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投鼠终忌器
但这样一个厉鬼，却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是自己北伐大业不可或缺的帮手。如果这件事闹大了，朝廷必然派人来对付陈虎，这样陈虎势必面对凌霜军和官军的双重压力，进退两难；这还不算，如果朝廷派来对付陈虎的是他唐璟龙，不是让唐璟龙左右为难，让凌霜军渔翁得利吗？
因此，对于陈虎即将对徐家做的事，唐璟龙无论多么厌恶，都一定要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为他打好掩护，把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
想压这件事并不难。唐璟龙常年在山东打仗，和隆尧朝廷的山东巡抚关系不差，到时候打声招呼，私下里许诺些利益，料想对方不至于不知好歹，为了一个已经致仕的官员就得罪七省督师。钱塘的言官（专门以弹劾其他官员为本职工作的官吏）和儒生们，之所以感对唐璟龙肆意攻讦，是因为他们身在中央，事不关己自然可以说风凉话；与之相对，山东巡抚人可是在前线。得罪了龙吟军，自然有他好受的。
唐璟龙不喜欢这种交易，但一想到这是为了大业，也就释然了。他称赞完苏天波后，转身问沈时卿的意见。
“我没有天波那样乐观。”沈时卿皱着眉头，随手把玩着一只斑白玉玦，缓缓说道，“天波因为徐弼出卖虎林军，义愤填膺；又因为徐弼当初和阉党有瓜葛，便觉得东林党会对徐弼置之不理。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东林党和阉党虽然矛盾重重，却并非不共戴天，本质上都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在他们眼里，哪怕斗得头破血流，对方也绝对比陈虎这样的“贼寇”高贵。君不见三国末期，钟会作乱，他的族人却被司马昭宽待，邓艾只是恃功而骄，就遭灭族之祸，为什么？就是因为邓艾是寒门出身，钟会却是士族，是司马家的自己人……
所以，一旦虎帅灭一个士大夫家满门，朝廷重臣势必人人自危，只怕会招致朝廷百官的彻查，您再怎么掩盖，只怕也难免有蛛丝马迹透露出来。到那时候，哪怕朝廷不派您对付虎林军，也会对虎林军彻底孤立。那么，以后无论是您想招抚虎林军，还是和他们私下合作，只怕都会难上加难……”
沈时卿的话，触到了唐璟龙最担心的一个点。本来依着唐璟龙的规划，陈虎这支军队以后是一定要诏安的。自从李自成死后，北方再也没有一个人有那个声望团结起各路农民军，致使他们只能各自为战，日渐凋零，再想另立朝廷，和隆尧朝廷分庭抗礼，实际上已无可能。
既然终究无法自立，那归顺隆尧朝廷，似乎就是唯一的归宿。
虎林军脱胎于和隆尧朝廷有血海深仇的闯军，但他陈虎毕竟不是李自成，这些年又没有公开另立朝廷，多少还有回旋余地。眼下东林当政，自然容不下虎林军诏安；可要是假以时日，唐璟龙真的打败凌霜军收复中原，那他唐璟龙就是再造大明的大功臣了，到时候凭着自己的声望，请求皇帝赦免陈虎，诏安他的军队，封他做个官，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虎林军本就是淳朴百姓，是被那些贪官污吏逼反的，这些年为大明百姓苦苦对抗凌霜军，也该有个好的归宿了；陈虎一生受苦，如果能在自己手下改邪归正，封妻荫子，也算是他为自己的兄弟尽一份心了。
可眼下依沈时卿所言，要是陈虎果真做下杀戮朝廷前高官，灭门世家大族这样的事，那他的名声势必受到巨大影响，以后诏安之事只怕也就化为泡影了……
“徐弼通敌卖国，把这事放出去，不怕东林党不闭嘴。”苏天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然。”沈时卿回应，“徐弼通敌没有证据，我们总不能拿着虎林军的信去朝堂上吧，那不是坐实了我们和虎林军有来往？”
“如此说来，我去信过去，让他就此罢手？”
“……以虎帅的脾气，他决定的事绝不会罢手。更何况就像天波说的，这确实是虎帅目下最有利的选择。虎帅不像您在龙吟军那样说一不二，他的虎林军里有不少跟着李自成出生入死的老兵，内心深处并不服虎帅。不借徐家的人头立威，只怕虎林军军心动摇。”
“如此，该怎么办？先生教我。”
“您一面给山东去信，将虎帅接下来做的事风声压到最低；一面放出话，说徐弼家财万贯，让世人以为徐弼被杀是土匪图财害命的结果，到时候哪怕朝廷发现异象，也不敢一口咬定就是虎林军做的；最后，龙吟军要赶快打几个胜仗，好转移朝廷的注意力。”
唐璟龙低头思索，这的确是目下能做的最好的办法。只是，目下龙吟军被火器外泄一事缠身，唐璟龙深陷流言蜚语，怎么有心去打仗……
这样想着，只听叩门之声又响起。唐璟龙叫声进来，来者是方管家，手里捧着一封信。那信上带着淡淡的清香，一闻就知道是饮溪居来的。
“有两件事禀告老爷，一件是这封信，谢先生让我交给您……”
唐璟龙没有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他接过信，专心读起来：
“璟公如晤：虎帅此举，必引朝廷攻讦。可移军安庆，掩盖此事。苦海无涯，璟公应劝诫虎帅，毋再作冤孽。饮溪居士”
英雄所见略同。唐璟龙想着，把谢清崖的信递给沈时卿苏天波传阅。
“妙哉！”苏天波赞叹道，“安庆乃长江咽喉，移军于此，朝廷必然以为龙帅要有所作为，到时候所有眼睛都会盯着安庆，哪有心思管山东出了什么事？！谢先生不但想到了我们想的，还想到了我们想不到的，真奇才也，天波钦佩之至！”
沈时卿略微语塞，随即也赞叹道：
“谢先生大才，我实不及……”
唐璟龙见方管家还在那儿，这才想起，刚刚他似乎说有两件事。
“第二件事是什么？”
“禀老爷，傅长缨带回来那个鼻青眼肿的人醒了……”
因此，对于陈虎即将对徐家做的事，唐璟龙无论多么厌恶，都一定要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为他打好掩护，把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
想压这件事并不难。唐璟龙常年在山东打仗，和隆尧朝廷的山东巡抚关系不差，到时候打声招呼，私下里许诺些利益，料想对方不至于不知好歹，为了一个已经致仕的官员就得罪七省督师。钱塘的言官（专门以弹劾其他官员为本职工作的官吏）和儒生们，之所以感对唐璟龙肆意攻讦，是因为他们身在中央，事不关己自然可以说风凉话；与之相对，山东巡抚人可是在前线。得罪了龙吟军，自然有他好受的。
唐璟龙不喜欢这种交易，但一想到这是为了大业，也就释然了。他称赞完苏天波后，转身问沈时卿的意见。
“我没有天波那样乐观。”沈时卿皱着眉头，随手把玩着一只斑白玉玦，缓缓说道，“天波因为徐弼出卖虎林军，义愤填膺；又因为徐弼当初和阉党有瓜葛，便觉得东林党会对徐弼置之不理。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东林党和阉党虽然矛盾重重，却并非不共戴天，本质上都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在他们眼里，哪怕斗得头破血流，对方也绝对比陈虎这样的“贼寇”高贵。君不见三国末期，钟会作乱，他的族人却被司马昭宽待，邓艾只是恃功而骄，就遭灭族之祸，为什么？就是因为邓艾是寒门出身，钟会却是士族，是司马家的自己人……
所以，一旦虎帅灭一个士大夫家满门，朝廷重臣势必人人自危，只怕会招致朝廷百官的彻查，您再怎么掩盖，只怕也难免有蛛丝马迹透露出来。到那时候，哪怕朝廷不派您对付虎林军，也会对虎林军彻底孤立。那么，以后无论是您想招抚虎林军，还是和他们私下合作，只怕都会难上加难……”
沈时卿的话，触到了唐璟龙最担心的一个点。本来依着唐璟龙的规划，陈虎这支军队以后是一定要诏安的。自从李自成死后，北方再也没有一个人有那个声望团结起各路农民军，致使他们只能各自为战，日渐凋零，再想另立朝廷，和隆尧朝廷分庭抗礼，实际上已无可能。
既然终究无法自立，那归顺隆尧朝廷，似乎就是唯一的归宿。
虎林军脱胎于和隆尧朝廷有血海深仇的闯军，但他陈虎毕竟不是李自成，这些年又没有公开另立朝廷，多少还有回旋余地。眼下东林当政，自然容不下虎林军诏安；可要是假以时日，唐璟龙真的打败凌霜军收复中原，那他唐璟龙就是再造大明的大功臣了，到时候凭着自己的声望，请求皇帝赦免陈虎，诏安他的军队，封他做个官，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虎林军本就是淳朴百姓，是被那些贪官污吏逼反的，这些年为大明百姓苦苦对抗凌霜军，也该有个好的归宿了；陈虎一生受苦，如果能在自己手下改邪归正，封妻荫子，也算是他为自己的兄弟尽一份心了。
可眼下依沈时卿所言，要是陈虎果真做下杀戮朝廷前高官，灭门世家大族这样的事，那他的名声势必受到巨大影响，以后诏安之事只怕也就化为泡影了……
“徐弼通敌卖国，把这事放出去，不怕东林党不闭嘴。”苏天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然。”沈时卿回应，“徐弼通敌没有证据，我们总不能拿着虎林军的信去朝堂上吧，那不是坐实了我们和虎林军有来往？”
“如此说来，我去信过去，让他就此罢手？”
“……以虎帅的脾气，他决定的事绝不会罢手。更何况就像天波说的，这确实是虎帅目下最有利的选择。虎帅不像您在龙吟军那样说一不二，他的虎林军里有不少跟着李自成出生入死的老兵，内心深处并不服虎帅。不借徐家的人头立威，只怕虎林军军心动摇。”
“如此，该怎么办？先生教我。”
“您一面给山东去信，将虎帅接下来做的事风声压到最低；一面放出话，说徐弼家财万贯，让世人以为徐弼被杀是土匪图财害命的结果，到时候哪怕朝廷发现异象，也不敢一口咬定就是虎林军做的；最后，龙吟军要赶快打几个胜仗，好转移朝廷的注意力。”
唐璟龙低头思索，这的确是目下能做的最好的办法。只是，目下龙吟军被火器外泄一事缠身，唐璟龙深陷流言蜚语，怎么有心去打仗……
这样想着，只听叩门之声又响起。唐璟龙叫声进来，来者是方管家，手里捧着一封信。那信上带着淡淡的清香，一闻就知道是饮溪居来的。
“有两件事禀告老爷，一件是这封信，谢先生让我交给您……”
唐璟龙没有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他接过信，专心读起来：
“璟公如晤：虎帅此举，必引朝廷攻讦。可移军安庆，掩盖此事。苦海无涯，璟公应劝诫虎帅，毋再作冤孽。饮溪居士”
英雄所见略同。唐璟龙想着，把谢清崖的信递给沈时卿苏天波传阅。
“妙哉！”苏天波赞叹道，“安庆乃长江咽喉，移军于此，朝廷必然以为龙帅要有所作为，到时候所有眼睛都会盯着安庆，哪有心思管山东出了什么事？！谢先生不但想到了我们想的，还想到了我们想不到的，真奇才也，天波钦佩之至！”
沈时卿略微语塞，随即也赞叹道：
“谢先生大才，我实不及……”
唐璟龙见方管家还在那儿，这才想起，刚刚他似乎说有两件事。
“第二件事是什么？”
“禀老爷，傅长缨带回来那个鼻青眼肿的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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