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 9
跟在亓钰身后的时候，亓玉才觉得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那个小少年的背影变得硬朗，全然不是她刚入亓王府的样子，身高也渐长，已经高过自己一个脑袋。
可他那句“阿嫂”，仍是一往如昔。
“父亲和兄长都被奸人所害，亓王府破灭，剩下的只有你和我了。”
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的亓玉听到消息后还是心头一惊，一瞬间她的家都没了，亓玉的泪砸到手背上，她看到那块红色的胎记。
是灾星不是她的错，但执意留下便是她的错。
“那你呢，以后怎么办。”
“父亲把我托付给了王爷，前日皇上宣了我入宫靓见，说让我当太子伴读。”
“太子伴读？”
“是。”亓钰低着头，“可是阿嫂，我怕。”
亓玉只当他是真的害怕，她想起自己七岁那年被丢在乡下，想起十三岁进王府长长的夜都是她一个人挨下的，她又想起初进亓王府时亓钰的故作镇定，努力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她便觉得心疼。
亓玉抱住亓钰，轻轻拍着他的背，尽管亓钰早已长高，但亓玉还是温声说着：
“乖，阿嫂在呢，不怕。”
是这样的，从前亲近她的，和她如意或者不如意的人都离她远去了，她什么都握不住。
亓玉不知道的是，亓钰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亓钰了，他去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早已看惯了生死。
“伴君如伴虎，万事小心为上。”
亓玉想，再等两年吧，等他弱冠之年，便可以离开了。
亓玉被接入宫中，为了不给亓钰添麻烦，每日活动的范围也只是这处宫殿那么大，有时她也想出去走走，看着高高的宫墙，她只能叹息。
日子过了那么久，院里的树仿佛也是一夜由绿转黄，于是秋天到了，落叶沉入湖底成冰，冬天又来了，然后雪花落下惊动了鸟儿的翅膀，它扑棱扑棱翅膀，飞回了春天，就这样四季更迭，年复一年。
皇上驾崩，太子继位，亓钰被封为了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新立门户那日，亓钰把亓玉接过来，亓玉看着门口金亮亮的牌匾说，真好啊。
“什么真好？”
“我没有影响到你，真好。”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亓钰也不再喊她阿嫂，亓玉倒也习惯，毕竟自己只是虚长他两岁，若硬要他喊，或许自己也要不习惯的。
亓玉一直认为自己是不祥的，这几年吃斋拜佛念经样样不落，不求大富大贵，只祈求王鹤禄后半生能平安无事。
在亓玉的印象里，亓钰似乎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会低着头说我怕，需要她揽进怀里保护的人。
所以那日亓钰身着黑袍站在门口看她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
记忆里的少年已经长大，亓钰站在那里看着亓玉，喊出那个阔别已久的称呼。
“阿嫂。”
“哎。”
亓钰走进来阖上门。天色已经暗下来，亓玉正点着蜡看书。
“明日我便要行及冠礼了，阿嫂会来吧。”
“那是自然。”
“那我等你来，你不来，我不开。”
亓玉笑了，“多大的人了，还耍这小孩子脾气，若我明日当真不去，你便不行这及冠礼？”
“那我便择日再行。”
亓玉只当他说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催着他赶紧回房睡觉，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表情，便承诺自己一定会去的。
及冠礼那日来了许多人，连皇上都赐了贺礼，王爷坐在上位为他束发，亓玉和王爷并无瓜葛，她只能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
行礼前，亓玉便看到了亓钰四下寻找的目光，于是便等着他的目光找到她，看到她那一刻亓钰才放心地转过头准备行礼。
待万事结束，亓钰去了亓玉的卧房。
推开门的那刻，亓玉正垂眸写着什么，长长的睫羽根根分明，灯火照着，映得分外动人。
“你来了。”
亓玉头也不抬，便先出声。
“今日在人群寻我，一番好找，想来现下定是问我来要礼物来了。”
亓玉对上亓钰笑意盈盈的眼，指了指桌上放得锦盒，让他自己打开看看。
锦盒里放着的，是一把剑。
“谢谢，我很喜欢。”亓钰顿了一顿，“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先闭眼。”
亓玉闭了眼，便有一个温润的触感落入掌心。
是一枚玉佩。
“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可以保平安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保你的平安。”
“玉儿。”
亓玉的笑突然就在脸上僵住了，大概有快十年了，再没人叫过她这个名字。
“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不想你是我的阿嫂。”
“可我就是你的阿嫂。”
亓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皱着眉头说：
“如何算得，和你拜堂成亲的人是我，掀你盖头的也是我，兄长娶的也是亓家的亓礼而非亓玉，要保全你性命的是我，和你朝夕相处四年的还是我。”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究竟是为什么，为何全家覆灭却留你我独活，为何我可以在宫中如鱼得水步步高升却还是带着你，为何我偏要日日来你这寝殿！”
亓钰红了眼眶，看上去又凶又恼，让人战栗。
亓玉显然被他吓住了，亓钰说的一切她不是没有想过，却一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我，我，我......”
亓玉“我”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说出来话，眼睛便已经红了，眼睛亮亮的像是含了泪。亓钰看不得她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忙蹲下跟她道歉，说自己不该这么冲。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我，我只是......”
只是真的抑制不住自己。
“你再想一想好吗，今日我先走。”
直到亓钰走了很久，烛火都要熄了，亓玉才将将找回自己的神来。
是什么意思呢？
亓玉左右想不出，只觉得从手心开始发冷，四肢如坠冰窟，而最凉的便是心口。
一连几日，亓钰来，她都不见。
直到那日下大雪，亓玉推开窗，雪花夹着风飘进来，落在窗台上。
好久不见大雪了。
她忘了关窗，寒风凛冽吹了半宿，第二日便发了高烧。
亓玉混混沌沌地做了一个长梦，梦里她是仙子，下凡历劫时遇见一位郎君，他撑一柄油纸伞，上面点点朱砂晕染成红梅。
她跟着他一路走，走到竹屋歇下，他似是有所不快，喝着杯中的酒，直至醉晕。
亓玉走进一看，才发现这人竟是亓钰。
他生着和亓钰一样的脸，现下醉了，眼前模糊一片时，下意识伸手抓她衣袖时，口中仍是喊着“玉儿“。
“玉姑娘，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后来画面扭转，她回到院子，桃花在枝头争相开放，亓钰站在树下，对着她说，阿嫂，我要你。
那个小少年的背影变得硬朗，全然不是她刚入亓王府的样子，身高也渐长，已经高过自己一个脑袋。
可他那句“阿嫂”，仍是一往如昔。
“父亲和兄长都被奸人所害，亓王府破灭，剩下的只有你和我了。”
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的亓玉听到消息后还是心头一惊，一瞬间她的家都没了，亓玉的泪砸到手背上，她看到那块红色的胎记。
是灾星不是她的错，但执意留下便是她的错。
“那你呢，以后怎么办。”
“父亲把我托付给了王爷，前日皇上宣了我入宫靓见，说让我当太子伴读。”
“太子伴读？”
“是。”亓钰低着头，“可是阿嫂，我怕。”
亓玉只当他是真的害怕，她想起自己七岁那年被丢在乡下，想起十三岁进王府长长的夜都是她一个人挨下的，她又想起初进亓王府时亓钰的故作镇定，努力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她便觉得心疼。
亓玉抱住亓钰，轻轻拍着他的背，尽管亓钰早已长高，但亓玉还是温声说着：
“乖，阿嫂在呢，不怕。”
是这样的，从前亲近她的，和她如意或者不如意的人都离她远去了，她什么都握不住。
亓玉不知道的是，亓钰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亓钰了，他去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早已看惯了生死。
“伴君如伴虎，万事小心为上。”
亓玉想，再等两年吧，等他弱冠之年，便可以离开了。
亓玉被接入宫中，为了不给亓钰添麻烦，每日活动的范围也只是这处宫殿那么大，有时她也想出去走走，看着高高的宫墙，她只能叹息。
日子过了那么久，院里的树仿佛也是一夜由绿转黄，于是秋天到了，落叶沉入湖底成冰，冬天又来了，然后雪花落下惊动了鸟儿的翅膀，它扑棱扑棱翅膀，飞回了春天，就这样四季更迭，年复一年。
皇上驾崩，太子继位，亓钰被封为了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新立门户那日，亓钰把亓玉接过来，亓玉看着门口金亮亮的牌匾说，真好啊。
“什么真好？”
“我没有影响到你，真好。”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亓钰也不再喊她阿嫂，亓玉倒也习惯，毕竟自己只是虚长他两岁，若硬要他喊，或许自己也要不习惯的。
亓玉一直认为自己是不祥的，这几年吃斋拜佛念经样样不落，不求大富大贵，只祈求王鹤禄后半生能平安无事。
在亓玉的印象里，亓钰似乎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会低着头说我怕，需要她揽进怀里保护的人。
所以那日亓钰身着黑袍站在门口看她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
记忆里的少年已经长大，亓钰站在那里看着亓玉，喊出那个阔别已久的称呼。
“阿嫂。”
“哎。”
亓钰走进来阖上门。天色已经暗下来，亓玉正点着蜡看书。
“明日我便要行及冠礼了，阿嫂会来吧。”
“那是自然。”
“那我等你来，你不来，我不开。”
亓玉笑了，“多大的人了，还耍这小孩子脾气，若我明日当真不去，你便不行这及冠礼？”
“那我便择日再行。”
亓玉只当他说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催着他赶紧回房睡觉，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表情，便承诺自己一定会去的。
及冠礼那日来了许多人，连皇上都赐了贺礼，王爷坐在上位为他束发，亓玉和王爷并无瓜葛，她只能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
行礼前，亓玉便看到了亓钰四下寻找的目光，于是便等着他的目光找到她，看到她那一刻亓钰才放心地转过头准备行礼。
待万事结束，亓钰去了亓玉的卧房。
推开门的那刻，亓玉正垂眸写着什么，长长的睫羽根根分明，灯火照着，映得分外动人。
“你来了。”
亓玉头也不抬，便先出声。
“今日在人群寻我，一番好找，想来现下定是问我来要礼物来了。”
亓玉对上亓钰笑意盈盈的眼，指了指桌上放得锦盒，让他自己打开看看。
锦盒里放着的，是一把剑。
“谢谢，我很喜欢。”亓钰顿了一顿，“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先闭眼。”
亓玉闭了眼，便有一个温润的触感落入掌心。
是一枚玉佩。
“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可以保平安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保你的平安。”
“玉儿。”
亓玉的笑突然就在脸上僵住了，大概有快十年了，再没人叫过她这个名字。
“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不想你是我的阿嫂。”
“可我就是你的阿嫂。”
亓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皱着眉头说：
“如何算得，和你拜堂成亲的人是我，掀你盖头的也是我，兄长娶的也是亓家的亓礼而非亓玉，要保全你性命的是我，和你朝夕相处四年的还是我。”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究竟是为什么，为何全家覆灭却留你我独活，为何我可以在宫中如鱼得水步步高升却还是带着你，为何我偏要日日来你这寝殿！”
亓钰红了眼眶，看上去又凶又恼，让人战栗。
亓玉显然被他吓住了，亓钰说的一切她不是没有想过，却一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我，我，我......”
亓玉“我”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说出来话，眼睛便已经红了，眼睛亮亮的像是含了泪。亓钰看不得她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忙蹲下跟她道歉，说自己不该这么冲。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我，我只是......”
只是真的抑制不住自己。
“你再想一想好吗，今日我先走。”
直到亓钰走了很久，烛火都要熄了，亓玉才将将找回自己的神来。
是什么意思呢？
亓玉左右想不出，只觉得从手心开始发冷，四肢如坠冰窟，而最凉的便是心口。
一连几日，亓钰来，她都不见。
直到那日下大雪，亓玉推开窗，雪花夹着风飘进来，落在窗台上。
好久不见大雪了。
她忘了关窗，寒风凛冽吹了半宿，第二日便发了高烧。
亓玉混混沌沌地做了一个长梦，梦里她是仙子，下凡历劫时遇见一位郎君，他撑一柄油纸伞，上面点点朱砂晕染成红梅。
她跟着他一路走，走到竹屋歇下，他似是有所不快，喝着杯中的酒，直至醉晕。
亓玉走进一看，才发现这人竟是亓钰。
他生着和亓钰一样的脸，现下醉了，眼前模糊一片时，下意识伸手抓她衣袖时，口中仍是喊着“玉儿“。
“玉姑娘，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后来画面扭转，她回到院子，桃花在枝头争相开放，亓钰站在树下，对着她说，阿嫂，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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