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一场欢喜空
顾洇走后，徐秋菱凑到陈虎身边，颦眉瞪目，正要开口，陈虎却扭头，大步走出了屋子。对这个女人，他再不想多说一句话。
回到自己选中的那间卧房，陈虎命方铁汉在外房歇息，吩咐从人去膳房给方铁汉备了膳食，再打了两壶热水，一壶给方铁汉送去，一壶留在自己这儿，随后便命从人去歇息了。
陈虎一面用热水泡脚，一面思索着眼下的形势：
根据探子来报，虎狼谷之战失利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凌霜尊主麾下最得力的将军陆乘渊离开洛阳，奔赴太原坐镇；而在此后不久，另一名悍将沐长嬴也率军南下，据说是为了对抗攻入湖南的大西军。
想到这儿，陈虎不禁生出疑惑：就在两个月前，一位大西军的将校赴北方寻找家眷，此人与虎林军的秦海素有交往，故而找到秦海畅叙离别之意。秦海回来告诉陈虎，西军现在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几位统帅矛盾重重，都在暗自较劲。
王轩郎说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当年八大王张献忠战死时并未指定继承人，他的几位义子名义上是平起平坐的，前些年兵少势微时尚能同舟共济，眼下兵强马壮，又占据西南四省之地，免不了就会生出嫌隙来。
按照陈虎的设想，一支军队如果内部不和，是断不能贸然出战的，因为必须防备有人背后插刀；这才短短两个月，难道大西军一听说凌霜军虎狼谷战败，有机可乘，就马上一致对外趁火打劫了？
又或者，大西军的几位统帅里，真的有人在短时间取得了绝对权威，从而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可以毫无顾虑地出师东进了？
如果说西面的形式有些晦涩，山东这边则是颇为明朗：
虎狼谷之战后，山东的凌霜军主力仓促撤回济宁，然后一月有余，仍然不见动静，既没有继续出战，也没有撤回洛阳。
与此同时，各路农民军的探子均有回报，说凌霜军的各个据点都在紧锣密鼓地筹集粮草、药材和郎中，源源不断地送往济宁；
而济宁城里更是高度戒严，所有运来的物资直接在城门外交割，随行人员就地返回，连城门都不让进。
陈虎判断，凌霜军一定在虎狼谷损失惨重，运送物资是为了医治伤员；紧闭城门封锁消息是为了不让敌人看出虚实；而不再行动，是为了整顿队伍：
大败之后军心不稳，如果此时仓促撤军，可能导致士卒大量逃亡，再加上中途免不了招来各路农民军的袭扰，等回到洛阳，只怕主帅身边就剩不下多少人了。当年清军强攻金陵，损失惨重，主帅多铎战死后，继任的主帅就是不堪重负，仓皇北撤，致使南下清军全军覆没，这才有了后来清廷在北方的崩盘。
想到这儿，陈虎心头一颤：难道这支凌霜军的主帅庞乾元也战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此时的济宁城只怕已是人心惶惶了，不趁着这个机会杀到济宁城去，全歼这支敌军，更待何时？唐璟龙在南边磨蹭什么？！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由于凌霜军火器一事，唐璟龙最近非议缠身，不得不自证清白，根本顾不上进取。陈虎觉得这些都是故意为难唐璟龙的借口，朝廷那帮子狗官就是见不得唐璟龙好。
唐璟龙指望不上了，陈虎自己呢？
虎狼谷战败的原因找到了，将士们的愤怒也有了宣泄的途径，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并没有解决：钱呢？钱去哪里弄？
诚如顾洇所言，徐家的财富早已坐吃山空，虎林军挖地三尺，找到的都是家具，书画，真正的黄金白银，翡翠玉石却是少之又少。
这些书画该怎么办，拿去卖吗？陈虎军中多是老粗，对古玩字画一窍不通，拿去交易只怕连本钱也收不回来；至于家具物件，又多难以携带，免不了只能一把火烧了。
军中人吃马嚼，仅靠从徐家搜刮的这些本就不多的金银首饰，又能维持多久？
该死的钱粮，该死的徐家。陈虎在心里咒骂着，顺带连那个当初告密的徐秋菱也一并咒骂起来。
几日前，军中探马捉到一名女子。此人打扮像个丫鬟，但言谈举止完全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在各个村寨各处打听，问哪里有“陈虎贼”的下落，村里人都当她是疯子。
我不认识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当听到消息时，陈虎这样想着。我的妹妹已经死了，死在官军手里；而我唯一想见的那个女人，绝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找我。
他那时心情太差，本来想问也不问就让探子把她打发走。然而那女孩大吼大叫，说她知道是谁出卖了你们。
“快说——告诉我！”一位小将恶狠狠地说。
“你当我真傻啊——告诉你你好去邀功？老老实实带我见你们大王，否则我一个字也不说！”
就这样，陈虎见到了徐秋菱。徐秋菱告诉他，前日她在徐弼房外，偷听到徐弼和顾夫人讲话，顾夫人对徐弼说了这样一句话：
“虎狼谷那件事，老爷已是把陈虎贼得罪透了。倘若那陈虎得知是老爷告的密，那后果真的不敢去想……眼下，只有广积财货，结好朝廷和凌霜军，才能保一家平安……”
陈虎马上召集在虎狼谷布置埋伏的将士，挨个对峙。
当初放走徐弼的那位百夫长，事后也觉得不妥，已经向自己隶属的将校通报了。只是这位将校怕上级怪罪，把百夫长的通报瞒了下来。事到如今，再也遮不住了。
将校被处以极刑，那名百夫长，以及当时在场的未战死的几名兵士纷纷自刎谢罪。陈虎点兵任将，第二天就要兴师问罪。
至于徐秋菱，他本来打算给点钱放她走。谁知当天夜里，她就摸上了他的床。
多年厮杀，他经历过的女人无数。每个女人他都只留一晚。他跨上她们，像跨上一匹匹战马，在她们身上找寻自己年轻时候的记忆，弥补他从未得到的那个吻，那场婚宴，那个从未遗忘的女孩。
不，弥补不了的。没有人能弥补她的离开。
没有人。
然而第二天，这个叫徐秋菱的女人却要求留在他身边。
“带我一起去。”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知道怎么去那里的路最隐蔽。而且，我可以帮您把徐家的财宝都搜出来。”
徐家如此富庶，定有隐财。倘能收来，的确可以作一笔不菲的军饷。于是他忍受她留在自己身边，忍受她以自己贴身女人的身份耀武扬威。
她一进徐园，就搬进了主母顾夫人的院子。用她的话讲，她不喜欢这院子，但这里是地位的象征，是她从小到大最痛恨的地方。现在她要在这里，找回她曾经失去的一切。
厅堂那尊羊脂玉观音像，就是被她泼的朱砂。她说，她恨顾夫人，恨她每日拜的观音。观音保佑的是顾夫人，保佑的是顾夫人的侄女顾洇，从来不是她。
紧接着，她把往日里与她有嫌隙的嫡出姐妹们，一个个拉出来折磨。有一名女眷不堪凌辱，趁夜悬了梁。她还命人处死了一名管家，理由是这个人帮徐弼做尽了恶事。然而徐家的厨子告诉陈虎，那名管家曾经是徐秋菱的相好，多次护她周全。连这次徐秋菱偷跑出徐府找虎林军告密，也是这位管家替她开的门。现在她有了新的靠山，自然怕过去的丑事曝光。
陈虎看在眼里，没有过问。他需要这个女人，需要她为他搜出徐家的财富。
现在，财富没有了……
敲门声打破了陈虎的思索。他叫声进来，来者是方铁汉：
“虎爷，那个叫徐秋菱的女人要见您。”
“告诉她，我谁也不见。”
片刻后方铁汉返回：
“虎爷，她说非见不可。您要是不见她，她就撞死在门外。”
没有人可以弥补她留下的伤痕。没有人。
“给她拿几块银饼，告诉她，虎林军没有她的位置，她可以走了。把门给我带上”
回到自己选中的那间卧房，陈虎命方铁汉在外房歇息，吩咐从人去膳房给方铁汉备了膳食，再打了两壶热水，一壶给方铁汉送去，一壶留在自己这儿，随后便命从人去歇息了。
陈虎一面用热水泡脚，一面思索着眼下的形势：
根据探子来报，虎狼谷之战失利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凌霜尊主麾下最得力的将军陆乘渊离开洛阳，奔赴太原坐镇；而在此后不久，另一名悍将沐长嬴也率军南下，据说是为了对抗攻入湖南的大西军。
想到这儿，陈虎不禁生出疑惑：就在两个月前，一位大西军的将校赴北方寻找家眷，此人与虎林军的秦海素有交往，故而找到秦海畅叙离别之意。秦海回来告诉陈虎，西军现在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几位统帅矛盾重重，都在暗自较劲。
王轩郎说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当年八大王张献忠战死时并未指定继承人，他的几位义子名义上是平起平坐的，前些年兵少势微时尚能同舟共济，眼下兵强马壮，又占据西南四省之地，免不了就会生出嫌隙来。
按照陈虎的设想，一支军队如果内部不和，是断不能贸然出战的，因为必须防备有人背后插刀；这才短短两个月，难道大西军一听说凌霜军虎狼谷战败，有机可乘，就马上一致对外趁火打劫了？
又或者，大西军的几位统帅里，真的有人在短时间取得了绝对权威，从而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可以毫无顾虑地出师东进了？
如果说西面的形式有些晦涩，山东这边则是颇为明朗：
虎狼谷之战后，山东的凌霜军主力仓促撤回济宁，然后一月有余，仍然不见动静，既没有继续出战，也没有撤回洛阳。
与此同时，各路农民军的探子均有回报，说凌霜军的各个据点都在紧锣密鼓地筹集粮草、药材和郎中，源源不断地送往济宁；
而济宁城里更是高度戒严，所有运来的物资直接在城门外交割，随行人员就地返回，连城门都不让进。
陈虎判断，凌霜军一定在虎狼谷损失惨重，运送物资是为了医治伤员；紧闭城门封锁消息是为了不让敌人看出虚实；而不再行动，是为了整顿队伍：
大败之后军心不稳，如果此时仓促撤军，可能导致士卒大量逃亡，再加上中途免不了招来各路农民军的袭扰，等回到洛阳，只怕主帅身边就剩不下多少人了。当年清军强攻金陵，损失惨重，主帅多铎战死后，继任的主帅就是不堪重负，仓皇北撤，致使南下清军全军覆没，这才有了后来清廷在北方的崩盘。
想到这儿，陈虎心头一颤：难道这支凌霜军的主帅庞乾元也战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此时的济宁城只怕已是人心惶惶了，不趁着这个机会杀到济宁城去，全歼这支敌军，更待何时？唐璟龙在南边磨蹭什么？！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由于凌霜军火器一事，唐璟龙最近非议缠身，不得不自证清白，根本顾不上进取。陈虎觉得这些都是故意为难唐璟龙的借口，朝廷那帮子狗官就是见不得唐璟龙好。
唐璟龙指望不上了，陈虎自己呢？
虎狼谷战败的原因找到了，将士们的愤怒也有了宣泄的途径，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并没有解决：钱呢？钱去哪里弄？
诚如顾洇所言，徐家的财富早已坐吃山空，虎林军挖地三尺，找到的都是家具，书画，真正的黄金白银，翡翠玉石却是少之又少。
这些书画该怎么办，拿去卖吗？陈虎军中多是老粗，对古玩字画一窍不通，拿去交易只怕连本钱也收不回来；至于家具物件，又多难以携带，免不了只能一把火烧了。
军中人吃马嚼，仅靠从徐家搜刮的这些本就不多的金银首饰，又能维持多久？
该死的钱粮，该死的徐家。陈虎在心里咒骂着，顺带连那个当初告密的徐秋菱也一并咒骂起来。
几日前，军中探马捉到一名女子。此人打扮像个丫鬟，但言谈举止完全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在各个村寨各处打听，问哪里有“陈虎贼”的下落，村里人都当她是疯子。
我不认识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当听到消息时，陈虎这样想着。我的妹妹已经死了，死在官军手里；而我唯一想见的那个女人，绝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找我。
他那时心情太差，本来想问也不问就让探子把她打发走。然而那女孩大吼大叫，说她知道是谁出卖了你们。
“快说——告诉我！”一位小将恶狠狠地说。
“你当我真傻啊——告诉你你好去邀功？老老实实带我见你们大王，否则我一个字也不说！”
就这样，陈虎见到了徐秋菱。徐秋菱告诉他，前日她在徐弼房外，偷听到徐弼和顾夫人讲话，顾夫人对徐弼说了这样一句话：
“虎狼谷那件事，老爷已是把陈虎贼得罪透了。倘若那陈虎得知是老爷告的密，那后果真的不敢去想……眼下，只有广积财货，结好朝廷和凌霜军，才能保一家平安……”
陈虎马上召集在虎狼谷布置埋伏的将士，挨个对峙。
当初放走徐弼的那位百夫长，事后也觉得不妥，已经向自己隶属的将校通报了。只是这位将校怕上级怪罪，把百夫长的通报瞒了下来。事到如今，再也遮不住了。
将校被处以极刑，那名百夫长，以及当时在场的未战死的几名兵士纷纷自刎谢罪。陈虎点兵任将，第二天就要兴师问罪。
至于徐秋菱，他本来打算给点钱放她走。谁知当天夜里，她就摸上了他的床。
多年厮杀，他经历过的女人无数。每个女人他都只留一晚。他跨上她们，像跨上一匹匹战马，在她们身上找寻自己年轻时候的记忆，弥补他从未得到的那个吻，那场婚宴，那个从未遗忘的女孩。
不，弥补不了的。没有人能弥补她的离开。
没有人。
然而第二天，这个叫徐秋菱的女人却要求留在他身边。
“带我一起去。”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知道怎么去那里的路最隐蔽。而且，我可以帮您把徐家的财宝都搜出来。”
徐家如此富庶，定有隐财。倘能收来，的确可以作一笔不菲的军饷。于是他忍受她留在自己身边，忍受她以自己贴身女人的身份耀武扬威。
她一进徐园，就搬进了主母顾夫人的院子。用她的话讲，她不喜欢这院子，但这里是地位的象征，是她从小到大最痛恨的地方。现在她要在这里，找回她曾经失去的一切。
厅堂那尊羊脂玉观音像，就是被她泼的朱砂。她说，她恨顾夫人，恨她每日拜的观音。观音保佑的是顾夫人，保佑的是顾夫人的侄女顾洇，从来不是她。
紧接着，她把往日里与她有嫌隙的嫡出姐妹们，一个个拉出来折磨。有一名女眷不堪凌辱，趁夜悬了梁。她还命人处死了一名管家，理由是这个人帮徐弼做尽了恶事。然而徐家的厨子告诉陈虎，那名管家曾经是徐秋菱的相好，多次护她周全。连这次徐秋菱偷跑出徐府找虎林军告密，也是这位管家替她开的门。现在她有了新的靠山，自然怕过去的丑事曝光。
陈虎看在眼里，没有过问。他需要这个女人，需要她为他搜出徐家的财富。
现在，财富没有了……
敲门声打破了陈虎的思索。他叫声进来，来者是方铁汉：
“虎爷，那个叫徐秋菱的女人要见您。”
“告诉她，我谁也不见。”
片刻后方铁汉返回：
“虎爷，她说非见不可。您要是不见她，她就撞死在门外。”
没有人可以弥补她留下的伤痕。没有人。
“给她拿几块银饼，告诉她，虎林军没有她的位置，她可以走了。把门给我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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