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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用,”萨伊德摆了摆手,“我年龄大,睡不那么多了。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咱们都是晚上干活,现在我倒觉得比刚才精神了一些。”

    卡文点点头,又道:“你原来卖水果,都卖些什么?”

    “主要是火龙果和柿子,时不时还拉点儿甘蔗,都是家里自个儿种的。那时候什么都多,不像现在,连个番茄都见不到了。”

    “那天之后,你们应该可以收一些藏家里吧?”

    萨伊德忽然笑了出来,摇摇头道:“别提了,就在当天,树上的果子,不管熟的生的,都被人抢光了。至于那些果树,不到一个月就全死干净。当初家里是还有些存货,后边又被人偷去了一大半。没办法,通知一出来,大家都在忙着往南跑,偷抢之类的很常见,没人在乎。”

    “确实。”卡文微微低下头。

    “对了,”萨伊德扭过头来,“在最先撤离的那几批人里边,应该包括你们吧,怎么没有走?”

    “这个……”卡文犹豫了一下,眼睛盯着北方,缓缓道:“我也说不清,既然邦夫先生选择了留下,我们索性就继续跟随了他。再说,南边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未必比这里就好。”

    “这话有道理,那么多人都往南去,南边天气又冷。就算地里边能种东西,够的了多少人吃?不像这边,至少还能找点草和虫子。”

    说话间,卡文突然发现对面的一栋楼上急促地挥动着旗子,这让他大吃一惊。他连忙拿起望远镜向北望去,结果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卡文将镜头调转到对面,顺着同伴指示的方向,才发现有一小队人已经越过了这三栋楼,沿着小路,正在向南而去。南边不远处,正是哈德所在的位置。

    “赶快通知哈德!”卡文对萨伊德道,同时叫醒苏银,“你现在就回去,告诉邦夫先生,他们的探查小队已经快要到了!”

    哈德这边,从同伴第一次挥旗,信号他就收到了。不过因为高度不够,视野里完全看不到那队人,只能判断出大致的方向。情急之下,他对几人说道:“不能让他们先于我们到南边,必须把人引过来才行。这样,我们一起朝南走,顺便弄出噪音,一旦看见他们出来就跑,后边按照计划好的进行。”

    商定好后,哈德一行六个人,叫叫嚷嚷地沿路向南走去。为了避免噪音不够大引不来人,他们还用棍子胡乱地砸着路上废弃的汽车。就这样,几人互相壮着胆子,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四周。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周围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哈德回头向后看去,没发现任何异常。楼上的旗子也已经不见了,环顾一圈,街上好像就只有他们六个人了。

    “是不是咱们走得快了?”一人问。

    “要不再弄大点儿声音。”另一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棍子敲碎了一片车玻璃。

    “别出声!”哈德急忙喝止,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但还没等众人完全反应过来,只听“嗖”的一声,不知从哪里斜着飞过几支箭来。

    “哎哟!”一人大声叫了一下,原来是其中的一支中在了大腿上。

    “快走!”哈德喊道,然后弯腰扛起受伤的同伴,招呼剩下的四人朝南奔去。

    就在这刻之前,哈德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腰里也别着砍刀,就像当初俘虏的那个门卫一样。“果然是他们,没错了。”哈的心里想着,步子却不自觉地变得越来越慢,他自己一直为傲的体力,现在好像突然出了问题。

    “不到一百米了!”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哈德问。

    “一队人,八九个,也可能十多个。”

    哈德喘着粗气,感觉胳膊上热热的。扭脸一看,血已经把整个上臂染红了。但此时他没有时间多问多想,距离前方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还有二三百米,再过两个路口转个弯就到。

    “快点儿快点儿!”哈德大声喊着,提醒着同伴,也在给自己鼓劲儿。

    即便如此,哈德的速度仍以肉眼可见的样子变慢。在跑过第一个路口之后,后边那队人距自己已相差不过几十米了。更糟糕的是,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击范围。

    “我来扛吧!”同伴拉了下哈德的胳膊。

    哈德没有理会,因为他明白,只要一停下,势必会被追上,或者遭受弓箭的射击。除了继续往前跑,别无其他办法。为了缓和肩上的压力,他把受伤的同伴转过来双手抱在身前,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往腿上发劲儿。

    “不到五十米了!”同伴大呼。

    “我左腿裤兜里,拿出来,枪!”哈德边跑边朝一人喊道。

    在他的示意之下,同伴将那把手枪掏了出来,但是他之前并没用过,所以一时有些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办。

    “转下保险,打啊!”哈德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来,但因为大声喘气的缘故,听着却十分嘶哑。

    好在同伴没有再犹豫,直接停下来转身站住,双手握枪扣动了扳机。

    这道枪声显得格外地大,就像往湖里丢了块儿砖头那样,在原本安静的城市里震荡着传播开来。

    苏银此时正好到了居住区的入口,这一声让他暗暗感到不妙。不过此时没时间多想,快速进入负一层之后,正好遇到守在门口的代维和邦夫,便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他。

    “外面的情况暂时顾不上,探查小队到了,后便跟随的主体部分肯定就不远了。你去后门通知下梅切,一切都按计划的进行。另外,再给其他人强调一下,不要发出不必要的声音,大灯全部关掉。”邦夫交代道。

    后门这边,梅切正在叮嘱些注意事项。

    “如果真的有人进来,我们解决得一定要迅速,最好就是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所以,优先的攻击部位就在脖子和头部。”

    “那如果,没砍准怎么办?”有人问。

    “没把握就不要动手!不然一刀砍在身上,是个人都会叫。为了不出意外,可以让他们进来得更深入一些,这样即使有声音,也不会被外边听到。记住,到时候听我的指示,谁也不准自己胡来!”

    最后,苏银来到了大厅里。其实在刚才看他急急地跑向后门之后,大家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一层不安笼罩在众人的脸上。

    “哎,我说你们,一个个那么紧张的干啥?”苏银换了个脸色,叉腰站住道,“他们的目标是南边的港口,只是顺便路过这里。再说了,咱们可是有枪的,就他们那群强盗,还不是进来一个毙一个。”

    “对,进来就得打死!”一人叫道。

    “那还用你说?再说了,你们不也有家伙吗?他们的人还没咱们多,大家都是肉长的,谁会怕谁?代维先生的意思很简单,这只是为了避免和他们碰撞而已。就算真干起来,他们也不是对手。”

    这段话起到了一些作用,人们不再沉默,转而互相低声说着什么。

    “嘘!”苏银做了个手势,“尽量不要说话,灯也关了吧,太黑就换上蜡烛,能看见人就行。”

    等苏银离开后,众人纷纷去拿所谓的“家伙”。运气好的,找到些剩下的刀枪,不然就是棍子和铁棒之类的东西。对罗基来说,他的选择自然是那根带钉子的木棍了。

    “你们这些棍子,如果上边没点儿东西,根本伤不了人。”罗基煞有介事地点评着别人的家伙。“桑,你的东西呢,不是要空手和人别人干吧?”

    “这不在这儿么,我都找好了。”

    罗基低头一看,原来是几块儿石头,忍不住笑出来道:“就这啊,要是都扔出去砸不到怎么办?”

    桑没有回答,只是把石头拿在手里,比划了几个投掷的姿势。

    “你用的是什么?”

    玛扎扭头一看,问话的是一个女孩儿,年龄看起来比自己略小一些。

    “这个。”玛扎反过来手背,掌心里露出几片刀片,正是美玲切蚯蚓用的。“你呢?”

    “我不知道什么合适,你帮我看看,这个行么?”那女孩显得有些怯懦,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把东西拿出来。

    “这是什么,木板吗?”玛扎差点笑出来。

    “我本来想拿菜刀的,但是被别人抢走了,能用的好像只剩下了这个。”

    “这怎么能……”玛扎看清了,原来她拿的是切菜用的砧板。“你还不如拿个勺子,至少能当匕首用用。”

    “好,那我去换。”说完,她转身就走。

    “哎,还是算了。”玛扎一把将她拉住,因为看着她比自己还要瘦弱的身形,就算真拿把匕首来,恐怕也用不上。“什么都别拿了,就坐在这里等着就行。”

    “但是……”那女孩有些犹豫。

    “没关系,谁的家伙好谁上,轮也轮不到你。再说了,有没有人来都说不定,别多费力气了。”

    “那……你能分我一片刀片吗?”她又问。

    “当然可以,但你可小心拿好。这东西锋利得很,很容易把自己的手划破。”玛扎将刀片递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沙乐美。”

    “我叫玛扎,坐下吧,我觉得他们很快就会过去。”

    就这样,渐渐过去半个多小时,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正当众人警惕开始放松的时候,前门突然传来了脚步踩在水里的声音。邦夫立在通道的拐角处,双手持刀,悄悄屏住了呼吸。稍后,有光亮照了进来。

    邦夫觉得不大对劲儿,因为脚步声有些太快。他稍稍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这身型一下就可以辨认出,原来是哈德。

    “快,他的腿上中了弓箭,得赶快止血!”

    “怎么就你们三个?”邦夫问。

    “我让他们先躲那边等着,怕路上动静太大。”哈德将人放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有其他意外吗?”

    “都是按计划进行的,他们肯定找到那个停车场了。”

    思考了几秒后,邦夫对代维说:“我得出去看看,找卡文他们问问具体情况。”

    代维点点头,并且立刻安排人把伤者抬进去救治。

    邦夫独自从通道出去到了地面上,沿着不显眼的小路向北走了一会儿,最终摸到了卡文所在的楼下。他掏出手电朝着楼顶连续闪了三次,几秒后,便收到了来自楼顶相同的信号。见状,邦夫走进楼梯内向楼顶蹬了上去。

    “苏银把情况都告诉你们了吗?”见上来的是邦夫,卡文连忙问道。

    邦夫点点头,拿望远镜对向南边,可以看到一片片光亮。

    “哈德回去了么?”

    “是的,有一人腿上受了伤,他们手里有弓箭。”

    “是我的问题,我以为他们整个会一并过来,没想到前边有个探查的队伍。”卡文低下头,“等我们看见后给哈德发信号时,距离已经太近了,没留下足够的时间给他们准备。”

    “现在别说那些话了,幸好没出更大的问题。”邦夫摆了摆手,“看来,他们行进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一些,好像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照这样,也许明天就到港口那边了。”

    “那就好了,他们总不会掉头再回来了。”萨伊德在一旁说道。

    “也许问题没这么简单,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总之,在彻底安全之前,不能放松警戒。等这边彻底平稳了,得找几个人去南边打探一下,以便于提前准备去应对意外情况的发生。而且,居住区的周围要安置几个哨点,白天晚上都不能断人。”

    “确实应该这样,只是采集食物的工作看来又要延后了。”

    邦夫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没办法。你俩先回去吧,在这盯了快一天了,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再通知下另外两队,晚上只留一个人就行了。对了,通道口还得派人看着,你回去和他们说,不要大意。”

    收到卡文带回来的消息后,下边的人们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代维重新把任务安排了一下,让一部分人可以先回去休息,全呆在大厅里确实没什么帮助。

    图布和小豪住在一间房子里,除了他两个,还有卢松。不过回去之后,却半天没见卢松的影子。

    “好像有一会儿没看到他了,在大厅里就是。”图布脱掉上衣躺下,侧过脸对小豪说。

    “管他干嘛,有没有他还不是一样。”小豪完全不在意。

    “但阿奇上回说了,有人不见得及时报告给他。”

    “好吧,”小豪掀开被子,“我正好去趟厕所,看能不能顺路遇到他。”

    拿着手电,小豪从房间里出来,边走边四处照着。但直到他进了厕所,都没有看见卢松。往回走的时候,他想起走廊一侧有段死路,于是打算过去看看。以卢松的性格,说不准会独自在那里呆着。

    但是当他刚从走廊里转过去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对面忽然出现了三个男人,拿着刀和长枪,此时正低头看着他,并且做出“嘘”的手势。

    “你们看到……”小豪张着嘴瞪大眼睛,巨大的恐惧让他说不出话来。

    “没事,把电灯关上,走过来一点儿。”站在前边的那人笑了一下,往后摆摆手道。

    但是小豪此刻已经完全懵掉了,立在原地,浑身僵硬了一样。

    “过来啊,你在找谁,过来就和你说。”那人一边说一边向前移动脚步,缓缓伸出手来要拉小豪。

    就在他触碰到小豪的那个瞬间,小豪喊出了大到整个负一层都能听到的叫声:“救命啊!”

    也是这个瞬间,那人用枪直接朝小豪刺了过去。

    因为这边离后门最近,所以短短几秒的时间,梅切便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们与三人迎面撞上,而中间便是倒在血泊中的小豪。

    “把武器放下!”梅切大声喝道。

    但三人完全没有照做的意思,他们互相紧挨着,摆着随时都可以冲过来的架势。不过,随着对面的人越聚越多,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次他们面临的处境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代维也到场了,脸上带着冷峻,同时心里疑惑着这帮人是如何混进来的。图布告诉了他大致的起因,所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另一个孩子哪里去了。

    “什么卢松不卢松的,赶紧把路给我们让开!”带头的那个拿枪指着众人,看起来丝毫不惧。

    “你们哪里进来的?”代维又问。

    “让开!”那人把枪往前晃了晃。

    “不说的话,今天谁也不用走了。”

    那人听后,冷笑了一声,突然一个箭步朝前刺来。不过他人还没到跟前,梅切就已提刀砍了上去。一眨眼的工夫,现场瞬间变得混乱不堪。代维还想着控制下局面,留下个活人获取点信息,但已经晚了。人们的愤怒在这刻完全倾泻出来,六七把刀一拥而上。仅仅十多秒的时间,三人连惨叫都没发出几声,就全倒在了地上。溅出的血液染红了走廊的四面,空气里弥漫着重重的腥味儿。

    图布赶紧跑过去,他拍打着小豪的肩膀,希望可以将他唤醒,可是已经太迟。小豪的胸口被刺穿,因失血过多,脸色几乎全白了。

    而对一旁观看的其他人来说,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无不觉得过于惊骇。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哭了出来。

    “其他人都回到大厅里去!剩下的赶快检查一下,无论是通风口还是下水道,看看他们到底是哪边进来的!前后两个通道口继续看好,很可能后边会继续来人!”代维立刻下了命令。

    卡文带着一队人,重新将负一层做了检查,不一会儿便查到了问题所在。厕所附近的墙面上有个破旧的窗户,原来为了遮光用纸板堵住了,但现在已被全部拆开。但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卢松最终都没有找到,包括窗户之外的附近处。二是,这三个人是如何知道这里可以进入的呢?

    但眼下没有功夫想这些,既然有人进来,就说明这里很可能已经暴露。卡文安排人把窗户从里边钉死,并且所有可能的入口都分配好人专门看住。之后他又回到了大厅,对众人道:“问题已经找到,他们是从厕所旁边的窗户里溜进来的。现在,所有地方都被排查了一遍,所以大家不用再担心了。”

    这些话似乎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因为刚才的场景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卡文无奈的笑了一下,用手擦了下额头,结果手背上满是血红。顿了几秒,他继续开口说:“我只能保证,只要我们还活着,他们就别想活着进来。”

    “我也跟你去!干死这帮人!”有人拿着根棍子跳了出来。

    “不用,”卡文伸手示意他回去,“暂时不需要,你要是真想帮忙的话,守好这里就行了。”

    卡文离开后,大厅里隐约出现了一种骚动,说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玛扎仍然没缓过神来,三人被砍死的时候,她站得不远,劈下的每一刀似乎都划在了自己的神经之上。稍微一闭眼,它们都会自动复现在脑袋里。空气中,那股血腥味儿依然很重,玛扎感到胃部开始痉挛。为了避免呕吐,她立直了上身,用嘴巴深深吸了几口气。

    “你没事吧?”沙乐美走了过来。

    玛扎摇摇头,问道:“你怎么老是一个人,爸爸妈妈还在吗?”

    “我爸爸跟着哈德叔叔出去了,但是现在还没有回来。”沙乐美在玛扎身旁坐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你呢,看起来也是一个人。”

    这句话提醒了玛扎,自从来到大厅里之后,她还从没看到扎格一眼。大概,他还是在房子里睡觉吧,于是只说:“我还有个爸爸。”

    “哦。”沙乐美低下头来,似乎在想着什么。一会儿后,她扭过脸来,小声地问:“那个躺在地上的小男孩,是死了吗?”

    “是,死了。”玛扎直直地答道。

    “那三个强盗也死了?”

    “那还用说?”玛扎忽然有些不耐烦,“那多么刀一起砍,身体都要被切成块儿了,不死才怪。”

    “对不起,”沙乐美急忙道歉,“当时走廊里站满了人,我没看到。”

    “刀片呢?”玛扎又问。

    “在这儿。”说着,沙乐美两根手指伸进前胸的口袋,捏出那片刀片。

    “你怎么能这么放,衣服那么薄,要是不小心挤一下……”玛扎没有说下去,直接伸手把刀片拿了回来。

    “对不起。”沙乐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放哪里,又不敢一直用手捏着。”

    “哪有那么多对不起?别说了。”玛扎抑制住自己的烦躁,顿了几秒,伸手直接将手里的刀片全扔掉了。

    “你还在生气吗?”

    玛扎转脸盯着沙乐美,轻轻摇摇头道:“不是,这些东西没用,它们只是拿来切蚯蚓的。”

    奇怪的是,虽说人们严整以待,后边整整的一夜里,却再无任何动静出现。代维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这三人并不属于那群强盗?

    但邦夫回来后,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他让人扒掉尸体的上衣,一眼就能看出,三人身上均有不少纹身,这种特征只有监狱里的罪犯才会符合。可新的问题再次出现:自己亲眼看到他们已往南去,这三人为什么掉头回来了?

    “衣服里好像有东西!”卡文有了新发现。

    这是一张叠起来的纸,经过了血水的浸泡,整个都是暗红的颜色。邦夫接过来放在手上,小心地试着将其揭开。不过纸之间层层粘连,有的地方早就被压成了一片。费了好一阵工夫后,最终展开了一大半。

    卡文凑过来看了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上边除了几道线以外,剩下的什么都没有。可邦夫仔细看了几遍后,却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街道,通道,走廊……他前天刚绘制过整个负一层的地图,这下让他恍然大悟。

    “有人标注了这里的位置,以及那扇窗户。”邦夫抬起头来。

    代维吃了一惊,同时脑子在快速地飞转。一会儿后,他好像有了答案,于是慢慢道:“我想,可能和三榆他们有关。”

    “你是说,那些背叛的人,把信息提供给了她,然后她又……这好像有点让人想不通。”卡文面露不解。

    “确实,这只是猜测。虽说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从动机上来看,这是最可能的情况。”

    犹豫了一会儿后,邦夫开口说:“不过,根据我的观察,他们确实已经向南走了。如果他们真的要来这边,夜里就会来,肯定不会来回折返。现在摸不清的问题还有不少,反正现在他们和三榆都在南边,要往南去一趟才能弄明白。折腾了一夜,大家都很疲惫,就先休息一下吧。下午,我挑上几个人,试着过去看看。”

    “也好,就按你说的来。”代维点点头。

    傍晚的时候,玛扎迷迷糊糊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起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足足一天。而对面,扎格依然打着呼噜,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她整理了下衣服,打开门,是图布站在门前。

    “你没睡觉吗?”玛扎有些惊讶,因为图布看起来满脸呆滞,上衣都穿反了。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和我一起把小豪埋掉。”

    “啊?”玛扎此刻才意识到,昨晚躺在地上的孩子正是小豪。不过这点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但是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把两者结合起来。

    “小豪死了,得埋到土里边去。”图布淡淡地说道。

    呆了好几秒之后,玛扎才反应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小豪已经被人用床单收起,包作一团放在墙角,如果不是渗出的血迹,根本无法让人猜出里边竟然裹着个人。图布把铁锹递给玛扎,自己试着将小豪扛起来,但几次之后都没成功。原因是包的时候人是团起来的,根本无法扛在肩上。

    “你等一会儿,我重新包。”说着,图布便开始解包袱。

    玛扎急忙转过脸去,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昨晚的场景再次浮现,甚至空气中的味道都发生了变化。好在图布没用多久,不一会儿,他就告诉玛扎可以走了。

    两人走到通道口的时候,忽然有人出来拦住,是苏银。

    “现在出去还有些危险,等两天吧。”

    “我知道,但我不想让他身上生虫子。”图布尽量把腰直起来,仰头道,

    苏银露出为难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后,最后同意了,还提醒说:“那你俩快去快回,路上最好别开电灯。”

    出去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默默朝前走着。在经过一段上坡路的时候,玛扎明显可以感到图布的呼吸正变得越来越粗,步子迈得也越来越慢。

    “剩下不远了,最后一段,我来替你背吧。”玛扎停下脚步,说出了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图布看了她一眼,几秒后点了点头,轻轻地将小豪放下来。

    玛扎把铁锹递过去,弯腰双手抓住床单勒在肩上,然后将腿慢慢直起。后背传来的压力超出了玛扎的预料,她从未感觉到一个人竟有如此之重,何况这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而且,尽管隔着床单,那股凉意似乎已渗透了自己后背的皮肤。直到这时,她才完全意识到,小豪已经死了,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我不该让他去找卢松的,都是因为我多说了一句话,真的。”图布喃喃自语道。

    “别自责了,也是他发现了那三人,不然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受伤。”玛扎挤出点剩余的力气,试图安慰图布。

    “你知道吗,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后悔,昨晚我一直都在想。最后他们被砍死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上去,我动都没动,我……”图布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让人害怕,“我真该在他们被砍死之前过去捅上几刀,害小豪的那个,我该把他的胳膊切断,脑袋割下来!”

    最后一句话,图布几乎是叫着喊出来的。而玛扎没有出声,不同于图布的愤怒,她的心里只剩下浓重的悲哀。虽然小豪之前让自己有些讨厌,可现在他已经死了。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坏话和嘲笑,都要跟着一起被埋进土里边。

    一会儿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四周是那些被铲平的土包和散落着的布条,其模样几乎和前天他们离开时完全相同。图布用铁锹在地上挖起坑来,玛扎默默站在一边。

    坑挖好后,两人抓着床单的两端,把小豪轻轻地放了进去。埋土之前,玛扎忽然想到了上次小豪问的一个问题:人死了后,会不会和尸体一起被埋进土里边。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无法说话又没人陪伴,那该有孤单?叹出一口气后,玛扎整理了下情绪,开始和图布一起捧起土洒进坑里边。

    待把坑填平,图布又找了根系有黄绳子的棍子插在了上面,然后对玛扎说:“小豪和我一样,早就没了亲人,我想请你记住这个位置。”

    玛扎转过脸去看向他。

    “如果哪天我出了意外,你找找人,把我和小豪埋一起,互相做伴。”

    “我答应你。”玛扎郑重地应道。

    待到回去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玛扎走进房间,发现扎格依然趴在床上,面部朝下,姿态像只青蛙。但是现在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于是玛扎用手推了一下,告诉他该起床了。

    怪异的是,在推了两三次之后,扎格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无奈之下,玛扎只有弯下腰,用手抓住扎格的肩膀,将他向上转起。但就在这同一刻,一股刺鼻的酒味儿直冲而来,险些让玛扎呕吐出来。除此之外,玛扎还发现他甚至变了模样,两腮向外浮肿,就像嘴巴里含着一大块东西。

    “爸爸?”玛扎的心里莫名害怕起来,她用力晃着扎格,期望能换回一些反应。见没动静,她又打开那个破旧的手机,将音量调至最大,放出他经常听的那些歌曲。可无论她怎么做,扎格都是闭着双眼,最角里还不时流出些黏液。不过,有一点值得安慰,他的胸口微微浮动,至少证明人还是活着的。

    思考了几秒,玛扎快步走出了房间,她决定去找美玲。

    美玲到来后刚进来就被熏得直捂鼻子,她干咳了几下后道:“这得是喝了多少,哪来的酒?”

    “那个先别说了,你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赶紧让他醒过来?”

    “他睡够了自己就会醒的吧?不然……我原来听人说多喝水能让人醒酒,要么你给他试试?”

    听后,玛扎端来一碗水,用勺子取了一些倒进了扎格的嘴里。问题是,扎格根本没有吞咽动作,几勺子下去,水就溢出倒了外边。

    “不行啊!”玛扎面露焦急。

    “去吧那个琴叫来,她应该懂这些东西。”

    玛扎犹豫了一下,其实刚才她求助的第一选择就是琴,后来变为了美玲。但现在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了,她让美玲暂时照看这扎格,自己去找琴来。

    听到玛扎的描述后,琴初始有些惊讶,随即恢复了平淡,道:“今天早晨的时候,我发现桌子上的半瓶酒精不见了,听你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拿的。”玛扎焦急中带着局促。

    “没关系,”琴笑了一下,“酒精倒没什么,走吧,人能没事就好。”

    不过到了后琴才发现,问题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一些。扎格一口气把半瓶酒精全喝掉了,根据他的反应来看,恐怕脑神经已经受到了损伤。

    “我们刚才尝试喂水给他,但是一点儿也灌不进去。”美玲在一旁说道。

    “千万别。”琴摆摆手,“他现在完全昏迷了,往嘴巴里灌东西很容易误入到气管里去,弄不好会窒息的。而且,那些酒精浓度很高,他的消化道很可能已经出血,不能再接触别的东西了。”

    “那怎么办?得想办法让他醒过来啊。”玛扎看着她。

    “他现在昏迷,大概率是因为酒精中毒引起的低血糖。”琴顿了几秒,吸口气说:“只有一种办法,用葡萄糖静脉注射。”

    “我们……有吗?”

    “当然,你跟我来吧。”琴站起身来对玛扎说。

    来到琴的房间,琴取出来个盛有葡萄糖的箱子,拆开后递给玛扎一盒。又道:“东西你先拿过去,输液器已经没有新的了,因为这两天没办法拿出去晒,我得再放锅里煮一遍才行。”

    玛扎点点头,回去时看到美玲还在旁边守着,于是告诉她可以回去了。

    “回去干嘛,我现在看见那个瘸子就烦。一天天就在那里躺着,什么活儿都干不了,吃饭都要我给他拿。”

    “他的腿好像没那么严重吧?等他好了、能走了,你就不用烦了。”

    “你这话说的,”美玲显得有些不乐意,“就像他的腿有毛病该烦的是我一样。能不能走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就是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管他,竟然还到邦夫那边替他了说好话。”

    “他不是已经被允许留在这里了吗?”玛扎有些不解。

    “我倒巴不得他赶紧走,离开这儿,从哪来的回到哪里去。”美玲并没有直接回答玛扎的话。

    “当时还是我先看见的他,照你这么说,还不如装看不见了。”

    “没错,都怪你眼太尖。算了算了,不说他了。”美玲摇摇头,看着床上的扎格道:“谁都有麻烦事,要是后边他出了问题,你可就和我一样了。”

    玛扎抬头看了美玲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扎格那只受伤的手,默默地看着。

    一会儿后,琴拿来了输液器,将葡萄糖给扎格挂上。临走,又特意叮嘱道:“让他的身子一直保持侧卧,直到他恢复意识为止。还有……”

    “直接说吧。”玛扎发现琴似乎有些犹豫。

    “现在的药物很紧张,所以,对他用葡萄糖这件事,最好不要往外说。”

    “这个都懂,你放心吧。”美玲抢先答道。

    “谢谢你。”玛扎点点头表示感谢。

    “真是个好人啊。”等琴走后,美玲叹了一句,又道:“人美心善,这要是在之前,不知有多少男人围着追,一般的好男人都还看不上。”

    “又来了,我看你原来肯定很八卦,张嘴闭嘴都是男人。”

    “虽说你还不到年龄,但我还是得和你说。”美玲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就咱们这边的,所有男人,只算成年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得好像你都认识一样。”玛扎斜眼看了她一下。

    “当然,女人也都差不多。总结下来就是,没几个好人。”

    “什么才算好人?”

    “不好说,但我能感觉出来。”

    “那你呢?”玛扎问她。

    “我当然不是好人,是好人的话早就没了。”

    玛扎已经分不清美玲此时是正经还是在开玩笑,但她不想再与她谈论这些,于是道:“你还是回去吧,我爸爸好像不太喜欢你,不然等他醒了……”

    “噢,我懂,我什么都懂。”美玲打断玛扎的话,站起身来道:“你看,就像我说的,没几个好人啊。”

    “但还是得谢谢你。”说着,玛扎将美玲送出了门去。

    次日中午,邦夫带着人回来了,同时还有一个消息:那群强盗在邻近港口的北边的位置停下了。

    “三榆他们不仅在街道上放置了路障,而且高点安排了很多枪手,看样子,推进要到此为止了。”

    “不止如此,我还看到了狙击步枪和手雷。”哈德补充道,“他们哪里弄这么些武器,要是咱们有这些的话,真就什么也不怕了。”

    代维低头看着地面,表情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抬头安排说:“受到了这样的阻碍,或许他们还会回头,和平做邻居是没有可能的。所以,他们的动向还是得紧密关注,南边的哨岗需要保留着。另外,咱们的生产采集任务还得继续,已经被耽误了三天了。”

    “好,还是按原来的计划。”

    “对了,那个失踪的孩子,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代维又问。

    邦夫摇摇头,他们搜遍了附近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又因为卢松平时基本不怎么说话,所以也很难同别人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如果他也是被那三人杀了,总会有尸体的。既然尸体翻来覆去找不到,那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跑了。”卡文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想,他会不会本来就是南边的人?或者,他已经打算往南跑了,所以才画了地图给了他们?当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以及具体是怎么做的,但至少还能解释得通。”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但我记得这孩子很早就加入我们了。虽说性格有些内敛,可平时做事看起来都很规矩,完全没有外逃的征兆和理由。”邦夫面带不解,却也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可以接受,只要不会继续给我们增加不可知的风险就好了,随他去吧!”说完,代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小豪没了之后,邦夫就把罗基安排到和图布一起住,毕竟卢松也不见了,这样至少能起点安慰作用。但平时图布和罗基并没说过太多话,经历了这件事之后,他突然变得沉默了,以至于刚见面把这个新来的人晾在了一边。

    罗基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只是觉得,后悔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自我折磨。

    “谁都会死,说不准就在今天或者明天,想那些有个什么用?”临睡的时候,罗基还是忍不住对他说了一句。

    见图布没有回应,罗基凑过来,悄悄地说道:“给你看个东西,你可不能和别人说。”说完,他把包从床底下拽出来,打开后掏出来个游戏机。

    “哪里弄到的?”图布看了他一眼。

    罗基第一反应是谎称搜寻的时候捡到的,但那时大家都在一块儿,太容易识破。犹豫了两秒,他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要不要玩玩?”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从南边弄来的。”

    “什么南边?你听谁乱说?给你玩你还这么多嘴!”罗基没好气地回到床上,打开游戏机自顾玩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的。”过了一会儿,图布从床上坐起来,又道:“你见他们了吗?他们……是什么样子?”

    “都是人,你说什么样子?”罗基头都没抬。

    “代维先生不是说过,他们很危险?”

    “多危险?能吃人?你听他乱说。除了食物比我们多样,其他我看都差不多。”

    “你和他们接触了?”图布有些吃惊。

    “就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阿奇呢,你们都是一块去的?”

    “平时没发现,你知道的还挺多。”罗基关上游戏机,脸色变了一下,“这都是我们的事,你不要到外边乱说。”

    图布只是摇摇头道:“你想多了,从刚才开始我考虑的一直都是,和你们一起去。”

    罗基看了图布一眼,面露犹豫。

    “你还在担心什么,人多了容易被你爸知道?”

    “也不是,我说了不算,还得问阿奇。”

    “既然我都知道了你们的事,最好的不就是让我也加入吗?”

    迟疑了几秒后,罗基点了点头,道:“我现在就把阿奇叫来。”

    对于图布要加入这件事,阿奇倒挺赞成。如果只是两人,照应起来有些吃力,三人的话就轻松多了。

    “那么,你们下次去是什么时候?”图布问。

    “还没考虑。”阿奇答道。“那些强盗不是刚去了,暂时停停吧。”

    “要我说,不如今晚就去。正好这两天没安排搜寻任务,晚上去更好,不用穿那些衣服,躲藏更方便。至于那些强盗,说不准有了他们机会更大,反正我们就是……不就是偷么,无论是不是强盗,都不能让人看见。”图布满脸平静地说道。

    阿奇没有否定,但也没有同意,罗基倒是觉得图布的想法不错,他说:“我认为有道理,那点危险算什么,咱们已经三个人了,小心点肯定没事。”

    见两人都有意愿,阿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俩都想去,那我当然也去,就这样定。早点睡吧,我们晚上七点出发。”

    到了晚上,罗基和图布早就准备好了,等阿奇来之后,三人便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靠着阿奇的指示,他们绕过了哨岗,沿小路一直向南走。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图布看到了南方依稀闪亮的灯光。

    “你带家伙了吗?”罗基问图布。

    “什么家伙?”图布愣了一下。

    “能有什么家伙,当然是这种。”罗基把那根楔有铁钉的棍子在脸前晃了晃。

    “这个可以吗。”说话间,图布掏出来一把匕首。

    虽然夜色之下光线很暗,但罗基还是一眼看出了那是把十分精致的匕首。匕首不大,刀柄上刻有细细的花纹,向上一直延伸至刀面。刀面上背微微内凹,呈现出一个流畅的弧度。刀刃已经开过,看起来锋利异常,在点点星光下依然可以反射一道明亮出来。

    “不错啊你这个,哪里弄来的?”

    “偶尔一次捡到的,反正也没什么用就自己留下了。”

    “很好看,但确实用处不大,不如我这个。”罗基将匕首还给了图布。“那晚三个强盗进来的时候,我本想着用它试试,效果绝对不落于刀。”

    “咱们现在是去哪边?”图布问。

    “你跟着走就行,前面不远就到中转站了。”

    阿奇所谓的中转站,其实就是路边一个废弃的公共厕所。厕所的门早就没了,只剩下正面墙上一个光秃秃的铁牌儿。三人进去后罗基打了开手电,然后一直向里走,在走廊尽头墙角的烂木板之下,阿奇扒出了一个塑料袋子。

    “给你看看我们的战利品。”罗基打开袋子,将里边的东西尽数抖落了出来。“两瓶水果罐头,一袋干果,还没开口。半盒香烟,这个布里边包着的,你猜是什么?”

    图布用手指按了一下,感觉硬硬的,再一摸形状,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是一把手枪。

    “只可惜,没有子弹,连弹夹也没有。”罗基扯下布来,把枪握手里随便瞄了两下,又扔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钻戒吗?”图布拿起个装有戒指的首饰盒。

    “看着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阿奇答道。

    “是真的又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用的。”罗基摇摇头,

    “说不准能换点什么来。”阿奇将戒指重新放了回去。

    “接下来,我们去哪边?”图布继续问。

    阿奇把东西重新包好放起来,罗基关上灯后,三人再次来到外边。亮光就在南方二百多米的位置,阿奇想了一会儿说:“他们这边几乎都住在地上,前几次我和罗基来,已经摸清了有人的几个地点。不如我们先看看,那些人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凭着阿奇原来的记忆,三人找到了第一处房子。这里离街道很远,在小区的最角落的位置,而且房子的旁边就靠着一道高墙。从远处看,房子里现在黑乎乎一片,完全不见有任何动静。

    “你俩呆着别动,我慢慢摸过去看看。”阿奇回头对两个人说了一句,自己贴着墙边悄悄靠近。

    好一会儿后,他又原路折返了回来,说:“奇怪,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会不会出去干活去了?或者,像咱们那样,藏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图布说。

    “原来每次都有一个带小孩的女人在家,这样看来,有可能是为了躲避那些强盗去了别的地方。”

    “那不是太好了!”罗基兴奋地快要叫了出来,“人要是走了,咱们进去还不是随便拿?”

    “嘘!”阿奇急忙警告他放低声音,“只是有这种可能,是不是真这样还不好说。走,我们去第二个地方看看。”

    等到三人将第二处房子摸索完毕,情况基本就确定了,外边的铁锁至少还可以证明,房子里至少是没有人的。于是阿奇迅速做出了安排,自己和罗基进去拿东西,留图布在外边放哨。

    大约十分钟后,里边的两人从窗户跳了出来,从手里的情况来看,似乎比预想的要差一些。

    “他们走的时候应该把有用的都带走了,找了半天,就在橱子顶上发现了半袋面粉。”罗基把东西交给图布,让他先带着。

    “继续下一家,多找找总能找到。”阿奇提醒道。

    就这样,三人陆续又搜了三四家,罗基的运气还不错,竟然找到了一瓶完整的食用油。阿奇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他叹了口气道:“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要不要多搜点,下回来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罗基明显还不太想走。

    “我也很想,但是你看看……”

    阿奇伸手向南指去,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距离那些亮光已不过百米的距离了。

    “我觉得,我还能再背一点儿。”图布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阿奇犹豫了几秒,最后点了点头道:“行,就算碰到一两个,咱们三个也不用怕,继续干!”

    暗影之中,三人继续逐个房子搜索着。因为电梯早就停止了运行,所以他们以楼房的下三层为主。那些门户大开的房子往往已经没多少价值,因为它们可能已经被光顾许多次了。遇到上着锁的,他们一般会选择从侧面的窗户进入。不一会儿,阿奇又锁定了一个新目标,只是那扇关着的门用力一推后,竟然直接开了。老办法,两人进去,图布在外面等着。

    因为距离已经很近,图布不得不找了个挡光的位置躲起来。迎着光看去,图布隐约看到了几个人影游走在路边,从衣着上,和那三人有着相似的装束。他暗暗握紧手中的匕首,心里幻想着能有个落单的朝这边走过来。

    屋子里边,罗基和阿奇还在飞快地搜索着。这里明显有人住过,不仅各样东西都布置整齐,锅里面甚至还存留了些剩饭。罗基抓起一些填嘴里尝了尝,味道还可以,就像是用开水化开的豆饼。两人又来到客厅,翻开柜子橱子和各个抽屉,还有容易藏东西的沙发垫里边和下边,最后竟找不到一样值得带走的东西。不甘心的两人又来到卧室门口,门也是关着的。

    当罗基刚要拧门把手的时候,阿奇突然伸手制止了他,将声音压低道:“别动!我怎么听着有动静?”

    阿奇说的没错,屏住呼吸后,罗基也听到了,就来自于卧室内部。不过因为隔着门,声音很弱,完全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

    罗基看了阿奇一眼,缓缓将门把手转动,半圈过后,一点点向里推开。而此时,那个声音也瞬间变得清晰,是一个男人的鼾声。

    两人互相对视着,几秒后罗基将头一沉,门被推开了一半。大概是因为窗户被遮上了,卧室里一片漆黑。阿奇把手电照在地上,借着反射的余光逐渐看到了里边的样子。鼾声,正是来自于床上的那团黑影。

    罗基慢慢凑过身贴近,但当他看清的那一刻,整个人几乎瞬间呆在了那里。因为,他看到了一把砍刀,和之前那三人的几乎一样。

    阿奇也发现了,急忙拉着罗基的衣服向后拽,险些将他拉倒。两人弓着身子,快速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一路跑到了房子外面。

    “快走!”两人一边往北撤,一边招呼墙后的图布。

    图布快步走过来,听两人说完情况后却站在了原地。

    “怎么,你还愣着干嘛?”罗基扭回头来,焦急地问道。

    图布没有回答,几秒后,转身径直朝那房子快步走去。走了一半,却又掉头回来,到罗基面前,拿走了他的棍子和手电,接着再次返身回去。

    两人这才明白了图布要干的事,他们想要劝他,又不敢大声喊出来。还在犹豫的时候,图布已经走近了房子里。阿奇慌忙地观察着四周,如果现在被他们发现,想逃跑几乎就不可能了。情急之下,他只好拉着罗基,藏到了一辆废汽车的后边。

    奇怪的是,房子里边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两三分钟过去,一切都安安静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是不是图布被他发现了?”罗基说。

    阿奇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睛死死盯着房子的门口。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来对罗基说:“走!要是那人还活着咱们就和他拼了!”

    但两人还没迈出几步,就看见图布从门口走了出来,右手提着罗基的那根棍子。

    “他死了吗?”罗基赶忙问。

    图布点点头,把伸手棍子还给他。罗基接过来时,感觉到了棍子上黏黏的触感。

    “那人睡得比猪还死,一棍子下去,连气儿都没吭。”图布冷笑了一下,接着放声笑了出来。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阿奇的语气中略带指责,“离他们那么近,万一弄出意外,咱们三个谁也别想回去了。”

    “你别把他们想得太厉害,”图布看了阿奇一眼,“还不如弄死一只老鼠麻烦。”

    “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必须得回去。”阿奇朝着光亮处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来,然后同两人回到了废弃的厕所里。

    这时罗基和阿奇才看出来,图布满身是血,特别是脸上,就像戴了一块红色的面具一样。图布自己拿了块玻璃照了一眼,也有些呆住了,他找了些碎布使劲往下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别弄了,还是回去洗吧。”阿奇拍了拍他。

    图布没有说话,把袋子拽过来,东西全倒在了地上。显然,这次收获十分不错,几乎赶上了前面几次的总和。

    罗基拿起那瓶食用油,晃了两下说:“要是还在原来那些破楼里搜,就是搜一年也找不到这个。”

    “这个,能给我吗?”阿奇指着他手里的东西,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罗基愣了一下,但很快把油直接递给了阿奇,笑着说:“这都是咱们的东西,你想要拿走就行了,反正也不能往回带。”

    “嗯,我想找那些人换点别的东西。”

    罗基明白了阿奇的意思,阿奇之所以会跟着他一起到南边来,还是想找些能用的药给妈妈。但是现在他有些担心,因为那些人是不是值得相信,目前根本无法判断。

    “可得小心点,要是让他们看出来东西是哪里来的,肯定有麻烦。”

    阿奇点点头,打开原来的那只袋子,把东西一件件往里装。

    “那个烟,能抽吗?”图布说了一句话。

    “你会抽这个?”阿奇问着,把那半盒香烟得给了他。

    图布抽出一根,点上放嘴里后,才摇了摇头。说:“不会,但是抽烟,不就是这个样子。”

    “你那不叫抽烟,”罗基纠正他,“抽烟的话,烟得吸到肺里边去,然后才能吐出来。”

    “怎么到肺里去?”

    “这样,你先吸到嘴里一口,然后捏住鼻子,再用嘴巴往肚里吸气就行了。”

    图布按着罗基的话照做,但就在吸入的瞬间,猛烈的刺激呛得他几乎晕了过去。罗基和阿奇也被他的咳嗽声吓了一跳,没想到第一次吸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待到感觉平静了一些,图布用手擦了擦眼泪,把烟重新叼上了。并说道:“我觉得还不错,这半盒就留给我吧。”

    “图布,虽然这次没出事,话我还是得说。”阿奇平静地看着他,“你和小豪关系好,大家都知道。那三个强盗已经死了,就算不是你杀的,今天你又补上了一个。所以,无论怎样,小豪的仇都可以算是报了。我,罗基,和你咱们三个,冒险到这边来,是一定一定不能出问题的。这就是底线了,有其他更冒险的行为,一概不在我们的选择范围之内。为什么邦夫先生一直让我们去捡破烂,不就是为安全考虑么?就算来到这里,安全也是对我们最重要的东西,这些话你应该都能明白。”

    图布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认真点了点头。

    “不过,你真挺有种的。”罗基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刚看到那人时我的魂儿都快没了,就像见到了鬼一样。”

    “我什么都没看清。”图布转脸朝他笑了一下。

    阿奇把东西都收拾完,三人准备回去。可眼下,图布的衣服早就被染得通红,这样回去肯定会被发现。思考了几秒,图布让两人先在这里等着,旧衣服不难找,随便找个破房子就能捡到。

    过了一会儿,图布换了身衣服回来,最后需要处理的就剩下了脸和头发。来时的路边,有个不大的水池,路过的时候可以跳进去清洗干净。

    阿奇随后又检查了一遍,最终把目光停在了罗基的那根棍子上,说:“这东西,你应该就不带回去了吧?”

    “还带什么,太显眼了,就放这儿吧,我藏个不容易看见的地方。”

    “你的刀呢?”阿奇又问图布。

    图布顺手把匕首从衣服里拿出来,就和那个棍子一样,上面同样沾满了血。愣了几秒,图布把它交给了罗基,说:“就和棍子藏一起吧。”

    三人回到住处的时候,接近凌晨一点。大厅里人很少,问了下才知道,代维已经组织人去外面采集食物了。这时,科尔多出现了,他手里拄个竹竿,好像在准备着恢复走路。

    看着罗基和阿奇,科尔多感觉到两人似乎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罗基也注意到了他,便直接嘲笑道:“瘸个腿还搁那儿看,脸都快撞墙上了。”

    “你这小孩儿很会说话嘛,跟谁学的?”科尔多停下来,眯着眼睛问道。

    “别理他。”阿奇提醒罗基。

    但罗基也站住了,直接回道:“反正不是和猪。”

    科尔多向前走了两步,看似不经意地回头瞄了一眼后,最终作罢。他对着罗基冷笑了一声,转回身去,靠着墙继续练习走路去了。

    “果然是个怂猪。”罗基补上了一句。

    “这就是那个外边来的?”图布问。

    “不然还能是谁,看模样就不个好东西。”

    “你爸的话你又忘了,别和他接触。”阿奇对罗基道。

    “又是我爸,你比我都更记得他说过了什么。”罗基全不在意地朝前走去。

    扎格这边,那瓶葡萄糖挂完后,他也就醒了过来。但是正如琴之前预料的那般,醒来后的扎格两腿有些不听使唤了。人勉强可以站住,脚向前挪不了两步就要摔倒。不仅如此,这让他的脾气变得更坏,有时莫名其妙地就要大喊大叫。为了能稍微缓和下他的情绪,玛扎从储物室找来个一个轮椅,没安排时就推他出来到大厅里逛逛。

    路上如果遇到其他人,玛扎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原因不是怕别人看到扎格现在的样子,而是在她的潜意识里,他们父女两人现在已经成了众人照顾的对象。对于这一点,在玛扎去领双份食物的时候,就很明显地感觉了出来。之前有次,美玲说自己最需要男人的依靠,玛扎那时还不大明白什么意思。尽管两人的情况不大相同,但现在玛扎差不多懂了。

    对于这一点,扎格也是心知肚明。

    “你想干什么,要闷死我?净挑没人的地方推?”他明白,却也全无所谓。

    “你想找谁,我推你过去。”玛扎问他。

    “我谁也不找!”扎格用手拍打着轮子,“你怕什么,有能耐就把我饿死!”

    无奈之下,玛扎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在走廊和大厅里四处来回逛着。而扎格自然也不是想要和谁打招呼,他一直都是板着脸,似乎自己在巡视着什么东西一样。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扎格的精力往往维持不了太长时间,经常推了两三圈后,他就已变得昏昏欲睡。玛扎怕他睡着时前倾栽倒,干脆用床单在他胸前腋下围了一圈,向后系在了轮椅的一侧。

    有一次,玛扎正好遇到了科尔多,她本不想和他说话,但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玛扎还是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你爸?”科尔多问。

    玛扎点点头,反问他:“美玲呢?怎么不见她和你一块出来?”

    “她?”科尔多似乎笑了一下,“这你问我可没用,谁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事实上,自从上次交手枪给了邦夫之后,科尔多就发现美玲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很多时候,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而最近,除了帮取食物,他甚至根本看不到她。至于原因,他更是猜不准。

    “好好养你的伤吧。”玛扎无意和他多说,推着轮椅就向前走。

    科尔多却叫住了她,然后问了一个问题:“关于她,我这两天听说了一个事情,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玛扎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于是道:“你是想说美玲用孩子换东西吃那件事吧?”

    科尔多点了下头。

    玛扎笑了出来,不过她不打算把美玲的原话转述给他,而是说:“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美玲,但她确实是一个同别人不大一样的人。”

    “哪里不一样?她是不是偷东西?”科尔多紧接着问。

    玛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顿了一下后,回道:“如果连拿孩子换东西吃都能做得出来,偷东西……好像也没什么了。”

    科尔多听后面色瞬间呆住了,目光一直向下滑落,最后停在了地面上。玛扎见状便没再停留,推着扎格向前走去。

    当玛扎再次见到美玲的时候,就把这次和科尔多的对话告诉了她。

    美玲冷笑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答道:“不得不说,你的直觉很准,像他这种人,就是活该。”

    “那你之前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美玲用别有意味的眼光看了玛扎一眼,叹了口气,说:“你说你吧,有时候还挺笨的。最开始我想和他走近,那还不是想找个人靠着。他要是能留下来,对我来说,至少白天不用被安排起来那么多次了。”

    “那他不能留下来吗?”

    “他愿不愿意留下来我不知道,但后来我看明白了,邦夫是肯定不让他留下来的。既然这样,我的好心也就到头了,总不能整天和个炸弹贴在一起吧。跟你说,现在他去哪里都被跟着,就和犯人一样。我看,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被邦夫叫过去审判了。”

    “噢。”玛扎似乎懂了,“照你这样说,我倒有点可怜他了。”

    “可怜他?”美玲忽然大笑,“我的孩子,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就他这个样子,以后可是有你费劲儿的。”

    玛扎低头看了一眼扎格,他睡得正熟。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准哪天替我去晒东西的就是你了。早就和你说过,这里没几个好人,扯什么信任互助,那都是说给鬼听的。”

    “但不能否认,你至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美玲用手指着玛扎,反驳的话想了半天,最终却只憋出两个字来:“没错。”

    又过了两天,因为南边一直没什么动静,所以代维对采集工作不再采取任何限制。关于阿奇他们,晚上照例去原来的地点捡东西。湖里的水草差不多又快铺满了,代维安排好人和工具,前去采捞。

    河野这次没有偷偷丢石头,而是直接来到了湖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大骂:“不是说要来强盗吗,原来就是在说自个儿啊?见了就拿,拿了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种的一样。”

    “老头儿,你除了装神弄鬼就会在这骂人,不是我们种的,还能是你种的?”有人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

    “整个湖都是我养的!你说这东西是谁的?”河野倒是一点都不惧怕。

    “这老头可能是已经疯了,别理他了,赶紧干活。”另一人劝道。

    争吵声吸引到了代维的注意,看到了河野后,就已经知道他肯定就是邦夫上次和自己说过的那个人。于是他走过去,先说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将河野请到了一边。

    “该怎么称呼你?”

    “河野,我可一直在这边住了几十年了。”

    “河野先生,当前这个情况,能找到点食物实在很不容易。我们这么多人,一天到晚忙活,其实就是为了一个,那就是不被饿死。湖里的东西生长得很快,如果就你自己,恐怕也吃不了多少吧?”

    代维说话的客气让河野变得平静了一些,他点点头,说:“我确实不用那么多,但你们只顾着眼前,什么能吃就抢什么。我看不用等到冬天,东西抢完了就得饿死人。”

    “那么……”代维好像听出了他的画外之音,“眼前就是为了不被饿死人我们才四处找东西吃,不然还会有其他办法么?”

    “你知道为什么就这个湖里水草多吗?”

    “我还真不知道。”代维摇了摇头。

    “射线暴发之后,改变的不只是空气,还有水质。原本中性的淡水,在经过酸性物质的渗入之后,很快就变得不适合一般生物的生存了。在两年之前,我就开始收集死掉的树木,然后把它们劈开烧成灰,最后全部倒入了这片湖里。今年春天,水质才慢慢好转过来,出现了一些植物。虽然种类还很单一,但是对于恢复整个湖的生态系统来说,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步。你说,你们就这样把东西捞走,我前面的工夫是不是就全白费了?”

    代维听后吃了一惊,这种做法是他从未考虑过的。想了一会儿后,他没有直接正面回答河野的问题,而是问:“但是当前空气中的紫外线依然很强烈,只要这个条件不变,恢复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没人知道答案,但是铺在水面上的这些水草就像一个保护层,没了他们,可能性就变成了零。”

    代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的话,只能沉默不语。

    河野叹了口气,找了块儿石头坐下,继续道:“灾难之后,每个人想的都是先保证自己活命。所以,剩余的资源就成了大家争抢的焦点。但只要土地里边不继续产出,资源就总有消耗完的一天。现在可能还没到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改变的话,也就是再晚几天或者几年的事,这有什么区别?就算你们再找两片这样的湖,就能保证过得去这个冬天?”

    这句话让代维无法反驳,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即使他们整天都在采集食物,起到主要能量供应的,其实还是之前留下来的面粉之类的东西。单靠虫子和水草,根本不足以供给一百多个人的吃饭需求。

    “可不这样的话,甚至都活不到冬天。”这个问题已经被代维回避了很长时间了,如今它被摆在面前,自己也只剩下无奈。

    “人数总是要减少的,与其徒劳的挣扎,不如找点儿有希望的事情去做。”

    代维摇摇头道:“咱们的出发点不同,我做的选择,也不是仅仅是对我自己而言的。所谓的希望,真正的希望,对他们来说,就是有一天能不再担心会被饿死。我不会否认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但是既长期又不能确定的期望,当前还是太冒险、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