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运去不自由
“小娃娃，我且问你，今年是哪一年？”
秦海手里晃着一块雪白的米花糕，逗着眼前这个六七岁的男童。男童身上穿着一件和自己极不协调的粗布衣服，衣服下露出纤细的手脚，肚子和脑袋却出奇地大，一看就是长期啃红薯，胀气所致。
陈虎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随即苦笑:如今这世道，有红薯啃的人家，已是不错了。
在凌霜军的摧残下，饥民满山，饿殍遍地。有的村子里，死去的白骨堆成了山，风一过沙啦啦地响。这时倘若有行人从这里经过，会发现白沙扑面，遮住了脸。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伸手去抹，一抹就是一手白亮亮的骨灰。
男童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秦海手里的米花糕。
“说啊，今年是哪一年——说对了，我就把这个给你。”
“是……隆尧九年……”
“不对！”秦海脸上的笑容猛然收敛，“是大顺永昌十年！”
永昌。陈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闯王李自成的年号。十年前，闯王在西安称帝建国，国号大顺，用的年号就是永昌。
那时候，闯军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所到之处，民众箪食壶浆，云集影从；各地守将纷纷倒戈卸甲，山呼万岁；“吃他娘喝他娘，吃完喝完迎闯王”的口号响彻了中原南北……
那时，闯王没有想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永昌是大顺第一个年号，也将是最后一个。
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降而复叛，开门揖盗，打开关门放进了鞑子兵；闯军仓促应战，一败涂地，闯王和他的子侄尽皆战死，余部四散，可怜纵横南北十余年的大顺军，竟这样骤然瓦解，灭地无声。
随后清军占据北京，大举南下；南方的隆尧朝廷忙于内斗，无力阻止。千钧一发之际，是他陈虎坚定留在中原，收拢了中原闯军余部，组成了属于自己的虎林军，在中原苦苦抵抗清军南下，守住了闯军的最后一丝余脉。
然而，陈虎有能力组织军队，却再也无力打起闯军的旗号。他不是闯王，没有闯王那样的威望，如果他强行以闯王继承者的身份自立，只会招来中原其他农民军的嘲笑和群起攻之；
另一方面，隆尧朝廷也会因此对他坚决绞杀，毕竟闯军是逼死他们先帝的仇人，不共戴天。如若真的和隆尧朝廷兵戎相见，那到时候派来对付他的很可能就是唐璟龙。
陈虎不愿意树大招风，更不愿意和自己曾经最好的兄弟刀剑相向。
因此这些年，他只举着虎林军的旗帜在中原游击作战。中原各路农民军因为他能征善战，愿意捧他为中原农民军的魁首；隆尧朝廷也因为他毕竟没有再打闯王的旗号，对他的存在态度暧昧，嘴上寸步不让地骂他是贼寇，但却从未真正派兵打过虎林军。
思绪回到眼前。此时的陈虎正带着虎狼谷之战后的残兵，驻扎在一处村落；陈虎本人则和他的军师王轩郎，侍卫方铁汉，以及几位将领:秦海、卢炤、连庆在一处农舍歇脚。刚刚那个男童，就是这户农舍主人的孩子。
男童被秦海的凶相吓得紧紧抿住嘴巴，眼里泪水打着转。
“来，跟我说一遍。”秦海的语气和缓了，“大顺——永昌十年——”
男孩干巴巴地照着读了一遍。秦海把手里的米花糕掰成两半，一半给了男孩。
“乖，以后就这样说。下次见你，你要是说对了，我不但把另一半给你，还会再额外给你一块花生糖。”
男该嚼着糕点离开了。坐在角落里，一个叫卢炤的年轻军校嬉笑道:
“你抠门的样子好像东林党见了阉党，整个给他不就得了？剩下半块，你难道捂被窝里，指望那玩意儿下崽吗？”
周围响起一阵讪笑。秦海板着脸，语气严肃地说:
“永昌十年就是永昌十年。咱们都是闯王的队伍，谁用隆尧皇帝的年号，谁就是忘本……”
刚刚的欢乐气氛霎时间僵住了。
“谁要是不记得闯王，谁就没有良心；”卢炤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可谁要是只会念叨闯王不会办实事，他就没有脑子。闯王驾崩已经快十年了，天下人只知有大明，不知有大顺，你又何必和一个娃娃计较？他就是说一千遍大顺永昌十年，闯王也不会再活过来。”
秦海低下头，摆弄着剩下的半块米花糕，嘴里嘟囔道:
“只要我活着一天，大顺就在一天；只要我再活一年，永昌的年号就再用一年……”
秦海手里晃着一块雪白的米花糕，逗着眼前这个六七岁的男童。男童身上穿着一件和自己极不协调的粗布衣服，衣服下露出纤细的手脚，肚子和脑袋却出奇地大，一看就是长期啃红薯，胀气所致。
陈虎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随即苦笑:如今这世道，有红薯啃的人家，已是不错了。
在凌霜军的摧残下，饥民满山，饿殍遍地。有的村子里，死去的白骨堆成了山，风一过沙啦啦地响。这时倘若有行人从这里经过，会发现白沙扑面，遮住了脸。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伸手去抹，一抹就是一手白亮亮的骨灰。
男童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秦海手里的米花糕。
“说啊，今年是哪一年——说对了，我就把这个给你。”
“是……隆尧九年……”
“不对！”秦海脸上的笑容猛然收敛，“是大顺永昌十年！”
永昌。陈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闯王李自成的年号。十年前，闯王在西安称帝建国，国号大顺，用的年号就是永昌。
那时候，闯军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所到之处，民众箪食壶浆，云集影从；各地守将纷纷倒戈卸甲，山呼万岁；“吃他娘喝他娘，吃完喝完迎闯王”的口号响彻了中原南北……
那时，闯王没有想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永昌是大顺第一个年号，也将是最后一个。
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降而复叛，开门揖盗，打开关门放进了鞑子兵；闯军仓促应战，一败涂地，闯王和他的子侄尽皆战死，余部四散，可怜纵横南北十余年的大顺军，竟这样骤然瓦解，灭地无声。
随后清军占据北京，大举南下；南方的隆尧朝廷忙于内斗，无力阻止。千钧一发之际，是他陈虎坚定留在中原，收拢了中原闯军余部，组成了属于自己的虎林军，在中原苦苦抵抗清军南下，守住了闯军的最后一丝余脉。
然而，陈虎有能力组织军队，却再也无力打起闯军的旗号。他不是闯王，没有闯王那样的威望，如果他强行以闯王继承者的身份自立，只会招来中原其他农民军的嘲笑和群起攻之；
另一方面，隆尧朝廷也会因此对他坚决绞杀，毕竟闯军是逼死他们先帝的仇人，不共戴天。如若真的和隆尧朝廷兵戎相见，那到时候派来对付他的很可能就是唐璟龙。
陈虎不愿意树大招风，更不愿意和自己曾经最好的兄弟刀剑相向。
因此这些年，他只举着虎林军的旗帜在中原游击作战。中原各路农民军因为他能征善战，愿意捧他为中原农民军的魁首；隆尧朝廷也因为他毕竟没有再打闯王的旗号，对他的存在态度暧昧，嘴上寸步不让地骂他是贼寇，但却从未真正派兵打过虎林军。
思绪回到眼前。此时的陈虎正带着虎狼谷之战后的残兵，驻扎在一处村落；陈虎本人则和他的军师王轩郎，侍卫方铁汉，以及几位将领:秦海、卢炤、连庆在一处农舍歇脚。刚刚那个男童，就是这户农舍主人的孩子。
男童被秦海的凶相吓得紧紧抿住嘴巴，眼里泪水打着转。
“来，跟我说一遍。”秦海的语气和缓了，“大顺——永昌十年——”
男孩干巴巴地照着读了一遍。秦海把手里的米花糕掰成两半，一半给了男孩。
“乖，以后就这样说。下次见你，你要是说对了，我不但把另一半给你，还会再额外给你一块花生糖。”
男该嚼着糕点离开了。坐在角落里，一个叫卢炤的年轻军校嬉笑道:
“你抠门的样子好像东林党见了阉党，整个给他不就得了？剩下半块，你难道捂被窝里，指望那玩意儿下崽吗？”
周围响起一阵讪笑。秦海板着脸，语气严肃地说:
“永昌十年就是永昌十年。咱们都是闯王的队伍，谁用隆尧皇帝的年号，谁就是忘本……”
刚刚的欢乐气氛霎时间僵住了。
“谁要是不记得闯王，谁就没有良心；”卢炤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可谁要是只会念叨闯王不会办实事，他就没有脑子。闯王驾崩已经快十年了，天下人只知有大明，不知有大顺，你又何必和一个娃娃计较？他就是说一千遍大顺永昌十年，闯王也不会再活过来。”
秦海低下头，摆弄着剩下的半块米花糕，嘴里嘟囔道:
“只要我活着一天，大顺就在一天；只要我再活一年，永昌的年号就再用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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