵前哭丧，将自己所作所为全数坦白忏悔。
还给贫道烧了半车纸钱，说是……只希望贫道到了黄泉，同阎王不要说他坏话……”
楚鋆愕然。
方南衢在楚鋆耳边低声道：
“你猜，鹿姜道长的这位高徒，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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