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梅雨
她隔着帘子看着亓钰，眼里只有无尽的悲书欣转过身束起长发，穿上外衣，用一种极近克制的声音说：
“我可以替你救她。”
三月的雨像永远不会止住一样下着，亓钰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情况，却只看见模糊的树影，天还冷着，屋内的雨总算是停了，他昨天连夜修补好的，但床上人的咳嗽声却越来越小，亓钰害怕她撑不过这段雨，心下一横还是冒雨去请郎中。
“妹儿，我去请郎中，你且忍一忍，一定撑到我回来。”
门被匆匆关上，没留神开了一条缝，细密的风跑进来，惹得本就寒冷的房间更盛，躺在床上的人却觉得热，汗水沾湿了那床破棉被。
亓钰好不容易请来郎中，却在把过完脉后脸色大变，嘴里喃喃着什么，他听不清。
“姑娘这病，我治不了。”
说完跟逃命似的，连出诊费都不要就急着要走。
亓钰只好把门关紧，又要出门烧水，却被床上的人叫住了。
“亓钰。”
亓钰走回床前，眼前的人眸色散乱，说话只有气音，她贴在亓钰耳边说，别救我了。
雨下了多久，她就病了多久。起初只是咳嗽，只当是普通风寒，却怎么吃药也不见好，甚至还愈加严重，直到现在卧床不起，瞧了无数医生都束手无策。
“妹儿，别说这种傻话。”亓钰安慰似的摸摸她滚烫的额头，“你会好起来的。”
亓钰烧了热水帮她洗好脸，又从闷热的被子
里找出她的手擦干净，等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泅湿了一小片枕巾。
她没料到亓钰可以照顾她这么久。
李家小姐如今已经成了平民小七，大富大贵的日子里，李家和亓家定了婚约，她从小便认识亓钰，旁人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亓钰却总说她是妹妹，自己要照顾好妹妹。
别人都喊她小姐，李姑娘或是柒姑娘，只有亓钰喊她妹儿，从一开始就这样喊，不论是她要什么，亓钰都会给，不论是她要去哪里，亓钰都愿意陪着。
但她却只喊过他一次哥。
李家满门抄斩那天，她正好和亓钰在外玩耍而躲过一劫，等她回去的时候却被亓钰一把捂住眼睛。
她没能看到院子里残败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亓钰心里，他说，你认我做哥吧，妹儿，我保护你。
她捏着袖他的袖子喊了他一声，哥。
她回到亓家，人人把她当小姐宠，日子也好过。亓钰说，若有心上人，须得跟哥说，妹儿要嫁得好。
可她从六岁起，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她
喜欢那个总是喊她“妹儿”的哥，那个任凭她
胡闹都不会生气，逢难时收留她的亓钰。
可上天偏要开这种玩笑，皇上赐婚让他迎娶清河公主。
公主生得貌美，与亓钰十分登对，人也温柔如水，更在听闻她的生世之后，将她当亲妹妹看，让她唤她一声欣姐。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皇上终究发现了她的存在，亓家走了下坡路，亓钰又因为护着她和父亲闹僵，只得在外寻了破烂屋子住下。
听闻公主哭了整整一月才把皇上的心哭软，允她出宫一趟来见亓钰。
她看得出来，亓钰爱公主，所以不愿拖累公主。
公主来的时候她染了风寒，她躺在里屋听着雨声和他们俩的说话声。
“公主何必屈尊为臣跑一趟。”
“亓钰，”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人声音也变得低哑，“我想来帮帮你。”
他们平静地对视，相顾无言。
最后亓钰开口，“公主珍重，忘了臣吧。”
他回头回得那样决绝，再慢一点，他怕自己看到亓玉眼里的泪会舍不得。
自那日起，窗边的雨就再没停过。
亓钰看着小七的不安的神色，决定进宫一趟。
天色擦黑，他也换了一袭黑衣，跟她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妹儿，等哥回来救你。”
亓钰进不去禁宫，他打听过了亓玉的居所，以他的身手，进去难度不大，只看她愿不愿意放他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偌大一个寝殿，只有亓玉和她贴身宫女小薇两个人。
他畅通无阻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觉奇怪，是不想悄悄潜入的人还是敲了敲门。
“小薇，我是不是一个人待久了，已经出现幻觉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敲门。“
小薇满眼担忧，自公主出宫之后回来，便突然变了习性，从前是有多爱笑爱闹，如今就多沉闷无趣，她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只有在这日日相伴，希望公主能好过一点。
小薇也确实听见了敲门声，于是便去应了门，开门之后却吓了她一大跳。
亓钰站门口。
他的视线穿过小薇，飘到亓玉躺着的塌上，帷幔已经放下了，看样子应该是睡了。
“是臣。”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亓玉拢了外衣，将帘子挑开一条缝，就看到了浑身湿透，跪在床前的亓钰。
“你来做什么？”
“臣妹身患重病，四下求医无果，望公主能看在昔日情分上，求臣妹一命。”
“昔日情分？”亓玉冷笑了一声，“我们之间，居然有情分可言吗？”
“是你让我忘了你的。”
亓钰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小七的病是一天不能拖了。
“公主，臣妹年幼，身患重疾已有月余，恐时日无多，您看在她与您也一起生活了一段时光，您施以援手，救她一命，臣与臣妹自当感激不尽，来生当牛做马，报您恩情。”
亓玉觉得心在抽痛，她自小便如此，母妃生她时难产，自生下时胸口就有一颗红痣，旁人道是血缚，少时为此做了无数次法事，后学习经道，慈悲为怀，她的心肠软得很。
亓玉最终还是允了，看着无边的大雨，想着总算是为他做了一件事情。
亓玉寻了最有名的大夫为她诊治，外服内调下总算见了效果，又过了半月才逐渐好转。
雨停的那天，小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她已经躺了快三个月了，听了三个月的雨早已烦躁，只是她不能，也不愿将糟糕的情绪传给亓钰。
她完全好了的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家人团圆，小七闹着让亓钰带她出去赏月，亓钰只得依着她，小七看着月亮笑得眉眼弯弯，问他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也这样看月亮。
亓钰说对啊，我记得你还说，以后一定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月亮呢。
小七突然安静下来，亓钰问她怎么了。
“妹儿怎么不讲话了。”
“对不起。”小七抬起头，眼泪汪汪，“全都是因为我。”
亓钰对哭了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哄，只得说，我是你的哥，我要保护你的。
“哥，你去找玉姐姐，你们明明很相爱，为什么不能重新在一起。”
“妹儿，”亓钰叹了口气，“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的。”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没有了。”
亓钰回想起那个雨夜，烛火烧断前那个温润的触感，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电闪雷鸣在窗外，他们的耳边也轰轰作响。亓钰看见茫茫的雪色里的一枝红梅，他想要伸手摘下，却发现自己根本触碰不到。
黑暗里，梅花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于是他下坠，心甘情愿地落入地狱。
“玉儿。”他在呼吸相缠之时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后悔了。”
亓玉半眯着眼睛，轻轻地吻去亓钰眼角的泪，再抱紧他。
“可是已经晚了。”
他在小七嫁人之后去了边塞，就再也没有回来。
九州之战，败。将军以死殉国，后追封护国大将军。清河公主因家国失守，悲伤过度而薨，年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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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我可以替你救她。”
三月的雨像永远不会止住一样下着，亓钰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情况，却只看见模糊的树影，天还冷着，屋内的雨总算是停了，他昨天连夜修补好的，但床上人的咳嗽声却越来越小，亓钰害怕她撑不过这段雨，心下一横还是冒雨去请郎中。
“妹儿，我去请郎中，你且忍一忍，一定撑到我回来。”
门被匆匆关上，没留神开了一条缝，细密的风跑进来，惹得本就寒冷的房间更盛，躺在床上的人却觉得热，汗水沾湿了那床破棉被。
亓钰好不容易请来郎中，却在把过完脉后脸色大变，嘴里喃喃着什么，他听不清。
“姑娘这病，我治不了。”
说完跟逃命似的，连出诊费都不要就急着要走。
亓钰只好把门关紧，又要出门烧水，却被床上的人叫住了。
“亓钰。”
亓钰走回床前，眼前的人眸色散乱，说话只有气音，她贴在亓钰耳边说，别救我了。
雨下了多久，她就病了多久。起初只是咳嗽，只当是普通风寒，却怎么吃药也不见好，甚至还愈加严重，直到现在卧床不起，瞧了无数医生都束手无策。
“妹儿，别说这种傻话。”亓钰安慰似的摸摸她滚烫的额头，“你会好起来的。”
亓钰烧了热水帮她洗好脸，又从闷热的被子
里找出她的手擦干净，等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泅湿了一小片枕巾。
她没料到亓钰可以照顾她这么久。
李家小姐如今已经成了平民小七，大富大贵的日子里，李家和亓家定了婚约，她从小便认识亓钰，旁人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亓钰却总说她是妹妹，自己要照顾好妹妹。
别人都喊她小姐，李姑娘或是柒姑娘，只有亓钰喊她妹儿，从一开始就这样喊，不论是她要什么，亓钰都会给，不论是她要去哪里，亓钰都愿意陪着。
但她却只喊过他一次哥。
李家满门抄斩那天，她正好和亓钰在外玩耍而躲过一劫，等她回去的时候却被亓钰一把捂住眼睛。
她没能看到院子里残败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亓钰心里，他说，你认我做哥吧，妹儿，我保护你。
她捏着袖他的袖子喊了他一声，哥。
她回到亓家，人人把她当小姐宠，日子也好过。亓钰说，若有心上人，须得跟哥说，妹儿要嫁得好。
可她从六岁起，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她
喜欢那个总是喊她“妹儿”的哥，那个任凭她
胡闹都不会生气，逢难时收留她的亓钰。
可上天偏要开这种玩笑，皇上赐婚让他迎娶清河公主。
公主生得貌美，与亓钰十分登对，人也温柔如水，更在听闻她的生世之后，将她当亲妹妹看，让她唤她一声欣姐。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皇上终究发现了她的存在，亓家走了下坡路，亓钰又因为护着她和父亲闹僵，只得在外寻了破烂屋子住下。
听闻公主哭了整整一月才把皇上的心哭软，允她出宫一趟来见亓钰。
她看得出来，亓钰爱公主，所以不愿拖累公主。
公主来的时候她染了风寒，她躺在里屋听着雨声和他们俩的说话声。
“公主何必屈尊为臣跑一趟。”
“亓钰，”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人声音也变得低哑，“我想来帮帮你。”
他们平静地对视，相顾无言。
最后亓钰开口，“公主珍重，忘了臣吧。”
他回头回得那样决绝，再慢一点，他怕自己看到亓玉眼里的泪会舍不得。
自那日起，窗边的雨就再没停过。
亓钰看着小七的不安的神色，决定进宫一趟。
天色擦黑，他也换了一袭黑衣，跟她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妹儿，等哥回来救你。”
亓钰进不去禁宫，他打听过了亓玉的居所，以他的身手，进去难度不大，只看她愿不愿意放他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偌大一个寝殿，只有亓玉和她贴身宫女小薇两个人。
他畅通无阻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觉奇怪，是不想悄悄潜入的人还是敲了敲门。
“小薇，我是不是一个人待久了，已经出现幻觉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敲门。“
小薇满眼担忧，自公主出宫之后回来，便突然变了习性，从前是有多爱笑爱闹，如今就多沉闷无趣，她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只有在这日日相伴，希望公主能好过一点。
小薇也确实听见了敲门声，于是便去应了门，开门之后却吓了她一大跳。
亓钰站门口。
他的视线穿过小薇，飘到亓玉躺着的塌上，帷幔已经放下了，看样子应该是睡了。
“是臣。”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亓玉拢了外衣，将帘子挑开一条缝，就看到了浑身湿透，跪在床前的亓钰。
“你来做什么？”
“臣妹身患重病，四下求医无果，望公主能看在昔日情分上，求臣妹一命。”
“昔日情分？”亓玉冷笑了一声，“我们之间，居然有情分可言吗？”
“是你让我忘了你的。”
亓钰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小七的病是一天不能拖了。
“公主，臣妹年幼，身患重疾已有月余，恐时日无多，您看在她与您也一起生活了一段时光，您施以援手，救她一命，臣与臣妹自当感激不尽，来生当牛做马，报您恩情。”
亓玉觉得心在抽痛，她自小便如此，母妃生她时难产，自生下时胸口就有一颗红痣，旁人道是血缚，少时为此做了无数次法事，后学习经道，慈悲为怀，她的心肠软得很。
亓玉最终还是允了，看着无边的大雨，想着总算是为他做了一件事情。
亓玉寻了最有名的大夫为她诊治，外服内调下总算见了效果，又过了半月才逐渐好转。
雨停的那天，小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她已经躺了快三个月了，听了三个月的雨早已烦躁，只是她不能，也不愿将糟糕的情绪传给亓钰。
她完全好了的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家人团圆，小七闹着让亓钰带她出去赏月，亓钰只得依着她，小七看着月亮笑得眉眼弯弯，问他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也这样看月亮。
亓钰说对啊，我记得你还说，以后一定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月亮呢。
小七突然安静下来，亓钰问她怎么了。
“妹儿怎么不讲话了。”
“对不起。”小七抬起头，眼泪汪汪，“全都是因为我。”
亓钰对哭了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哄，只得说，我是你的哥，我要保护你的。
“哥，你去找玉姐姐，你们明明很相爱，为什么不能重新在一起。”
“妹儿，”亓钰叹了口气，“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的。”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没有了。”
亓钰回想起那个雨夜，烛火烧断前那个温润的触感，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电闪雷鸣在窗外，他们的耳边也轰轰作响。亓钰看见茫茫的雪色里的一枝红梅，他想要伸手摘下，却发现自己根本触碰不到。
黑暗里，梅花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于是他下坠，心甘情愿地落入地狱。
“玉儿。”他在呼吸相缠之时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后悔了。”
亓玉半眯着眼睛，轻轻地吻去亓钰眼角的泪，再抱紧他。
“可是已经晚了。”
他在小七嫁人之后去了边塞，就再也没有回来。
九州之战，败。将军以死殉国，后追封护国大将军。清河公主因家国失守，悲伤过度而薨，年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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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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